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至昭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条件反射般问出这句话。
语罢。他幡然惊觉,被这个自发性的问句触及到内心深藏的隐忧——鹿盈从未许下过承诺。而他明知道鹿盈不会为他、为其他人许下承诺……还是为此牵肠挂肚。
把男人放在弱者的境地。
他们会变得优柔寡断、踌躇不定。永远为在乎的女人的一言一行紧张。
霍至昭苦笑起来。
他定定地看着鹿盈,失魂落魄地想:如果鹿盈要让霍弋住回别墅,他们的生活会迎来不一样的变化。
霍至昭没谈过恋爱,可他知道,霍弋是鹿盈的初恋。
初恋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
极寒降临前,霍弋打电话向他们炫耀着自己谈了一个大方、多金、美丽、天真的女人。他沾沾自喜说,女友说他是她的第一个男友。她把全部都给他了。
霍至昭极少愿意听他述说自己的恋情。
他太忙了。
只有公司需要通知霍家事务,或是计划性地联络几个兄弟,交流感情时,会与霍弋聊几句。
他了解堂弟霍弋的脾性,他没有什么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只有谈恋爱这种事能算得上值得夸耀的“成果”。
因此,一有机会,他总要说几句自己认识了什么样的女人……
鹿盈是霍弋恋爱至今,条件最好,最爱他,最单纯的爱人。
霍至昭和鹿盈素未蒙面。
他们的初见是在这栋别墅。
倘若,霍至昭能够更早认识她,他一定会向鹿盈说,霍弋不是个好人,他不值得你这样付出……
命运的交汇点并未有过提前的机会。
霍至昭讨厌霍弋是鹿盈“初恋”这个事实。
他喉头悬着一颗沉甸甸的铅球。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想法要和他……”
复合。
这两个字太难吐出。
带着棱角,刮得他的心鲜血淋漓。
鹿盈诧异,她听出他的未尽之语。
“为什么这么说?”
说完,若有所思,“你认为我给他好脸色,和他搭话,是看他可怜,想让他回来……进而,复合吗?”
霍至昭很久没有这种困窘、不安的情绪了。
他眼巴巴地看她。
鹿盈盯着他,霍至昭用母鹿般温驯柔软的眼神看她,全心全意,忠贞不移,好似她是他的全部。
鹿盈还是蛮喜欢霍至昭的。
他是个好学、沉默、漂亮的年长男人。舌头柔软灵活,很听她的话,胡子什么时候剃都是任她安排。为了方便而留长的黑发,此刻软乎乎地垂在额前,耳鬓边,让他看着更加柔顺。
她耸了耸肩,没有说出太尖酸刻薄的话,回应他。
只说,“我确实好奇他的近况。”
“所以问了问,”鹿盈无聊得要命,她不爱将疑问藏在心里,既然奇怪霍至昭为什么这么问,便直率问出口,“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霍至昭:“……”
他闭了闭眼。
“霍弋曾经和我说过,他是你的初恋。”
“初恋是不一样的。”
鹿盈明悟。
她无声地笑了,在这群男人眼里,“初恋”大抵是什么很有威慑力的存在……意味着年轻女孩付出真爱的第一人,哪怕将来经历再多,对初恋的印象仍记忆犹新。
鹿盈哼笑。
她的初恋是谁?
她都有点忘记了,依稀记得,是个漂亮白皙的可爱男孩。豆蔻年华的恋爱,纯真甜美。
总之,不是穿书后这个世界里原身[鹿盈]的贱男人霍弋,这家伙的品行实在有辱成为她前任的名头。
她听到霍至昭说:“你会吗?”
“会和他……复合吗?”
鹿盈抱起手臂,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她摇头:“不可能。”
霍至昭睁开眼睛,他松了口气,而后,听到鹿盈饶有趣味地问:“所以,霍至昭,我是你的初恋吗?”
能得出“初恋是不一样的”概念的霍至昭。
一定对初恋着迷。
她的问题问住他了。
霍至昭咽着喉咙,他被她热烈、好奇的猛烈目光激得脸热。肚子里有什么沉沉地扑闪,像是蝴蝶在飞。
他颤声,承认。
“是,你是我的初恋。”
第43章 第43章鹿盈是他们的初恋。……
几个漂亮男人从不彼此交流他们的感受, 他们将自己与鹿盈发生的一切偷偷私藏,警惕张望四周,仿佛谁都是那个可疑的小偷。倘若泄露一点,就会导
致他们失去与鹿盈的优先权, 失去原属于他们的私人的记忆。
对此, 鹿盈不置可否。
交谈过后, 霍至昭放下了大半心思。
与此同时, 霍至昭没有说霍弋的转变, 带来了怎样的新的变化。
他保持着应有的缄默。
在“初恋论”说出口的很长一段时间里, 他会望着鹿盈的脸出神。鹿盈朝他的方向看来, 他会迅速收回, 无法掩饰的心事覆盖在他低垂的眼睫、微蹙的眉间。
兰逍紧随其后。
他发现了霍弋的变化,而后, 发现鹿盈对他的态度。
他总是对霍弋的一举一动最为敏感的。
霍弋开始“讨好”,开始“憔悴”, 开始套了个精神状态不佳的人设……他的精神状态往糟糕的方向坠落下沉。
他开始像条真正的狗。
兰逍很不甘愿地承认, 这样的变化,对于大部分人来说, 是好的转变。
如果放任不管, 极有可能会重获鹿盈的芳心。
兰逍亲眼看到鹿盈望向他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他的心脏扑通,狂跳起来。
和霍至昭不一样, 他将霍弋当作“仇人”,是一个被载以仇恨的对象。
时间流逝, 心中迸涌的怨恨依旧没能消退。
深夜, 没能分配到取暖伙伴名额时,孤零零的兰逍会盯着帐篷内部,沉默地、阴暗地恨。
仅在和鹿盈相处时, 那样的忿恨会被她明亮、温柔的笑意覆盖。
兰逍第一时间感受到的不是“鹿盈背叛他”。他首先是困惑,想的是,霍弋又在使什么坏心思?他想干什么?这个贱男人。
然后,是长久的、蔓延的痛苦。
他察觉到鹿盈对待霍弋的平和,某种意义上,平静就代表“软化”。她奇怪地打量着霍弋,企图了解霍弋现在的变化——就算不带任何暧昧色彩,只是本着要了解、掌控所有人的目的来做这样的观察,也足够让兰逍喉头发疼。
他怨气深深,想着凭什么。
凭什么霍弋这个贱男人有资格得来她的善意?
兰逍咬着牙,他的抑郁有了躯体化的迹象。有时候,手指发颤,握不住东西;有时候,偏头疼发作;还有些时候,他根本吃不下一口食物……
鹿盈很关心他。
她的在意并不只给他一个人,可兰逍很容易满足。他吃不下饭时,鹿盈问他怎么才能吃得下。
兰逍静静地,一声不吭。
鹿盈只好叹气,她问他:“你需要我喂你吗?”
兰逍仰着那张精致的、在夜晚总是湿漉漉的美丽消瘦脸蛋,看她。
“不要。”
他说,好久后,才慢慢开口,“我吃你剩下的。”残羹剩饭,喂狗的东西,兰逍只想吃这点,只想吃她剩下的。
鹿盈又叹了气。
她纵容着他的无理取闹。
在最糟糕,兰逍吃不下饭的时候,他靠着鹿盈的剩饭活了好久。
现在,他还没有不能自主到需要人喂的地步。
也许将来某一天会——兰逍不抱希望地想,末世会持续很久很久,他这样的精神状态,抑郁消沉,躯体化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这不是单纯靠爱人的爱意能够挽救的了的糟糕未来。
堂兄霍至昭最担心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