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在阵前祭出披麻戴孝的振威侯世子,京军中层军官反水,京军营哗变。
信王逆风翻盘,大破京城,直冲入皇宫,生擒了伪帝。
端宁大长公主对曾孙说:“我家富贵,可再绵延三代。”
信王大破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
从二月开始的这半年,大家都过得安静如鸡。
沈大人在通政司,工作量都变得极少,几无奏折入京。
沈夫人每天想儿子,以泪洗面,幸好还有沈当在身边,擦干了眼泪,打起精神照顾沈当。
殷莳加强了府中管理的强度,值岗时候饮酒赌钱是决不许的。
家中的护院男仆本就会些拳脚抢棒和弓箭。
殷莳又与申伯合作对仆人们进行了如有强人抢门如何关门及灭火救火的演练。优化了值班的班次,改进了府里的巡逻路线。
府中无论男仆还是婢女,都晓得少夫人能干,遇事也冷静。
便是申伯,也对沈大人夸过殷莳好几次。
沈当在沈夫人院中一天天长大。这孩子尽捡着父母相貌的优点长。用沈夫人的话说:“比他爹当年还招人喜欢。”
冯洛仪还在守父孝,素衣淡食地生活在小院里。
沈缇关在刑部大牢里,她便每日抄写经文供奉,烧香祈福。
没有沈缇在,她也不必伏低做小。殷莳总觉得她身上越来越没有人气儿,有种随时要飞走的缥缈感。
五月诸路大军攻到了京城。京城的朝廷差不多算是彻底停摆了。
京城的粮价一路走高。许多人家已经撑不住。幸而沈家早有准备,外边粮价飙飞的时候,沈府里人心安定。
只是京城外面官兵对决厮杀,总让人胆战心惊。
殷莳安抚婢女们:“别怕,来的是正经的皇后所出嫡皇子。他们是来抢皇位的,断不会糟蹋京城。”
她说的有道理,胆战心惊的婢女们放下了心。
但殷莳夜间独自一人睡着宽大的拔步床时,也会一直睁着眼睛,叹息自己的天真。
自己竟然还盼着换皇帝。
在电视剧里不过半集戏份的事,在现实里会给人带来多么巨大的压力。
如今家家户户白天也都不敢开大门。街上常行人空空。一些寻常百姓家因买不起粮食不得不变卖衣裳首饰甚至房产。
地痞无赖趁机压价、强买甚至敲诈勒索。许多百姓家庭陷入了破产的境地。
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终于,信王攻破了京城,生擒了伪帝。
也的确如殷莳所说,信王是来当皇帝的,不是来劫掠的,便是外地来的厢军也没有敢糟蹋京城。
京军收拢,归顺了信王。金吾卫维持京城治安。
厢军土包子们在长官的允许下一小队一小队地进城参观。这辈子来一次京城不容易,总得都看看好回家给家乡人讲讲。
粮价一时还降不下来,但形势看着稳定了。老百姓也敢从家里出来走动走动了。
这些殷莳待在内宅里当然都看不到,都是听平陌从外面回来转述的。
“那跻云呢?”沈夫人着急地问,“伪帝都捉了,跻云总该放回来了吧。”
平陌道:“大人和其他的大人们已经在为牢里的大人们去找信王了。”
然而,沈缇还没有回来,却有一位将军先来敲了沈家的门。
第146章
来人点名要见沈夫人。
沈大人不在家,沈缇尚在牢中。殷莳打理内宅,自然是她先见了这位。
“敢问将军职务?因何要见我家婆母?”
“信王麾下,为上官办事。”来人是个偏将,就是奉命来办事的,“我家将军是沈家故人,还请沈夫人一见。”
殷莳便去请示了沈夫人。
如果不是非常时期,便连殷莳都不会见这些外男。何况沈夫人。
沈夫人惊疑不定:“故人?什么故人?咱家不认识什么人是在军中的。”
文武殊途,沈家完全就是读书人的圈子,做官的都是文官。何况这自称是信王麾下的武人。
殷莳道:“他奉命而来,只肯见您,是不肯与我说的。先见一见吧。既说了是故人,该不会是坏事。”
沈夫人惴惴不安:“那见见?”
便立了屏风,隔着屏风相见。
沈夫人问:“听说是故人,只我实在糊涂,竟想不起来哪位故人在信王麾下?”
偏将见礼道:“我家将军姓冯,单诲一个翊字。大人之父,曾任礼部郎中。”
沈夫人惊得站起来:“冯翊?他不是死了吗?”
冯翊,冯取难的次子,冯洛仪的二兄。在冯洛仪大哥的信里,他死在了流放路上。
偏将笑道:“我家大人命大,侥幸活了,投奔了信王。弃文从武,如今在信王麾下领兵。只现在京城初破,事忙烦乱,大人实在抽不开身,命我来探望故人。一是问候沈大人沈夫人安。二是想打听一下,当年大人的两个妹妹的去向。”
他道:“我已经先去了冯大姑娘家。遗憾大姑娘已经过身。大姑爷与我道,当年二姑娘是为沈家所赎买,后来送回老家去了。请问可有此事?”
沈夫人还在震惊冯家二儿子没死,闻言诧异:“咦?”
殷莳上前一步,道:“假的,那是我骗徐高鹏的。”
沈夫人和偏将:“咦?”
偏将道:“此话怎讲?”
殷莳道:“徐高鹏,薄情小人。当年沈家救下二姑娘,想送到她姐姐姐夫家去,徐高鹏唯恐受牵连,闭门不受。冯姑娘孤苦无依,若送回老家,千里之外,没法保证会被如何对待。因此,沈家留下了冯姑娘。而后冯家大姑娘便过身了。冯二姑娘一直就在我家,平平安安。将军尽可回去覆命,请冯将军来相见。”
“只不要相信徐高鹏小人之言。”
“徐高鹏早早便投靠伪帝,即位的诏书便是他撰写的。他因此连升两级,春风得意。时隔四年,忽然登门来索要冯姑娘。”
“冯姑娘一无所有,只有美貌。徐高鹏龌龊心思实在明明白白。只那个时候他在伪帝跟前有帝宠,我怕拒绝得罪了他,便谎称四年前已经将冯姑娘送走。他才作罢。”
沈夫人气得发抖:“竟有此事?”
殷莳道:“便是怕您生气,没敢告诉您。我禀报了父亲的。”
沈夫人只觉得恶心:“这是个什么人!冯取难也太不会挑女婿了!”
偏将沉声道:“竟然如此。怪不得我适才见他,他吞吐半天不肯说,只想见我家将军。我又说稍后要来沈家,他才说了。”
“他自然不肯说。”沈夫人怒道,“当时,他不仅不肯收留人,见都不见。冯家姐妹都没有见上一面,大娘这孩子就一直病着。谁知道是真病假病。从前她是常来看我的,后来再没来过,再听她消息,人已经没了。好好一个女子,健健康康地,怎地就没了。他徐高鹏心里最有数!”
沈缇入刑部大狱也有徐高鹏的手笔。
更没想到徐高鹏竟然还曾来索要过冯洛仪。
沈夫人此时对徐高鹏真是新仇旧恨叠在一起了。
偏将道:“这些事,卑职定一字不漏地禀告给将军。”
又打听冯洛仪的妹妹。
这个是真没办法。
沈夫人道:“当时去找了,只找到她一个,还有个丫头,也一起买回来。只她妹妹已经被人买走,不知踪迹。这实在没办法。”
偏将遂回去覆命。
殷莳道:“我送将军。”
亲自送出去。
偏将心想,还是这位少夫人利落。不似沈夫人,讲话还要隔着个屏风,怪不痛快的。
到了外头,偏将问:“少夫人可是有什么要同卑职讲的?”
果然会派出来办事的都是机灵的。
殷莳道:“请你与冯将军说清楚,冯姑娘当时落难,入了贱籍。她原是我的夫婿沈缇沈跻云的未婚妻。非是沈家不履行婚约,实是良贱不通婚。我是沈缇的舅家表姐,为了冯姑娘,沈缇与我家结亲。他低娶,我高嫁。只为了未来的妻子不能磋磨冯姑娘。”
偏将其实也早有预料,道:“所以冯姑娘……”
“是。”殷莳道,“她与沈缇做了妾。今年年头上,她生了孩子,是沈缇的庶长子。我至今未育。”
偏将心想,妈呀,这都与我说。
但妾生了庶长子,正妻还未育。的确沈缇和沈家是很爱护冯家二姑娘的。
这位少夫人坦坦然将这些都说出来,看着也是个磊落的人。
偏将拱手道:“少夫人还有什么话要带给将军的?”
殷莳道:“我说这些,是希望冯将军明白,令他妹妹做妾也是时运赶到那里,谁也没办法。沈家,十分对得起冯家。”
偏将忙道:“正是。”
种种信息汇总,已经可以看出来沈家有情有义了。反倒是先前见到的大姑爷徐高鹏,是个王八蛋。
殷莳又想了想,问:“先帝殡天之前,冯将军是不是一直隐姓埋名来着?”
偏将道:“是不大方便用真名的。现在倒没事了。”
殷莳道:“那我猜他可能也一直没有与他家人联系过。我们这边与冯家人通过书信。”
偏将大喜:“那太好了,少夫人与我说说,正好我可以禀告将军。”
殷莳叹了口气。
偏将顿住:“怎么?”
殷莳道:“冯大人已经过身了。”
偏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