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不像前朝,刚来初潮就定亲,刚及笄就成亲,因开国皇后成婚太早,导致难产去世,开国皇帝特地将成婚年纪往后推了三四岁。
女子及笄了才开始找婆家,等到了是成婚的,也过了三四年了。可像是苏静欣这样家中没落的,也真的是耽搁了。
苏静欣现在已经十七岁了,可苏姨母只会管内事,对于女儿婚嫁之事,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赵家是世家,苏家姨母本人也是见识过的,普通的人家她看不上,苏静欣也看不上,可若是往上,别人又会挑剔苏家。
父亲去世,母亲软弱撑不起家又没有注意,就这样苏静欣被耽误到了十七岁,至今都在愁她的婚事该怎么办,这实在是不应该的。
简若宁赶到的时候苏静语正拽着苏静欣的胳膊,就快拽不住了。苏静欣见简若宁过来,倒是生气:“你怎么能叫别人来呢?”
“宁妹妹已经知道了,就在大相国寺,姐姐你以为这种事能瞒多久吗?”苏静语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她自己做绣活,卖出去也能养家,何必贪慕荣华,非得找个男人呢?
简若宁叹了口气:“表姐,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的,我能碰到,别人也能碰到,韩琅这个人风流多情,他未必是真心待你啊。”
苏静欣瞧见简若宁,刚刚那一口气也散了,坐在塌上,低着头,捂着脸,略带哭腔的说道:
“你们都不愿意,可我就只能想到这一种办法啊,我又能怎么办呢?祖父去世了,家破了,父亲也走了,只剩我们三个人了,寄人篱下的滋味可真难受啊,天天脸上都堆笑,回到屋子里,脸都笑僵了。
宁妹妹只怕不知道吧,我们就剩些衣衫首饰了,宅子、铺子、田地都没了,父亲把家里的家产赔尽了不说,连娘的嫁妆都卖了大半,可惜还是不行,就连仅剩的这些首饰,也都变卖了大半,真金也都陆陆续续换成了鎏金,上京时连车马都雇不起了。
还是娘当掉了最后的嫁妆,这才上了京,来了侯府。我只是想让母亲和妹妹过的好一点,怎么就不行呢?
我也不是没想过求赵夫人帮我找一门亲事啊,可赵夫人根本不接我的话,我能怎么办呢?我都十七了,再耽搁下去,就真成老姑娘了。
韩琅对我未必是真心我又如何不知呢,可只有这样,母亲才不会去四处相求,妹妹才不用深更半夜了还在刺绣,眼睛都熬的通红。我们所以哪怕最后是沦为外室,我也认了。”
苏静欣说完之后突然迸出一股子劲儿,就要往出走,不过简若宁是不可能放她就这样出去的,能劝好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若是劝不住,苏静欣也是不可能出得了华芳馆的,她来的时候特意叫云知贿赂了华芳馆的是婆子,又叫竹意和云知一起看着门,她进来的那一刻,华芳馆的前后门都已经锁住了,无论如何,苏静欣今天是出不去的。
甚至她还带了两个碧落阁的婆子,是从云英阁带过来的,身强力壮,也都是可信的,不害怕制不住苏静欣。
这种事情,苏静欣要是在自己家里想要和外男私相授受还想做外室,她管不着,可如今这是在侯府,苏静欣客居侯府,若是她出了事,难保不会连带着让侯府女儿家都受辱。
虽然说不至于毁了,可终究是不好,毕竟古代是最讲连坐的了,尤其是这种家族之间的事情。
有些偏僻地方,族谱上女人的记载甚至是xx地x氏,你不是你,你是x家的女儿,犯了错,整个家族都要被连累到。
虽然苏静欣是苏家的,可住在一起难免牵扯不清,简若宁身为简家人必须维护简家的利益,这件事,若是她劝不住,自然会有赵夫人来劝。
以赵夫人的性子,这种触犯利益的事情,若是让她知道,苏家三人,只怕是会生不如死的过完一辈子。尤其在苏姨母还是赵夫人的亲戚的情况下,相当于损了她的脸面,折了她的名声,她怎么肯呢?
见苏静欣想要往外冲,简若宁当即让竹筱带着婆子制住了她:“今天我就把话撂在这里了,你是不可能出的去的。不管你想做什么,我劝你都冷静一些,闹到了赵夫人面前,她可未必有我这么好说话。”
见苏静欣冷静了下来,简若宁也不知道这个表姐究竟是恋爱脑上头,相信了男人的鬼话,还是贪慕虚荣、攀附权贵了。
又或者她是两者皆有,当然了还有可能是蠢,自认为这样就是最好的路了,然后朝着错误的路只管闷头前进。
“第一,你自己都觉得韩琅未必是真心,为什么还要跟他呢?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吗?可你也不仔细想想,韩琅这样的勋爵之后,缺女人吗?
还是你认为你年轻貌美,可以栓的住男人一辈子?这样的话连我身边刚来的小丫头都不会信。
只要他愿意娶,为了肃宁伯府家产,小门小户想要嫁过去的女人多的是,她们不比你年轻貌美吗?可他至今未娶,不就是想要高攀吗?他又怎么会真的看上你呢?
李夫人更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她看的都是些什么人家?肃宁伯府以下的人家她看都不看一眼的,她的嫡长子韩琳就是实打实的高攀,硬生生拖到了二十三才定了亲。
若非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是韩琅不愿意,也早就定下了。她真的能同意你入府吗?
第二,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母亲和妹妹好,可你做的事情真的是对她们好吗?若是赵夫人知道了你做出这种自轻自贱之事,你母亲有何颜面再见昔日姐妹呢?
你说就算是外室你也认了,你心里早就有这个准备了吧,可你做外室,你妹妹呢?她如今十五了,也及笄了,该定亲了吧,若是旁人知道她有个做外室的姐姐,又该如何看她呢?
正经人家都不会让女儿做妾,更何况是外室,你真的要让母亲和妹妹日日在别人的嘲笑中过日子吗?
第三,你如何又敢肯定韩琅护的住你们母女三人呢?你跟赵夫人接触了这么久,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大概了解了吧。
在京城有你们这样的亲戚,你觉得赵夫人能忍的了吗?又或者,赵家忍的了吗?出了这样的外孙女?你就相信你一定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吗?这日子一定比现在更好吗?”
听见这一段话,苏静欣愣住了,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觉得若是她去,笼络住了韩琅,说不定李夫人会同意她入门,这样的话,母亲、妹妹都不用寄人篱下。
妹妹也就有了嫁妆,能好好的嫁个好人家。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她沦为外室,到时候她有钱,将妹妹远嫁,也就可以了。剩下的她是真的没想过。
第20章 春闱始
如今听了简若宁这么一长串的话,苏静欣低声的哭了起来,茫然不知所措。简若宁瞧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是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脑子里一团浆糊。
要是她是个没胆子的、小心谨慎的,也就算了,不至于犯下大错,偏生她还行事急躁,遇到事情了,也不管是三七二十一就往上冲了。
撞对了还好,撞错了,就如同目前这般,心是好的,办法嘛,要说也没什么大错,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想要生活好一点,最简单的就只有两个办法。
一是投胎,一出生就是公主命,生在皇家,金尊玉贵,什么都不缺,二是嫁人,嫁对了人了,以后也能富贵一生。
别的办法也有,可毕竟难走,也需要时间。像是前朝某位疑似穿越人士的赵夫人发明香皂,那不是也一路坎坷,到最后没办法了将香皂的秘方公之于众,这才得以脱身。
简若宁不用想,就知道这位赵夫人这一路遭到了多少的嘲笑、白眼、算计。女子行商,毕竟少有。
所以说,找个人嫁了,留在京城,她娘和妹妹也能好好过日子也不算是完全错误的想法。
可惜苏静欣没有眼界,也没有见识,更是缺乏教养,所以在这件事情的执行上,办的是大错特错。挑的人也着实不行。
苏家祖父致仕的那一刻起,苏家就一直在走下坡路。苏父没能考中,更是使这个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而后苏家家产被苏父这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赔光而又去世的时候,苏家就彻底的没了。
从十来岁起,青少年最敏.感的时候,苏静欣只怕见到的是祖父的担忧、祖母的无奈、大伯意气用事、不堪大用、二伯耽于酒色、为色所亡。父亲只会读书,当母亲操心家里生计的时候,就只能吵架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苏静欣不可能有一个好的教养,她分不清善恶、辨不明是非。从小寄人篱下只让她懂得了如何讨好人,如何看人颜色,让她懂得了银子是多么好的一个东西。
有的东西,从未拥有过,可能还不会一直想着,而一旦失去,就会变得无比执着。就像苏静语,年纪小一点,可能就没有过过好日子,她记事的时候,苏家可能已经是一团乱麻了,反而不会执着于锦衣华服。
苏静欣享受过几年的好日子,虽然可能很短,可终究是曾经拥有过。所以等这好日子没了的时候,她会致力于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再过上那种富贵的日子。
寄人篱下的生活只怕还让苏静欣变的自卑、敏感、脆弱、缺乏安全感。这个时候,遇上一个不嫌弃她身份,不嫌弃她母亲和妹妹的有钱公子哥,沦陷也就不是那么难理解的了。
当韩琅给她衣衫首饰,骗她可以照顾母亲和妹妹的时候,她心里哪怕知道她很难真的被明媒正娶,她也愿意。
而她缺失的教养,使她只顾眼前,想事情只是一条直线,并不明白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也使她想不到若是失败了,最终的后果会有多糟糕。
听了很久的苏静语这个时候倒是终于明白了,合着姐姐还是为了她?为了母亲?
可是她不需要啊!
“你说京城路近,你要上京,即使缺路费,娘也卖了她的嫁妆让你来了,我起初还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上京投奔侯府,原来是是打的这个主意。京城中有钱人多,又跟着侯府,自然能找一个有钱人嫁了。
可是姐姐,你糊涂啊,娘最关心的难道是钱吗?分明咱们两个以后的日子能过的平安顺遂。你就算是得到钱了,日子过的不顺畅,难道娘就能高兴吗?
姐姐你觉得我做绣活做到半夜实在辛苦,可我不觉得啊,我也不需要这嫁妆,我可以自己挣,哪怕是少些,也没什么关系。
我从来没有想着要嫁的多好,找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平安安、没有什么波折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嫁妆自然也不需要那么多。”
听了这话,苏静欣倒是抬起了头,似乎第一次明白母亲和妹妹究竟是怎么想的。拉着苏静语就又哭了起来。
等哭完了之后,苏静欣也算是镇定下来了,也明白了她这事办的有多离谱。还特别感激简若宁没有将这件事情闹到人前去,也没有请家中长辈做主,死死的瞒住了。
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要不是苏静语跟她住一间屋子,自己瞧出来了,苏静欣原本打算连妹妹也瞒着的。
像简若宁所说,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情闹到赵夫人面前会有多严重。赵夫人注重面子,这事讨好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若是简若宁只是为了侯府,其实请家中大人来主事是最好的。赵夫人会感谢简若宁保全了侯府的脸面,保全了侯府女儿的闺誉,还会感谢简若宁保全了自己的名声,没有因为一个穷亲戚导致自己的声名受损。
可是简若宁为了她的名声,以后的前途,亲自过来劝,没有闹到人前,当真是为了她着想。
苏静欣定下心来一想,本身母亲就是做小伏低的讨赵夫人开心,若是赵夫人知道了,哪怕她没有真的出府当外室,可终究是丢了面子,只怕她们母女三个会被赶出侯府,而以赵夫人的身份地位,只怕是赵家也会嫌弃她们三人,到时候就真的成绝路了。
“好妹妹,你说的对,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韩琅送给你的所有东西,退回去,你们之间的所有书信,全部销毁,若是能走,就现在走吧,离开京城。”
现代交通这么发达的情况下,想要逃跑,也都是远远的走了最方便,大海捞针,要找到一个人是很艰难的。古代交通不发达,就更是了,只要出去了,就很容易失联,毕竟有的山沟沟,连路都不通。
逃离京城,是最好的路。毕竟韩琅只是一个公子哥,还不是什么大人物,他没有那么强的能力可以全国搜寻一个人,也不值得去做这件事。
“我们之间没有书信的,我虽然略认识几个字,可是不会写的,都是韩琅写给我,我只托人带过物件给他,也不过是几个香囊。”
简若宁一听,那就更好办了,物件这种东西,是辨不清楚的。难道随随便便一个人说见捡到了姑娘的帕子就能娶姑娘为妻不成?
你怎么证明这帕子是姑娘的?为什么不是丫鬟的?又为什么不是姑娘身边的婆子的?
《搜神记》中就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说是有一位王公子坐船回家,天黑了在河堤的岸上碰到了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留她住宿,两个人有了云雨之欢,之后他就解下一个金铃挂在少女的胳膊上,等之后,王公子去到了这个姑娘的家里,结果在母猪的前腿上发现了金铃。
搜神记是志怪小说,可若是刨除神鬼志怪,那姑娘家不愿意将姑娘交出来,将金铃挂在了母猪身上,也说得过去啊。
他若是想传些谣言,就更不可能了,苏家姨母再怎么说是赵夫人的堂妹,宣平侯府在这里摆着。他还想要污蔑不成?
赵夫人是当家的侯夫人,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也会变成假的,赵夫人是不会允许有人挡了简若宜、简若宓的路的。
苏静欣有点不愿意远走,问道:“除了离开京城,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简若宁抬起头,缓缓道:“除非你可以嫁到比肃宁伯府还有权有势的人家去。”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苏静欣和苏静语两姐妹合计了一下,决定还是回赵家,毕竟也是外家,怎么说一处容身之地还是有的。且她们回了赵家,也算是有了靠山,母女三人至少不会受欺负。
苏静欣和苏静语将这些日子韩琅送过来的东西全部包好送回去,又找了人将这些日子从赵夫人那里得来的东西全部整理好,以备之后变卖凑齐路费。
简若宁看她们两个已经想好了,也就带着婆子走了,当然,是分开走的,也没有惊动其他人。
苏静欣办事迅速,没多久云知就过来报说是东西都送还了,苏家母女三人不知因为什么哭了一场,等下一次的请安上,苏姨母以及苏静欣苏静语姐妹就已经在和赵夫人辞行了。
赵夫人虽然略微有些惊讶,但是马上简若泓就要考试了,她自然没空管这档子事。备了百两的程仪,叫周嬷嬷给她们,又给了帖子叫在有名的车行雇了车,也就算了完了。欢送会什么的自然是没有的。
简若宁也备了一份程仪,也不多,算是一点心意,毕竟赵家离京城三千里,这一路,只怕得数月之久,只盼着苏静欣以后脑子清醒点,别在做傻事了。
苏家人刚走,全家就进入了备战状态,春闱考三场,每场三日,为了简若泓能休息好,赵夫人在离贡院附近的至方楼包下了七八间天字上房,简若泓考完就不用回家了,就在至方楼休息就成。
房间提前就有侯府的丫鬟过去收拾,保证和侯府一模一样,东西一应俱全。还让一直调理简若泓身体的郎中就住在隔壁,确保万无一失。
作者有话说:
故事见搜神记,卷十八,猪臂金铃。原文贴一下。
晋有一士人姓王,家在吴郡。还至曲阿,日暮,引船上当大埭。见埭上有一女子,年十七八,便呼之,留宿。至晓,解金铃系其臂,使人随至家,都无女人。因逼猪栏中,见母猪臂有金铃。
第21章 探花郎沈修文
赵夫人还在家里摆了祭坛,让简和砚拜了拜她专门请来的文昌帝君像,说是文昌星的化身,主管考试、文人命运,拜一拜就能一举中第了。
简若泓还浅浅的吃了一口简若宜准备的猪蹄,皆因猪蹄音同朱题,也就是金榜题名的意思。连简若宓都在大哥简若泓去至方楼的前一天,也做了状元及第粥给他,算是讨个彩头。
简若容送的自己亲手缝的苏绣荷包,上边是荔枝,荔同利,也是祈求此行科考顺利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