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因为,他们是在成亲前就约定好了一同对抗父母的同袍,是自己人。
沈缇说:“以后在咱们自己的院子里,姐姐尽管随意。”
殷莳眼睛一亮:“你说的。”
“……”沈缇问,“你想做什么?”
殷莳说:“我想跟屋里只穿中单,行不行?”
殷莳在殷家的日子真的过得很好。
她及笄后,因为男女有别,哥哥弟弟基本上都不会随便到她的院子里来。又因为她被东林寺首座和尚批了命,要守家三年。后宅的女人们总是怕有什么妨碍,年纪小的妹妹们都被她们的姨娘们约束住,不怎么找她玩。
一直到跟沈缇订亲前,殷莳因为太边缘,甚至可以在白天就关院门,插上门栓。
要知道时下的规矩,白日里通常是不关院门的,要敞开着。
但殷莳关了就没人管她。她在自己院里自由自在,不必非得穿完整衣裙,一身中单当家居服穿,满院子跑,舒舒服服。
但现在嫁到别人家里就不能全由她了,成不成得跟沈缇商量。他要是说不行,她也就只能每天穿得整整齐齐的。
昨天殷莳只穿着中单沈缇根本不敢看她,还必须她强迫他才行。
但一晚上同床共枕后,听说她想只穿中单,沈缇竟然觉得……没什么不能接受。
都在一个床上睡过了,虽然没有肌肤之亲,那也是一个床上睡过了。以后还要一起睡一辈子。
本来人在自己房中就是可以随意一些的。夏日里不分男女,在房里穿竹衣或者几乎全透明的细纱禅衣也是常见的。
他搓搓手指,思量后道:“不能出西次间。”
穿到明间和院子里可不行。范围仅限于西次间和西梢间这两间屋。
西梢间便是内室寝卧,西次间是夫妻起居,这两间都是私密的领域。
殷莳拊掌:“成交!”
她下了榻:“那我换衣服去了。”
沈缇颔首。
殷莳走了两步又后退一步:“我今天先跟内室待着不出来,让你适应一下。”
说完进去了。
沈缇:“……”
沈缇无语摇头。
他唤了绿烟:“告诉院里的人,如今屋里有少夫人了,守好门户,来人通禀。”
“告诉长川,以后他在门外回话,不许进房里了。”
顿了顿,严厉道:“我们院子里的事,谁与旁的人乱说去,就不必留了。”
绿烟忙应了,出去传达。
沈家的婢女们益发清晰地感受到,有了少夫人,以后许多事和规矩都要调整了。
这个院子,是有女主人存在的。
沈府的另一处院子。
这院子比殷莳婚房小了很多,但比起从前偏僻的小院又算是强了不少。
马上要成为姨娘的冯洛仪迁到了这个院子里有半个月了,就等着殷莳过门,然后给她过礼,抬成妾。
沈家的人不小气,一应家具用品都是新的,该有的都有。院子里除了照香,也有四个丫头一个婆子伺候她。
此时天黑了,屋里点上灯,冯洛仪坐在妆台前,照香给她梳头发。
冯洛仪望着镜中自己的面孔,轻声说:“你再给我说说,她长得什么样子?”
照香道:“一看就是个南方人。”
冯洛仪问:“怎么个一看法?”
照香说:“很白,很水灵,叫人一看就知道是江南来的。”
冯洛仪沉默了一会问:“很美吗?”
这不是早就明明白白的事吗?怎么事到临头又反复确认。当初说不许她再去打扰沈公子的那股子清高劲呢?
照香腹诽,也不哄她,直接道:“要不然为什么取中她呢。”
冯洛仪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公子看到你了吗?”
照香说:“不知道呢,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
“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应该是没看到吧,若看到了,也该停一停,公子就没停。”
“或许是因为……新婚妻子在侧?”
照香心不在焉:“可能吧。早些歇息吧。”
冯洛仪上床躺下了。
照香睡在脚踏上给她上夜。听着她在床上煎鱼似的辗转反侧。
活该,叫你清高。
要早听她的,抢先生出儿子来,还用怕什么。
冯洛仪的事已经定下来了,等新少夫人回门礼完成,就让她给新少夫人敬茶。
妾的名分稳了,一辈子也稳了。
照香现在更操心自己。
她今天跑去看什么去了?并不是看殷莳。
殷莳是冯洛仪的事。她是去看这位新少夫人的丫头去了。
瞧着生得都不如她。
可沈缇的奶兄兼长随平陌今年都二十一了还没娶妻子,肯定就是在等着看新少夫人的婢女。
少夫人的婢女还没到京城,就已经被很多人盯着了。
可怜她才是真的身若漂萍,跟了一个贱籍的主子,未来还不知道落在哪。
照香忍不住流下眼泪。
第47章
婚房唤作璟荣院。
璟荣院的正房里,沈缇从净房里出来,看到婢女们退了出去,带上了槅扇门。
殷莳穿着中单坐在桌边。
她叠着腿坐在锦凳上的。
她是真的不把他当夫君看啊,这么自在。
沈缇于是也感到了自在。
虽然才过去一天,他就已经能很自然地与只穿着中衣的殷莳放松地相处了。
他走过去:“在看什么?”
“我的嫁妆单子,你看过了吗?”殷莳问。
沈缇颔首:“父亲拿给我看了一眼。”
什么叫看了一眼。殷莳追问:“认真看了吗?”
沈缇承认:“没仔细看。”
殷莳把折页铺开:“那你仔细看看。”
沈缇目光投在单子上,看了片刻,点头:“你嫁妆颇丰。”
是的,这些天接触到的亲戚也是这么说的。都说新娘子嫁妆算是很不错的。
他没有在意过。因为嫁妆是女子的私财,他不是那种贪女子嫁妆的男人,何况他和她也不是真夫妻,就更不去过问她的嫁妆了。
殷莳葱白的手指点了点:“压箱银子两千两,两千两是我自己的。但其实,另外还有一万两,还有一大宗生丝,这两个大头的没过我的手,也不在嫁妆单子上。哥哥们与我说了,已经直接与父亲交割了。另外怀溪还有一处桑园,也是借着这次婚事归了沈家,以后的收益定期会有人过来交割。”
沈缇惊讶抬头。
行了,不用问了,就他这表情殷莳已经知道,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社会有多搞笑呢,就是他们会让孩子在十四五、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结婚生孩子传宗接代,但是又说到二十岁及冠才算成年。
甚至及冠了、结婚了、当爹了也不允许你有私人财产,一切都归公中,什么时候爹娘死了分家,什么时候才算真正有个人财产。
沈缇也就是占了独生子的便宜。没有别人跟他分财产,所以家里的都是他的。这种感觉就不是那么强烈。
沈缇和她同龄,今年十八岁,还没及冠。很显然沈家夫妇还没有把家里这种大宗资产跟他交过底。
大概是因为先前一直在读圣贤书准备科考,入仕后又一直在翰林院这么清贵的衙门。从来没缺过钱花,又还没成亲,所以父母觉得还没有必要跟他交底。
因为读书天才,少年登科,所以沈缇在这个年纪就入仕了。实际上兴举业的这帮子男的——也就是所谓的读书人,很多人读到三四十岁还没考中的,一文大钱都不挣,靠妻子养活。而且越是这样的人,越不知道柴米油盐几个钱。
殷莳上辈子看的古言小说里看到过好几个女主或者女配带着大笔银子嫁人结果过得憋憋屈屈的。
她可不能这样。
她得让沈缇知道,她是带着一万两银子和一大宗生丝过来的,怀溪的那个桑园也不是给她的,赚的银子每年直接给沈家。
“这些我带过来不是做私房,是给家里的。我猜姑父觉得你还小,还没跟你细说。”殷莳说,“你要是想知道,不妨去问问姑父。”
“你现在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也该弄清楚家里的资产,别叫他们把你当孩子哄了。”
这真是戳到了沈缇的肋岔子。
少年沉声道:“我明天会问清楚。”
“其实就是,两家合作嘛。”殷莳说,“具体的操作我不清楚,但是沈家肯定给了殷家很多帮助,殷家赚到了银子,当然要回馈一下。两家互惠互利,这是好事。性质应该就是这样。你要心里先有数,别什么都不知道就直愣愣地去质问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