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谢双瑶又开始吃饭了,她指了一下小吴,表达自己对这个观点的赞赏,“记一下,要体现在给林丹汗的信里,而且要记得向巴图尔普及这一点,林丹汗他们那边的人没完全接受扫盲教育以前,可能不容易接受这个观点。对了,最近这两年间,咱们领地上是不是出现了婚嫁潮了?我今天看到临城县皇榜旁边,那个婚介所的招贴栏,厚得都快贴不下了。”
要说谢双瑶不了解自己的领地,那肯定是假话,她巡视的脚步还算是勤快的,在个体视角上来说,和百姓们的知觉大致是能保持一致的,但是,一个更广阔的视角,就只能仰仗数学了,小吴打开她电脑,查找了一下资料,“给你发送过去了。”
——她是谢双瑶发展的操作员班子里级别最高的那个人,毕竟是秘书,很多公文被录入员录入之后,就会发送到小吴的电脑里,谢双瑶有需要时,小吴查出来发给她,马脸小吴可说是这世界上电脑文件分类查找学的大师了。谢双瑶自己的电脑资料都是乱七八糟的,没她的硬盘整洁。
“哦,是的,今年开始都是婚配的大年了——”谢双瑶看了下资料,“算算也的确是,七年了,倒推回去,七年前十六岁的女孩子,没出嫁的也还有不少的,尤其是江浙那边,她们的女孩子容易通过纺织业赚钱,就比较流行晚婚,二十岁成亲本来也不晚的,差不多,十七八岁搬到这里来,做了几年活,也到婚龄了。”
至于可以结婚的男人,那不必讲的,什么时候都很多。婚配市场的繁荣,主要是因为大量的女性人口到了成亲的年龄段,统计局自然也不可免俗,对于婚书内容进行分类统计,列表送了上来,为的就是谢双瑶关注到这个问题时,可以即时性地有一些数据能够看到——这种数据才是最好的答案,谢双瑶还是相信一点,身边科学家干不过数据科学家,虽然数据也有不准确的问题,但至少比‘我身边’的视野要开阔得多得多了。
“哦……哼!嗯。”谢双瑶一边看一边笑,“看来这ABCD的问题也没啥改变嘛。”
小吴保持沉默,这话她接不了,听不懂。不过好在谢双瑶下一步就问她了,“你今年是不是也到年龄了快?”
马脸小吴比谢双瑶大一岁,转过年就23,可以结婚了,她说,“我没有结婚的想法——而且我哪怕谈对象都得和情报局汇报啊,这是纪律,你肯定知道的。”
确实如此,买活军这里,到达一定级别的吏目是没有隐私可言的,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要对情报局交底,否则,不出事还好,出事了罪加三等。这么严格的规定自然也有原因在,虽然谢双瑶一开始制定规则的时候还只是简单照抄,但现在已经琢磨过来,懂者自懂了。她翻了翻情报局上次递来的月报表格,“说起来也的确是,男吏目这两年来结婚的不少,基本都是A男C女的组合,你们这些A女咋还个个都单着,是不愿找C男吗?”
身边即世界一下,男吏目的婚姻,谢双瑶是熟悉的,因为过去几年她的五个哥哥,除了谢二哥老出外勤还没计较这个之外,都陆续成婚了,他们的条件在如今的华夏来说当然妥妥的都是A男——别的不说,光靠和谢双瑶的血缘关系那都是稳稳的了,更不说她几个哥哥本身也都很优秀。而且,他们找的也都是条件明显不如的妻子。
就说谢大哥吧,谢大哥二十八岁成婚,找了个彬山流民出身的护士,婚书签得也很保守,三权肯定是都圈了的,忠贞罚款也平等,二百两,没有彩礼,不要嫁妆,双方家庭分别赠礼一百两、二十两。
住处当然是谢家提供,两层小楼这都是起步的了,此外冠姓权毫无疑问属于谢大哥,家务他不可能有时间做的,不过谢大哥一直有请帮工照顾家里人,谢大嫂也不必多做什么。她主要就是上班,然后回家照顾二老,谢大哥调动到哪里,如果时间短她就还在老家上班,时间长的话她就带着两个老人去谢大哥那里。
在买活军这里,衙门内一定级别的吏目军人、大商人、社会知名人士,这些可以说是妥妥的A级,衙门内普通级别的吏目军人,收入不错的商人、出色技工,可以说是B级,医院的护士,学校的教师,普通技工、小商户,这些算是C级,那农户和零工者,应该就算是婚配分级里的D级了。
一个C女嫁给A男,其实谢双瑶觉得忠贞罚款都是没必要的,就算谢大哥出轨,难道大嫂就离婚了吗?能管束他的只会是谢双瑶,而不是他的妻子。一般来说,跨越阶级的婚姻,肯定存在上级对下级的特权。马脸小吴明白了谢双瑶的分级后,也认可,“那我们这里大部分的A男都娶的是C女,B女相对都不多,A男A女结婚其实相当少见。”
理由其实是显而易见的,尤其是体制内的这些官员,哪个不是频繁调动,一去就是许久的?就像是黄小翠陆大红,八方征战,如果找个级别相当的文职吏目,我在南洋,你去东江,我回云县叙职,可你又去鞑靼开边市了,归期未定,甚至连通信都非常不方便,买地内的通信还算是好,但是大量官员是要离开买地去干活的,公事上可以用电台、对讲机来报平安,但私事呢?不可能为了官员的私事动用电台聊天吧?
长期异地的婚姻,在古代要持续下去,比现代不容易得多了,也不是说就没有,但大部分人都会尽量避免。而且A级内部婚姻还会牵扯到一点,那就是买活军内部的纪律,以及谢双瑶本人的态度。
谢双瑶不鼓励官吏找同行,这个态度是非常显然的,而且她对世家大族的打击态度也让很多聪明人意识到,传统的结姻式结盟法,在买活军这里并不适用,所以,各种利弊衡量下,A男的选择在大数据统计下惊人的集中——A男喜欢找貌美的C女,长得漂亮、性格好,有个在C级中相对体面的工作,教师、护士最受欢迎,因为可以帮着照顾家里,而且,因两边条件的差距,婚书中的冠姓权什么的都完全归属于自己。谁不喜欢在婚书中占尽主动呢?
……好吧,反正从数据来看,A女好像是不太喜欢的,谢双瑶用收入统计一栏做了筛选,收入在日一百五十文上的A女,婚配的并不多,而小吴也身边即世界的提供了自己的看法——这一次还算是有点参考价值的,因为小吴毫无疑问是A女,她的朋友也几乎都是A女,算是很纯粹的A女圈。
“其实说白了,就是婚书想按A男的签,但对象又不愿往C男中去找。很多A女倾向中还是要找个比自己强的丈夫——或者至少不比自己差,签个平等的婚书。”小吴分析到这里也摇摇头,“其实不现实,问题也不在于婚书,且还论不到婚书博弈上。”
“主要是在于执行难度,两个A级人才,肯定都忙于事业,那就没人照顾家庭,生了孩子以后,就算六个月以后,都托儿所带吧,但总不能让孩子跟着自己调动,那这几年谁固定在原地好呢?为此错过的机会,谁愿意放弃呢?”
“AC问题,在A女这里几乎是无解的。优秀的男人,从各种角度都可以很自然地接受一个条件比自己差很多的女人,但是一个各方面优秀的女人,却似乎很难接受找个比自己差太多的男人。”
“不论是什么原因,最终呈现的结果便是如此——A女难求偶,至少是难找到符合自己心意的对象。”谢双瑶也点了点头,“就算少部分人自己生吧,其实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这不是说你找个A男借精能解决的,按买地民风,我猜A男在男女交际上都相当的谨慎。”
“那是当然了,”小吴一头雾水的说,“而且人家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和你生孩子啊?图什么?”
“再说,这也解决不了孩子谁带的问题啊。难道孩子生下来给爷爷奶奶带?可爷爷奶奶也得工作——其实这也并不只是A级男女需要面临的问题,那些要频繁迁徙的BCD级男女,在婚配上一样存在很大的困难。”
说到这里,小吴也叹了口气,“哎,又一个难题。这可怎么解决好呢?有办法吗?”
谢双瑶也盯着电脑,陷入了沉思,她碗里的饭已经凉了,电脑青白的光,在她脸上映出了浓浓淡淡的阴影,让这个年轻的统治者也显得有些疲倦和深沉。
“办法肯定是有的,还是那万能的四个字,移风易俗。”最后,她随口说,“言传身教、移风易俗,没别的——行吧,知道了,这件事我来处理——嗯,目前就只还有一个点不太好决定……”
第452章 求婚(下)
“这么说, 买活军那里的兵爷还都是香饽饽了?”
“可不是呢?别说年纪还没到,一满二十五岁,那媒婆能把门槛都踏破, 他们那现在可不兴什么彩礼、嫁妆的了,都是双方家亲长的赠礼——
这帮兵爷们,许多家里不太齐全,家里也没个赠礼, 就只能靠自己当兵这几年攒下的钱, 一成亲, 没准又要出门上战场——可您猜怎么着?多的是女方要赠礼数十两, 倒贴着嫁过来的!现在没点家底, 都不敢找买活军的兵爷说亲呢!”
“啧啧啧!”
卫太太拿起火钳,拨弄着煤灰,小心地夹出煤核来,放进一边的破笸箩里,“按这么说, 咱们京城这些兴兴头头想要嫁女的人家, 可不都是碰一鼻子灰了?自以为当兵的说亲不易,怎么也得和你家木头似的, 当个大汉将军那才是有出息的。
一般卫所的破兵,那些守城门的, 上辽东去的, 谁也不愿多看一眼,买活军的兵丁, 怎么不是兵么,大差不差的,谁家愿把自个儿歪瓜裂枣的女儿嫁过去, 都得爆竹放着,欢天喜地拿老丈人一家当自个儿亲爹娘敬着——
就这还摆架子呢,寻思着找人来递话,就坐屋里擎等着了,见了人就神神叨叨的,‘您老瞧好了吧,过几天咱们家准有喜事,到时候来家喝茶——’,怎么着,这几天装得没事人似的,重新出出入入起来了,见人脸上还挂笑呢,人一走,脸立马挂下来了,还往街角吐痰——活像谁欠他似的!”
木头媳妇听了,也不由一笑,手里两根竹针不停,上下编织着,很快又往前织了一小段,卫太太站在台阶下,把煤炉子倒腾干净,煤灰扫得了,又拿笤帚扫干净身上的灰,自个儿洗洗手,也坐到廊下来,眼瞅着木头媳妇手里的动作,“您慢点儿,我瞧瞧您的针法——到底是年轻人,学什么都快!这毛衣我到现在只会织平针,还慢,一冬天也能不能织出一身毛衣来不好说呢。”
她俩在这儿毫无芥蒂地谈论买活军说亲的事情,便是因为木头媳妇得了消息在先,听张兄弟这一说,便知道自己想给卫姑娘说亲,那是一厢情愿了。因此也不曾和卫家透露过自己的意思,因此卫太太纯然是隔岸观火——木头媳妇有消息,卫姑娘年岁也小,又知道买活军的规矩,也没动这个意思。
可巷子里长眼睛,有心思的,可不止一人,大家看着买活军的兵丁,气度昂然,用老观念一套,还以为这都是风尘英雄,少人赏识,亲事上恐怕艰难,这不是,多有托人露意思的,也有直接找了媒婆来说亲的。满以为没有不能成的,但到末了,碰得那是一个鼻青脸肿、灰头土脸,连着好几日不好意思出门见人,倒是惹来街坊的笑话。
木头媳妇这里,自觉欠了卫姑娘的情,要想个法子报偿,这不是眼看入冬了?她认字虽然不算太快,但手却很巧,京城的毛线已经有得卖了,便买了毛线回来,在家洗晒了,卷成团来找卫太太一起织毛衣:现成的毛衣比毛线可贵了不止一两成,巷子里的主妇,过日子就是这么一文两文往下抠的,她们学认字的热情绝没有学打毛衣高。
“我这儿这些毛线,给木头打一身,再给我爹娘各打一身,您先给卫夫子,你们家大少爷织,若我还有闲空儿,我来帮你们家姑娘、小少爷织一身。”
自然没有叫别人家女眷帮着自己家男丁做身上活计的道理,卫小弟今年才五六岁,倒不忌讳这个。卫太太听了,先满口谢过,又道,“我们家大姑娘这手艺随我,实在是提不起来,还好这认字的功夫随了她爹,否则,岂不是愁煞?这亲事满没法提!
主意又正,手上又潮,哪家想要这样的媳妇儿?说句诛心的话,就是我娘家嫂子,原也不吐口儿,死活说什么‘姑血回流’不好,都是报纸上说的,这我们能说什么呀?孩子还小呢,都没露意思,就这样拿话堵着了——
这不是,这几年买活军起来了,我们妮儿到底又有几分心气儿,她心里也不平呢,毕竟给她钻营到了些本事,这会儿班开起来了,一个月也能有些钱粮,她倒不提什么姑血回流了,前些日子我带孩子回娘家去,牵着妮儿的手,笑眯眯地说什么亲上加亲,没的恶心人么!”
木头媳妇想给卫姑娘说亲,便是因此,一条巷子里没几个人不等着看卫姑娘笑话的,他们家姑娘,确实是不好找,这都十三四岁了,也没人登门说过亲。这也久是卫太太的心病了,虽说卫姑娘在巷子里教人识字,对木头媳妇是有利的,但遇到机会她还是想把卫姑娘介绍到买活军那里去。
如今亲事是无望了,但听卫太太这一说,她不由得便说道,“婶子,该说不说的,今日也说了,你们家大姑娘的亲事,您是怎么想的?依我说,如今南边的景象,《周报》上也说得清清楚楚的,要不,还是让她往南边去?
她这个性刚强,正投合了买活军的性子。哪怕去买活军那里做个扫盲班老师呢,一日也有二十五文三十文的,越发说破了,你们家大少爷年纪也到了,这会儿和弟弟住一屋不妨事,说亲了可怎么着哇?难道真在院子里搭窝棚吗?”
这就是许多京城平民的困境了,此时平民中年过三十不能成婚的男丁很多,便是卡在了一个住处上,便是要在城外置办一套屋舍,花费也不是卫夫子这样勉强度日的人家能承担的,卫家房子能住人的就三间门,卫夫子夫妻一间门,卫姑娘早年和老太太一间门,如今老太太去了,独个儿一间门,大哥和小三儿一间门,哪有成亲的余地?
这种情况下,为了腾出一间门房来,那真是什么法子都要想的,卫太太手里竹针不由停了,望了隔壁院子一眼,苦笑一声道,“哪有我们做爹娘的把人往外赶的?她就是一辈子不嫁那也得好生养着呀。
再说,妮子自己心里有主意呢,她自个儿攒钱,便是想要租一间门自个儿住出去,隔壁秦寡妇小院子里不是空了一间门房吗?
她住过去再开个班,倒也便宜,再一个,买活军那里,扫盲班老师不缺,收入也不高,还要自个儿筹措住房,她也不会说南面的官话,还是在京城好些,收入合适,又在眼皮子底下,我们也放心。”
这话倒也不假,都说卫姑娘是能人,可这要看和谁比,和巷子里其余人比,她是个主意大,敢折腾的能人了,可和买活军的兵丁比呢?木头媳妇这几个月因丈夫的缘故,陆续也巴结了和买活军的女兵一起吃过几次饭,人家那能耐,真不是吹的,个个一张嘴都是道地的北方官话,还想着要攀亲呢,仔细一问,祖籍许多都是南面的!
这北方官话啊,全是来的路上现练的声口,说起来,什么闽南话、广府白话,什么闽北话,什么吴语,一个人不说个三四门方言那都提不上来,这是要见了才真开了眼,知道世上真有这样的能人——也不知道怎么栽培出来的!
卫大姑娘去买活军那里,能不能显出来,可是不好说的,再加上本地开班,她现在一天教三个班,一个班二十人,一人一天一文钱,这收入着实是不低,短期看,确实比去买活军那里好些。
若是家里富裕,那还能支持着去买活军那里上学考试,便是考不成了,也能回来,考成便是个小吏目,那生活又完全不同了。可惜,卫家条件有限,卫夫子还不如女儿能挣呢,卫大哥做木匠,木匠好,老木匠也是蹭钱的,可他这不还是学徒吗?小年轻受几年穷难免,家里条件实无力支撑,南下便有些太冒险了。
木头媳妇想到这里,也觉得卫姑娘留在眼前也好,便对卫太太说道,“这话也是有理,你们妮儿是个省心人,有后福的,我这说句僭越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我意思,您可千万别急着给妮儿说亲,这事儿,抻着更好办,若是真有那四角俱全的好人家,彼此情投意合,妮儿心里也情愿,那倒罢了。若是不成,那宁可等到二十三岁,那时候人也大了,家底也攒下了,便是到时候……咱们也能下南面去,这二十三四,在南面的年纪还刚恰好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说到卫太太心坎里去了,不由撒开了毛衣,握住木头媳妇的手,推心置腹地低声道,“我也是这话!我说,老头子你急什么,这会儿便是南下不也得等十年吗?
这十年有个老姑娘在跟前孝敬你,那是你的福分!若有了良缘,咱们只有成全的,若没有怕什么?十年后的事情谁说得准?没准就——您说是不是?到那时候,以咱们妮儿这性子,这能为,还怕找不到好的吗?”
木头媳妇自然只有夸奖卫姑娘的份,两人正说得投缘,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叫卖报纸,木头媳妇便忙搁下活计,推开院门脆声喊道,“小孩,你过来,今儿是什么报纸?俺只要带拼音的,可来了新的没有?”
自从在卫姑娘这里学会了拼音,她便极爱看报纸,掂了掂荷包,沉甸甸的约有十几枚铜钱,便不回家取钱了,数了十五枚铜钱,给小孩儿拿了一份翻印的《买活周报》——正宗带版画的那种,从买地运来要三十文不止,木头媳妇可不舍得出这个钱,宁可看版画翻印得模糊,甚至没有版画的盗版,虽然纸张发脆,但倒是只要十五文,只要拼音能翻得清楚就行了。
“总惦记着调查报告什么时候发,五月里出的事,这会儿都快半年了,调查团都走了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报告什么时候出来。”
她夹着报纸,暂且丢开活计,回到廊下和卫太太闲话道,“看看,这份的头版是不是调查报告呢。”
“这调查报告要发一份拼音的是最好,”卫太太也叨咕起来了,把针一别,凑过来一道看报纸,“旬报咱们根本没法看……我看看,头版是——答谢林丹汗及各方求亲书,暨本人谢双瑶之择偶要求、婚书样板……”
二人不由得对了个眼神,卫太太失笑道,“嘿,真是大姑娘上轿!头回见到这佛菩萨给自己招亲的!”
虽然不是调查报告,但这会儿她的兴致可比刚才还要浓郁多了,天下间门,再没有人是不好奇别人家院子里那点事的,就连木头媳妇也是激动得气都紧了,一张嘴声音嘶哑的,“快快,咱们一道看一道念,哎哟,我这眼都花了!字怎么看不清呢——日前所收林丹汗求亲文书,并去年在南洋光复宣慰司以来,各方国主、头人,所送求亲消息不少,在此先一律表示感谢——这六姐说话可真的一律都是大白话啊,再没听不懂的。”
“然后呢,然后呢,可答应了没有?”卫太太直是心机,早拿了家里做针线活的尺子来,比量着压在纸上,使得视线可以集中于尺子上的拼音,“在此必须先明确买活军的婚姻制度,买活军推行单对单的婚姻制度,不存在任何例外,不承认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多夫多妻制……怎么还有一妻多夫和多夫多妻哇?”
“即便是我谢双瑶也遵从婚姻制度的规定,因为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如果我拥有多配偶的特权,这份特权势必向下扩散,我有,我亲近的人自以为他们也可以有,他们亲近的人也觉得可以轻微违规——特权的扩散,会带来对规矩严重的破坏,而特权一经存在必定扩散,因此,买活军不存在任何特权,凡是我制定的规矩,必然是我可以遵守的规矩,只有制定规矩的人也需要遵守,这规矩才会是合理的、恰当的、不过分苛刻的规矩,而任何规矩,如果连我都能够遵守,其余所有人也就没有不遵守的理由。”
这话有些绕,但仔细品味又很有道理,尤其是所谓‘只有制定规矩的人也需要遵守,这规矩才会是合理的规矩’,更令卫太太嘴里咀嚼了几遍,木头媳妇把她的手碰开了,自己把尺子往下挪了一行,念道:“由是,我将不得不遗憾地拒绝所有求亲文书,并表明我的态度,我谢双瑶将全凭我的意愿,在恰当的时候完全自主地寻找我的配偶,谢绝任何逼婚、做媒行为。”
“我对配偶的要求如下:
1 必须符合我的审美观,即在我的眼中十分英俊,能够引起我的喜欢。附注:本人喜爱高大强壮之男子,身高当在185cm以上,臂围不低于40cm,腰围不超过78cm,视觉效果以猿臂狼腰、板肋条筋为准,六块腹肌较佳,同时长相须清秀英俊,皮肤要好,不得发痤疮,不得蓄须,不得在视觉上有引我不悦之处,器量须伟……器量须伟?”
木头媳妇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什么意思——哎哟!”
被卫太太捣了一下,她突然想明白了,忽地一下红透了脸,唾了一口,“怎么……怎么有人在头版头条上说这事儿!”
“人家或许不是那意思呢!”卫太太脸也红了,强撑着说道,“这说的是男儿器量——是、是气度,是雅量!你这小妇人,怎么整天就想着这些事儿!”
话虽如此,可这器量须伟,跟在一连串外貌要求之后,叫人不想歪也难呀!两人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好半晌才往下继续读。“2 必须拥有平均以上的智力水平和体能水平,本人喜爱聪明向学、身强体健之男子,二者缺一不可,体能水平标准如下:一千米跑步在三分半内,卧推力量75公斤以上……”
这一连串的标准,是两个京城妇人压根不懂的,他们直接跳到智力水平去,智力水平标准是买活军各科目均有中级班毕业的水平,并有两到三门学科高级班可以深造。看着好懂,但对京城普遍标准是扫盲班的文化来说,她们其实也不知道买活军的高级班到底有多么难考。
“这……怎么说呢……就是皇帝选秀,好像也只是选个大概,没有和这样,连分数多少都明明白白的啊!”
木头媳妇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当年京城给皇子选皇子妃,都没这么苛刻的,主要还是挑长相,哪有连智力都挑的份儿?卫太太也是只有咋舌的份,二人又往下看去,“3 年龄比本人小2-4岁为佳,本人喜爱比我自己较小的男子……喝,这口可真够重的!”
“等等,按这么说,六姐成婚还早呢,买活军男子婚龄25,要这么算,她岂不是27、29才好成婚?”
得,本来一夫一妻,就已经够棘手的了,这一竿子又支棱出去好几年,不过也算是给各方势力准备的时间门了,不过,这里逃避催婚的道理,卫太太和木头媳妇也是迷迷糊糊,又往下看去,“4 配偶及三代以内血亲,均不得拥有显赫政治身份,并在将来没有从政的野心……
配偶需要明白,买活军已彻底放弃‘家天下’的落后传统,其与我的关系不能令其拥有任何政治资本,在任何情况下其均无法继承我的政治资本,即便我暂时无法执政,执政权仍归属于我指定的政治副手,与配偶无关,同时其应自愿永久放弃所有从政权利,即便与我离婚,其亲属(包括后娶妻子及后代)也永远不得从政。”
若说女主选婿这种种要求,令人匪夷所思、啼笑皆非的话,那这第四条,就已经远不是这种对于轶闻传说的笑谈态度了,哪怕是木头媳妇和卫太太的声音都不由得抽紧了,屏息凝神慢慢地往下念。
“家天下的时代,已经永远成为过去,我谢双瑶的继承人绝不会是自己的血亲,为了避免可能的争端,我将做出极大的牺牲,我不会生育任何后代,配偶需要明白,和我结婚就代表着永远放弃了所谓传宗接代的可能……”
第453章 女军主的个人条件
5 配偶须精研买活军政治系统, 并发自内心拥戴本人政治理念,认可买活军施政举措, 并在必须时配合本人出席重要社交活动。因此配偶必须拥有一份正当、积极之工作, 配偶与配偶三代以内血亲,自成婚后,永远不得自己经商或经由代理人从事商业投资。
6 配偶家庭须人口简单、关系和睦, 无复杂宗族关系,无重大犯罪记录……
7 配偶本人须身体雅洁、爱好卫生,不蓄须, 无体味, 口腔卫生良好, 无恶疾,无恶习……
……
14 配偶须风趣幽默, 拥有生活情趣, 能够发自内心认可‘女主外、男主内’之生活模式, 善于在生活中发现乐趣,为本人提供工作之余的调剂放松。
15 配偶须欣赏本人的外貌、身材、品德、能力,与本人两情相悦,同时并不盲目崇拜本人。
“……就连我选妃都没这么夸张啊!”
消息的扩散总是有先有后, 当木头媳妇和卫太太还在为这前所未有、匪夷所思的选婿明细条例而咋舌时, 别宫中的皇帝,已经聚精会神地看完了第一部 分, 甚至已经结束了因第4条产生的震惊, 就连手边的奶茶都变冷了, “真要这些,可往哪儿去找啊?不说别的,就说这臂围40——”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试着捏了一下,鼓鼓劲儿,一边的皇后也放下了她那份报纸,把目光投注了过来,夫妻二人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又一起看向皇帝的臂围、腰围——
按着文章里的顺序,皇帝的视线,很自然地又再往下落去,皇后面上似笑非笑的,把报纸抖了抖,皇帝一个机灵,回过神来,忙讪笑道,“只是好奇而已么!器量须伟,这话怎也好意思在头版头条刊出来的?谢女行事着实有几分荒唐——也不知要多伟才够呢。”
“这谁知道,要不,您量量?”
以谢六姐的身份,她和谁结姻都只会是正妻,皇帝对任何女子表示好感,都不会让皇后动怒,但大约谢六姐是个例外。她娇声发寒,似乎是真带情绪了,不过,皇帝也确实没这个意思,只是,人在看到任何标准时,都会不禁拿自己去套一套,这也是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