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靖王妃的心却是熬油似的十分煎熬。
先是月前李家来人传来了消息,李知府派了一个老管家前来王府,求靖王妃帮忙。
老管家在李家干了一辈子了,说的声泪俱下,涕泗横流的:“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吏部说是西北有位大人病死了,要派人去补,谁知道居然选上了老爷,西北苦寒之地,水里边都混着沙,老爷年纪也不小了,已经知天命的年纪,再去那种地方,这岂不是要人命吗?
老爷打听了许久,都不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手,拿着东西去问人家,可吏部那边只说是老爷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太久了,未免盘桓在一处,成为地头蛇,所以要换地方。
您是王妃,神通广大,定然知道些门路,也烦请您去打听打听,最好是能换个人去,老爷他,实在是年纪大了啊,就算是过去,那也会要了他半条命的!老爷是您的父亲,您不能不管他啊!”
老管家六七十岁的人了,如此迫切的恳求,靖王妃岂能不答应呢?且这可是她父亲的事情,她身为女儿,也是应当出一份力的。
只是靖王府在京城中的地位实在是尴尬,和武王、贤王那种全是滔天的根本比不了,靖王妃能去找谁呢?
她去拜访了好几户人家,都是宴会上见过,也算是认识,虽然贸然去问实在是不好,可靖王妃已经别无选择了。
打听出来的消息却和李家一样,只说是正常的调令。靖王妃再去问还有没有可转圜的余地,那边的人却死不松口,说任命已经下下来了,再无可更改的余地了。
为这事,靖王妃跑了大半个月,却仍然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在家里叹气,觉得是自己倒霉。
最后,靖王妃的父亲仍旧只能背上行囊,坐上马车,前往西北那个苦寒之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知府的事情还没多久呢,李家又派人上京了。因没有办成事,靖王妃很是内疚,想着是不是老母亲埋怨自己,所以才又派人来了京城。
谁知道,靖王妃却看见了自己母亲,一把年纪,见着她就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靖王妃好生安抚了半天:
“母亲您别哭了,父亲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了,他都知道该怎么办的,这次去,那边也是有住处的,还有那么多人跟着,没问题的,我还在京城中寻了名医,到时候也一同随着父亲去西北,父亲也还不算太过年迈,定然是能撑得住的。
且这次是因为原来在那里的大人病了,才轮到父亲,等上个一两年,咱们家找人再运作一番,父亲定然是能回来的,您就宽心,不要太过担心了,您这样,女儿也不好受啊。”
好容易,靖王妃将母亲孙氏劝的冷静了些,能说话了,谁知道孙氏却哭着说:
“我这不是哭你爹,是哭你哥哥啊。天杀的王八蛋,不知道是哪个惦记上咱们李家了,你大哥突然被人告了一状,说是他作为县令,判了许多糊涂案子,害了人命,要他上京城,如今,人已经在路上了!说是一到了京城,就立即押往刑部,听候发落。
你嫂子的奶兄弟日夜兼程,将消息送到我跟前,打了个时间差,说是让我尽快想想办法,提前去京城打点一下,求个轻判,我听到消息的时候,你父亲已经出发好几天了,已经派人送了信,可是西北路远,等他的消息定然是来不及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法子,能做什么决断啊。
这也还好是咱家离京城近一点,你二叔说是让我赶紧来京城寻你,好孩子,咱家你最有出息了,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孙氏紧紧的拉着靖王妃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靖王妃,想要她出手救自己唯一的一个儿子。
可靖王妃面对母亲的请求,却是努力挣脱她的手,然后哀叹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您又不是不知道,这靖王府,在京城,是个什么地位。”
靖王妃不是不愿意帮忙,实在是没办法啊,听母亲的口气,这事涉及到刑部,刑部那种地方,最是铁面无情了,她能有什么法子呢?
何况听母亲说只求个轻判,靖王妃就知道,她大哥大概是真的做了许多错事,真的害了人命,说不定,还更严重,所以才只求轻判。可这种事情,她怎么能插得上手呢?
听到女儿这样说,孙氏觉得自己整个人的心气儿都没了,唯一的希望也近乎破灭。可她却不能就这样放弃。
“他是你哥哥,是你亲哥哥,你唯一嫡亲哥哥啊!你不能不救他啊!儿啊,当初我为了你们兄妹俩,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啊,如今嫡亲的大哥有难,你怎么能不管呢?若是他有个不测,那我也不活了啊!”
人年纪大了之后,就知道夫妻是靠不住的,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子女了,孙氏更是深深地明白这个道理,哪怕女儿嫁的再好,终究远在千里之外,等将来自己真的老了,在自己身边的,自己能依靠的,只有儿子,若是儿子没了,她该何去何从啊!
孙氏在正院闹了起来,许多仆役都很好奇,探头探脑的打听消息,更有甚者,听完了之后,直接就跑到石泉斋过来卖消息要赏赐来了。
有些人,生怕自己跑的不够快,这消息晚了一步,自己就没钱了。
简若宁躺在躺椅上,问那人:“那之后呢?孙老夫人是怎么处置的呢?”
“回世子妃的话,王妃劝了好一阵子,最后还是答应了孙老夫人要帮着问问,打听打听,孙老夫人这才算是满意了,王妃安排她住在绮云馆了。”
“行,云初,给赏。”
简若宁看了一眼正院的方向,心道:这才只是个开始呢,接下来的一切,不知道你准备好了没有。
第152章 求告
李家的人就这样在王府住下了,靖王妃也收拾出来一个院子,给母亲孙氏住着,可孙氏实在是忧心,根本在家里待不住,每天天一亮,洗漱了之后,就会到了正院去,要不就是坐着,问问自己儿子现在在何处,还有多久到京城,要不然就是催着靖王妃去找找人,为他哥哥求情。
孙氏日哭夜哭,眼睛肿的跟核桃一般大,靖王妃看着自己母亲这样,也实在是心疼,虽然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办法,只能四处奔走,一家一家的去求,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法子。
孙氏这样,自然是不能出门的,这求人的事情,也就只有靖王妃一个人去。
起初,京城里倒是有人家看在她好歹是个王妃的面子上,十分客气,可如若要真的说到实在的事情上,却又一点风声都不漏。
后来孙氏在王府里实在是坐不住,当然,也有怀疑靖王妃不认真求去求的缘故。
在孙氏看来,女儿可是王妃,那是皇亲国戚,皇帝的儿媳妇啊,怎么也是有几分薄面的。怎么可能求告无门的呢?
她甚至当堂就质问开了:“你跑了这几天,怎么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呢?你可是王妃啊!那些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透露一点消息给你才行啊。家里来了信,说是你哥哥四五天后就到京城了,这眼瞧着,就要处置他了,时间不等人啊。
也幸而是那些押送的衙役们一路上要走大道,还要不停的交接,还有文书工作,这才给咱们家几天喘息的机会,咱们家不能就这么浪费了啊!
你就算是不为着你哥哥着想,也要为了你那几个侄子侄女着想啊,他们当中,最小的,可才不足周岁啊!你嫂子急的跟什么似的,在家里直哭呢。”
靖王妃听着母亲的话,十分的焦虑,这她该找的也都找了,可人家不搭话,自己能有什么法子呢?
母亲从未来过京城,一直在地方上,自然也不知道京城中的事情。这靖王府,在京城中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存在,她虽然说是王妃,可和那些手握大权的根本不一样,谁又将她放在心里呢?
不说武王、贤王了,只怕就算是五皇子长大成人了,娶了媳妇,那也是比她强的。至少,五皇子的母亲还在皇宫之中,五皇子也没残疾,如今还年轻,皇帝难免宠爱幼子一些,到时候他的媳妇,都要坐在她前边的。
靖王又是个什么地位的人?他生母已经去世,天生腿上有疾,这辈子都不能好了,成日里花天酒地,要不是上一位靖王妃带来大笔嫁妆,所得的盈余,养着这府里的这些人,这靖王府早就支撑不下去了,靖王府就是整个京城的笑话。
这也就是最近几年,卫衡出头了,瞧着很是得力,皇帝也蛮喜欢这个孙子的,所以世人对靖王府才有了些尊敬,对她也和气了一些。
这人啊,小的时候是看父敬子,大了之后是看子敬父,她虽然是个继母,可也跟着沾了点光,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她是她实在难受,都不会将矛头对准卫衡的原因,最多是对准简若宁这个世子妃,让她在这王府中好过一些。
她是想着卫徛,想让他承袭王位,可靖王之后,就算是卫徛承袭了爵位,也不过是个郡王,这有实权的王爷和没有实权的王爷,其中的差距,她可是十分清楚。
卫衡就是这样一个类似依靠的存在,只要卫徛有这样一个哥哥,哪怕他们两个关系并不亲厚,可只要有,别人看在卫衡的面子上,也会待卫徛好一些,待卫素婉好一些。
只是卫衡有出息是有出息,终究只是皇帝的孙子,皇帝的儿子还没死呢,就算是没了武王,那还有贤王呢,等当今这位是去了之后,卫衡也不过是个有点实力的宗室王爷。
她倒是想要去求求卫衡,只是又想着卫衡突然回来,还在家里呆了这么久,若是他真的知道了那件事,心怀怨恨,所以整治李家,那去求他,只会自取其辱。
孙氏看女儿不说话,在屋子里团团转,最后放下话:“明日我跟着你一起去,我就不信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偌大的京城,还找不到一个人能帮上忙的人了,哪怕是一点消息也行啊。只要你哥哥没事,就算是让我给人家跪下,那也是可以的!”
靖王妃拗不过自己的母亲,只能答应,于是孙氏顶着肿眼,也出门跟着去看。
第二天出去,求的第一家就是刑部侍郎吴家,之前靖王妃在宴席上也是跟这位见过的,说过几句话。
本来靖王妃觉得自己跟人家又不熟悉,实在是不好意思去问,所以并没有去这家,可孙氏觉得,要找人,就要找厉害的,找那些个郎中,说不定给了钱,也没办法,有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可能。
但是刑部侍郎已经算是刑部的二把手的,是高官,这样的人家说话,自然是比底下的那些办事的管用的。
靖王妃不愿意去,可孙氏只去这家,靖王妃对着母亲,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过去。
吴家的的门子听说靖王妃到访,有些惊讶,年轻的门子问:“向来只听说贤王府里的人来咱们家,怎么如今又冒出个什么靖王府?没听说过啊,也没有帖子,之前也并未曾听夫人身边的妈妈们说过此事,怎么今儿突然到了。要不我去通传一声?好歹是王府。”
四十多岁的管事点点头:“这靖王府在京城中向来低调,你没听说过正常,他家的王爷,十分清闲,不理这些俗事,只一味吃酒耍乐,听说十分风流。不过他家的世子倒是有几分出息,之前我跟着二管家吃酒,听着说起过,二管家说他见过这位世子。你让人去问一声夫人吧,找几个人请进客房,送点东西过去,让她等等,记得客气些。”
门子带着消息去问,吴夫人听闻还有些惊讶,对着身边的丫鬟说:“她怎么来了?咱家和他家,虽然都支持贤王,可素日里也没什么往来的。且就算是他们家来人,也该是世子妃来,怎么是靖王妃过来?”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吴夫人还是叫了个人,吩咐道:“你去问问前院跟着老爷的人,看是不是有什么案子牵扯到靖王府了。快去,打听清楚了,就过来回我。”
丫鬟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吴夫人也开始梳洗,准备见见这位靖王妃。
因为吴夫人其实并不将靖王妃放在眼里,所以这梳洗,自然就慢了些,等她梳洗过后,又换了衣裳,去前边打听的人一进回来了。
“前边怎么说?”
“老爷说这是他们家的家事,咱们就不跟着掺和了,叫夫人裁夺着应对。”
吴夫人听见这话,心里也有了谱了,既然是家事,也就是说这是靖王府内的人自己闹出来的。
想来就是那位世子,想要整治整治这位继母,吴夫人是心下了然,知道了情况,她应对起来也就容易了。
前院的靖王妃以及母亲孙氏等了好一会儿,这才进了院子里,虽然刚刚的丫鬟十分客气,还有管事的嬷嬷过来传话,但是等着终究是等着,靖王妃怎么能不明白是为什么呢?靖王妃是受过冷待的,也不说话。
就这样的态度,靖王妃已经可以预想到今天来这一趟,估计又是无功而返了。
倒是孙氏十分的不满意,这怎么是待客的道理呢?竟然叫客人在前院等这么久,她在地方上,何曾受过这样的冷待?要不是这次是自己求人家,孙氏真的很想当堂离去。
等终于到了正院里,吴夫人一脸的歉疚,很是不好意思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我这两日身体不大舒服,前些天还病了一会,吃了好几天的苦药,今日就没起得来。丫头传话的时候我还昏着呢。
听见丫头们说是王妃来了,我这又惊又喜,想着要好好收拾一番才不算是失了礼数,要是府里的丫鬟婆子有所怠慢,还请王妃千万原谅才是。”
吴夫人的态度很好,靖王妃又能说什么呢?自然是原谅了:“不妨事,也是我唐突,没和你说一声就过来了,最近秋风渐起,一时之间病了自然是要好生休息的,倒是我叨扰你了才是。”
之后又是介绍了一下孙氏,吴夫人也是见了礼,然后就又陪着靖王妃说笑,说这天气多变,这种时候最该加减衣裳才是。
靖王妃知道,一开始就问话,大家都尴尬,也就和吴夫人一起说笑,拉拉关系,打算等到快走的时候,再去问她哥哥的事情,也显得不那么刻意。
吴夫人也不想提靖王妃哥哥的事情,叫她说,糊弄过去最好,当即亲亲热热的和靖王妃说起了天气,天气之后,又是衣衫首饰,孙氏的茶都换了好几次,靖王妃和吴夫人还没有说到正题上。
孙氏实在是等的着急,只得开口打断女儿的话:“其实今日来,我是有一事求夫人才是。”
吴夫人听见这话,顿了一下,然后才回到:“老夫人这就是说笑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王府威势大,要是有什么事情,合该是我们求王府才是,若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叫个人过来说一声,怎么敢担当得起这求字呢?”
孙氏看吴夫人态度这样的好,十分心动,觉得果然是这样子的人家,才懂规矩,知道该做什么。
只是孙氏还没说出来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呢,吴夫人就又笑着说道:
“只是一件,我是个妇道人家,在大宅院里讨生活不容易,这里头的事情能做主,外头的事,就不行了,我们家老爷一个字都不和我我说的,嫌弃我不懂事,会坏了他的事情。我能办到的事情,自然无有不从的,可我家老爷是个牛脾气,这要是涉及到外头,我也是没办法啊。”
靖王妃在一旁听着,也知道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有些尴尬。
只不过孙氏不晓得,还在那里说着:“对夫人来说,自然是小事,随便打发个人吩咐一声就是了,夫人自然是能做主的。”
孙氏在地方上做惯了,因为女儿出息,儿子也有几分本事,所以李知府还是很敬重原配发妻的,若是孙氏有什么要求,一般情况下,无有不应的。
所以孙氏也习惯了,只觉得其他人家和她一样,只要说动了夫人,那这件事就能成。
吴夫人还没见到这样的人,她都已经拒绝了,她居然还说,也是没什么法子,只好接着说:“这大事小事的,我哪里知道,还得打发人去问老爷才是。”
这就又是拒绝了,可孙氏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装作不懂,不想放弃,所以继续说:
“对夫人来说,肯定是小事,我那儿子,在小地方做个县令,平日里也都勤勉恭敬的,可谁知有刁民,诬告我儿,说是他判错了案子,致使他父亲含冤去世,状告我儿草菅人命。如今人已经在来京城的路上了。还望夫人在老爷面前替我儿说说好话,我那儿子有时候是糊涂了些,绝对不是真的想要草菅人命,都是那起子刁民,胡搅蛮缠的。相信吴大人明察秋毫,定然能还我儿子一个公道的,老身在此,拜谢夫人了。”
这话说的,令吴夫人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又见孙夫人鞠躬,吴夫人赶紧下去将老人家扶起来:“老夫人这就是折煞我了,这事我也不知道,还得等我家老爷回来再打听打听,您也说了,您儿子如今还在路上,这从外地赶到京城还有一段时间,夫人您先别急,我去问问,到时候有消息了,再打发了人跟您说,好不好?”
孙氏听见这话,也算是满意,觉得自己出马还有有效果的。却没有看到她女儿在一旁叹气。
靖王妃想着吴夫人的话,细想就知道,吴夫人根本就没答应这件事。只是说给传消息,这其中就有许多可以模糊的空间了。
孙氏得了话,也就告辞了,准备在府里等着消息。
简若宁也关注着这件事,自然知道她们两个去求了吴家,只是冷笑一声,不管孙氏求谁,都是没用的。
那包药,就是靖王妃的亲大哥李仁替靖王妃找的,这等害人的阴毒手法,他可是知道不少。甚至有个县丞,因为替旁人说了几句话,惹了他不高兴,就是被他用这东西弄死。
他治下的真平县,也有人因为他收受贿赂,随便判案,而白白断送性命的。哪方有钱,他站哪一边。有钱的人打三十大板一点事都没有,没钱的人打十板子,都没撑到家就死了。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李仁就是那破家的县令,李知府就是他背后靠着的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