“答:自然是好处多,买活军接管壕镜之后,会向所有商船敞开大门,只要遵守规矩,任何国家的商船都可以来做生意。壕镜、新安县会比原本只有弗朗机人和红毛番来做生意时要更加繁荣。弗朗机人占据壕镜以后,便垄断了航路,只允许弗朗机商船前来做生意,其余国家的商船,会遭到弗朗机商船的抢劫和炮击,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自己的商业利益,实际上,海域属于华夏,他们有什么权力来垄断华夏的航路呢?”
“还有这事儿吗!”
虽然羊城港九成九的人,都和外贸有关系,但的确,许多人只知道受雇于东家处做事,甚至是东家,也只是往大的商人那里卖货,对于壕镜实际的情况,他们是很不清楚的,“这么说来,弗朗机人着实是嚣张得过分了!华夏的海域,华夏的港口,为什么只能容许一国的商船停靠?”
原本,壕镜只许弗朗机商船(和华夏商船)停靠的事情,在洋番的解释下,似乎也是合乎情理的——弗朗机人在壕镜建筑上耗费了许多力量,码头也好,商事也好,都是他们差遣奴隶、雇佣农工,一点一点建筑起来的,弗朗机人情愿接待谁,似乎完全是他们的自由。
但现在,这个道理说不通了,羊城港的茶客们都以为,壕镜本来就是华夏的地方——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壕镜和香山县是接壤的那!即便那里只是个渔村,那也是华夏国自己的渔村。凭什么弗朗机人就能占了去,还要修筑起关墙,设置总督府,开始对航路上的商船指指点点,不许这个通过,不许那个通过?
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难怪买活军要把他们的军舰逐走!
“逐得好!”
茶馆深处,便有个满面虬髯的汉子喊了起来,“华夏的地盘,岂容洋番胡闹?现在我们华夏国也有了滑轨小炮——就轮不到他们在东海话事!”
这样说似乎是有些势利眼的,等如是在说,之前敏朝衙门由得弗朗机人占据壕镜,是因为敏朝的军事十分孱弱的缘故,而买活军一旦有了很好的炮,华夏便立刻嚣张了起来似的——这样的观点,仿佛让华夏百姓有些现实,有些翻脸不认人,但却立刻得到了许多人的同意,他们感到很解气,虽然在听报以前,大家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令人生气的事儿,但,此刻解气的感觉是真实且爽快的,许多人都喊了一声‘好’!拍桌赞成虬髯汉子的宣言。
“第三问,驱走弗朗机人的军舰之后,壕镜岛上余下的弗朗机人,该如何处置呢?”
“答:按照华夏百姓一体管理,遵守华夏国和买活军的律法即可,并不特别歧视。”
“第四问,该如何提防洋番侵占华夏国土?”
这便是报纸标题的那一问了,答案也是很仔细的。
“答:首先要介绍洋番侵占国土的惯例,在如今的欧罗巴洋番之中,盛行一种航海圈地的行为,洋番们乘船出海,到达一地,便在一地立碑为证据,声明此地为某某国某某人率先发现,拥有主权需要注意的是,这块碑并不是给当地人看的,而是给别的欧罗巴国看的,他们要以此来对抗其余欧罗巴洋番对主权的声张——洋番心中,除了欧罗巴诸国之外,其余土地上的本地人,对自己的土地均没有天然主权。也就是说,他们来到一个地方,如果这个地方没有别的欧罗巴国家立碑,那么天然的,他们便拥有了这块土地的主权。”
“啊?”
“什么话?”
茶馆再次轰动起来了,“还有这样的事情?”
“这岂不是无耻小人,强盗行径吗?”
“世上焉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问:如此,欧罗巴诸国岂不是也存着标志我国之念?”
“答:的确如此,一百多年前,新安岛便曾被弗朗机人立碑标志,并且建筑工事,想要久居,后被敏朝水师苦战逐走,到今天遗迹都还存在岛上。这是弗朗机人立碑标志的失败,他们也意识到华夏国文明之发达,主权之强大,第二次出现时,便以柔和的态度,请求借住壕镜,于是经过数十年的时间,逐渐将壕镜蚕食,排挤敏朝衙门,实际上已经掌握了壕镜的半数主权,并且在二三十年以前,开始在壕镜建筑教堂,一般来说,洋番建筑教堂,便是将此地看做自己地盘的标志,说明他们打算完全占住这块地盘,并且以此为依托,向四周发展。”
“问:那么如今敏朝境内的诸多教堂,也是他们的暗棋吗?”
“答:按照移鼠教教义,所有教堂均受欧罗巴佛国移鼠城的命令,由移鼠城直接管理人事任免,一个宗教组织,其人事、行动,都不由华夏政权做主,其组织,以及组织之下的教徒,还能算是受华夏主权统治吗?”
“什么?!”
“还有这样的事情?!”
茶客们今天所受的震惊,实在是太多了,许多人都反射性地将眼神投向了桌角一名老者那里——他佩戴了一顶移鼠教的小帽,并且手腕上还缠绕着念珠,胸前悬挂横竖架,这是很典型的信徒标志,在今日以前,这样的人在羊城港还算常见,不会引起丝毫注意,但现在,人们便不由得用异样的眼神望着他了,而这位老者也是吓了一大跳,立刻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扔到一边,忙不迭道,“我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我是华夏子民,自然是大大的顺民!哪有过丝毫大逆不道的念头?!”
茶客们于是便稍微释去了怀疑,彼此开始热烈地议论起了这个最新的认识来——“难怪他们那样好心,原来都是假的!”
“我说呢,这教士怎地就比和尚道士要正经了这许多?看来当真是便宜没好货,心都黑透了,面上还是假仁假义的,呸!谁信这个教,谁就是数典忘祖!”
教士们的施舍与传道,对周围友邻的友好,顷刻间似乎都成为洋番包藏祸心的证据。人们更进一步地产生遐想,“该不会这教堂所在的地方,都被洋番认为是自己的地方了吧?”
“呸!贼胚子,别个是好心,给他块地,让他栖身,他倒蹬鼻子上脸了!”
“一帮杀才!要我说,这得亏是咱们华夏地大物博、国力强盛,若是换了高丽那样的小国,怕不知道还要怎么样烧杀抢掠呢!到底是未收教化的蛮人,俺们三宝太监下西洋时,那是何等声势,也未听说杀了一人,占了一地!”
“信教倒也罢了,只是若说信教便要听那远在欧罗巴的教主,那还不如信六姐菩萨呢,教堂有什么好?几顿免费的饭罢了,买活军那里的医院,可比壕镜那糊弄事的医院要强多了!”
“你是去过买活军处吗?”
议论纷纷之中,茶博士又念道,“问:如此,是否要捣毁移鼠教在各地的教堂?”
“答:教堂也是耗工费力建起来的,买活军占领一地之后,对于任何庙宇、教堂都不捣毁,僧侣、修士都可以继续居住在内,但不再有免税的特权,且众僧人均需要依照买活军的吩咐工作。所有宗教建筑显要处均需勒石记载,讲明庙宇所在依旧是华夏之地,没有任何治外法权,且僧人、信众都受官府直接管理,绝不听从外国人的指示。”
这样的安排,大家都认为是很有理的,并不算太凶恶,“珍惜物力!若真能如此,倒也能容得他们一手,只是以后传教之前要讲个明白,若是还有那等受欧罗巴之国指使行事的,万万不能再允许他传教了!”
“问:经过一番问答,如此来说,洋番做的套,是否如下?遇有茹毛饮血,暂不如他们开化的土蕃,便立刻大开杀戒,公然占领该地,宣布该地是移鼠的领土,其扩张为正义之举;而来到我华夏这样强盛之地,便先侵占如新安岛那般偏僻之地,试探武力,被击退之后,便巧言窃据偏远蕞尔之地,随后派人四处传教,培养一批亲近、信仰移鼠教的无知愚民,随后以移鼠教的名义,一步步往内陆扩张,其最终的目的,便是建立起尊崇移鼠教的洋番政权,使华夏沦落至那些生番之地一般?”
“答:你说得很对,外番对于这样的土地,有一种专门的称呼,可以翻译为‘殖民地’,他们的目标,便是将欧罗巴养不下的民众,散布到这些外来的领土上去,对于任何一个异国,外番都有将它殖民地化的想法。尤其是对于华夏,其想法是尤其强烈的,因为华夏和欧罗巴的贸易,华夏出口的货物多,需要的货物少,因为欧罗巴的白银大量流入华夏,这对于各国来说,可以视为一种损失,因此,欧罗巴诸国觊觎我国的心思,无法遏制。”
“问:是否要为了提防外番的殖民心思,闭关锁国,断绝所有来往?”
“答:不是,越是如此,越要加强交流,学习外番的长处,敏朝闭关锁国百年,造船技术有极大的倒退,如今几乎已完全丢失海权,便是很好的例子,交流才能促进强盛,我辈华夏百姓,应当奋勇前行,发力造出胜于洋番百倍的大船,勇航出海,探索世界,与外番争抢良土,如若不然,这世界大极也是有限,若是被洋番侵占了十分八、九的好地,其国力必然雄厚至我国数倍,彼辈云集攻我之时,我等又该如何抵挡?唯有在其起势之前,便布局博弈,方能在古今未有的变局中,占有一席之地!”
“诸位仁人志士,天下之大,远在想象之外,中国虽大,却也并非占尽风流,应有尽有,正因我国物华天宝,方才引来群狼窥伺,我们做百姓的不雄起去抵挡外人,谁为我们打算?外番的船只已经在东海航行,我们不看世界,世界早已看到了我们,不能再沉醉,再犹豫下去了,国民之风,当有个彻底的逆转,睁眼看世界的时间,已经到了!”
若没有前头的铺垫,最后几段问答,只怕会引来众人的噱笑——虽然北方的建贼,前几年曾一度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而这个朝廷也有许多让人极为不满的地方,甚至于数百年前,天下还曾被纳入鞑靼人的统治,但不论如何,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此时的百姓依然有足够的自信,认定华夏便是天下最好、最伟大的国土,除此以外,所有的国度都是穷乡僻壤、蕞尔小国,偶有一二强盛的大国,那也是远隔重洋,丝毫没有威胁到华夏的可能。
但,他们毕竟是羊城港的百姓,是如今华夏之中最见多识广的百姓,听了这么一长段的问答,明白了洋番的阴险套路、狼子野心之后,咋舌之余,心底亦不由得浮起一阵危机:洋人的钱的确好赚,但……但洋人的心也真黑那!
洋人的船,确实也比朝廷的船要好得多了,如果不是买活军突然间从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就如此下去的话,那……那将来,或许还真有一天,洋番的船将不是朝廷所能够比拟得了的,到了那一天,大炮叩关,就如同……就如同此时买活军陈兵新安岛一样,弗朗机人和敏朝有什么办法呢?
没有任何办法!船的差距,不是任何雄心壮志、沸腾热血足以弥补的,船不如人,就是没有办法!
羊城港的百姓们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这番话,就犹如敲在耳边的警钟,令人半晌说不出话来,茶博士读完报纸,屋内屋外竟是一片静默,还是那虬髯汉子第一个回过神来,激动得满面通红,大叫道,“说得是!有道理!说得极是!”
他站起身,往桌上放了十几枚铜钱,便往外走去,有识得他的人叫道,“屈大胡子,你这是要上哪去?这些话且听听,你可别做傻事!”
屈大胡子目光炯炯,大声道,“什么‘且听听’?我听着全是道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这些侥幸开了个船厂的,正是当今的弄潮儿!又怎能辜负了这番时势!”
“我家要出三艘船,去新安岛助战!好男儿,有血性的,只管随我来!也叫谢六姐知道,我羊城港父老非是无人!也有一腔热血,也能护卫国土,驱逐胡虏!”
一番话,说得茶馆内外众茶客轰然叫好,更有十数青壮,早已热血沸腾,当下纷纷起身会钞,跟在屈大胡子身后,叫着‘同去’,一道快步消失在了街尾,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又各自低声议论了起来。
第329章 建设新安一港
“让一让, 让一让,要灌水泥了,都闪开!”
退潮时分, 新安岛海滩上一片热闹, 木柱子搭起的简陋码头外侧, 一根根铁皮打的水泥模具被树立了起来,身着汗衫、短裤,毛巾包头的工人们,担着一桶桶的水泥不断来往于模具之间,把老旧的码头木板踩得嘎吱作响, “倒的时候小心点, 起了气泡要搅和啊!”
“知道了!康师傅!”
各地建筑队中最出类拔萃的水泥大工,现在都赶到新安岛来拌砂浆了, 这个活儿不但需要体力, 也需要细心, 比例要算得准确,而且搅动拌料的力道要均匀, 水泥质量不好, 后期容易开裂,若是一般的房子,填补一下也就算了, 兴建水泥柱码头, 这可马虎不得。
尤其买活军要求的时间是比较紧凑的, 工钱开得也高,因为是前来战场前方, 还有‘危险津贴’, 各地的水泥工都踊跃报名, 有些感念买活军的恩德,甚至愿意分文不取——自然,买活军不会不给钱,但工人们有多卖力也就不问可知了。
“今晚可能要熬大夜,阿霞,轮班去吃饭了!”
“食堂什么菜啊?”
“干炸肉丸子、辣椒炒蛋、煎鱼——让师傅舀些煎鱼的油汁浇上,包你送三碗饭!”
水泥干透要一段时间,由于地基最好是在同一时段下沉,今晚注定是要赶工了,大潮马上就来,人们要借大潮的力量把灌注好的水泥桩子带到栈桥最前方下沉做地基,在海边做工,时间点很重要,正好,这几天月色皎洁,工程队早就分好班,若是两班倒做不完,那就要改成三班倒,总要在大潮以前把地基桩子都做好才行。
“快了,地基打好,石块也都运来了,栈桥再一个月就能立起来——磨刀不误砍柴工,那帮水兵干活也是真不惜力,才几天功夫,石料就全采回来了,足够建好栈桥还有得多,不过也好,如今用石头的地方也多。”
要把一个渔村建筑成海港,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要修码头栈桥,有些港口比如云县,栈桥就有三四条,否则,货物运输的速度就要被栈桥的数目卡脖子,买活军陈兵新安岛,并不是什么都不做,每天除了有一些舰艇保持警戒,又负责去给壕镜施加压力之外,其余一千多官兵,都在岛上帮助开荒。
新安岛面积不小,可以做良港的地方很多,众人勘察过后,择定了一个港口——就这事还有个笑话,不知道是谁流传出来的,据说六姐想把此港命名为‘不要什么东西都用人名命名’港,或者‘维你个头脸真大港’,但被众将军一直否定,所以最后这港口还是采用惯例,就叫‘新安一港’,如果这个港口不够用,就参照云县的例子,再设一个‘新安二港’,以此类推。
栈桥建好之后,这里便立刻可以做军港了,买活军发现新安岛的确很有战略价值,首先,港口好,水深波平,大船停泊也毫无压力,其次距离罗湖很近,补给很容易获得。
买活军的到来,使得罗湖百姓立刻就轰动了起来,不像是羊城港的百姓,还纠结着买活军的到来是不是好事儿,罗湖的农民非常纯朴,第二天就开始担菜来卖,并用前所未有的热情去开辟菜地——往常,青菜这个东西,他们种来自己吃而已,种得太多,也是烂掉,这里气候太热,青蔬很不容易保存,哪怕是腌渍也很容易腐坏,所以只有买活军来了,有了大主顾,他们种菜才有价值。
两三千人的吃喝,青蔬上,罗湖的百姓补充了一些,后勤战船从鸡笼岛源源不断地运来菜干、腌菜、白米白面,还有陈米做的米粉,因为买活军这里米多,陈米做米粉又恰到好处,军队嗦粉的机会很多。
膳食纤维、维生素、碳水,这就有了,至于脂肪,那是不必说的,油好存放,不容易变质,而买活军在鸡笼岛开辟了大量油料作物田之后,军队就真不缺油了,食堂做炸菜的次数要比以前多得多。蛋白质嘛,暂时还是以鸡蛋为主,这毕竟是最容易保存,也最廉价的动物蛋白质来源了,海鲜虽然也有,但这个东西毕竟有限,不可能当作主要的肉菜。
不过,后勤的努力,是大家都看得到的,除了后勤船从鸡笼岛送来的海鲜干货之外,买活军也向渔民们买海鲜,新安岛原本的渔民这阵子是最殷勤的,他们个个笑得合不拢嘴——打鱼回来,买活军都是包船买。
这还不说,买活军的米面都很便宜,而且质量很好,渔民们吃米本来是不太容易的,现在,米也便宜了,油也便宜了,他们便个个都买了米来做饭吃,至于海鲜,他们是不太要吃的,渔民在船上多数吃鱼生果腹,早就吃得腻味了。
不过,海鲜这个东西,煮一煮会轻很多,两千多人吃饭,要一人顿顿都能吃一条巴掌大的海鱼,这也不切实际,在海鲜和鸡蛋之外,罗湖那边也提供了很多豆制品,许多羊城港附近的百姓都蜂拥到罗湖这里受雇种田,现在他们种什么都能卖得出去,因为买活军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错,在他们发出了第二份报纸之后,买活军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船只也越来越多了——像是屈大胡子这样的有志男儿,被报纸文章激动,愿意报效海疆的并不在少数,他们虽然做不了正兵,但凡是和海有关的工作都很拿手,可以帮着修船、运货,甚至于帮着修栈桥也是非常卖力的。
甚至还有渔民,不知从哪里听人读了报纸,深以为然,纠结了村中青壮,乘船来投,哪怕只是帮买活军捕鱼,也算是为收复壕镜尽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自然,也有些海商,存着投机的心思,前来两面下注,他们带来的投名状多是紧俏的军资,譬如膏油、药材、棉线、纱布,这些物品的选用,也可以看出羊城港商人见识之广,耳目之灵通,因为棉线和纱布,在一般敏朝军队之中是不使用的,弗朗机人军中也尚且没有大量需要这两种物资,只有买活军这里,外科水平高超,伤口缝合法发展得好,才会把平时厨子用的纱布、裁缝用的棉线,当作是军资储备起来。
除此以外,膏油、药材,这些都是军中医疗常用的东西,岭南天气炎热,北人往往容易中暑,清凉膏油能起到很大的帮助,药材也可以熬煮凉茶,这是岭南人离不开的东西。至于一般敏朝军队需要牛筋、牛皮等物,他们根本没送,因为买活军的兵很少使用弓箭,都以火铳为主,纱布也可以用来擦拭枪膛。
还有人带了一舱油料来,这是买活军很欢迎的东西,猛火油不但可以攻城,也可以用来润滑枪械,当然了,它还可以制备一种新的东西,叫做煤油,煤油灯的明亮,是如今的荤油灯、豆油灯完全无法比拟的,这个商人立刻就得到了陆将军的接见,毫无疑问,他这份礼算是送到买活军心里了。
买活军对这些前来投效的华夏百姓也非常大度,由于百姓们普遍不愿意接受金钱报酬——只要不是完全活不下去的华夏百姓,在礼数上都有自己的坚持他们既然是为了心中的大义来帮忙的,那么,倘若买活军要给他们钱,似乎便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因此,两厢折中,买活军便把报酬换成了礼物,这些前来助拳的各界英豪,是渔民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筛网期间,买活军组织他们认字上课,同时,还给他们准备了上好的帆布、麻绳,这些都是渔民们紧缺的东西,而且恰好买活军那处十分丰产,他们平时自己是买不起这样好的东西的。
对于屈大胡子这样家产颇丰的志士,买活军就送给他们一些专业书籍,多数和造船有关,都是新鲜编写出来的,这份大礼可以说是送到了他们心里,当然,屈大胡子不免也疑惑,如果买活军几年内不攻下广府道,而屈家又没有迁移到鸡笼岛上去,而是在广府道凭借这些教材,造出了比买活军更好的船只的话……
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买活军又该怎么办呢?虽然敏朝官府,是不必提它的了,但到底还占着这样广大的土地,其中的人才,按理来说还是有许多的,买活军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知识散播了出去,最后反而调转过来对付他们自己吗?
“这说法也太见外了,虽然各为其主,但华夏一家,先进的技术,不能被外番轻易得去,但在华夏国中交流,这也是很正常的事——不都是自己人吗!”
买活军的回答,是让人意外的爽利,“对买活军中的自己人,华夏的同胞,虽然亲疏不同,但就犹如亲戚的远近一样,大体说来,都还是血脉相连,自然和对外番是不同的态度了。”
“若是你们造出了更好的船只,这技术也会很快流入买活军那里的,而且,按我们所想,你们的新船样式若果真的那么好,恐怕会急着赶到买活军这里还不好说呢——在敏朝,新船能带来什么?即便受到赏识,也无非是一些赏金罢了,还要提防着大人们来谋夺你的功劳。但在买活军那里,若是能改革了现有的造船技术,那可就真是一步登天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你呢,我们买活军的专利制度,你们各位大匠师,可是要好好地了解了解!”
这就是买活军的胸襟啊……
说得对,大家都是看在华夏百姓的情谊上前来助战,那么,买活军也用华夏同胞的亲热来对待他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些外来助战的青壮们,很快就都听说了买活军的话,他们心中第一次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华夏’这两个字的份量,建筑起了国家的概念。在此之前,虽然他们多少也听过了国家、民族、政权这些新词儿,但对于这些事的认识、思考,却是很稀少的。
“都是华夏子民……”
虽然许多人还不会说很标准的官话,一辈子也没去过买活军这些水兵的故乡,但在他们心底,逐渐建立起了这样的认识:凡是能说汉话,能写汉字,能认同自己是百姓的地方,那就是华夏,不论政权如何更迭,这都将是,也应该是一个完整的国家。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华夏的兴亡,不单单取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们,也在于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们现在所做的事情虽然微小,但却也是在为天下的变化,尽自己的一份力量。
港口慢慢地成型了,渔民们大吃着难得的米饭,而屈大胡子带来的青壮们,他们中有许多一辈子也没吃得军中食堂这样好,当栈桥修建了一半,人们开始拆除老栈桥时,买活军出动了船只,前往壕镜码头,晓谕诸华人离开壕镜,他们将在十日之后,三月二十一日午夜发起总攻——
屈大胡子他们远远地都能见到关墙前蜂拥着的华人百姓,还有混在人群中想要浑水摸鱼的一些弗朗机商人,但他们被无情地揪了出来,关口的守军沉着脸,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把所有麻烦封锁在关墙之外,断绝一切买活军借题发挥,找香山县和羊城港麻烦的可能。
就这样,热闹一时的壕镜彻底冷清了下来,弗朗机人在岛上来回转悠——他们没法再加筑防御工事了,因为香山县不允许,以断绝粮、水做为威胁,现在,弗朗机人能凭借的只有一千名士兵,以及五千名战奴。
补给上相差了太多,但人数上,他们还有优势,而且,弗朗机人到底还是海战的老手,看起来,他们似乎并不打算体面地从壕镜退走,还是打算试一试买活军的炮火。
三月十五日,栈桥完工,屈大胡子等人被编入后勤队,陆将军下令全军开始备战。战争在这片狭小的海域之间,似乎已经一触即发。
三月十八日,战备完毕,战舰陆续离岗,往壕镜驶去,此时,距离买活军的最后通牒,还有三天。
第330章 JAMBO!
三月十九日, 这是压抑的一天,一大早起来,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太好, 因为港口前方已经能看得见买活军的帆影, 几个黑奴从海边返回时带来了这个消息, 于是弗朗机人便更加慌张了起来,妇女与儿童都被安排到了教堂中躲避——虽然在报纸中,买活军公然地表达了对移鼠教的反感,但这里的建筑至少比较坚固,可以稍微抵挡买活军的炮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