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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活_分节阅读_第450节
小说作者:御井烹香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6.14 MB   上传时间:2024-12-17 19:12:59

  “到了!”

  信王也是精神一振,推门走上甲板,双指缩放着寻找好的拍摄角度,不过,想要从这个距离拍清城市,这是不容易的,他很快就放弃地收起了手机,只是默然而期待地望着远方码头上的小点,暗想道:“巽山村还苦于水泥的不易得,整个永华县也没有一座水泥屋,可瞧瞧这羊城港,简直就是一座水泥都市!地区发展之诧异,竟至于此!此处是六姐定下的新都,必然是她钟爱之地,也不知道经过这五年时间,悉心建设,到底是建成什么模样了呢……”

第950章 新京的下马威

  “靠港船只乘客请注意, 栈桥危险,摇晃不便通行,不要停留, 不要停留。前方左转是海关, 携带好身份文书前往通关,身份文书掖在怀里,不要丢失, 不要停留, 不要拥挤——”

  “货船码头在通关后第一专线第一站,要提货的乘客要把身份文书和提货单一起带好,非本人提货要先去交易所办完代理手续, 具体请前往通关后商贸柜台咨询,可以聘请专人协同办理!”

  “初次到买乘客请注意, 羊城港乃买地首府, 卫生要求特高, 本地禁止随地吐痰, 抓到罚款!通关后必须洁身验发!有虱子者将被强制剃发, 否则不得入关!行李有被检视查验跳蚤臭虫的可能!介意者请勿入关!”

  “初次到买乘客请注意,买地规矩严厉, 禁制酒醉闹事斗殴,不鼓励饮酒,严禁赌博、票唱、卖身、贩卖收用人口!一经发现将强制苦役五年以上, 有株连可能!请勿以身试法!”

  “初次到买乘客请注意,本地雇工最低工资为20文一日, 通过扫盲班考试者25文一日,这是实得收入,这是实得收入!如果有东家以任何借口扣除工资, 欢迎前往劳动福利所举报,举报成功有奖金200文!本地禁止签署无工资的学徒合同!”

  “初次到买乘客请注意……”

  “还真有点吵啊!这‘大声公’的声音,滋啦滋啦的,听久了真叫人精神烦躁!”

  “谁说不是呢?只是没办法,再怎么也比人一遍遍地喊强些,再说了,若是让人反反复复地这么喊,谁能来监督呢?偷懒也是说不清的,可这电喇叭那就不一样了,只要连上了电线,那就能从早到晚地喊着,半点儿都不懈怠——你瞧着是不间断,但对他们管事来说却又还好了,来船准备下客了再开,等客走了,运行李、起锚扬帆的时候也能歇歇,这又能省了他们的力,他们肯定是不烦了!”

  不比信王身份尊贵,行踪比较有政治意义,这王肖乾却是个能钻营的,他现在身份也低——数年前因为期货交易所的事情,王肖乾和当时许多富商巨贾一起栽进去了,足足被关押了半年之久,等到买地的金融规条出来,上完了培训班,考试通过才被放出来,并且从此上了买地的重点关注名单:这个名单的意义就是,以后对他们这批人来说,凡是在金融买卖上有违规之处,那就没有商量余地,直接加重处理,而倘若在那些还没有明确规定的领域呢,他们也不能自行其是,必须积极向金融管理所汇报,倘若因为是法规的空白地带,就擅自行动牟利,之后这方面的行动被管理所判断为恶意牟利的话,他们也要被加重治罪,却是无法以‘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不知者不罪’,来为自己辩解了。

  这不知者不罪,正是他们姑且平安从期货案里脱身的缘由,期货交易所真正遭难被送去做苦役的,只有参与到操纵市场的那几人,不过,对其余人来说,免死金牌也只能用这么一次,他们也谈不上抱怨六姐处事不公,都只有感恩戴德的——自古以来,手里有兵的人,有几个是完全和你讲道理的?到底期货交易所是什么性质,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次算是格外开恩了,也是六姐素来心慈,不然,就算把这些人都杀了,家产抄没,又有谁真能和她论理去?

  所谓恩威并施,这里的分寸,谢六姐素来是掌握得当的,譬如说王肖乾,在这些人之中,便被格外优待了几分,而且由始至终低调处理,并没有大肆渲染敏朝使馆人员也牵涉其中的事情,这一点,信王包括皇帝都无法不领这个情,否则他们也难免被朝中诟病,这样低调的话,虽然朝中守旧派大臣也收到了一些风声,但王肖乾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想要查证他们也没这个能力,书信往来,耽搁了一阵子,王肖乾都被放出来了,信王找了个借口,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虽然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王肖乾未被严厉处理——也严厉不了,他折腾期货赚来的钱财,背后都是有股东的,罚了他对其他股东的面子也不好交代,不过,他的职位到底还是又降了一格,现在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在使馆里还没有实职,倒更方便他去金融交易所炒现货了。

  王肖乾胆子也大,丝毫没有因为被罚过而心存余悸金盆洗手,还在现货交易所折腾得起劲,甚至还借助自己在关押期间学习到的金融法规、专业知识,把不少金融措施在商家间推广开来,比如说‘掉期保值’,现在他是掉期保值操作上数一数二的专家,各种远方大宗货品贸易商,全都把王肖乾视为‘乾师’,不但厚礼请他设计掉期交易模型,还定期请他前去讲课,指点自家留在大交易所的心腹,如何进行交易才能降低成本,固定利润呢!

  也是因此,他之前对信王说话的态度才会那样随便,说实话,现在王肖乾还留在使馆,这是给使馆的面子,不然他拍拍屁股辞官走人,转头就能在买地混得风生水起。使馆对他也并不怎么约束——面子都是互相的,王肖乾平时自由得很,在买地到处乱窜,这羊城港他都来了好几次了!

  上次来就是几个月前,过来考察羊城港大交易所的,定都之后,云县的交易所肯定也要迁过来,他怎能不过来看看呢?甚至上次到访,王肖乾身上还带了不少银行支票——很多使馆的同僚都托他在羊城港买房,连信王都不能免俗,王肖乾自己就更不必说了,上次过来,几乎成了羊城港房产市场的半个专家,这会儿也很自然地以羊城港万事通的身份,陪伴在信王身边,为他介绍了起来,对于长栈桥中部开始,隔了数十米就竖立起来的长杆电喇叭,他也能解释出个道道来,更是指着长杆对信王道,“殿下,只看这喇叭,便可知道这羊城港的电气化,达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连喇叭都是用电的!那些外番野人,下船之后,哪有不吓得五体投地,当场就对六姐敬如神明的道理?”

  “便是没有喇叭,见到这些种种异样,难道就不五体投地了?”

  现如今,使馆上下也都极为习惯买地的种种神异之处,足以泰然处之了,信王闻言,也是淡淡一笑,随意打量了几眼那长杆,有些好奇地低声道,“这电线是自造的,倒不必说的了,只是不知道这喇叭所有零件,是否都是自产,还是要仙界供应——喇叭不大,那电气的部件必定十分精细,应当是六姐携带的仙界之物,但也不好说,倘若是自产,那买地的工业,就又上一个台阶了。”

  “工业、工业,唉,现如今咱们敏朝的邸报,十篇文章也有八篇在谈工业,五篇在谈电气化,科举取士、老八股、治国之道,这些都许久没听人说起了。”作为最后几批经过科举取士选拔出来的老牌进士,王肖乾虽然在某些领域已经极端买化,尤其是金融领域,甚至比买地的人都更买,但说到这里,到底还是有几分酸溜溜,不过,这是一种承认了失败和改变的不甘——没办法,明摆着的事,不谈工业你谈什么?敏朝在买活军面前一败涂地,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几年时间内便从大宗沦为小宗,甚至是买地的附庸,细究根本,不就是因为买地发达的工业么?

  这都尚且还不用论到谢六姐的武力呢!任何一种产品,只要是能够进行工业化生产,并且方便运输的,那敏朝疆域上的工匠早晚就都得南下去买地的工厂,因为他们的产品根本就不能和买地的商品对打,从价格到质量,没有能匹敌的,早点南下还能去工厂里混个老师傅干干,留在敏朝,谁能养他们?

  这都没谈买地工匠地位高的问题了,摆在眼前的,敏朝想要保住自己的市场,就只能也学着建厂,这是连保守派都承认的道理——经过这些年的改变,保守派的保守,现在也从排斥特科,认为应当全面废除,逐渐变成了要保留正科,保证正科考试仍然是次主流的取士手段,正科进士依然有民生官可做,而对于特科、建厂、扫盲、革新农业,一体收税这些措施,已经不再抨击,嚷着要取消什么的,他们也意识到,皇帝要是不折腾这些东西,现在敏朝的情况会糟糕上万倍。

  兄长的名声,如今逐渐有从败家子转为‘挽天倾’的趋势,这些士大夫,在政治上很多时候怀抱了一种文人特有的孩子气,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之前把特科的一切都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却又把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寄托在了皇帝和他推行的特科上,认为特科是朝廷和买地争夺气运的希望所在,凡是买地有的,敏朝只要通过特科,在保守派不掣肘的情况下也能很快拥有。

  对此,真正熟悉前线情况的信王等人,也不过只是付诸一笑而已,他们是知道买地的工业进步得有多快的——就算他们不对外保密,尽其所有地任由敏朝学习,敏朝都追不上,这不是,不过几年功夫,大家在谈的就是什么‘电气网络’、‘城市电气化’、‘小型水电厂’……这些都暂且不说了,敏朝肯定是搞不了的,就看这一个电气喇叭,就可知道买地的工业进步速度有多恐怖了,信王和王肖乾都知道,仙界的工业必定是极为先进的,凡是仙界出品的东西,零件都是小到巧夺天工的地步,而功能却异常的强大,这是如今的买地也万万追赶不上的,买地的工业制品,零件都是五大三粗,只是比敏朝的更加规整,参数趋于一致,证明是机器制作出来的机器,就这,已经比敏朝先进了许多了,敏朝的人手打制零件,在买地的水平面前是完全不够看的。

  像是喇叭这样的东西,电喇叭之前也不是没见过,还有那种不带电线的充电喇叭呢,光说这东西,不至于让人惊叹失态,但这种屁股带了电线,五大三粗透着一股买地风格的喇叭,成批地出现在栈桥上,这背后的意义就让人动容了:过了这么多年,大家也不是傻子,很多规律都能总结出来,但凡是仙器,最后都会成为奢侈品,绝不会大量供应一线,很多人背地里都说这是因为六姐的储物仙器空间也是有限的缘故——

  《斗破乾坤》面世之后,随身空间这个概念就开始深入人心了,所以大家都深信六姐必定有个储物空间,甚至说是随身的乾坤世界或许都不过分,这也是很多索隐派深信《斗破》乃至许多仙画中的离奇场面绝对都是写实记录片的论据。不管怎么说,随身空间都是有限的,六姐很显然不可能无限给一线供给仙器,这样很快损耗速度就会超过她的供应能力——这电喇叭绝对是治民的大利器,哪村哪镇不需要?都加在一起,会是个恐怖的数字,倘若没有自产的能力,买地就不会在码头上如此大量的部署,他们是一贯不做这种充面子的事情的,毕竟,如今寰宇之中,在工业品上最有底气的也就是买活军了,他们哪里需要打肿脸充胖子呢?

  这电气喇叭,在码头使用,或许就预示着它将很快量产,被送到拥有产电能力的州县去了,虽然对于那些州县来说,这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但信王是可以想得到,这些东西对于曹小力所工作的永华县那样的地方——那些可以用畜力发电机来提供电力,却还是有种种问题的新占之地,又能发挥多大的作用。虽然这喇叭传出的人声比较模糊扭曲,还有杂音,远不如手机细腻,但它所代表的意义,也不知道每日里经过栈桥而进入广府道,进入羊城港——不,买地新京的百姓,又有多少能够品味出来呢。

  或许新百姓们,在最开始的惊异过后,便会专注于喇叭宣读的内容,并且因此格外战战兢兢起来,但信王等人,对于买地厉行的这些规矩,却是早就习惯了,自然也根本不会去违反,而是谈笑着自如地顺着它的指引,走到了海关关口,并且颇有余裕地眺望着这些规整的水泥建筑,笑道:“不愧是新京啊,果然气派,就连海关都是水泥大厅了,如此也好,免去了风吹日晒之苦!而且这房子颇有点韵味在,倒是和云县的水泥房子有点不同了。”

  韵味这两个字,是很难得具体形容出来的,但它的确是云县的许多水泥建筑所缺失的东西,大体来说,建筑到了一定的体量之后,就必须拥有一定的设计思路,否则将会变得丑陋而尴尬,比如说,买地的民居,大概都是三开间、五开间,但对海关这样占地广阔达到数十开间的屋子,就不能只是民居的几倍,那样的话,就算技术上能达到,视觉上仍然是相当怪异的,它必须有一种更高的东西去统合——信王也说不清,不过他知道,兄长对此是相当热心的,他回京探亲时,就注意到,虽然一样是水泥房,但京城的水泥房在形制上就格外显得典雅含蓄,新旧结合,要比云县的很多民居都好看得多。

  不过,云县是买活军最老牌的都市了,屋舍有当年因陋就简的痕迹存在也不奇怪,买地的大州县在翻建的时候,还是很有些思路在其中的,包括羊城港的设计思路,也必然是下了功夫,至少在布局上,从海关这里就要比云县更宽绰也更合理,外观上来说,信王虽然不能品味细节,但也觉得要比之前更加顺眼,显得稳重大气,有了点庙堂之重的感觉。

  “好,本该如此,这海关是外藩内民到京之后,所见的第一个衙门,本就该端庄厚重,彰显出朝廷的威严风范。”

  和信王一样,王肖乾也对新启用的海关赞不绝口,更认为大厅内的动线设计十分合理,虽然他们走的是贵宾、吏目专用通道,不用排队,但旁观大厅内的设计,都认为比敏朝那种老式的排队验文书合理得多:厅里一共开了十个关口,除了一个吏目通道之外,还有一个是疑难处理窗口,余下八个通道是一起排队的,有疑难的转到疑难窗口,之后就看关口的吏目来招呼。

  如此便可避免选择队伍不同造成等待时间不同,信王估算了一下,码头栈桥一共七座,也就是说,本地码头最多可以容纳七艘船同时下客,一艘大客船按乘客百人计算,七百人陆续下船后,走上十几分钟来到海关,差不多排队时间也不会超过半个小时,这远远把京城验路书入城的时间比下去了,就是同样和云县比,等候时间也大大地缩短了,感觉肯定强上不少,不过,也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七百人先后去洗澡,澡堂能接待得了吗?”

  他倒不是不喜欢洗澡,就是纯粹好奇,因为买地这里,入城是强制要洗澡的,没准还要剃头,这都是消耗人工的事情,倘若入关不需要排队,洗澡却还要大排长龙,这在‘动线设计’上便依然并不合理。王肖乾对此也十分好奇,上回他来的时候,海关还没造好,澡堂也没启用,是在临时关口入关后,自己去找的澡堂,信王一听,便皱眉道,“这不好,那时候羊城港的客栈必定有跳蚤。”

  他秉□□洁,又是少年时期到的买地,多年下来,早就对入关必洗澡这一点习以为常了,更深入骨髓地厌恶跳蚤臭虫虱子等等,不以为这是生活中无法避免的东西,一听说之前羊城是这般举措,就对整个羊城的床榻都不放心起来,暗下决心,到了使馆之后要把床铺都用热水烫洗了再用。此时他的大伴曹如也赶了过来,信王便一边和王肖乾、曹伴伴闲谈,一边走出海关院子,顺着宽阔大道走向前方的大浴场,笑道,“我倒要问问澡堂的干事,他们这里排队的时候多不多。”

  至少在目前来看,澡堂这里排队的人是并不多的,此处的设计,和云县澡堂也有了极大的不同,首先是规格,这澡堂造得几乎比海关还要大,建筑高耸,也是庄重好看,明显经过设计,只是很难形容这种风格,因其并不华丽,似乎没有什么明显特征。不过就很多细节来说,是显著优秀的,就说一点,这澡堂在高处有镶嵌明瓦的窗户,此时敞开了往外透出腾腾的热气和水汽——窗户很高,倘若不搭楼梯是没人能眺望里面的,四周又都是平地,光说这个细节,就比云县澡堂要好了,云县的澡堂子通气是比较麻烦的,因为窗户低,有人来洗澡就要关上,开开关关的十分麻烦,倘若不开罢,屋内又容易有股子霉味,也不是太卫生。

  除此之外,建筑后方能看到高耸的水塔,听到窟窿窟窿烧锅炉的声音,又有达达的马达声,似乎是在抽水上来,但四处环顾,不见云县澡堂四周常见的排水沟渠,曹如找了半日都不见踪影,咋舌道,“看来全通过下水管道排走了,怪不得羊城港要建设五年多,光铺下水管,都不知道要征用多少人工!”

  下水管道这东西,近年来逐渐成为话题,信王等人也不是一无所知,尤其是信王,因为兄长喜爱这些,多少也会去了解,知道这下水道管网的设计,是城建极为重要的一部分,闻言也是暗自点头。再看澡堂入口,却分了三个,男女之外,还有个贵宾入口,又树了牌子标明:普通入口,男女各一文浴资,贵宾入口男女各百文,且位置有限,如果房间已满,一样需要排队等候云云。

  自信王等人来说,去贵宾洗浴当然毫无问题,而且这个设计,是能让他们满意的,既然强制洗澡,就理当也要有这样的地方来照顾一些不想和众人共浴的人士,收费贵不贵,那是另一回事了。让信王和那些迹近乞丐,一身脓疮的流民一起洗澡,这合适吗?就不信谢六姐入关的时候也会和百姓们在浴场里袒胸露乳的相处,那军主的威严又是何在?

  “倒要看看这贵宾洗浴,贵在何处。”

  三人也是来了兴致,不等后头的使馆同僚,加快脚步,当先进了贵宾入口,王肖乾还和曹如笑道,“在这里洗个澡,当得那边一百人了,当不会还给我们限制用水吧?——好香!”

  一进门,三人异口同声,都发出感慨,深深嗅了一口,露出心旷神怡之色来:在海上呆久了,闻的全是腥味、臭味,自己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此时乍然闻到这种清凉馨甜的香料味,哪有不喜爱的道理,立刻觉得精神一振,感到了这贵宾席的好处。

  “这是什么香味——”话刚出口,王肖乾的神色又是一动,“这——这是什么声音?”

  他有些不可思议,侧耳聆听着隐约传来的叮咚乐声,对迎上前的知客笑道,“你们这还养了乐师?!这是洋番的小提琴声么?!这也太——太豪奢了吧,怎么六姐忽然转性了不成?”

  这边正说着,信王却是已听出了不对——他觉得这声音不像是现场演奏,有点子仙手机、仙画放出来的意思,但又要比仙手机和仙画的声音多了些质感,当下也是好奇心大炽,问道,“你们澡堂都配了仙手机,六姐如此看重?这是给你们做什么的,专放仙画给客人看?”

  很显然,那知客也早习惯了客人询问此事,当下也是微微一笑,一面招呼三人拿牌子交钱,一面掀开了柜台后工作间的帘子,招呼道,“小张,修好了就抱出来吧——”

  他自己也走进里间,和小张一起,小心地把一个庞然大物搬了出来,安置在柜台前方的一个大木台上,弯下腰把插头安好,轻轻拨动了一下开关,叮咚动听的小提琴声顿时从那机器上方的大喇叭娓娓而出,充斥了整个空间,那知客对目瞪口呆的三人笑道,“这是我们买地的新机器,留声机,也是近日刚刚投入使用——”

  见客人的神色从呆滞渐渐转为狂热,他也颇为老道地提高了语调,“几位如果要购买的话,可以去交易所仔细打听,是可以对外发卖的,不过有政审分门槛,就看您几位能不能满足了——”

  又是政审分,又是这个套路——却还是那么好用的套路!还有,果然买地是在喇叭上有了突破,这个留声机,绝对是——绝对是自产的!

  客人们目瞪口呆地拥在机器边上,几乎要上手摩挲了,好一会儿才从惊讶中逐渐恢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苦笑着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新京,才刚入关就吃了个下马威——高!实在是高!服,不得不服!

第951章 流行音乐的诞生

  “要说起来的话, 那仙手机中也有播放器这样的东西,点进去之后,也的确是有一些短促的音乐听的, 动听之处不亚于名曲呢!还有鸟叫虫鸣,逼真至极, 又有这手机本来就可以摄制仙画,那当然也可以只有画面或者只有声音了, 想来倘若有名家操琴一曲, 用仙手机摄录下来的话, 也可以到处流传的——所谓留声机, 不过是仙器一个小小功用的复现罢了!谈何胜过仙器呢?

  “话不能这样说啊张兄,我倒是觉得这留声机的声音, 怎么说呢,有点儿纤毫毕现的意思, 虽然也有杂音, 不如你我当面说话这样,声音如此饱满清晰, 但又要比我们看仙画时所听到的好多了, 看仙画时, 不论是用喇叭扩音,还是直接从手机里听声儿,那声音就像是被捏扁了一样,没这留声机这么厚实, 嗯,要该怎么说呢?就好似仙画里传出的声音是扁的,这留声机的声音是圆的,入耳要更中听多了, 所以我说,留声机在这点上是胜过仙手机的。”

  “我怎么没觉得?手机那可是仙器!仙器自然是尽善尽美,哪有半点不好的?我说小许,你是不是在这留声机厂子里有股份啊,如此卖力鼓吹?”

  “张兄,话要这么说,那可就没意思了——”

  “哈哈哈,玩笑,玩笑!我哪里不知道你的为人呢!”

  要说这贵宾洗浴区,因为还是不能设浴池的关系,无非就是供应了厚实的毛巾,上等的浴油、擦身的香露乳膏等等,且还有搓澡师傅能来服务,再加上每个人洗浴是在单间里,也并非是叫号放水限量使用,而是用上了冷热水龙头,要冲洗多久听凭自便——这一切享受,对于初来买地的富豪,或许是振聋发聩,但对于信王来说,那也就不算什么了。

  如今买地的权贵富豪,流行的都是私造的大浴缸,泡澡成为最为高级的特权享受:当然,出了买地,敏朝的浴池是大把的,其中都有泡池,百姓也可以早晨皮包水,晚上水包.皮,但是如今大家都接受了买地的公共卫生教育,知道公共浴池是传染病滋生的温床,因此能不能有一个私人的,确保干净并无后顾之忧的浴池,对于买地的富裕阶层来说,就是衡量实力的好标志了。譬如说千金堂的女东家范十三,她在云县的住处就有一个铸铁大浴缸,当时是对外找工匠铸造的,搬运的时候引来不少人围观,还作为花边新闻登上了小报,认为那个浴缸足够容纳两三人入浴,以此推测这位女富豪的私人生活恐怕不那么单纯云云。

  虽然囿于当时的条件,云县的敏朝使馆里是没有浴缸的,也没有私人洗漱间,但以使馆众人捞钱的机会,他们在享受上那绝对是位于买地的最前沿,这豪华区的条件虽然好,但在他们来说那也是理所应当,甚至还略不如家里,并不会有丝毫动容之处,只是从容不迫地享受着热水浇打在皮肤上的感受,把七八日来只能擦洗身子的憋屈,让搓澡师傅揩去了,又披上厚实的毛圈浴袍,走到休憩处吃澡茶——

  早在云县澡堂刚开立的时候,浴客洗澡出来,在躺椅上略休憩一下,喝两杯茶,这就成了一种习惯,如今更是早已成为买地的特色风尚了,这几年来,又有君士坦丁堡的匠人,把他们那里的洗浴风尚带来,有些澡堂的休息区,是拿染色小瓷砖碎片镶嵌在中空的火墙上,形成一个个凹陷凸起,可以供人随意坐卧,侍者不时行走期间,端上一杯杯又酽又甜,放了大量白糖的红茶,配着垒成精美图案的干果吃——这都是奥斯曼帝国的贵族特有的洗浴享受,由于云县的洋番很多,对于外来的风尚接受得也很快,迅速又形成了一股流行,这样的澡堂在冬日异常受欢迎,而且客人里洋番占比很高,躺卧在温热的马赛克铺位上,昏昏欲睡地听人读报纸,被视为是世上难得的美事。

  羊城港这里,大概是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倒没有这样热腾腾的布置,休息区敞亮通风,高处还有镶嵌在墙里的吊顶电风扇,虽然现在没有启用,但看着便觉得清凉高级——这也是羊城港全面电气化的表现,这里的电线虽然还是明铺,但有特别的外罩管道,蜿蜒在墙上犹如规整的藤蔓,有一种特别的美感,且顶灯和电扇的电线,居然是埋在墙里的,揿下墙面的一个开关,便可直接开启,这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往昔都是在一些重要的衙门,如今竟出现在贵宾浴区,也可见羊城港的实力了。

  天色还早,此时电灯和顶扇都没开,客人们三三俩俩地坐在藤编的摇椅里,吃着生果、甜点和凉茶,惬意地低声闲聊着,留声机在墙边一角,播放的却是一首瑶琴曲,浴客们的闲谈也多围绕着这个新鲜的留声机,信王出来得早,王肖乾和大伴曹如都还没有现身,他便在休息区一角坐下,和侍者低声沟通了一下,要了一份生果,一碗癍痧茶——那侍者让他伸出舌头看了看,又问了问在船上的身体情况,便断定信王是北人南下,需要喝点癍痧茶宣泄五脏六腑的热毒,否则这几日一定皮肤是一定要起热疹的。非但要饮点凉茶,而且很不建议信王吃甜食,‘蛋糕是最上火生痰的’!轻易还是不吃为妙。

  不吃就不吃罢,信王喝了一口苦水,又捻起一丝陈皮,放入口中,品味着被陈皮的清凉感激发的回甘,手里拿了个脐橙,要剥不剥地,听着那张兄和小许两人在争辩留声机的音质问题,他倒是很赞成小许的说法,认为小许说出了他一时还讲不出来的感受——很奇怪留声机虽然是买地自产,但却是罕见地比仙器的感受更好,觉得音——音质,如小许所说,更加生动真实,就犹如是真人在身边演奏一样,比手机所出的那种‘扁’声,要更让信王喜爱。

  这张兄的耳朵大概是木头造的,倒是分不出其中的区别,不过他也认为留声机的前途是十分广阔的,理由也很显然,这毕竟是买地自产的货物,不管再贵,有钱有政审分就能买得起,不像是手机,迄今也只是少数人公务所用,充电也很麻烦,得到手机的人,都是如获至宝,用得小心翼翼,很少会拿来娱乐,再说,起码在听曲儿上,素材是不足的,因为虽然大家都猜测仙界必定有很多曲子,但六姐似乎也不像是传播话本一样,热衷于传播仙界的乐曲。

  很少会拿来娱乐……是么……信王默默地伸手揣了揣自己随身的一个小拎包(他是很少让手机离身的),一时不禁也是想到了世间第一贪吃蛇高手郑地虎,大概就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在团年会上,他还旁听到郑地虎对人炫耀自己的贪吃蛇造诣,说是每次换新手机(旧手机上缴充电)的时候,郑地虎第一件事就是把贪吃蛇打出一个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分,并且在排行榜上留下自己‘宇宙大将军虎者是也’的名字。

  他管这叫‘留痕’,据说如今已经占领了二百多部手机,很多时候是靠贪吃蛇游戏有没有他的名字,来分辨这是不是他使用过的手机,让地虎大将军奇怪的是,不知为何,他的手机发下来基本都是新的,几乎没有什么重复,也不知道后勤那里到底有多少库存,让他一直得以去占领新手机。甚至很多时候,从一些细节来看,他总觉得自己是使用过的手机,打开游戏一看,排行榜空空如也,其实又是一部新的呢。

  不知道‘虎者是也’有没有想过,游戏排行榜的战绩其实是可以删除的,他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只要长按左滑就好了……

  也曾经一度玩过这个游戏,并且在发现这个功能以后每每都会检查排行榜,把‘虎者是也’的战绩删一删的信王,擦了擦额角,又喝了一口癍痧茶,暗下决心要把这个秘密保守到生命结束,继续听着张兄开过玩笑,反过来安抚小许,分析道,“就算是有手机,又有哪个能随意听曲儿?再说了,也没有那样的曲儿听啊,难道还能求到六姐面前,请她老人家在手机里赐下仙乐么?”

  “就算有这样的面子,这手机也保留不了多久,就要拿回去充电的,总归这不是自己的东西,不可能想听就听,但这留声机可就不同了,只要能住在有电的地方,那不是深更半夜也好、烈日炎炎也好,任何时候只要拿起一张叫做‘唱片’的东西,放了上去,唱针一走,那曲儿就出来了,就算是家里养了有乐师也不能这么方便吧!

  再者说了,伯牙、嵇康岂能再有,才如苏袛婆李龟年又有几人?端清世子也仙逝二十多年了!有闲财几许的俗人我等,一生中能有一二次聆听仙乐绝弦,已经是莫大的福分了,想要把这样的乐师请到家中来随时演奏,那是妄想,可有了这唱片,那就不同了,那大乐师对着留声机演奏一次,刻录下来的唱片,我们岂不是可以年年听、月月听、日日听,尽享神仙一般的福分?——若是从前,只怕是京城的皇帝,都没有这样的享受吧!”

  这一点,信王是可以回答的,自然是绝对没有这样的享受,甚至还不如民间呢,民间富户,想要听好琴师奏乐,还算是比较自由的,皇帝藩王幽居深宫,虽然饮食起居,‘钟鸣鼎食’,离不开音乐的陪伴,但宫廷乐师中,如南郭处士一般滥竽充数者颇为有之,那音乐与其说是赏心悦耳,倒不如说是虚应故事,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还不如现在这样,听着留声机放的叮咚琴曲,悠然品茶,所带来的惬意之情呢!

  若是这样一想,便觉得留声机也就不仅仅只是追逐流行奢侈而买,其实无用之物了,其用途之广泛,大概仅次于买地所产的明镜、香水,属于奢侈品中最能提升生活质量的品类了,前景广阔,实在是大有可为(其余马口铁、毛衣这些纯粹的买地发明,因为价格不贵而且是民生必须,所以不算奢侈品)。信王听那张兄一说,也是暗暗点头,越发是炽心要立刻购买此物,并且立刻就留心到了这张兄谈到的‘唱片’——他刚才只是问了些价格等泛泛之物,因此并不知道唱片的原理,不过从名字也知道,大概就是那大喇叭下头附带的机器结构里,正在转着圈和‘唱针’接触的片状物。心道,“如此一看,这乐曲的不同,应当就是在于唱片上来的,那么光买了机器不够,还要把唱片尽可能地多收集一些——唔,这唱片日后岂不就和名画、名贴一般,名家的唱片也能争相求购,炒个高价出来了?”

  这就是藏家常见的逻辑了,信王还没买留声机呢,这就跃跃欲试,很想要尽可能收藏唱片,只是目前还不知道唱片在何处可以买到,生产条件又是如何,是否一定要在买地的工厂中生产,还是和报纸一样,只是合金活字的门槛高,能搞到合金活字的话,那其实别的技术条件并不难,可以自己开作坊——这些问题是接二连三逐一浮现的,信王心道,“这张兄、小许都是消息灵活的人,而且知识广博,一般买地的新特科进士,能知道伯牙绝弦的典故就实属不易了,嵇康也还算他的,苏袛婆、李龟年,非饱读诗书者不能认得,还有端清世子,虽然名满天下,但那也是在书香门第,一般的百姓还真不容易知道他的那个十二平均律!”

  他虽然身为藩王,自小教育上不受重视,但也有太监来启蒙,自幼富有情操,比较好学,知识水平比不上饱学鸿儒,但也有平均水准,兄长即位之后,信王的老师质量有所提高,这些对于老式读书人来说,不算是太生僻的人物,他还是知晓的——但皇帝就未必知道了,因为他对理科是感兴趣的,于艺术则相当的冷淡。

  信王以己推人,便知道这两人必定是敏朝老书香门第出身,如张宗子那样,入买后谋得了相当的地位,算是两面逢源,又还保留了一些对敏朝的敬畏——以谥号称呼端清世子,而不是用更出名的‘酒狂仙客’,便可见一斑。不过,越是如此,他倒越不好过去攀谈,只好耐着性子继续‘窃听’,希望他们讲一讲这唱片的购买途径,可不想,张兄和小许大概自己是随时能买到唱片的,谈到这里,小许表示赞成张兄观点之后,两人就不去讲唱片了,反而谈起了买活大学来,小许道,“你这一会儿夸留声机,一会儿说它不如仙手机的,到底是支持还是不支持,可分明点,别骑墙了,你择定了一方,我再告诉你我听到的一个消息。”

  这关子卖得,叫那张兄如何把持得住?就连陆续过来的王肖乾和曹如都听得入神了,张兄只好连声道歉,承认自己是木耳朵,听不出一点不同,只是盲目迷信仙器,低估了留声机的好处。小许大获全胜,这才得意洋洋地透露了一个消息,低声道,“就说这留声机量产之后,您可知道六姐的评价如何?六姐说——‘这留声机一出来,流行音乐也就应运而生了!音乐从此要走近千家万户,再不是富豪的奢侈品’!您瞧这意思,对留声机的评价是多高那?这么说来,估计以后留声机的价格还要再往下降,最终达到中等人家和学校这些地方都能普遍置办的程度!那好的律师、乐师,就好比这话本的作家一样,怕也是要一跃而起,青云直上,成为名利双收的大乐家,再不是从前的地位了!”

  “六姐还立刻过问了音乐系的事情,问‘现在大学音乐系筹备得怎么样了?开起来了没有’?你看,这就重视起音乐系起来了——张兄,不是我说,这家里亲戚倘若有雅好音律的,不妨怂恿其往这方面发展一下,又或者是推荐些好乐师去大学任教也可,倘若这音乐系组建起来,岂不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怎么,到现在音乐系还没办起来么?”张兄也是问出了信王等人的心声。小许撇着嘴摇了摇头,声音拉的老长,“没呢——要不是为了面子,恐怕西洋乐曲系都要先开了!现在戏曲系叶主任他们,也在到处奔波寻人,急于把音乐系的架子先搭起来!”

  “什么!”

  让买活军的活死人,当然也包括了敏地的敏人,接受华夏居然不是万事万物的中心,有一处居然不如蛮夷欧罗巴,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张兄的语调一下就抬了起来,颇有些义愤填膺的味道,“这意思,不就等于是说我们华夏的音乐,还不如欧罗巴的音乐发展得好吗!真是岂有此理——你这表情瞅着我干嘛,小许,这说法——这说法,不可能会是真的吧!”

第952章 无结论的问题

  华夏的音乐发展得如何——别说这张兄一时间有点儿茫然了, 就连信王等人初听之下,也有点儿被问住了——似乎在生活之中,纯粹欣赏音乐本身的机会还是不多见的, 音乐,这当然倒是常听的不假, 不然也不会有律师这个说法,更没有律书了, 然而要说生活中, 常常听到的似乎还是作为人声演唱的配乐而存在的音乐——倒是常常听说某人的琵琶、南胡弹得好, 知名的乐师也自然是有的, 但是这些乐器弹上两句往往就要唱起来了,就算是在姑苏那样的地方, 两个人吃饭惯要一点音乐配衬才算是风雅的,那也是评弹——评在弹先, 一个有年岁的老乐师带了嗓音清嫩的小倌、女儿, 一弹一唱,旋律只是人声的配衬, 这是日常生活中对于音乐的一种常态。

  当然了, 整首的曲谱, 这也还是有的,且也有人以收集为乐,但这就像是金石学一样,是一种很雅的东西, 不能说是进入了大众娱乐。不过,倘若说欧罗巴那边的音乐发展得比华夏要好,大家也是不服气的,那张兄便道, “虽说小提琴的声音也挺悦耳的,但我听那几个乐师说,他们在欧罗巴,最好的归宿也就是做个宫廷乐师,又或者是为教堂演奏,教堂么,往往也要配合唱诗班的!怎能说他们的音乐就一定比我们要来的普适和发展呢!”

  “正是了!”信王还没说话,只是看了王肖乾一眼,王肖乾便是会意了,他自己也是有些忍耐不住,便放大音量,不请自来地加入了讨论,“这西洋乐器,调门婉转多变,的确是挺悦耳的,也颇有一些曲子好听,这个不能不承认,但若是仅仅因此,便把西洋的音乐置于我华夏音乐之上,是否有些草率了呢?”

  在这吃澡茶的地方,素不相识的人互相攀谈起来也是常事,信王这拨人可不是唯一一个对小许所暗示的观点有异议的人,王肖乾这一开头,立刻也有人指出华夏音乐的优点,“虽说我们的乐曲雅乐少,听着是平了点,但却是庄重大气,这小提琴等西洋乐器一流,无非是民间小调的做派,至多将其安置去戏班配乐,那些祭祀大典,难道还真能采用它们来演奏不成?还是要那黄钟大鼓,大磬、唢呐一流,才能镇住场子!”

  不说还真没注意到,细数之下,华夏的乐器实在不少,这就更让大家不服了,小许被围攻得没有法子,举起手连连告饶道,“诸位诸位,这可不是我说的,大家要找也该找叶主任的麻烦——我只问大家一句话,我们华夏之乐器是多了,乐师其实也不少,说白了,一旦放开门户之见,从那青楼戏班里开始选材培养,难道还养不出个演奏家来么?就是现在,买地靠乐器来吃饭的人家也为数不少呢!那些乡间巡演的戏班,纵然乐器简陋,调门也是简单,但少了他们也很难成戏呀!”

  “只是有一种人,是找不出来的——这演奏家有了,律学家也偶然是有一个的,总归君子六艺,琴棋书画中雅号音律,兼能有一定建树的秀才不少,但是,作曲家来说,当今世上可还有什么名家,您们搜索枯肠,能想得出一人么?便是端清世子名满天下,他除了《律吕正论》之外,可有过什么名曲流传?如今琴家所奏的,岂非仍是千年前的《广陵散》,数百年前的《梅花三弄》、《阳关三叠》?”

  众人听了小许如此一问,也不免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仔细想想却也是这个道理,张兄更是恍然大悟,拿起折扇一拍手心,“是了是了,我等文人墨客,于琴于瑟,都是崇古,不但喜爱古琴,而且追逐古谱,这且不论是否正道,却必然不合六姐的心意了,买活军这里,什么都是求新、求变,求个所谓——所谓——”

  “系统性、科学性!”

  “对对,系统性科学性,又怎会中意如今这崇古为上的风气,想的必然是要再出新曲,又或者更进一步,如工厂一样,设立出一个音乐作坊来,令这新曲也和买地的机器一样,可以源源不绝地被生产出来喽?”

  做出这个猜测的,是个黑胖子,大概是个商贩出身的北人,说话有浓厚的北方山阴口音,谈吐也不似张兄小许文雅,倘若在敏朝,他这样的身份,怎敢和小许等人攀谈?更不要说和王肖乾、信王谈天了,怕不是见了个衣角,便自惭形秽、退避三舍了。可在买地的澡堂里,他却也俨然不卑不亢地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更是指着远处的留声机作为佐证,“否则,天下乐师难道都只灌注《阳关三叠》等几首曲子了?纵然一首歌不同人奏出来风味也是不同,可这要是成天到晚只听这几首,那也不免乏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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