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举人朝母亲说:“娘,我先去见一位客人。”
汪老夫人知道儿子的德行,笑道:“去罢,不用陪着我,这里有那么多下人伺候着呢。”
汪举人给母亲掖好被子,然后起身大步走出去。
出门后,他便问妻子来的是不是松鹤先生本人。
汪夫人道:“听守门的老张说,来的是两个年轻人,一男一女,长得都非常出众,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真的?”汪举人越发的期待了。
大庆朝素来有尚美之风,这风气从前朝就有之,朝中若是长得好看的官员,就连皇帝都会多关注几分。
这风气也带到民间,百姓们为生活奔波,不至于太在意,但那些读书人不同。
当一个男子不仅才华洋溢,还长得俊美好看,那肯定比其他人更受追棒关注。
汪举人也是个俗人,他素来欣赏那些才华洋溢的美男子,松鹤先生的字他亦是看过,早就对这人神往已久,可惜无缘得见。
却未想,今日那松鹤先生居然给自己递了拜帖。
汪举人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也不等人去通传,他直接去大门那边见人。
汪夫人见他这样子,只能无奈地跟着过去,听老张说今日来的客人中还有女眷,她总得接待一二,省得被说汪家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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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傅闻宵和郁离正在说话,便听到门内响起一阵脚步声。
接着一个三十出头,颌下留着美髯的男人大步而出,他身上穿着宽松的长衫,长袖飘飘,极是风流倜傥。
男人身后还有一个端庄的美妇,一看就是当家主母。
汪举人的目光瞬间就落在门前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他惊喜地问:“您就是松鹤先生?”
虽然傅闻宵模样极为年轻,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但因他那手字写得实在太好,在汪举人心中,这已是大师级别,达者为师,以敬语称之,以示敬重。
傅闻宵微微颔首,朝他作揖见礼。
汪举人快步过去,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先生别多礼,快请进!”
傅闻宵:“……”
汪夫人的脸皮也僵了,有些不忍直视。
眼看傅闻宵僵在那里,身体紧绷,郁离明白什么,将他的手拉回来,并将他往旁移了移,不让汪举人再碰他。
这汪举人实在热情得过分,见面就拉人家的手,这也太……
郁离还没见过像汪举人这样的人。
汪举人愣了下,见郁离防备地盯着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赶紧道:“姑娘见谅,在下只是太过激动能见着先生,是以有些失礼,还望见谅。”
傅闻宵勉强压下心中的不愉,淡声道:“没事。”
他确实不喜欢被人随便碰触,更何况是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汪举人将他们迎进家门,一边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夫人。”傅闻宵说道,嘴角没忍住翘了翘。
“原来是尊夫人!”汪举人热情地夸道,“先生龙章凤姿,夫人亦是韶颜稚齿,难得一见,实乃神仙眷侣,天作之合……”
郁离满脑子问号地看着这个汪举人。
那些读书人对汪举人多有推崇,就连县城的百姓谈到他时,也对他极为夸赞,说他小小年纪就传出神童的名声,生孩子就要生像汪举人这般聪明的孩子之类的。
可现在看来,他好像挺呆的。
汪夫人一路没说话,神色平静,甚至有几分安详。
平时还好,丈夫看着也颇有世家子的矜贵雍容,但若是遇到那些才华洋溢又好看的人,便有些控制不住,原形毕露。
虽说这把年纪了,有时候依然像个孩子一样,这也是汪家不太敢让他往上走的原因,还是让他好好地读书治学罢。
耽搁个几年也没关系。
进门后,汪举人便说他要好好招待松鹤先生夫妻,吩咐汪夫人去备席宴。
“不必如此麻烦。”傅闻宵道,“在下今日有事来找汪先生……”
汪举人马上道:“没问题,咱们去书房!”他转头一边吩咐妻子好好招待松鹤先生的妻子,一边说,“来来来,咱们去那边说话……哎,不知先生待会能否留一副墨宝给在下?先生的墨宝在外头千金难求,在下素来喜爱书法,自从见到先生的墨宝后,便一直念念不忘……”
傅闻宵就这么被汪举人带走了。
郁离不禁盯着他们。
汪夫人掩嘴一笑,说道:“这位……”她的神色一顿,问道,“不知这位娘子如何称呼?”
如果是懂规矩的,这会儿直接道夫家的姓。
可惜郁离不懂这时代的某些规矩,她直接说:“我姓郁,郁离。”
“郁夫人……”
“叫我郁姑娘就好。”郁离又说道。
汪夫人面上的神色有些僵硬,很快又恢复正常,笑道:“郁姑娘随我来。”
她带着郁离来到一处花厅,在这里招待她,并让人上茶水点心。
汪家的茶水点心确实好吃,郁离刚吃一口那带着酥皮的点心,就没停下来,就连汪夫人和她说话,也是随口应着。
这行为十分失礼,不过因她吃得太香,而且动作并不粗俗,加上看着年纪还小,汪夫人实在难以生出什么厌恶之心,反而十分宽容。
和这样率直的姑娘相处,比那些一肚子弯弯绕绕的好多了。
见她吃完一碟点心,汪夫人转头让人去多备一些过来。
郁离有些不好意思,“汪夫人,你家的点心实在好吃……”
汪夫人和气地笑,“没事,郁姑娘喜欢是我们家厨子的荣幸,你多吃点。”
想到刚才丈夫失礼的行为,她有心修补,很热情地款待她,见她喜欢,那就多备些。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说姚老夫人来了。
汪夫人歉意地对郁离道:“家中一位长辈来了,我先去迎迎她。”
郁离道:“夫人不必客气。”
汪夫人离开后,郁离一个人越发的自在。
特别是汪夫人怕招待不周,叮嘱花厅里伺候的下人,说一定要好好招待,于是在她吃完点心后,丫鬟看她一脸意犹未尽,很识趣地又让人端了不少点心过来。
一时间,厨房那边十分忙碌,将今天用来待客的点心都送过来,甚至还得赶紧多做一些备着。
郁离没想到汪家的点心居然比福来客栈的还好吃,甜而不腻,还有花香。
一个没注意,她吃得太多,看到汪家下人震惊的神色,她终于矜持地停下,心里却有些遗憾,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到。
不好意思再吃点心,她只好喝茶水。
茶水喝多了,便有些想如厕。
郁离问旁边的丫鬟,“不知哪里可以如厕?”
丫鬟忙道:“姑娘请随我来。”
见她居然还要如厕,丫鬟暗暗松口气,看来她的肚子也不是无底洞,装了那么多东西,只进不出的。
郁离跟着丫鬟去了一趟茅房,洗干净手后,便又跟着带路的丫鬟回去。
路过一处回廊时,突然见一个面有沧桑的中年汉子迎面走来,看到她时,那人双眼瞬间瞪大。
“姑娘!”他一脸惊喜地看着郁离。
郁离不解地看他,礼貌地问:“有事吗?”
“姑娘,你不认识我啦?”那汉子激动地说,“去年在城外,马儿失控,我们老夫人的马车要翻倒时,是您扶了一把,免于我们老夫人受伤……”
听他这么说,郁离总算想起有这回事。
只是因为当时她随手为之,哪里会特地去看车里的人,扶正后就走了。
旁边的丫鬟瞪大眼睛。
她知道这中年汉子,是姚老夫人的车夫老常,他是姚家的下人,身份比较特殊,极得姚老夫人看重。
听他的话,这姑娘居然还救过姚老夫人?
老常非常惊喜,想到什么,赶紧道:“姑娘,我们老夫人一直在找您呢,没想到您居然在这里!来来来,咱们一起去见老夫人……”
说着就要带郁离去见姚老夫人。
“不用。”郁离摆手,“当时只是举手之劳。”
她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可谢的,和他道别后,便和丫鬟一起回花厅那边等傅闻宵。
哪知道她坐下不久,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
郁离抬眼看过去,便见先前离开的汪夫人扶着一个穿着打扮很是贵气的老夫人过来,那老夫人一脸激动欣喜地看着她。
车夫老常也在。
看到这一幕,郁离便明白了。
果然,是那位姚老夫人来感谢她。
姚老夫人拉着她的手,笑呵呵地说:“姑娘,我一直想好好感谢你,只是都找不着你,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郁离道:“不用谢,我只是顺手为之。”
“要的要的,要不是你,我当时都不知道会摔成什么样,这人老了,要是摔上一回,还不知道会如何。”
汪夫人也跟着附和,很感谢郁离。
她没想到郁离居然就是姚老夫人的救命恩人。
姚老夫人说的果然没错,是个很标致的小娘子,实在让人无法相信,她是个乡下女子。
虽然她身上穿的衣服很朴素,但做工讲究,上面的花纹很精致,显然出自那些绣艺极佳的绣娘之手,应该不是乡下人会穿的。
汪夫人对郁离是乡下人的身份抱着怀疑的态度,觉得肯定是老常他们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