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小说网
最新小说 | 小编推荐 | 返回简介页 | 返回首页
(好看的穿越小说,尽在久久小说网,记得收藏本站哦!)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加大 ]   
选择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买活_分节阅读_第55节
小说作者:御井烹香   小说类别:穿越小说   内容大小:6.14 MB   上传时间:2024-12-17 19:12:59

  “就譬如说,人类总是要死,而对死亡的恐惧就催生了相关的迷信,人们相信死后也有一个完整的世界,这一切没有任何证据,纯粹来自于自己的想象。而这份想象会反过来束缚人类对死亡的研究——迷信正是发展生产力的一大障碍,农户对于蝗虫的膜拜,甚至称为虫神,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蝗虫明明是害虫,但在农村若有人研究灭虫,甚至还会因为迷信的缘故遭到反对,因为农户把减产的恐惧运用迷信进行包装,通过膜拜、敬畏蝗虫而缓解,他们一旦深信不疑‘皇虫’降世是天罚,便没有了灭杀蝗虫的勇气,只能在迷信中坐视自己走向灭亡。”

  这件事徐子先是有听说的,尤其是在西北,农户遇蝗灾则只顾着敬拜、畏缩、恐惧,莫说灭虫,甚至连逃荒的勇气都没有,认为皇虫兴起是天要收人。他不得不赞成谢六姐的说法,这确然是农户愚昧的表现。

  “农户们是这样,读书人们就不是这样了吗?”但下一句话又让他不快了起来,谢六姐的文风相当的简洁平稳,“我认为凡是仍发自内心相信天人感应的儒生,都是把自己对自然的恐惧寄托在了对天人感应的迷信中,即凡是有灾殃则必定是天子不修德行,凡是发生在自身的坏事都是自身德行不够圆融的表现,将对外的恐惧转化为责己,相信可以通过修自身而影响到天地灾变,因为自身是可以影响和改变的领域,尚可做出努力。这种对恐惧的转化成为较高级的迷信——负面作用没那么大,但依然是迷信,而且这种经过让步的,温和的迷信,由于其经过了精心的包装,在逻辑上有很强的诡辩性,对生产力的桎梏还要更大。”

  “儒家经典提炼成一句话,即是‘君子’们通过对自身的德行与手段的修持,令朝廷上下政通人和,减少政治系统的内耗,而达到风调雨顺,连年增产的结果,从而天下大同,不分贫富均可居者有其屋,贫者有其食。我们从中提炼出的逻辑链是,君子修身-朝廷所有人都是君子,众正盈朝,所有人修身——自然环境因此改变,完全符合农业生产的需要,风调雨顺。”

  “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深层的迷信,相信人类的思想活动能够改变自然规律。这种思维模式的极致反映在生产中,便是对匠户和工造技术的轻视,所有的先进技术都是奇技淫巧,当天时不利时,没有总结测量气温的变化,而是一味地以此为把柄来攻讦政敌。算学是奇技淫巧,工学是奇技淫巧,唯有对文学和政治学的追求是‘治国大道’,这是逻辑自洽的,所有的迷信都能逻辑自洽,但却也一文不值,因为这不符合世界的客观规律!”

  “世界的客观规律只有一点:自然的运转不因任何意志力而转移,人类只能通过数学,通过物理,通过化学,研究自然,利用自然,改造自然,达成对自然的驯服,不断地提升生产力,提高土地和矿产、人力的单位产量,才能让不断扩大的百姓群体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才能实现天下大同的理想。”

  人类只有通过数学、通过物理、通过化学……

  不知什么时候,徐子先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他的指尖颤抖着,几乎拿不稳轻轻的报纸,他还只是研读过亲戚寄来的物理、化学教材的第一册 ,知道了一些浅显的物理常识,但此刻却依旧仿佛被这句话一下戳到了心尖,在此之前,徐子先从未想过此世间还有统治者——不论她现在的地盘是多么的小,谢六姐诚然算是个统治者了,而徐子先从未想过还有一个统治者会发出这样的言论:迷信无用,儒学无用,数学,数学才是真正能够救苦救难,真正能‘提高生产力’的东西!

  接下来是一段对生产力这概念的介绍,谢六姐此时又渐渐地回落到现实之中,她行文的风格变得很可亲了,“所谓的生产力,便是一个人在一段时间内,在一块土地或是一台机器上所能得到的成果。生产力并不是通过迷信而提升的,而恰恰是通过迷信的反面——通过知识的传播,对自然的钻研而提升。只是有时能让生产力提升的知识,会被包装为一种迷信,譬如民间种地时的许多讲究,都有科学道理在背后支持,只是由于民众无智,不得不以迷信的名义向外传播。”

  “譬如说,许多村中在稻子灌浆时不喜外人来访下地,说是会惊了稻神,这实际上是因为外人,尤其是其余农民到来,可能会传播病虫害。又有民间对节气的神化传说,譬如立春冬娘娘移位等等,实际上都是对自然的认识,转化为民俗,而民俗在传播中又被神化。不能因为神话中的确有对生产生活有帮助的部分,便忽略了其中占比更多,更为禁锢生产力的糟粕。”

  “以这几年的天气来说,如果依旧迷信冬娘娘移位,准备春耕,便会受到这些年异常的天气影响。生产力的进步极为艰难,所需要的人才永无止境,买活军正是因此才在不断扫盲,培育出更有可能提高生产力的人才。但所有提高生产力的道理都伴随着失败和艰难,唯有克服了恐惧的百姓,才能在遇挫时继续勇敢前行,因他们怀抱着人定胜天的信念,那些迷信的百姓会将所有的困难归于‘神罚’,所有的无知归于‘神的领域’,迷信将成为他们的逃避,他们会失去晋身的机会,而吏目们会发现自己的管理变得更为轻易,更有意思的是,因为人才的减少,他们的竞争也变得更加微弱。”

  “或许这对吏目本身来说是有利的,但对生产力的提高是极大的拖延,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思索的大脑越多,生产力的进步也就越快,买活军正依赖于超出外界的生产力在不断扩张,我们无往不利的原因并不是群众对我的绝对信仰,而是我能让他们吃饱饭,吃得好,我们能在一亩地上种出六百斤粮食,将来还有更多——这一切不是仙力的作用,而是千千万万个老百姓在一代一代地和自然斗争,是无数的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结果,高产稻是理性的结晶,蒸汽机是理性的结晶,而迷信则只是生产力的绝对反面。”

  “是以,我在此郑重要求,买活军吏目针对内部的统治中,绝对禁止采用恐惧与迷信作为统治手段,各吏目必须耐下性子,反复做工作,始终以开启民智作为自己的第一工作目标,如此才能让买活军始终掌握最先进的生产力,长治久安,甚至不断扩张,让普天下更多的百姓过上不愁粮食吃的好日子。”

  “最后我再强调一遍,不论是什么形式的宗教,只要阐述其与现实生产的关系,散播诸如‘气候不好是遭遇神罚’之类的传言,在买活军境内均为非法,人类的思想活动无法对自然规律产生任何影响。即使自然规律将带来极为严酷的将来,唯一有效的做法也只是冷静务实的应对,而非被恐惧主宰,逃避到信仰之中。即便我是神,我也绝不会保佑膜拜我的人,所有神都厌弃只知逃避与恐惧的懦夫,唯独会令我赞赏的,只有面对现实的勇敢。”

  文章至此结束,徐子先久久无语,热泪从他的双眼中不断地涌出,哪怕是这篇文章用语直白浅俗毫无文采,结构混乱,说理更不算清晰——但哪怕是这样蹩脚的一篇文章,依旧令这个老者,这个学贯古今的天下第一格物大家心潮起伏,他不会说这篇文章完全征服了他,哪怕这其中的确有些话让他忍不住反复阅读,‘人类通过数学,通过物理,通过化学,通过知识研究自然,改造自然’……‘人类的思想活动永远无法改变自然规律’……‘这一切不是仙力的作用,而是千千万万个老百姓在一代一代地和自然斗争’……

  这一切不是仙力的作用,而是千千万万个老百姓在一代一代地和自然斗争,他尤其喜欢这句话,他仿佛见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仙宫之中,也存在着的苦难与无奈,看到了那血与汗中始终孕育着的,不屈的、自由的生机,而他又因为那指责儒生是新巫觋的语言而战栗。

  他仿佛要为自己辩解,为儒学辩解,为他所信仰的移鼠辩解,或许他也不是那样的怯懦,或许他选择信仰移鼠并非是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基于对儒学的失望,儒学无法指导生产,无法将敏朝从灭亡的宿命中解脱,而或许拥有那些‘奇技淫巧’的移鼠教士能带来一条新的强大的道路……无论如何,那时尚没有人用如此强烈的言语,如此断然地宣布,“若无媒介,客观永不受主观的影响,所有的迷信都能逻辑自洽,但却也一文不值,因为这不符合世界的客观规律!”

  谢六姐一定拥有另一套极其完善的法理道统,才能如此自信地做这样的宣称,而徐子生愿付出一切,求法统一观。他闭上双眼,用深长的呼吸调整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压抑着心头的躁动:除了求法统一观之外,他还欲求见谢六姐,指出文章中存在的太多问题,她不该这样写,太操切了,而且看得出来,买活军政体中缺失的东西还有许多许多,譬如此刻便很缺一部简明的法典,她实在需要一个老道的能臣来做她的谋主,为她查遗补缺——

  但他不能去,他人虽仍在乡间,但随时有可能应诏起复,他依旧受到了极大的关切,若不能将全族带走,他的离去会为族人带来泼天的祸事。眼见宝山就在云县,但他却不能去!

  徐子先缓缓睁开眼,拭去腮边泪痕,他站起身,用一种陌生而漠然的眼神打量着内屋供奉的十字架,这是他受洗皈依不久的宗教,其时茫然的徐子生,相信或许来自西方的神祇能带来一种新的学说,形成新的道统,摒弃了儒学中种种的弊端,至少摒弃了对算学的轻视——明明算学对于这世界来说是如此的重要!但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明白!

  西方的教义,不论如何,总是鼓励人们四处的探索,所以他们才会来到敏朝,当是个尊重数学,尊重科学的道统……他第一次便是在从传教士那里见到了世界地图,西方的传教士掌握了太多新鲜的学识,相对于陈腐的敏朝来说,他们的知识是如此的渊博,他如饥似渴,想要学习更多……

  但他现在遇到了更博学的人,他遇到了在世的神,而这神祇更说出了这样的话语,‘我绝不会保佑膜拜我的人’,她所渴求的是知识的散播而非是局限,她所断言的是思想无法干涉现实,她有世界地图,她有高产的水稻——更重要的是她有这样科学的态度!

  买活军将会征服这天下的,徐子先想,而他也不再需要移鼠了。

  他已触碰到了更深奥的,几近源源不绝的知识的宝库,死亡曾是他暗中向往的,逃避的归宿,他不愿目睹着天下的倾颓,如果他足够虔诚,或许他能进入死后的天国。

  但现在徐子先不这样想了,他希望自己能多活一段时间,他还有许许多多的知识没有学习,他相信,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物可以改变。

  他敲磬去唤自己的儿子们来。

第120章 京城的报纸

  “报纸?”

  “这是个什么阿物儿?”

  “南面那蕞尔小山究竟是有多少宝藏, 经得住他们这样的抛费?”

  “阿爹,您可知道,买活军那处除了怀表之外,还新出了报纸, 花费倒是不多的, 上头也有许多的新鲜事体, 又有全新的平话故事呢,一份倒也不贵,不过是百文钱……”

  《买活周报》一期印刷十万份,真正内销的不过是九万份不到, 余下的一万多份,几乎都被商人们你数十份, 我一百来份地包完了,到了第二期,各处反馈回来都是不够卖, 来得晚了真有买不上的,要说抄写,那字数又太多了些, 因此第二期便多印了一万份,等到第三期, 印量才在十三万份一期上稳了下来。

  光是卖报那都是净赚的,邮政也因此多赚了不少——乡间各村子,合伙请邮递员为他们送报, 至少一期也要买一份,多是五份十份, 甚至还有二三十份的, 越是扫盲班上得好的村落, 便订得越多,农民们一旦学会了识字,阅读的热情其实比城里人要更高,只是从前很少有适合他们的读物,话本子又太贵,这报纸不但用语浅显,他们都能看懂,而且谈论的都是百姓生活中的事,农户们是极感兴趣的,也愿意通过报纸上的文章去了解远处城市中、码头上正在发生的事。

  报纸这东西,只能依托于合金字模才能大规模地发行,而一旦发行了开来,上上下下能感受到的便全是其中的好处。从云县码头往外,商船开到哪处私港,报纸便在哪座城市中流传了开来,一份卖数百文钱也是丝毫都不稀奇的,如泉州宋氏一般,看了一期便想要期期加购的大户人家绝不在少数。

  其中目的各自不同,商户想要关注买活军处的求购信息,安排自家的生产,士大夫家庭则本能地关注买活军的政体政务、吏治民风,哪怕连地主家都是要看报纸的,因为不少商户亲戚们争先恐后地告诉他们,买活军的报纸会指导本地农民种植,而且在防虫害、灾病上有自己独到的心得,甚至还提到了气温的变化与作物选择的关系。

  沿海的城市中,自然也有商队往内陆的城市去,从买活军的领地往外,西面有江西道,这里就搭上了长江水域,往正北是之江道,京杭大运河一路上停靠的也有河港,又有沿海路往各处去的私船。每个城市一百多户有钱人是有的,光光是这上百个城市便是一万多份,还有他们的亲友,又如何不想要花个数百文来找些新鲜的乐子?

  一两个月的功夫,从南到北,报纸便这样悄然无声地在民间渗透了开来,大量原本对买活军一无所知的富户,记住了南面新起了一支草头兵,还颇生发了些新东西,宣扬了些新的思想——有了从前心学泛滥的经验,这些思想虽然新奇,但却不会引起太多的反弹和恐慌,人们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新鲜。

  而那些生活在大城市里,原本便对买活军的奢品有些认知的中层富户,他们是买不太起怀表、手表的,对香水等物的需求也不大,但看着广告上琳琅满目的求购信息,又有五花八门的供应信息,也不由得对买活军更为好奇了。“这毛巾是什么东西?和手巾又有什么不同呢?”

  “棉布背心裤衩,噫!如此不雅之物,也能广而告之?这棉布胸衣又是什么?”

  “还有这劳保手套,毛衣毛裤——毛衣也就罢了,你瞧,同一版还发了求购绵羊毛,或许就是羊毛制成的,但劳保手套又是做什么的,便让人很不明白了。”

  “开门七件事,他们倒是包了三件去,现在连穿的都不放过,越发要来挣我们的钱了!”

  买活军的盐、糖和煤都是好的,报纸辐射的范围内,大多有钱人家都吃用起了雪花盐、雪花糖,而那蜂窝煤也是从京城开始往外迅速蔓延的好东西,只要是海船能到的地方,蜂窝煤都卖得不算非常贵,二十文一斤,商人有得赚,有钱人家也还算能承担得起,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么划算下来,岂不是包了好几样去?

  这些有钱人家对买活军的产品质量有很强的信心,凡是报纸上刊登的销售广告,他们看了都想来上一点——好在精明的商人们也预料到了这点,他们是按报纸来划定自己的进货范围的,等这些朋友们看过了报纸,便托人往城里某家铺子传了话,很快便能买到他们好奇的货物,并且附赠使用说明。

  棉布背心和裤衩是半个里衣,在外缘用了一种新的锁边技术,干爽透气,很适合在夏日时当做家常起居的衣服,听说现在买活军治下的农户,夏日干完活,便穿着背心和裤衩,既遮住了羞处,又非常的凉快,很能适用于现在这一年比一年更炎热的天气。而到了冬日,把背心穿在里头,扎在裤衩里,又能护住脏腑,暖和躯干,也有相当的好处。

  而棉布胸衣,则是给买活军治下的女娘穿用的,这些女娘一般都从事较多的劳动,是以肚兜并不很适合她们。文人墨客们在买活军那里是见不到‘小衣微露,玲珑金纹’的美景了,将大红水缎满绣肚兜取而代之的是这种简单的内衣,棉布缝了两个三角,联缀在一起,后背做成了活结,可以把下缘系得很紧。这样一些不幸胸前臃肿的女娘,哪怕奔跑跳跃也都可以行动自如,再无障碍了——此时敏人中意所谓鸽乳,盈盈一握而已,因此胸前若太丰满了,的确是一种遗憾。

  胸衣在中层人家中不算太畅销,因为买得起报纸的女眷不愿意尝试也用不上,她们一般不太需要做粗活,而真正需要的女娘又接触不到,不过棉布做的套头里衣和绑带长裤却非常受欢迎,买活军的纺织业似乎掌握了一种新的技术,可以用棉花制成一种很有些灵活的布料,遇小则小,遇大则大,用在领口、袖口、裤脚,穿着非常舒适,可以想见在冬日里也能非常挡风。

  此时已进了八月,天气正在逐渐转冷,有些远见的主妇都在为家人打点冬衣,因为这些年来,和夏天越热搭配在一起的,是冬天越冷——而且冷的速度很快,春秋天变得很短,这时候天气刚转冷,便可以开始置办冬衣了,不至于在降温中惊慌失措。这种棉质的秋衣裤不但相当灵活,可以搭配在道袍内穿着,而且对于毛衣、毛裤来说简直就是必备的配搭。

  买活军贩卖的这种毛衣裤,保暖效果的确是好的,稍微一试穿就能感觉得出来,但摸在手上毛楂楂的,一般的绸缎里衣会被毛刺直接扎透,而普通的棉布里衣在领口等处又不够服帖,这些毛衣裤都是扎袖口的,从前那些棉布里衣穿在里头,便会觉得袖口处无法服帖,鼓囊囊的,既不舒服也不雅观。因此但凡是买了毛衣,便要买配套的秋衣裤,许多人家都是先给男主人买一身,再给半大的孩子们买一身,女主人则出于习惯,要等这一个冬天过完了再看看效果——一套毛衣毛裤要一两银子,秋衣裤一套五百文,但毛衣裤总是一套搭配两身秋衣裤来换洗,这里便是二两的支出,虽然不算太贵,但也着实不能说是很便宜。

  有些善于经营的主妇便早已发现了,买活军的货都是这样子,倘若是在市面上还有别家的货,譬如盐、糖、煤这样的东西,随时还有别的货买,只是质量没那么优良的,买活军的货便绝不会很贵,总是贵了一些,但有家底的人家也能承受得起,不觉得很值得一提。但倘若是市面上找不到别家卖的那些货,价格便要高了许多了,它要高到你觉得有一点心疼,但却还不是很心疼的程度才算完。

  就譬如说这秋衣裤,一身五百文——用的无非也就是棉布而已,没甚花样,市面上一匹这样的布能做两身衣裳,也就是三百文,这里两身衣服要一两,差了足足七百文呢!抛开商家的赚头,买活军还不知道要净赚多少!

  又好比那毛巾,就叫棉纱毛巾,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来历,只是用的织法确实不同,不知怎么地便软绵厚实、蓬松吸水,用来擦手擦脸,比一般的面巾不知高到哪里去了。就胳膊这样的一长条,售价200文,概不还价,小方巾也要一百文起,而还有那做得尺寸特大,可以将人包住,叫做浴巾的,一条便要卖到二两银子,若是觉得贵了,大可以不买,那是不许还价的。

  一条浴巾便要二两呢!哪怕是中档家庭,听着也觉得奢侈了,不过这浴巾对他们也并非是很常用的东西,因家里人洗浴的次数是有限的,不像是买活军那里,淋浴室大行其道,百姓们很多都攒钱自购浴巾,他们在本地买福利浴巾是合适的,一条才五百文,便宜了四分之三,有些家庭条件很好,又喜欢享受的年轻人,多数都会买一条自用。

  至于其余人,还是以毛巾为主,买活军处,一个人一季度是能买三条低价毛巾的,三十文一条,那就并不很贵了。报纸上还有文章给市民们划算这薪资的用法,一个人考过了扫盲班,做工一日便是二十五文,一个月750文,倘若租房住,一个月房租要去了200文,每日除了包的那餐饭之外,早晚饭一日花个5文,算是不多不少,这里去了350文,剩下的400文,一天洗一次澡,这里去了60文,还有340文是可以买衣服买杂物的,一个月可以买一身新衣服,两条毛巾,再储蓄个100文起来。

  “只要是考过了扫盲班,农夫农妇们进城来做活,最低也能落个100文的储蓄,若是自己再俭省刻苦一些,200文是可以存得到的。若是那些肯做、会做的,一日有三十文、四十文,生活便更宽绰得多了,倘若运气好,进了一些急招工的行业,一日能拿到五十文,那么一个月简直便能存上一两银子了!”

  这对于穷人来说,便已是难以想象的生活了,能够靠着自己的劳动,每日吃饱,而且还有余钱存——很多在远方城市读报的老爷们,都觉得这多少有些夸张,因为他们身边进城做工的人家,大多都是手停口停,忍饥挨饿是常事,一个月能买一身的衣裳?这简直就是在发梦!

  但不论如何,反正买活军的报纸是发给他们治下的活死人看的,也不必照顾他们的情绪,他们从来也不在报纸上招揽外头的读书人,因此他们又难免有些将信将疑的——卖毛巾、毛衣、秋衣裤,赚得这么多,或许还真能给工人开很高的工钱罢……

  这样的报纸,不论什么阶层都能读得津津有味,就连主妇们也愿意叫识字的孩子念给她们听,因为买活军很重视医学,几乎每一期都有一版在介绍医学常识,之前介绍了不能吃生食,后来的几期里又陆续介绍了如何防治家鼠,并且指出家鼠能够传染多种疾病,尤其是最致命的出血热,在城市中,家鼠是第一传染源,在田地里,则有田鼠、旱獭等等,都能传播出血热。

  尤其是北方,对于这一期的反响非常的热烈,家鼠和出血热的关系更是报纸中所有信息传播最广的一则,甚至突破了富裕阶层,连平民百姓都在几个月内迅速地知道了这个消息,甚至还有县官壮着胆子在自己的辖地里搞灭鼠运动——他是冒了风险的,因为无论怎么说,看反贼的报纸,并且相信上头的胡言乱语,似乎都是很大的罪过。

  但话又说回来了,如今北面每年都有大疫,而县官在这种情况下是很两难的,若治下有了疫情,他不能跑,跑了要被治罪,留下来则很可能病死。在生命面前,似乎被人上奏参一本也无关紧要了,因此不止一处北面小县——尤其是邻县邻州几年内发生过出血热的地方,张贴了榜文,提倡百姓们灭鼠,甚至还有些县中富户拿出私蓄,让百姓们用老鼠尾巴来换钱。

  除此以外,防治曱甴的办法,为何要注重清洁,如何利用人类排泄物堆肥等等,这些文章的传播都极为广泛,尤其是在‘粪尿若不及时收治将会带来什么后果’的文章后,就连京城也突如其来地整顿了一番市容——京城的市容是老话题了,因为此地聚居的人甚多,却又没有下水道,也少河流,大户人家还好,至少会稍微处理一下,平民区街面简直一塌糊涂,粪尿随意倾倒虽然为官府不容,但却屡禁不止,再加上路面又是黄土,一下雨污水横流,令人作呕,甚至有胡同积水成了臭泥潭子淹死人的。

  五年前北方大疫,京城也被牵连,当时便是平民区的人死得最多,十成里至少去了三四成,买活周报的文章流传到北京,有识字的一读,当年劫后余生的人们无不拍案惊呼,深以为然。由是又有好事者出头,纠结了那些游侠儿,合伙到城外赁了低洼地来,按照买活周报上的办法,建了堆肥的场地来,主动走街串巷去收夜香,堆出肥来低价卖给附近的农户。

  在任何事都可能有无穷变数,以至于老成者万事把稳的京城,这买卖居然做得极为顺利,从京兆尹衙门到五城兵马司都保持了沉默,就连御史台也没人出面攻讦民风败坏,听信反贼谗言,真可谓是一桩异事。这也可见了买活周报传播之广泛,只怕如今满京的官僚士大夫,别的不说,买活周报里养生防疫祛病的第三版,是每一期都必看的。

  这些青头贼……说不准还真有些东西。

  这已经不是朝廷第一次议论买活军的事务了,诚然,云县、临城县的归属,朝廷诸公并不是那样的在乎,只有一些原籍是两县的读书人在奔走,但声音不大,但他们侵入之江道那一回,还是惹来了不少奏疏的。虽然其后因阉党介入,局面转为胶着,多数官员也是心知肚明,朝廷虚弱,压根无法在多线开启战事,但之江道文风更盛,因此日常攻讦买活军,要求朝廷出面剿匪的声音也没有断过。

  等到翌年春日,买活军的奇巧造物开始在京城流行之后,听说了这家义贼的体面人家也就越发地多了,而且朝野间要求剿灭买活军的声浪要比之前更大——这样的山野小贼,以前除了本地人以外,其余官僚将领都不屑搭理,但一旦听说了他们有这样价值连城的私蓄,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跃跃欲试想要剿匪自肥的地方将领也比以前要多了。

  买活军是要剿的,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成为了朝野内外许多人的共识,不过敏朝办任何事的效率都不快,从决定要剿匪,再到行文发兵,小几个月的准备那是要的。既然今年的剿匪共识是秋后收成了以后才达成的,那么最快的出兵时间点应当是在明年秋收以后,这样才能就地解决兵粮问题。朝廷和买活军至少还有大约一年相安无事、和平发展的时间,而眼下朝廷最大的事情还是筹措今年的辽饷——阉党倒是真的赚了钱了,居然今年催辽饷的力度没有往年的大,态度也不那样坚决,这不免让很多人动了脑筋,跃跃欲试,想要通过一些冠冕堂皇的借口,从内库中掏点钱出来花花。

  这样的心思带来的很直接的后果,便是今年九月,京中再兴大狱,身份不同,但同样反对阉党的政治人物都被打为西林党,压入诏狱之中。那些胆敢动内库脑筋的官儿付出了血的代价,他们之后的家族则伤筋动骨,付钱自赎,阉党的名声更加臭不可闻,京城的政治气氛也相当紧张——而此时却又从北边传来了大疫的消息:今年辽贼进犯的规模并不大,因为听说他们的老家也闹起了出血热,夹杂天花,正在不断的死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宣大盘锦防线距离京城不过三四百里的前提下,一听说瘟疫的消息,大多数人家都自觉地减少外出,在家没日没夜的念经拜佛,而此时买活军的第五期报纸又在京城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第三期谈了防治鼠疫之后,仅仅是第五期,报纸上又谈起了接种牛痘防天花的好处,以及为何工人们要自觉接种牛痘。而这也让许多对牛痘一无所知的家庭夙夜难眠——如果不能弄清楚这牛痘是什么东西,该如何获取,又是怎么防天花的,他们简直是要急得发疯的!

第121章 第二批货物进京

  【因此, 我们可以得出,有许多疾病都能通过共享免疫,或是诱导免疫的办法来提高防护力, 这其中对于疫苗的质量控制是至关紧要的, 人痘之所以无法大行其道, 便是因为人痘诱导免疫的结果并不稳定,很可能会造成小范围的天花流行,危急接种者的性命。我们对牛痘的选用,让不良反应率下降到了千分之二, 甚至是万分之二,这和百分之二、十分之二相比,是极其可喜的进步。因此, 买活军建议所有活死人, 以及时常来往于领土之上的民众均接种牛痘。】

  【接种后, 最常见的不良反应是眩晕和低烧,但也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低烧一般两日可退, 此后便不会畏惧天花病毒了。尤其是港口城市, 和码头相关的职业,买活军要求接种率达到95%以上,因为我们的码头有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 即使经过严格的防疫检测, 依旧很可能带来各种病毒,这其中天花病毒是最难防范的, 它可以通过空气传播, 有时一阵风都会把数里外的病毒带来……这和必须通过宿主传播的鼠疫比, 天花无疑是更可怕得多。】

  【感谢医务人员的辛勤劳作, 后勤人员的辛苦调度,自从牛痘被发明之后,买活军境内还没有疫情,而丰饶县接种了牛痘的百姓也侥幸在去年冬天的疫情中得以保全,无一染病。现在接种牛痘只需要五十文一人,我们提倡所有出门做工的农户都接种牛痘,即便是手上没有余钱,东家也应用工钱为抵扣,先为他们接种,以避免聚集性疫情的发生……】

  才五十文一人!

  去年江西道似乎是有疫情——丰饶县说来确然在江西道下游,是否真的没有人死在天花中???

  天花可以通过空气传播!

  第三版的文章颇长,而不同的读者也各有不同的震惊,但他们的立场却是出奇的一致:第一,他们都相信买活军的叙述,因买活周报虽然才发了四五期,而且文字风格和邸报有极大的不同,可以说是详尽白话到了啰嗦的地步,唯恐读者不懂。但报上几乎没有虚言,很难说具体是因为什么,印刷风格、报纸质量、信息种类……反正读者都相信买活军说的是真的,哪怕对买活军依旧不太了解的小民,也愿意相信这精美异常的活字印刷物上刊载的信息。

  第二,他们都以为自家需要尽快接种牛痘,因为能看到报纸,能接受到信息的人家,要么就是京城人士,要么就是港口城市的住民,云县码头需要面临的风险他们是一个都不少,而且还多了一桩——如今北面的天花发得可比南面要频繁多了。按报纸上的说法,若是空气便能传播病毒(病毒、空气的概念都是报纸上解释的),那封城也一点用都没有,也难怪每每北面起大疫时,京城也一向都有天花流行了,差了不过是二百多里,只要有一个人带着天花病毒走到了京城外头,城里人都免不得染疫的风险!

  若是没有牛痘,也就罢了,只能接受自己活在这般的危险里,并且设法习惯。但现在既然知道了牛痘这东西,那不种上能安心吗?别说五十文一个人,哪怕是一两银子一人都是值得的!哪家没有个幼子爱女的,便是大人愿意去拼这个命,但孩子呢?怎么能不给孩子打?

  在此前的几个月,牛痘虽然也经由码头往外扩散,但范围还是相当的有限,只集中在几种人群里——对牛痘的发明有贡献的人群,他们的故乡,譬如诸暨、泉州等地,还有便是在地理上和买活军接壤的地盘,也自然地扩散了出去。而在这些地方以外,一些收到消息的城市,人们私下谈论着牛痘,对它的态度也各自不一、半信半疑,接种的态度总的来说还是相当的犹豫。

  但这期报纸发行之后,情况刹那间便扭转了过来,不但雷家、宋家、王家在各自老家大肆收割着邻州邻县的人望,多少人辗转亲戚关系,请托他们登记接种,便是京城中也有许多人托熟识大商铺的门路——既然能买买活军的俵物,必然就是有关系的,那想必也能弄到牛痘干苗罢?

  一时间,京中上下无不议论此事,御史台仗着自己能够风闻奏事,便有一二胆大的御史上书,请禁京中骗局——如今城内的确有许多招摇撞骗的青皮,号称自己有牛痘,一剂卖到十两、百两银子的都有,实则根本只是一些黄豆粉而已,上当的人家还不在少数。

  不论什么时候,拿疫苗来骗人都是人神共愤之事,虽然这上书的御史和阉党并无干系,厂卫也意外地一改和御史台对抗的姿态,在京城中好一通扫荡,颇杀了几十人的头,这才止住了骗局的泛滥,同时一并行文各要紧港口,勒令厂卫并三司扫荡骗子。这份钱阉党没有赚,官府也还没有赚,如何轮得到骗子来赚?

  问题暂时解决,而需求也因此更加凸显,毕竟骗局的流行便说明了民众对于接种牛痘的需求是多么的焦切,而内阁诸老也逐渐暗示门生上书,将买活军的身份问题摆到了台面上来——如果想从他们手里买牛痘,那么买活军就不能是反贼,因为没有和反贼做买卖的朝廷。

  但要说招安买活军,这显然也是梦话,如何你去招安人家就愿被你招安?这买活军连报纸都发了,最次也是图个裂土封疆,想和木家一样,世袭罔替,永远镇守福建,想让他们招安无疑是做梦!

  为今之计,第一是要找能人来研发牛痘——买活军倒没说如何蕴养牛痘,但民间既然久有人痘一说,便可寻访擅长种人痘的大夫,再找了发痘的病牛来,如法炮制。因此这便是太医院的活计了,只内阁也好,厂卫也罢,对于太医院的办事效率都没有信心,欲要再拨钱找干员去做,还要通晓医务,这人选仓促间也是斟酌难定。

  便是定下人选,要捣鼓出牛痘还不知要多久,因此对买活军的定性也不能耽搁了,但要说为买活军说话,将其定义成‘义军’,却又是谁都不敢开这个口,因为除了牛痘之外,买活周报上还刊载了大逆不道的文章,公然预言往后的天气将会越来越冷。

  没有人喜欢这样的预言,便是大部分官员都不清楚这个预言代表着什么,也本能地以为这种言论绝不该流传出去,尽管这或许有助于‘指导生产’,但也毫无疑问会动摇朝廷的权威和正当——天人感应,在此时的朝廷还是毋庸置疑的学说,说低温会继续,便等于是指责皇帝不贤明,暗示着国运的衰微。

  除此以外,买活军带来的麻烦远远不止这一处,来自榕城府的密报现在还被厂卫压着,而内阁虽然陆续收到消息,但也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没有公然上疏——朝廷实在是禁不住多一些的折腾了,已经是内忧外患,如同蜡人坐火,北边建贼越发强大,西边的闯贼、西贼也是动辄作乱,朝廷兵力三分,已然捉襟见肘,要再出兵去剿青头贼实在是力有未逮,而既然不能剿,那就根本没必要再动摇藩王的信心,让他们知道延平郡王的遭遇。否则一场众王上书为延平郡王张目的闹剧是少不了的。

  除了这个考虑之外,还有延平郡王离城的经历十分丢人的关系,朝廷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叙述,方才能维系宗室尊严,再加上还有辽饷当头,如今已是秋后,草木凋敝,建贼行军阻碍减少,路线也因此更加莫测,各边塞都要进入战备状态,对粮草的需求也就更大,运送辽饷这是头等大事,延平郡王如今倒成了个烫手山药,只能暂且让他住在榕城,不论是皇帝、阉党还是浙党、楚党、西林党,都罕见地对此视而不见。

  至于说秋后长溪县告急,言道买活军频繁前来骚扰的事,此时反而都根本不是重点了。自从买活军崛起以来,周围的州县就不断往上汇报,不是前来骚扰,军情紧急,就是自己神机妙算,退敌而去,把买活军打得大败,请上峰派人来点验人头。

  这些套路都是中枢所熟悉的,前者无非便是为了少交税赋,而后者也无非是想要升官了,给自己多造一些功劳。长溪县既然没有少发这样的奏折,那么现在这收到骚扰的奏报也就不太会被当真,便是真的被取了又如何呢,总归比不上辽饷事大。

  想要种牛痘,这是眼下所有呼声中最为突出集中的一点,而这样的民意非但没有随时间平息,还因为天气逐渐变冷而越来越旺盛,因为买活军的报纸说得很明白,每年春夏都是天花流行的季节,所以要在秋冬多接种疫苗,用三个月的时间来形成免疫力。所以今年秋冬便是很好接种的机会。

  随着买活军辣椒号在津港的靠岸,对牛痘的渴望而最终形成了一封奏折——终于有一名六科给事中站了出来,请以防疫大局为重,暂将正邪之争搁置,晓以大义,请买活军售出牛痘疫苗,由朝廷官中出人,试行无误后向全国推广。否则‘今疫不休而后疫又至,十室九空,国中无人,乃大不祥之始矣’。

  话还算是说得委婉的,并没有提到津港边停泊的辣椒号,但意图很明显,民间的反映更轰动得多,很多京城百姓赶往津港,想要直接向辣椒号祈求牛痘——百姓们可没有什么对反贼的操守,买活军就算欺男霸女那也是在南边他们自己的地盘,来京城就是为了做生意。一边打仗一边做生意这属于敏朝的常态,天子脚下油子多,他们对于买反贼的货物心理负担并不太大。

本文每页显示100行  共616页  当前第55
返回章节列表页    首页    上一页  ←  55/616  →  下一页    尾页  转到:
小提示:如您觉着本文好看,可以通过键盘上的方向键←或→快捷地打开上一页、下一页继续在线阅读。
也可下载买活txt电子书到您的看书设备,以获得更快更好的阅读体验!遇到空白章节或是缺章乱码等请报告错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