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说话,沈缇才回神。
沈夫人道:“知道你不爱我折腾,但我儿子升迁呢,我当娘的这份喜悦的心,你也该体谅体谅吧。”
殷莳适时地在旁边捧哏:“就是。”
沈夫人道:“我都忍着没去撒喜钱了。要是在怀溪,叫你外祖父知道了,不撒几大筐钱叫四邻八里都知道你升迁了是不罢休的。老人家都这样,你得体谅我。咱们呢,也不对外张扬,显得轻狂了。我和莳娘商量了,今天晚上叫桌明月楼的席面,我们一家四口自家人庆祝一下。”
“你不许给我那撂脸子。”
所以果真是为了他升迁庆祝才妆办的。
沈缇的心里像洒了阳光一样明亮起来。
“儿子岂敢。”他冷静自持地道,“都听母亲的。”
想了想,又道:“自家人热闹一下,也无妨。”
总算这次没败兴,沈夫人高兴,果然男人得成亲,有了家室之后就成熟了。
沈夫人又想起来:“说起来,莳娘还没尝过明月楼。她到了京城,还没见识过京城风貌呢,你该带莳娘出去走走,该看的看看,该尝的尝尝。省得以后出门应酬,旁人说什么她都不好插嘴。”
沈缇也不是没想过这个事。其实他这两天回去坐班便想到了,殷莳还没有逛过京城。
但他亲娘不晓得,他带她出去逛街的前提是……他得先回去璟荣院才行。
要不然怎么样呢?上赶着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是吗?
沈缇负手道:“等休沐再说吧。”
大穆朝休沐制度是旬休,十日一休,那还有好几日呢。
但那也不是沈夫人能控制的。儿子能记挂着就行,到底殷莳才是正妻,撇开这一层还是她的侄女他的表姐,嫁到他们家来了,不能亏待人家。
沈缇还有别的事,换了话题:“正有个事想与母亲说。”
沈夫人道:“什么事,你说。”
沈缇却没立刻说,而是瞥了一眼屋里的人。
主人给出这种信号,婢女们便识趣地退下了。
殷莳也起身:“我去看看那边安排好了没有。”
沈缇想说“你不用走”,沈夫人已经开口:“好。”
沈缇便只好看着殷莳出去了。
家庭小宴,准备摆在内厅。殷莳过去看过,菜已经送到了,正温着,只等她公爹沈大人到家便可开席。
给冯洛仪的菜色殷莳也过目了一下,看着菜也新鲜肉也新鲜,没有因为是姨娘就以次充好。
殷莳点了头:“给姨娘送过去吧。”
她估摸着沈缇和沈夫人应该也说的差不多了,便往那边去。在沈夫人的院子外面碰到了沈缇。
她迎过去:“说完话啦?”
官员散班通常是申时,一般在申初到申正,这个时候太阳还很明亮。
她垫着步子走过来,沈缇看到她牙白绡花长衫衣摆下压着的大红裙子随着她的步伐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短短几步,沈缇的心脏好像被踩了几下。
那种感觉,说难受其实也不难受,可要说不难受又实在难受。
真是奇异。
他缓了一下说:“父亲大概该到家了。你别过去了。母亲说待会她和父亲一起过去。”
公公回来了,儿媳妇哪还能往婆婆那去。殷莳道:“哦,好。”
沈缇说:“我们先过去吧。”
殷莳又折回去。
殷莳说:“我刚才瞅着菜色都不错。明月楼是不是很有名气?”
“是。”沈缇说,“若来京城没去过明月楼,那算白来了。”
“京城还有很多这样的地方吧?”殷莳问,“你什么时候休沐能带我去逛逛?”
沈缇说:“我坐班……”
“哦,那算了。”殷莳说。
沈缇:“……”
沈缇转过头去看她。
殷莳说:“你忙你的,我自己想办法。”
沈缇问:“你想什么办法?”
媳妇要想出门,得经过婆婆同意才行。她想干什么?
殷莳目光狡黠:“姑姑头上并没有太婆母了,她想出门就能出门的。”
能不能出门不就是在于沈夫人嘛。
沈缇没有时间带她出去,那就撺掇沈夫人出去逛街,她当跟班就行了。
算盘珠子都崩到沈缇的脸上来了。
沈缇简直气笑:“谁家媳妇还算计起婆婆来了?”
“怎么是算计。”殷莳一本正经,“以前没有我,姑姑一个人逛街多么寂寞啊。现在有我了,以后姑姑逛街我鞍前马后地服侍,替你尽孝。你尽管好好当官升职就可以了。”
好好地当饭票就行。
沈缇不满地道:“我刚才话没说完你就打断我,旬日一休,我坐班还要过几日才休沐。到时候带你去逛逛京城。”
“哦,我以为你要说坐班没时间呢。”殷莳讪笑。
沈缇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走了两步,忽然道:“六品安人的诰命,我已经递交了申请的文书。”
诰命可以给妻子和母亲,但需要向朝廷申请。沈夫人有四品的诰命,在沈缇的官职能超越他爹之前,沈夫人都不需要他给的诰命。
殷莳提着裙摆:“咦,给我吗?”
沈缇停住脚步,长长叹一口气:“不然呢?”
“姐姐好像总是意识不到,”他凝视着她,“你是我的正妻。”
殷莳笑道:“也是。只是我心里总想着那个,有时候就感觉不到。”
沈缇继续迈开脚步:“什么那个这个,我们拜过天地高堂了,也走了六礼,有用了官印的婚书。我们之间有什么约定是我们两个自己的事。在我俩之外,一切都是真的。”
“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殷莳说。的确这场婚姻,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还说那个婚礼的呢,差点累死我。”她抱怨,“半夜就把人薅起来了,还不许吃东西喝水,怕中间不方便。一直到傍晚啊。我这十来年都没饿得这么狠过。又困又饿,真想恨不得一下子就把程序走完,赶紧揭了盖头让我吃饭。破仪式,赶紧结束吧。”
她说着走着。
沈缇落后了她一步,凝视她的背影。
所以那场婚礼,对她也一样只是个过场。根本没有认真对待,如小儿游戏,所以她有时候根本没有她是正妻的意识。
仪式这种东西,本就是为了赋予意义。
既然轻视了仪式,自然意义便赋予失败。
殷莳扭头:“怎么走得这么慢了?”
“走啊。”
沈大人已经知道沈缇升迁的事了。
因为他入宫去,碰到了吏部相熟的官员,人家恭喜了他。
待回到家里,沈夫人迎上来,令他眼前一亮。
“今天怎么了?年少青春的。”他笑吟吟。
沈夫人:“正经点。”
“吾妻甚美。”沈大人赞道,“吾赞吾妻美,有什么不正经。”
沈夫人啐他,道:“跻云升职了你可知道了?”
“自然知道。”
沈夫人便告诉他:“叫了明月楼的席面。是喜事呢,咱们也不轻狂,只家里人开心一下。你可别败兴,板起脸训人。媳妇才新嫁,你给她点体面。”
沈大人道:“我何时对你侄女板过脸。总是冤枉人。我只是看沈缇那孽障不顺眼。”
“你的孽障给你挣脸面呢。谁家的爹比你有脸面。天天的还一口一个孽障的。”
“哼。”沈大人转移话题说,“你这朵芍药真不错。”
“是吧,养得特别好。”沈夫人抚了抚发髻上开得饱满的花朵,开心,“莳娘真的很会养花。她特地剪了来与我簪的。”
而且还撺掇她:“姑姑,我们打扮起来。大喜事呢。”
儿子升迁,沈夫人真的特别想放鞭炮撒喜钱,才觉得痛快。偏不能。
殷莳撺掇她打扮。
本来都娶了媳妇了,婆婆按说也该断红断绿了。偏殷莳说:“姑姑才什么年纪,正是女子风华最盛的时候,断什么断呀。”
又剪了一朵饱满的芍药花给她簪在发间。
照镜子,自己都觉得美了几分。
果然沈大人也觉得美。
男人呐,嘴上再怎么说,还是喜欢眼睛看到的。
沈大人和沈夫人一起去了内厅,到了那里,儿子媳妇都站起来行礼相迎。
媳妇穿得也让人眼前一亮。
待自己的妻子和媳妇站在一起,雍容和水灵,美貌和富贵。一种富足兴盛之感扑面而来。
沈大人自己娶殷氏之后,仕途一直都比较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