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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_分节阅读_第359节
小说作者:御井烹香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6.14 MB   上传时间:2024-12-17 19:12:59

  可瓶子却不会这么小看边市,小看虎福寿巴图尔,虽然还没见过他的面,但瓶子已经非常憧憬这个大英雄了——改变了鞑靼诸部未来的羊毛贸易,就是从边市开始,从虎福寿巴图尔开端的,这样一个改变鞑靼未来的大英雄,怎么会对林丹汗无可奈何呢?林丹汗要是不能让这个侄子满意,恐怕……恐怕草原也不能得到太平!

  如果能亲眼见见这个大英雄就好了……要是得嫁人的话,比起嫁给老姑父和林丹汗那样的老头子,当然……当然是嫁给虎福寿巴图尔这样还年轻的大英雄,才不算是白来了人间一趟呀!

  如果说刚出门的时候,宝瓶还是满心的不情愿的话,这会儿,少女的心思已经完全转变了,胆子甚至大到了想去汉人的地盘看看的地步——不过,对婚事的胡思乱想,她自己也很清楚,这成不了真,买活军是一夫一妻的,而且不像是敏朝汉人那样允许纳妾,这一点,一路西来,一行人已经是多次得到了印证,那么毫无疑问,虎福寿巴图尔肯定要娶个汉人妻子,可没瓶子的份。

  就算是瓶子这里,包括乌云其其格、满珠习礼也是一样,既然向买活军,向汉人靠拢已经是大势了,那么他们就都得优先找汉人的好人家来结亲,婚姻,始终是鞑靼人前程很重要的一部分,为了喜欢结婚完全是极大的浪费,对于政治前途来说,少了婚事带来的帮助,这缺憾可不容易从别处弥补!

  是的,在买活军的规矩里,就算是女人,也有政治前途……这种思维方式,对瓶子来说仍然是非常新奇的,甚至有一种赚到了的感觉,作为一个贵族女人,可以考虑自己出任职位,完全从自己出发,把丈夫作为前程的重要配角来进行量度……

  这样新奇,这样珍稀的机会,实在是让人有种不该错过的感觉,比起来,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心思,虽然也是人之常情,但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千百年来,鞑靼女人总是在考虑自己的配偶,能和喜欢的少年郎在一起享乐,带来的快乐倘若是醇厚的醍醐,那作为主体参政的新奇就是糜子黏糕了,不管滋味如何,这都是从前完全没有的东西。

  至少瓶子的眼光全集中在了黏糕上,她现在没有那么多心思去考虑另一种吃食了,满心想的都是紧密关系在一起的一整套事情:科尔沁的前程,科尔沁的紧迫,以及必然包含在科尔沁的归附靠拢之中的,她个人的政治前程……

  比起千里跋涉到察罕浩特这里,还要给大汗吃一层差价,在辽东开设和买活军的边市,会不会更好呢?当然,得先弄明白,为什么虎福寿巴图尔不反对大汗做卫拉特、布里亚特的批发,如果虎福寿巴图尔也不反对大汗做科尔沁的批发,那事情就有些难办了,要多走这么多路,科尔沁的经济利益会蒙受很大的损失……

  嗯……这一次来,不能只停留在察罕浩特,不能让大汗把科尔沁使者到来的消息,瞒在都城里,得和边市多接触,得让虎福寿巴图尔知道,科尔沁对大汗的尊敬很有限,他们还是更愿意直接攀附买活军,为买活军在辽东站住脚跟献力量……

  但是,要做出这样慎重的表态,光是他们兄妹几人的身份,就有些不够了,恐怕压不住阵脚,瓶子不禁又有些焦急起来了——如果吴克善哥哥也跟着一起来就好了,但这也是不可能的事,吴克善得留在草场应付女金的使者,老姑父那里的残余兵力,不能和买活军对垒,但却还是足以把科尔沁冲一个跟头……

  错综复杂的各部关系,晦暗不明的□□势——当然,还有心思单纯直接的兄长满珠习礼,都让初出茅庐的少女瓶子感到显著的吃力,她从未像此刻一样,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无知,如此强烈地渴望学习,渴望获得智慧的结晶——无穷无尽、各式各样的书本,而才刚开始学习拼音,勉强可以辨认用拼音记叙的鞑靼话的她,此刻又油然浮现了更庞大的野心。

  “汉话!”

  她想,“还是要学会汉话,鞑靼话的书籍太少了,只要能学懂汉话,汉人的典籍对我就有了用处,我就能汲取汉人的智慧……我必须得要学会说汉话,看汉字才行!”

  再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一到察罕浩特就得行动起来,少女在马上默默地下着决心,眼神直注视着远方蚂蚁一样的小黑点,一整个下午,她的话都很少,眼看着土夯的城墙在眼前逐渐扩大,也不像是别的同行者一样予以赞叹——能用土夯高墙,就是一座城市富饶盛大的表现,至少科尔沁台吉的驻府就只有几道矮矮的土方,根本没有人力来夯墙。对乌云其其格、苏茉儿这些从未去过盛京的鞑靼人来说,察罕浩特就是他们见到的第一座有墙的大城市了,他们又怎么能不发出赞叹呢?

  其实,宝瓶也没有出过科尔沁,没有见识过这么多房子挨在一起的模样,但现在,她的眼光已经注定高过了这些有形的建筑,沉重的心理负担,使得眼前的奇景也无法让她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微笑,直到她在城外看到了高踞马上,盛装的美艳女子,她脸上才乍然间布满了笑容。

  “姐姐!”

  宝瓶和乌云其其格催着马,欢快地跑上前去,把所有心事都暂且抛到了脑后,完全沉浸在了重逢的喜悦中,“自从你出嫁之后,再也没见到你了!珍儿姐姐!”

第735章 新察罕浩特 草原.瓶子 鞑靼人的衣饰……

  宰桑的这三个女儿, 当真是许久不见了,屈指算来, 大概从珍儿十四岁嫁去林丹汗的王帐开始, 瓶子就没有怎么听说过姐姐的消息了——嫁出去的女儿,经年累月不特意和娘家联系,也是常事, 除非是本来就有商队、使者来往,为他们带些平安的口信。

  科尔沁虽然往林丹汗身边送了不少贵女,但婚姻却并没有把双方的关系拉近, 很快, 随着林丹汗的傲慢, 科尔沁转向崛起的女金,很快, 两边的关系便冷淡下来,如此一来,珍儿也就很难和娘家通信了。她出嫁至今已经六年了, 几乎换了个人, 如果不是赛因满面笑容地在她身边随从,瓶子几乎还有点儿不敢认呢!

  “瓶子长成大姑娘了!乌云其其格也是一样,还记得我吗,小乌云?我出门那天,你哭得很伤心来着, 还想钻到我的羊群里去, 和我一起走呢!”

  乌云其其格有些害羞, 大家都笑了起来,分离的生疏感因此完全消散了,满珠习礼也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姐姐, 笑着说,“阿姐,吃胖了,看来在察罕浩特的日子过得好。”

  胖了吗?大概是胖了一点的,鞑靼人的饮食,以及这里的气候,都决定了他们的贵族不是弱柳扶风的瘦子,珍儿的长相明艳大气,面如满月,这样丰满的美人很得鞑靼人的好感,不过,在出嫁前她的手臂和腰身还是挺纤细的,鞑靼的少女往往如此,要到几次生育之后,才会慢慢地变成大身段子。瓶子心想姐姐说不定是生了孩子,只是没有给家里传信——

  尤其是林丹汗西迁之后,从新察罕浩特走到科尔沁,实在是太遥远了,他们走了一个多月,一路还算是比较顺的,要找人回家传信的话,就不一样了,孤身的使者,是不敢和瓶子他们那样走的,一个人行走在草原上,太容易出事了,贫穷的牧民会热情地款待一整队人马,也会因为孤身客人的一双皮靴而起歹心,因此,倘若没有找到同路的商队,想要找人回娘家送口信并不容易。外甥、外甥女都好几岁了,娘家人还不知道的可能也是有的。

  “是这里吃得太好了!”

  不过,姐姐并没提到子嗣,看来她在林丹汗身边的确不算受宠,瓶子仔细观察着珍儿:首饰好像还是陪嫁时那些金子,至少戒指没有新的,老戒指的宝石镶嵌她可都还记得呢……衣服半新不旧的,耳环倒是之前没见过的样式,大汗的赏赐分到她这儿的或许也就这些了——鞑靼人都喜欢炫耀,尤其是出嫁的女人来见娘家客,夸耀丈夫的礼物,也能让娘家人安心,连见面时都只拿得出这些,真实处境只有更普通。

  头发倒是留起来了……也是,不再是小孩儿,也不能留三搭头了,这会儿,珍儿梳的是满头的小辫儿,这也是鞑靼妇人常见的发型:草原上的发型,不分男女的就是叫椎髻的三搭头,这种头和女金人的发式有相似之处,或者可以说建州的发式就是学鞑靼的,主要都是要把头顶剃光。

  基本上来说,只要是日常频繁跑马,生活中又接触不到金属,很难打造头盔的民族,都会把额头到头顶这块的头发给剃了,主要就是为了跑马方便,因为若不剃发,骑马颠簸起来,额发下滑,遮挡视线非常的狼狈,因此不论男女,都是大光脑门儿,只是在头顶剃光之后,后续的处理大家不同而已。

  比如说鞑靼的少女和小童,很多是留朝天辫的,三搭头也不分男女,十分常见,所谓的三搭头又叫椎髻,就是把头顶大部分头发剃了,留下前额、左右鬓的三绺,也有三绺都留长结髻的,也有左右两绺结髻,前额那绺剪成花式短发的,少女往往都梳三搭头,瓶子和苏茉儿都是如此,只是在出发之前,把脑门的那绺长发给修剪平了,这样方便骑马。

  建州那边呢,二十多年来,男丁逐渐流行起后脑勺正心留一小撮头发打辫子——就这还是贵族身份的象征,女眷的发式则是剃光前半脑门,后半脑勺长发就不剪了,盘个发髻。这就算是和鞑靼这里区分出来了,不过,他们的小孩也还是留有鞑靼风俗,经常还是梳三搭头的。

  贵族的发式,都是跟着建州老汗来的,这种脑后留辫子的新发式,是老汗为了激励自己,效仿先祖而留,算是一时的时尚,一般的女金人也有剃秃的,也有留下四周短发,剃掉头顶心的,也有全都是短发的,就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了,出去行军打仗,肯定没空理发,经常是毛茸茸的青色短发中留有一撮长长的小辫子,包括现在的瓶子也是如此,真有闲心常常去修剪剃光的,那都是难得的利索人,让人高看一眼。

  至于鞑靼人这里呢,科尔沁有些鞑靼少年也受到了建州的影响,留起这种毛茸茸的辫子头了,越是往西走,发式就越还是老样子,青年男子留呼和勒(三搭头),或者留‘贴别’——留左右两鬓和脑后的一绺头发,其余剃掉,三绺头发留长编起来,形成一个小辫子……是的,游牧民族基本都编发,主要是这头发也不能任由散着啊,不管在后脑还是前额,散着的话,跑马还是不方便,必须得给编起来。

  青年女子这里,除了三搭头以外,也有一种和建州妇女相似的发型,前额头发都剃了,后头的头发留长,编成辫子之后盘起来,然后在发髻上戴一顶小帽,把头发完全罩住,这种树皮帽子往往装饰华美,有很多珠玉在上头,受宠的已婚妇女喜欢采用这个发型,可以更好地炫耀——这要是三搭头,戴不了首饰,也不戴小帽,没法炫耀,可不就只有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能炫耀的妇女会这么留头发了?

  珍儿的发型,则完全不是这两种,她没有剃头,浓密的长发完全留起来了,编成了许多小辫子,辫子之中缀着金色的丝线,看起来十分的华贵,这些辫子又被编在一起,在脑后形成了一个圆髻,大概是绑得很紧,跑起马来也并不会阻碍视线,这个新发型显得她越发容光焕发,让人禁不住多打量几眼,对着油光光的,看起来十分清洁的头发表示羡慕:草原上用水不方便,剃头也有少洗头、不生虫的考虑,虽然姐姐的日子没有太好,但从头发来看,也并不会很差。

  在衣服上,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传统的穿着,一件皮袄半披在肩头,里头是长袍穿在身上——还是科尔沁陪嫁来的衣服,因为打西来之后,当地妇女的衣服逐渐也和科尔沁的长袍不一样了,科尔沁的长袍和建州的很像,都是宽松直筒,没有腰身,四面开衩方便骑马,露着底下的长裤,但在察哈尔和土默特这里,妇女穿的是宽身窄袖,有腰身的袍子,下摆也只是分前后两片,前片、后片就不再开衩了,形制上还是存在很大的区别。

  也不知道是大汗没有赏赐新衣服,还是珍儿更喜欢穿娘家的样式,瓶子是有些为自己的姐姐不平的,在脑海中努力回忆着姐姐的陪嫁中有没有这件衣服——但这的确是想不起来了,只好把重重心事压下,做出欢快的样子,一边和姐姐并行进城,一边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显出好奇的样子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城墙现在才建起来两面,还没有合龙那。”

  珍儿也挥着马鞭,不断地给她们指点着这座城市:的确,察罕浩特是座新城,很多地方都还没有造好,宏伟的城墙残缺不全,只有两面大致建好了,另两面还在运土,因此那处人声鼎沸、尘土飞扬,珍儿带着他们绕了一大圈,“冬去春来,牧民们缺衣少食的时候,大汗就聘请他们来修城墙,给吃给喝,还给牧草带回去,所以嘛,别看那儿人多,可大家都很有干劲。”

  “这主意很好!”满珠习礼也不由得称赞起来,对林丹汗更加刮目相看了,“大汗是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这主意不错,每年春天,羊要下崽儿,要吃草,活又多,过冬的粮草又快吃光了,牧民们总为自家和牛羊的嚼口担忧,若是家里有个人能来为大汗做活,那至少有一个人能吃饱!再带点干草回去,羊也有得吃了,这个难关可不就过去了?”

  “也不是别人,就是边市那里作兴起来的——我听边市的商人说,这都不用学,就是买活军的老规矩了,农闲就开始修工程,给大家找口饭吃——对了,你们知道买活军么?”

  珍儿还拿买活军当个新鲜的话题,要向大家介绍呢,瓶子等人却是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买活军的拼音都学了,姐姐这是把他们当乡巴佬看待了!?“原来知道呀,那就好,一会儿在城里看到自由自在行走的汉人,你们就不吃惊了——这些人都是买活军的匠人和商户,他们是自由民,可不是奴隶,对他们要客气点,这几年来,远方来觐见的老亲戚,常常误会他们的身份,汉人一吃亏,边市就抗议,就不发货,大汗就得赔罪——处置了不少台吉的使者,咱们可不能吃这个亏。”

  一群人一边絮絮地念叨着,一边从宽敞的土路上走过,土路的两边还是青草——察罕浩特是鞑靼人的城市,也就意味着他们没有修石板路的习惯,整座城里甚至房子都很少,多是一顶连着一顶的毡包,不过,这里的毡包是经过规划的,大家都是沿着道路建毡包,毡包后头再有一个小院子,圈着运毡包的车辆,在下风处能闻到牲畜粪便的臭味,听到隐约的鸣叫:过来做生意,运牛羊的牧民自然有草场存放牲口,他们也住在附近。这些毡包里住的,不是官员、王公贵族、将领,就是各种匠人、学者,一般一家也就饲养一两只产奶的牛羊,他们自家的牧场都在城外。大批的牲口是肯定不给入城的。

  哪怕没有什么房子,这座城市依然繁华得让瓶子等人大开眼界,这么多华贵的毡包,连成一片,每一个毡包都像是有台吉居住,进城的马儿一扬尾巴,就有人过来往马尿上覆土,再把马粪铲走——这是多么的清洁!甚至在城里一角,还能看到一片瓦房,珍儿说,“那是边市的仓库,边市街就在附近,咱们一会要去觐见大妃,见完大福晋,要是她不赏饭,咱们就到边市街来吃晚饭!”

  “好哇!边市街有糜子黏糕吗?!我听人说了好几次,还没尝到过呢,我就想吃这个!”乌云其其格对这道美食念念不忘。瓶子则是心中一动:姐姐……有钱吗?听牧民说,买活军的东西,便宜的便宜,贵的贵,边市街吃一顿,不知要花费多少,就怕姐姐为了招待娘家客人,把积蓄都花光了,接下来得过紧巴日子!

  但是,这样的担忧是不便表露的,否则似乎会触犯到姐姐的尊严,而哥哥和妹妹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就让瓶子有些为难了,珍儿倒似乎不担心这些,她笑着说,“有,肯定有,不但边市街有,大妃金帐的厨房里也有,大福晋可爱吃黏食了——放心吧,今晚肯定能吃得上!”

  乌云其其格立刻欢呼了起来,珍儿带着他们往远离边市街的西方行马而去——毫无疑问,西方尊位,而且察罕浩特背靠着大清水河建城,西方也是上游,这里肯定是林丹汗的后宫王帐了。

  果然,很快,大家便看到了黄金家族的纹样,高高地从旗杆上垂落下来,连绵的华贵毡包外,也多了一排木头磨尖了扎成的拒马,护卫们在拒马前神色俨然地站着,腰间都挎着马刀,见到珍儿一行人驶近,他们不卑不亢地低头行礼,随后,护卫长迎了上来,“科尔沁福晋,刚才囊囊大福晋说,请科尔沁娘家的亲戚到大帐见面——您的两个妹妹和她们的侍女,就住在您的帐子里。至于您的弟弟——”

  “高过车轮的男童,就不能进大汗的后宫了。”珍儿也扭头对科尔沁的亲戚们说,这又是让这帮少年贵族们大开眼界的规矩,毕竟是都城,什么都比台吉毡包要来得正规似的。在老家,哪有后宫这么一说,台吉也不过就是毡包多一点儿罢了,亲戚来了,立刻就带进来叫女眷们见一见,也是常有的事情。

  什么‘后宫’……一般一个台吉也就是两三房妻室,就是各住一个毡包呗,凑在一起三个毡包那都是多的,要说特意隔出来不叫别人进出,不但办不到,光是这个念头也显得很可笑。

  不过,这条规矩限制不大,因为很显然,珍儿是可以出来见满珠习礼的,福晋们在出门的限制并不严格。就这样,大家分头行事,满珠习礼、赛因和侍卫们,带着车队,在珍儿护卫的陪伴下,准备去靠西边王帐的区域立毡包了,而两个女孩带着自己的使女,还有随身在马上的小包袱,和姐姐珍儿一起,踏入了这神神秘秘,她们也是第一次见闻,和外界隔开了的‘王帐后宫’。

第736章 姐姐的假发 草原.瓶子一家 乡巴佬进……

  翰鲁朵, 自古以来都是大汗才有资格设立的宫室,能否拥有翰鲁朵, 拥有几个翰鲁朵, 都体现了大汗的实力到底有多么强劲,比如说科尔沁部,台吉众多, 也有素来有威望,大家都听他的大台吉,但是大家都清楚, 大台吉可做不了大汗, 不单单是因为没有会盟, 没有仪式,更重要的是, 大台吉的地盘还远远没到足以设立翰鲁朵的程度。

  所谓的翰鲁朵,可以指代很多东西:宫室、人口、草场,甚至是属国, 都可以用它来称呼。譬如黄金家族的老祖宗, 就拥有四个翰鲁朵,每个翰鲁朵都有自己的大妃,管理一批妃嫔女奴的同时,也拥有自己的部落、奴隶和战士,甚至包括帐下的文书官, 来为他们治理这个翰鲁朵。

  翰鲁朵中, 和后宫有关的部分, 是大妃做主,行政内勤则可能是大汗指派来的文书官。分到的部落和草场,主要就是供奉这个翰鲁朵的用度, 历代的大汗和执政太后,都有自己的翰鲁朵,这个翰鲁朵一旦设了就不会撤销,在他们去世之后,翰鲁朵中的战士主要是为他们守陵,高度自治,未必会听继任者的话。

  自然了,这都是鞑靼人极度强盛时留下的规矩了,继承的也是辽制,到了现在林丹汗这会儿,规矩又有所不同了,林丹汗把自己的察哈尔部,分成了八个万户,每个万户都供奉一个翰鲁朵,一个翰鲁朵内是一个大福晋,率领着其余小福晋和格格、女奴——这些福晋往往也是万户里的贵族出身,或者是其余草原带了草场作为嫁妆嫁过来的。

  就像是珍儿,如果珍儿带了宰桑一家的草场和牛羊嫁过来,那么实际上在这片草场上生活的还是宰桑一家,只是在名义上换了林丹汗这个主人,每年要给翰鲁朵供奉财物,其余一切如旧,而珍儿也就会成为科尔沁土门福晋,作为一个翰鲁朵之主,也算是林丹汗的正妻。

  如今的八大福晋之中,全都是鞑靼贵族之后,是自带了地盘前来投靠的,有父兄作为倚仗,像是珍儿这样只带了牛羊、牧民作为嫁妆的远方贵族之女,不论多得宠,也只能做侧室小福晋,如果是底层牧民之女,受到大汗宠爱,运气又好的话,也有可能被封到小福晋这里,但想做大福晋是完全没有指望的。林丹汗的翰鲁朵再度要扩充,只会是迎娶来自土默特的大福晋——他占据土默特之后,自然要和土默特的贵族联姻,将土默特分为两大土门,各设翰鲁朵——这两个翰鲁朵的女主人,怎么想也只会是土门大贵族之女,换作别人,土默特本地的部落都是要闹事的。

  不过,翰鲁朵虽多,但也只是关系到王帐后宫内,各福晋的吃穿用度,她们大多数和自己的翰鲁朵距离遥远,也不会过去居住,治理翰鲁朵的还是娘家亲戚,以及大汗分派下来的文书官。说到住处,都还是跟随大汗,在宫室之中,各分区域,像是珍儿,她就属于第一翰鲁朵,囊囊大福晋的阿纥土门万户翰鲁朵管理,所以她的住处在后宫北面的毡包群落,算是尊位中的尊位,这也算是跟随囊囊大福晋的一点好处了。

  在这里,处处可以看到行走着的华服女子,于毡包中进进出出,有些是和珍儿身份一样的小福晋,有些是女官,还有些则是受宠的女奴,从服装上不容易区分这三种人,和一般牧民百姓穿的深色袍子相比,翰鲁朵里的女人们,衣服上普遍多了颜色,很多人都留着珍儿这样的满头辨发髻,其中还有缀着金玉的,再配上华贵小帽的。

  这里的衣饰风尚明显和其余各部草原不同,让瓶子等人看得目不暇接,更加有些自惭形秽:她们的装束,比较起来就显得土气了,就连原本以为艳冠群芳的美人姐姐,在这样的女眷们之中,似乎也显得普通了起来,或许,姐姐没有得到大汗的宠爱,并非是因为别的,而是她在这些美艳的妇人之中,当真不是那么显眼呢?

  “那是大妃囊囊的帐子——”

  所谓的囊囊,就是汉人的娘娘,囊囊大福晋,也就是大福晋娘娘的意思,林丹汗的大福晋最北边连绵不绝的华贵毡包,高度显著要比其余毡包高过一头,洁白的帐篷上还有五彩的纹样,旗杆也立得高高的,用榆树皮围着的院子里,到处都立着五颜六色的彩旌,看起来热闹极了——瓶子倒是很好奇,彩旌上是否也还是用老式的鞑靼文写着佛经呢,现在大汗都改信了,彩旌上的文字是不是也该跟着换了?

  “我们翰鲁朵取水方便也洁净,在靠河的地方,还有一个浴房,这是别的翰鲁朵都羡慕的。”

  虽然也是突然得到家里亲人来访的消息,但珍儿在有限的时间里,显然还是做了充足的准备,姐妹俩一放下随身的包袱,珍儿便带她们去擦洗——一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就算是按草原上从前的习惯,擦洗一下大家也都觉得很应该,瓶子和乌云其其格自然不会有异议了,她们还不知道新规矩是如何,正忐忑着哩,就怕新规矩下,鞑靼人时常要洗澡,那么她们就显得很邋遢了。

  好在,洗澡这一块的风俗是没有大变化的,这种行为甚至不该叫做洗澡,而是叫做擦洗——一个人有一桶热水,两块毛巾、一块奇怪的黄色的,一个一个孔的东西,一块昂贵的肥皂(这东西科尔沁也有,只是很贵),先用热水把身上擦湿之后,再用‘丝瓜络’蘸上肥皂,用力地搓着,把尘垢搓下来之后,再用湿润的毛巾来擦拭身上,把污垢擦掉,最后半桶热水,可以让姑娘们扬起一点来浇着皮肤,再把皮肤浇过,用最后干毛巾擦拭好,擦洗就算是结束了。

  “虽然城市背靠着清水河,但毕竟是草原,水还是要节省着用。只有囊囊大福晋能时常用桶泡澡,现在我们在春夏时常过来擦洗,这里的帐子暖和,身上就没有味儿了。”

  听说在汉人的地方,尤其是南面,洗澡是可以一直用清水淋身的,但这话让人难以想象,在草原上,水、草都是珍贵的资源,容不得浪费,因此鞑靼人是很少洗澡的,即便来到了河边,水不成问题了,可燃料也很难得,鞑靼人是不许在河里洗澡洗衣服的,都得盛出来另外使用,另外,就算是大夏天,河流里的水也非常冰冷,直接跳进河里洗澡一定染病。像是察罕浩特王帐这样,女眷们三五天擦洗一次,都已经算是颇为奢侈了,让瓶子姐妹大开眼界——他们在科尔沁,夏天两个月能洗一次澡,冬天三五个月不洗澡也是常事,就连这样的擦洗都很难得。

  也就是这样擦洗的频率,才能留满头的长发吧,否则,按照原来的洗头次数,这样的长发就等着长虱子跳蚤,生癞痢头了——瓶子刚算是理解了王帐里的新发型,就又吃惊了:她们三姐妹是在一个帐子里站着洗澡的,姐姐让两个侍女服侍她们,自己也开始宽衣了,脱掉外袍之后,她直接把自己的头发整个端了下来!露出了下头的短发——原来,满头的小辫子都是假的,真正的头发是毛茸茸的寸头,上头还绑了一层纵横交错的薄网!拆掉薄网之后,总的发量甚至比从前三搭头时期还要更少多了!

  “这头发是假的!”

  这个发现,无疑冲击了乌云其其格的心灵,在此之前,她恐怕还不知道世上有假发这样的东西呢!瓶子也是惊得张大了嘴巴,她想到了王帐里进进出出的那些华服妇人——“她们戴的也是假发吗?!”

  “当然了!”

  珍儿已经熟练地用热水泡着毛巾,又滴了一点香露,随后稍微拧了一把,便用湿润的热毛巾开始擦头了,她的头发极短,都不用弯腰把头泡进盆里,就这么擦一擦就可以全都清洁到了,一边的侍女,则是熟练地接过假发,把它安放在角落里一个木制的圆底座上,用鸡毛掸子开始掸着上头的灰尘,“这要是真头发,过一个冬天还不得长满了虱子?糊满了头油和泥垢?大汗和囊囊大福晋都喜爱洁净,那多不得体?”

  “这汉人的假发啊,戴起来谁都看不出来,回到自己的帐子里,把它一拆开,又是多么的自在?别说福晋们喜爱,就连大汗和贝勒们都是喜爱不尽,还有好事的小伙子,也买来假发戴着,点缀兽牙,也很好看,就是跑马还是不方便,他们干脆就剃了光头,跑马的时候摘掉假发,从草场回来了再戴起来,从边市来,就是这东西卖得最好,各地的台吉都想要,一到仓库就全定光了。”

  何止台吉们呢?就连这两个科尔沁部的小格格,都对假发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强行按捺到自己擦洗完了,便上去新鲜地围着假发看个不停,满口都是啧啧的羡慕之声,又把珍儿拿来替换的秋衣裤和毛衣、毛裤翻看个不停:这也是汉人的东西,毛衣裤虽然原材料是鞑靼诸部生产,但毛线却是从边市买回来,让侍女自己编织的,至于秋衣裤,原料是棉花,这也是鞑靼不出产的东西,瓶子拿在手里,只觉得布料比科尔沁部能买到的棉布细腻了许多,领口、袖口的工艺也是原本从未见过的,居然有点儿弹性,能够紧紧箍着手脚,她们不禁赞叹起来,“汉人的好东西可真多呀!”

  “姐姐在察罕浩特可真享福了!”

  再没有比娘家人真心实意的夸奖,更让人舒心的了,珍儿也是容光焕发,高兴地说,“可不是?边市什么都有,价格也说不上贵,等你们要走的时候呀,我们多把秋衣裤买几套,带回家给额吉她们都穿上,这就是难得的厚礼了!”

  至于假发,这大概是买不到的,就连珍儿也只有一顶,擦洗过后,科尔沁的两个土妞儿虽然穿了秋衣裤、毛衣裤,也换上了珍儿准备的窄袖宽身纽扣袍子,但还是只能梳着三搭头,这瞧起来就有点儿发土气了,不过,她们还是赞叹于这两种新衣服的舒适,一走出帐子,就大惊小怪地说,“新衣服好挡风,只穿着袍子就够了,连皮袄都可以不必披啦!”

  这会儿,太阳已经要下山了,吹来的风也有了结冰的感觉,这个季节的草原,第一天早起,草叶子上还是会挂霜的,皮袄当然要穿,珍儿抿着嘴,笑着说,“都穿上吧,刚从暖帐子里出来,身上还火热,一会儿被风吹久了,你们就觉得凉了!”

  “珍儿,你娘家妹妹来了吗?”

  迎面而来的贵妇人,手里抱着小木盆,里头装着肥皂、丝瓜络,身后跟了几个侍女,明显也是来擦洗的,她好奇地看了瓶子她们几眼,便和珍儿笑着叨咕了起来,约着明天一起去跑马,以及去参与别的活动,“娘家来人了,那你们还上课不?”

  “上,我带我妹妹们一起上!”

  这大概也是大汗的小福晋,因为珍儿要去拜见囊囊,没说几句两人就分开了,乌云其其格好奇地问,“姐姐,你们上什么课呀?怎么出了科尔沁,人人都在说上课的事?”

  “不懂事的孩子,不上课,哪来的钱买秋衣裤,买假发呢?”

  珍儿简短地说了几句,但还是没有解释清楚,因为囊囊大福晋的宫帐就在前方,她示意两个妹妹一会再说上课的事,“到了囊囊面前,你们可要注意礼仪……囊囊肯定会问你们科尔沁和建州的事情,你们也要注意言辞,按照家里人的吩咐开口……”

  就这样,三个科尔沁家的不起眼姑娘,先后走入了榆树皮围成的院子,经过满地的经旗,进入了大福晋的宫帐,瓶子对于这样的气派也有几分目眩神迷,她一边瞟着宫帐中的富丽堂皇,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好气派啊!我这一辈子,恐怕也没办法住进这样的宫帐,拥有这样的面子,这样的地位了……这就是嫁给大汗的感觉吗?”

  不论如何,她的一个疑问总算是获得了解答:旌幡上也有鞑靼文字,也有拼音,也有佛经,也有拼音写成的吉祥话儿,看来,虽然大汗转向了,但后宫眷属的变化,却还没有那么彻底呢。

第737章 囊囊大福晋 新察罕浩特 蜜浸糜子凉糕……

  “贝勒莽古斯之孙、宰桑之女, 吴克善之妹妹,科尔沁左翼中旗的瓶子、乌云其其格, 向囊囊大福晋问好, 祝愿大福晋长寿吉祥!”

  随着齐声的问候,两个衣着体面,里外整洁的姑娘双膝落地, 恭恭敬敬地给盘腿坐在西侧土炕头的大福晋问好,行了初见面的请安礼,而大福晋也欠了欠身子, 亲切地回答, “多礼了, 都是花儿一样的姑娘,起来坐下说话吧——顿珠, 给小客人们上奶茶,奉点心来。”

  “哎!”

  在帐子角落里跪坐的女奴,立刻直起身来, 清脆地答应了一声, 掀开相连帐篷的帘布,钻进内间去了:像是这种大毡包,往往是彼此相连,一个毡包连着另一个毡包,现在大家相聚的, 是有会客作用, 也可以用来处理事务, 或者是招待眷属聚餐的‘客厅’,主人的卧室、厨房,都是另有帐篷, 只是通过幕布、通道,和主毡包相连而已,听说有时候,草原的贵人还会把毡包和毡包无限相连,晚上都燃起烛火,这样就算刺客想要动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歇宿在哪个帐篷里,因此无从下手呢。

  自然了,囊囊大福晋还不至于担心自己的安危,眼下草原的局势虽然混乱,但却没有另一个大汗能威胁林丹汗的地位,鞑靼各部也就比一盘散沙要好一点儿,要不然,林丹汗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就取了整个土默特。虽然科尔沁一向和大汗关系疏远,但也不得不承认,拿下土默特之后,林丹汗正处在自身声誉的最高点,理所当然,大福晋的地位也就跟着水涨船高,真有点儿草原皇后的味道了。

  这是个很典型的鞑靼女人,圆脸,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长相俊秀,神态和蔼,大约在二十五六年纪,比珍儿都还要大一些,神态庄重安然,打扮得也自然是珠光宝气,瓶子只是匆匆一眼,便在她的手指上看到了好几团闪耀的宝光: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毡包里点燃了白蜡烛,金属和宝石的光泽,在烛光下摇曳着,被放大了许多倍,这时候宝石的光华是十分醒目的,不论是珍珠还是红、蓝宝石,耀眼的火彩都会给主人的容姿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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