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莳若是只拿沈缇给的十两银子给鹿竹,那也就是走个过场,平陌脸上好看,但无须承她的情。
但她另外添妆,平陌就要知她的好,承她的情了。
也因此,鹿竹会特意与他共享一下信息,让他知道该知道的。
两口子都聪明伶俐,沟通起来就丝滑顺畅。
殷莳又提起沈缇提醒的官服的事:“这个怎么弄呢?”
这块她不熟悉,沈夫人教她:“官家指定的裁缝那里才能做补子。我昨天就派人过去打招呼了。补子是有现成的,待今天送过来,你叫丫头收拾他的官服送到针线上去,把旧补子拆了,缝上新的就行。”
符合规制的衣服上缝上补子,就成了官服。倒简单。
殷莳学习完,准备撤了,沈夫人却留了她:“还有事与你说。”
殷莳才抬起来的屁股又放下了。
沈夫人笑道:“我看你一天天挺闲的,我想把你发配到厨房去。”
这是开玩笑的说法。
实际上在内宅里,厨房是个油水重地,是大家都想去的地方。在殷家,三夫人一直想从大夫人手里把厨房争过来。
而在沈家,沈夫人要把厨房交给殷莳管理,是有逐步移交中馈的意思了。
殷莳忙推辞:“我还年轻呢。”
沈夫人嗔道:“所以才只先把厨房交给你,一步步来。你早点上手,我早点轻省。”
殷莳瞧着沈夫人是真心的,才接了:“那姑姑得盯着我,万一我做错了,好赶紧改。”
沈夫人打包票:“你放心,都是自己人。我瞧哪个敢给你使绊子。”
随即叫秦妈妈取出几本册子给了殷莳,却是厨房从前的账册和菜单子。
“先拿回去看看,熟悉一下。”沈夫人道,“明天让迎春去找你。”
“……?”殷莳,“迎春是哪个?”
秦妈妈掩口笑:“老王嘛。”
殷莳扶额:“王妈妈?”
沈夫人也笑:“我叫惯了。”
秦妈妈、王妈妈都是沈夫人当年的陪嫁丫头。如今都是体面的管事妈妈。
要不然为什么平陌非得亲自看看葵儿才肯死心呢。
殷莳忽然意识到,这么说的话,平陌应该也是不知道她和沈缇的协议的。
她和沈缇的事,他们两个人都真正做到了对二人以外的其他人守口如瓶。
殷莳喜欢这样的合作伙伴。
至于那些因为孤男寡女同床共枕而生出绮念,早在东林寺结盟的时候,殷莳就已经预见了。
甚至算不上节外生枝。
不过按部就班,看着少年人的誓言一步步塌陷而已。
这塌陷的过程,通常被叫作成长。
回到璟荣院,殷莳先吩咐婢女们把沈缇的官服都归拢起来。
绿烟道:“姨娘那里也有几身。”
又使了人去冯洛仪那里取。
倒不急着去看账册菜单。
厨房一直良好运转,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需要她特别插手,或者锐意改革的地方。她以后的任务不过就是把这一部分的工作从沈夫人手里接过来,维持着它以原来的状态继续运转。
只是权力的转移意味着沈夫人让渡出了厨房的“油水”给殷莳。所以殷莳才没有立刻就接。
但想一想沈夫人的确也不缺这点银子。
殷家每年都要给沈家送钱,不可能只给沈大人送不管亲闺女。沈夫人背靠着行商的娘家,不会差钱。
想清楚这些,殷莳以后就可以坦然地吃掉厨房的油水了。
大宅门的内宅通常是预算制度,根据前一年或几年的记录,由外院拨出一笔银子,按年、季度或者月份供给内院花销。
这笔银子通常在做出预算的时候,就已经涵盖了“油水”这一部分。时代默认的潜规则。
而就是因为这些利益,大宅里的内宅中馈媳妇们才会争来抢去。
沈家人口简单,不需要争,两代人正常移交、传递就可以了。
长川掐着时间送银子来了。
给鹿竹添妆的十两昨天就给了,今天这二十两又是什么?
殷莳让长川到明间里回话。
长川道:“翰林说,这是这个月的二十两。以后每个月都如此,跟着府里的月银走。这个就是翰林给少夫人花用的。翰林说,叫少夫人随意用,若不够,再与他说。”
原来是沈缇贴补她。
昨日她说还要另给鹿竹添妆,他就说不会让她吃亏,动作挺快。
殷莳顿时笑靥如花。
任谁,拿双薪,能不笑成花嘛。
第83章
申时左右沈缇放班回来了。
先见到平陌,平陌说了殷莳添妆的事:“少夫人有心了。”
沈缇笑道:“你媳妇也是个伶俐的。”
妻子聪明伶俐,丈夫就省心。平陌就能专心做事。
沈缇很满意。
他进了二门,回了璟荣院。
有了昨夜的约定,殷莳没有赶他。她虽然坐在榻上没有抬屁股,但也笑吟吟地对他表示了欢迎:“回来啦。”
虽然和他真正想要的起身相迎、嘘寒问暖还有差距,但和前几日被撵走的待遇相比,还是大大地进步了。
沈缇很欣慰。
换衣洗手净面,都有婢女。
殷莳是很喜欢这一套回家的流程的。谁知道在外面都摸过什么,上过净房有没有洗过手啊,回到家里通通洗一遍,感觉挺好。
折腾完了,换了舒服的家居衣衫,清清爽爽的一个俊美青年坐到榻上关心你:“在看什么?今天都做了什么?”
舒心。
殷莳道:“你的官服已经拿去让针线上换补子,明天就不用凑合了。”
“给鹿竹的添妆已经送过去了,你的十两,我再出一对赤金小钗。鹿竹我瞧着和平陌真般配。”
“母亲说要把厨房交给我打理。”殷莳说,“这些是去年和前年的账本、菜单,正在看。”
前面两件都是小事,后一件,沈缇才上心,有些高兴:“母亲觉得你可以。”
果然男人对权力的更替是比较敏感的。
虽然只是内宅里的小小权力。
把女子们关在垂花门里,圈几处院子,撒一把银子,就够她们厮杀了。
殷莳不置可否,翻了一页,道:“我对比了一下,这两三年,京城的物价很稳定呢。米价几乎没有过太大的波动。看来是比较风调雨顺。”
沈缇刚端起茶盏,闻言抬起眼睛。
“怎了?”殷莳问。
沈缇啜了口茶:“姐姐不读书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殷莳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都在那儿,去看去听去想就行了。并不是没读过书就不行。”
她顿了顿,说:“不过你不错。”
沈缇挑眉:“何解?”
殷莳说:“因为很多男子远不及你聪明,又怕女人们看出来他们蠢,就喜欢把家里的女人都关在后宅里,跟她们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把女人们养傻了,就显出他们聪明来了。我若跟这种人说这种话,往往得一句‘你操心这个干吗’、‘是你该管的事吗’之类的。
“我要是对你说那种话……”沈缇琢磨,“以后我们两个就没得说了吧?”
殷莳勾唇一笑。
沈缇啜口茶,去欣赏花瓠里插的芍药花:“花开得不错。今天学士还簪了一朵,是陛下赏的。”
勾起了殷莳的回忆:“有一年,三郎突然喜欢上了簪花,跑来祸害我的花。我就觉得不对,让丫头去打听了一下,果然……”
“嗯?”
“让哥哥们带着去了那种地方,学人家簪花,玩起风流来了。”
殷莳摇头。
“后来呢?”沈缇问。
“他总来偷花。骂也不听。”殷莳说,“我便给他记帐,到了时候我便上门去收账。从他那里讹了一两银子出来。他便不敢再来偷我的花了。”
沈缇莞尔:“说一百次,都不如罚一次管用。”
“可不是。肉就是得割到自己身上,才晓得痛。要付出代价的事,就知道不能做了。”
沈缇很喜欢听殷莳讲从前在怀溪的生活,可惜殷莳没有讲更多了。
三郎一定还有很多破事,以后可以慢慢问她,便有得讲了。
不着急,来日方长呢。
待殷莳合上账册,他问:“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