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母亲”这称呼,周氏很快就意识到她说的是谁,惊喜地看着他们。
虽然她很想问元安长公主的情况,不过两个孩子刚回来,她还是忍住了,先让他们去洗漱,歇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郁离和傅闻宵换上干净暖和的衣物,坐下来喝热汤。
屋子里暖烘烘的,被冻得冰冷僵硬的手脚渐渐地暖和起来。
傅闻宵端着热汤喝了半碗,然后和周氏简单地说了下元安长公主的情况,他也没多说,只挑好的说。
“……母亲的身体还不错,她在那里也没受什么委屈,衣食住行都是按照长公主的规格,上头不敢苛待她,青霄殿里还是由她作主的,我们过去后,都在青霄殿里陪她。”
周氏很高兴,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嘴里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又道,“当年咱们离开时,她的身体就已经不好,只是强撑着应付,不敢倒下,这些年我一直担心着,以为她……”
此后几年都没消息,她甚至以为公主的身体熬不住,或者圣人狠心地赐死她。
虽说皇家不轻易杀子,可元安长公主只是皇帝的姐妹,又不是他儿子,要是他想赐死一个和他争权夺势的公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山平县离京城实在太遥远,远得京城的消息很难传到那边,百姓们也不会关心京城里的那些贵人的情况,她就算想打探消息都办法,也不敢去打探,担心那些想害死傅闻宵的人追杀过来。
她甚至都绝望了,不敢去想元安长公主到底是生还是死。
周氏用帕子拭着泪,喜极而泣。
郁离最见不得人哭,一口喝完碗里的热汤,将碗放下来,说道:“娘,母亲和宵哥儿长得好像啊,就连性子都很像。”
闻言,傅闻宵不禁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克制住。
周氏的注意力被转移,她拭去眼里的泪,笑道:“可不是,毕竟是母子,这情性也是相似的,就连喜好都差不多,可能也是因为以前公主将自己喜欢的都教给他……”
“公主是个很好的人,宵哥儿也一样,如果不是生在皇家,他们母子俩不用经历这么多事,或许会好一些,不用天天都殚精竭虑,耗费那么多心神……”
想到什么,她的情绪又变得有些失落。
郁离没接这话题,继续说起自己在行宫里吃的东西。
“行宫里的御厨做的饭和点心都很好吃,我吃得多,母亲也没说什么,还让厨子给我做呢……”
然后又说自己吃了什么,哪样菜最好吃。
周氏听她细细数来,总算安心,看来公主虽然被送去行宫,但衣食住行方面确实没有亏待她。
等她听说,他们明晚还要继续去行宫时,她都有些傻眼。
“你们明晚还要过去?”
他们这次去行宫,不是去确认元安长公主的情况的吗?
既然确认了,也放心了,怎么还要过去?
这夜探行宫……还是很危险的,他们能平安回来,听到元安长公主的消息,她已经很高兴,没想再让两个孩子去涉险,还在这种大冷天的每晚往外跑。
郁离淡定地说:“娘,没事的,而且母亲现在身体不好,我们多去看看她,她的身体一好,说不定就能回京了。”
周氏:“……”这话听着像歪理。
傅闻宵有些忍俊不禁,看她一本正经的,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们多跑几趟行宫,元安长公主看到他们心里高兴,这心情一好,她的身体就能好转。
不过她这话也不错,她去行宫去得多,说不定他娘很快就能回京。
傅闻宵道:“娘,离娘说得对,我们以后要经常过去,你不用担心,没事的。”
周氏哑然地看了看他们,最后决定不管了。
这两个孩子都是有主意的,决定好的事很难改变,既然他们想去行宫,那就去吧。而且宵哥儿应该不是那种会故意将自己和喜欢的姑娘放在危险之地的,两人这么说,应该是没什么危险。
说得差不多,周氏让他们去歇息。
回房前,傅闻宵对周氏道:“娘,母亲让我告诉你,她很满意您挑的儿媳妇,说这事您作主就好。”
周氏一听,眼眶顿时一热,差点就哭出来。
当初南下时,元安长公主确实和她说过,日后自己便是“傅闻宵”的母亲,傅闻宵的一切事都可以由她作主。
所以在傅闻宵病重时,她急昏了头,作主给他娶妻冲喜。
“公、公主真这么说吗?”周氏含泪问。
傅闻宵嗯一声,拿帕子给她拭泪,声音的夜色中分外温和:“她很喜欢离娘,觉得你为她挑的儿媳妇特别好。”
“我也觉得离娘特别好。”周氏又哭又笑,“我当初就说,她只要见到离娘,一定会喜欢离娘的!”
傅闻宵为她拭去眼泪,又说了几句,将她送回房,让她好好歇息。
接着他转身,朝着站在不远处的郁离走过去,拉着她温暖的手,“离娘,我们回去罢。”
郁离扭头看着夜色中的房门,问道:“娘没事吧?”
“没事,她这是高兴呢。”他偏首看她,“母亲喜欢你,她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郁离挠了下脸,说道:“我给母亲治疗身体,让她的身体好起来,她喜欢我是正常的。”
就像当初她救了他一样,她算是这对母子俩的救命恩人。
傅闻宵失笑,一脸认真地说:“当然,阿离救了我们,我们心里感激,但感激不代表就要喜欢。”
“这样吗?”她愣了下,然后若有所思。
回到房里,见她还在思索这事,傅闻宵觉得好笑,将她拉到怀里揉了揉,继续教她:“阿离,恩情和感情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或许有人会因为恩情产生感情,但更多时候,感情归感情,恩情归恩情。
就算有人救了他,若不是那个特定的人,他只会努力报恩,不会付诸出男女之情。
郁离抬头看他,眼里依然是疑惑,“那你……”
“我自然也不是。”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轻柔而郑重,充满了珍惜的情意,“你太好了,在不知道你可以救我之前,我心里就对你……”
他有些不好意思,当时自己是将死之人,他不敢放纵自己的心思,以免自己死了,反倒连累得她为自己难过。
可是这样充满生命力的姑娘,那种特立独行的魅力,与她朝夕相对时,让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心。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却又无可奈何,同时也庆幸生命的最后,能遇到一个这么特别的姑娘,让他不枉在这世间走一遭。
郁离还是没太懂,不过她也没有太纠结。
临睡前,她突然想起什么,探头看他,“我当时长得挺丑的,你居然喜欢我?”
她吃惊地看他,难不成他有恋丑癖?自己那副瘦巴巴的样子,看到的人都说挺丑的,虽然后来吃得有肉一些,但也和好看沾不上边,只能说没那么丑。
傅闻宵沉默片刻,说道:“我那会儿缠绵病榻几年,估计也是挺丑的。”
“不丑啊。”郁离说道,“你那时就和母亲差不多,看着像个病美人。”
有些人就是天生丽质,就算生病数年,纤瘦薄弱,可因为骨相太好,怎么着都不会丑,反而添了一种病态的美感。
傅闻宵心里高兴,“真的?在阿离眼里,我当时……好看?”
他有些羞涩,听到喜欢的人说他好看,就算是男人,也免不了升起虚荣心和喜悦,巴不得在她心里,自己是最好看的。
郁离打了个哈欠,肯定地道:“是啊,你最好看,是人类高质量男性之一。”
傅闻宵:“……”
他忍不住问:“那母亲呢?”
郁离毫不犹豫地说:“人类高质量女性之一!”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能感觉到元安长公主身上那份从容的气度,冷静沉凝,遇事不慌不忙,纵使是病痛也没打倒她,她的意志坚韧,也是难得的人类高质量的女性。
傅闻宵失笑,看来这是她对他们最好的称赞了。
**
两人睡得晚,起来得也晚。
醒来后,已经是午后,他们正好可以吃一顿午饭。
“娘,你这是做什么?”郁离坐在旁边吃饭,一边好奇地问。
周氏一边忙着收拾东西一边说:“你们今晚不是要过去吗?想着让你们带些东西过去给宵哥儿的母亲。”
郁离闻言,又看了看她收拾的东西,没说什么。
吃过饭,两个孩子缠着郁离,要和她玩。
傅燕笙拉着她的手,软软地问:“小婶婶,你身体不舒服吗?”
傅燕回也说:“阿奶说,昨天小叔叔和小婶婶都在房里歇息,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昨天郁离和傅闻宵都没出现,两个孩子挺失落的,后来去问周氏,周氏说他们在屋子里歇息。
两人不在的事,周氏没告诉孩子,就让他们以为两人是在屋子里歇息。
就连伺候的下人很多都不知道两人离开的事,更不用说左邻右舍。
他们刚搬过来,这边宅院深深,家家户户紧闭大门,不会轻易去左邻右舍串门,暂时也不用特地和周围的邻居打什么交道,是以两人的离开,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郁离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说道:“我们没生病,其实是在房里看书。”
“看书?”
两个孩子怀疑地看她,他们年纪不小,不会轻易被大人的话术骗住。
郁离一脸正直,也不管有没有唬弄住,直接转移话题:“行啦,我教你们练体术,乖乖地练,要是我白天不在,你们就自个练,早晚都要练一会儿,知道吗?”
两个孩子乖巧地点头。
傅闻宵坐在一旁看书,见她简单粗暴地去忽悠两个孩子,不免有些好笑。
因天气太冷,他们是在屋子里头练的。
这宅子的房间很大,有足够的空间让孩子们在屋子里玩,甚至练体术。
郁离不仅让两个孩子练,也让傅闻宵练,她要教傅闻宵中级体术,一边嘀咕道:“你的天赋和悟性都很好,等你练成后,说不定就不用我带你翻城墙。”
傅闻宵没她这么乐观,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翻城墙的难度实在大,更不用说翻京城的城墙。
“如果我翻不了呢?”傅闻宵一脸担心的样子。
郁离道:“没事,我带你翻。”
这不算什么事,他要是练不到翻城墙的地步,那她继续带他翻城墙,反正这年头也没什么生存危机,并不需要他练到翻城墙的地步。
傅闻宵眼里露出笑意,拉着她的手说:“阿离,你真好。”
郁离嗯一声,被他夸多了,她也觉得自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