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还觉得这么瘦的姑娘,只怕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不然也不会来肉铺找活干,哪晓得这姑娘居然识字。
有这识字的滤镜,郁离在他们心目中的印象,不再是个落魄的穷姑娘。
人是瘦了点、丑了点,但她识字啊。
买肉的顾客对郁离的态度变得客气几分,甚至不敢像对张耀平那般随意。
幸好郁离也不是个热情的人,没法子像张耀平那样对所有的顾客笑脸相迎,甚至与他们闲聊唠嗑。
他们不搭理她,她反而落得自在。
等买肉的人离去,铺子没那么忙时,张耀平趁机喝了口水歇一歇。
他擦了擦汗,问道:“郁阿姐,你送完货啦?”
郁离嗯一声。
“你可真快,七叔他们还没回来呢。”张耀平惊叹道,然后又道,“刚才真是多谢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还会算术,好厉害啊!”
“还好。”郁离反应平平,并不觉得会算数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时,张耀平又说:“改天我请郁阿姐你吃饭吧。”这么厉害的阿姐,肯定要笼络住。
郁离马上道:“好啊!”
两人说着,就见送完货的张复和屠老大回来了,两人是一起回来的,他们送货的地方比较近。
见郁离已经回来,张复同样很惊讶,“离娘,你几时回到的?”
郁离道:“有一会儿了。”
张复赞叹道:“看来你的速度挺快的,明天要不要多送几家?”
“可以!”郁离没有拒绝,多送几家就能多几十文,她很愿意去送。
要不是送肉得趁早,其实让她送全县城的肉她都乐意,不就跑个腿嘛,她并不觉得累。
见张复他们回来,郁离将竹筐里的那包卤肉拿出来交给张复。
她将包大厨的吩咐告诉他们,“这是福来酒楼的包大厨给你们的,说明天还要两个猪头做卤味。”
张复点头,“行,知道了。”
让张耀平继续看守肉铺,张复招呼郁离进去歇息,顺便吃点东西。
这天还没亮就起,干的还是体力活,送完货回来后,肚子早已经饿得不行,早上的大肉包子还剩一些,可以用来垫垫肚子。
三人也不讲究,在院子子坐着,就着卤肉啃已经冷掉的肉包子。
天气热,而且卤肉冷了也能吃,这味道十分不错。
张复一边吃一边点评,“包大厨做的卤肉又有进步了,这卤味很快就能成为福来客栈的招牌。”
屠老大道:“不错。”
郁离啃着肉包,就着卤肉,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只能点头附和。
卤肉果然如它散发的味儿一样的香,肉卤得有些软趴,软糯喷香,这是她吃到的又一种美食。
郁离很感动,今天已经吃到好几种美食了。
张复看得乐了,“离娘,你这又饿啦?”
“对!”郁离咽下嘴里的包子,“我的饭量大,要不我交点伙食费吧。”
因为杀猪的时间太早,是以肉铺这边会给他们免费提供早饭,早饭一般都是让包子店那边帮忙做包子、面条等吃食,反正轮着来,吃腻了包子可以吃面条。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用精细白面做的,可不是粗粮能比的。
张复摆了摆手,“哪能要你的钱?我这肉铺没落魄到连给你们准备一顿早饭都做不到!你们天还没亮就过来,干的又是体力活,肯定要让你们吃饱才行。”
郁离迟疑,“可是我吃得多……”
“没啥,你尽管吃!”张复财大气粗地说,“明儿咱们多杀几头猪,届时还有得赚,你想吃多少都行。”
这可是宣少爷的救命恩人,她想咋吃他都觉得不过分。
吃,尽管吃!
不就是吃得多一点嘛,难道他还供不起?
郁离没想到他如此大方,居然不介意她多吃,心里十分感动,说道:“谢谢张叔。”
来到这个世界后,她发现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人。
真的很幸运。
张复听到这声张叔,顿时噎住了。
他纠结了下,厚着脸皮说:“离娘,能不能别叫我张叔?都将老张我叫老了,我还没娶媳妇呢。”
郁离眨了下眼睛,然后道:“那我叫你张哥。”
这是给她发工钱、给她吃饱饭的老板,改个称呼感谢老板的大方是应该的。
这下子,轮到屠老大噎住了。
他和张复只相差两岁,现在张复是张哥,他却成了屠叔,这算啥啊?
吃完包子和卤肉,张复便给郁离结算今天的工钱,先前就说好了,工钱是日结的,加上郁离实在太能干,这钱张复结得非常爽快。
她一个人背着一百多斤的肉,送了十三家,比他和屠老大送的都要多。
就算没有宣怀卿的那份关系在,他也觉得请郁离干活非常划算。
肉铺的工作时间早,但下班时间也早。
送完货后,已经没什么活可干,除了张耀平要看守肉铺外,其他人可以回去歇息,现在也不过是巳时。
都还没到午时。
郁离拿到属于她的一百六十五文钱,收拾了下,准备离开。
屠老大对她道:“离娘,明儿我在村口等你一起进城,不用那么早,可以晚半个时辰。”然后嘴里又嘀咕着,“小姑娘家的,应该多睡会儿,可别熬坏身子。”
郁离自是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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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肉铺后,郁离想了想,拐去锦华绣庄。
昨晚她从郁家回来后,周氏终于下了决心,想试着绣个桌屏,让她今天进城时,来绣庄买点绣桌屏的料子和绣线带回去。
早上的绣庄没什么客人,郁离进去时,掌柜还记得她,见她过来,便笑道:“姑娘想买点什么?”
郁离将要买的东西说了说。
掌柜了然,高兴地说:“你婆婆终于要绣桌屏了吗?”这可是好事呢。
县令夫人喜欢周氏的刺绣,曾经还遗憾周氏只有绣帕、荷包这些绣品,没有大件的。若是周氏绣了桌屏送过来,就算县令夫人不买,也会有识货的贵夫人来买,绝对能卖得出去。
以掌柜的眼光,他觉得周氏的刺绣水平能和府城那些大家族的绣娘媲美,肯定是被大师指点过的。
就是不知道有这样刺绣手艺的人,为何一直待在乡下。
难道是曾经的大家婢赎身后回乡嫁人?
在掌柜将郁离要的料子和绣线包好时,正好有客人进门。
进来的客人是两女一男,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姑娘穿着打扮十分贵气,一看便知是出自殷实之家。
店伙计认出打扮贵气的少女,正是县城的富商杨家的姑娘。
杨家姑娘今年已经十八岁,她的容貌平凡,不过身上的气度却是极为不错,打扮起来也有几分姿色。
听说她已经定了亲,这个月就要出阁,因她时常来他们绣庄买衣服,像这样的大客户,他们对她自然是十分熟悉。
就是杨家姑娘身边的一对男女看着比较陌生,很少来他们的绣庄买东西。
等听到那年纪小些的姑娘朝杨家姑娘叫“表嫂”时,便知应该他们是杨家姑娘未来夫家那边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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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离拿到东西,正准备离去时,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离娘?”
郁离循声看过去,见到不远处的三个年轻人,目光扫过他们,认出其中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女。
她是郁琴。
郁琴和她娘陈氏有几分相似,她是个容貌清秀的少女,穿着蜜合色的对襟比甲,头发上戴着璎珞,完全就是一副城里人的打扮。
和她一比,郁离就像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穿着粗布麻衣,衣裳的色泽灰扑扑的,为了方便干活,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一副社会低层穷苦劳动人民的形象。
特别是她还面黄饥瘦的,一看就是平时吃不饱的那种穷人。
连掌柜都诧异地看过来,没想到郁离一个落魄的乡下姑娘居然还认识城里的人。
难道是城里的亲戚?
也对,连皇帝都有几门穷亲戚呢,城里人自然也有乡下的亲戚。
郁离没什么感觉。
就算郁琴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她面前,将她衬得像个丑小鸭,她也没有为此而局促、羞愧,反而坦荡地看向她,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倒是郁琴似乎很惊讶在这里看到她,问道:“离娘,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她看了看郁离,有些不敢置信,脱口而出,“你看着好像胖了点。”
她有一个多月没见郁离了,乍然见到她,发现她确实比以往要胖一些。
听到这话,掌柜和店伙计面上露出古怪之色。
他们看了看郁离,这姑娘已经够瘦了,居然还说她胖了点,那她以前得多瘦啊?简直不敢想像。
再看郁琴,一看就是家里娇养着的,肌肤白晳,面色红润,和郁离对比实在鲜明。
郁离没说话,她和郁琴虽是堂姐妹,但从小就不在一起玩,没什么话说。
正要离去,就听到一道刺耳的公鸭嗓响起:“琴表姐,这丑八怪是谁啊?你怎么认识这么丑的人?”
“别胡说!”郁琴不轻不重地责备一声,“她是我二叔的女儿。”
说话的少年十四五岁,模样周正,穿着也体面,但那嫌弃的嘴脸实在可恶,连掌柜等人都忍不住看了看他,小小年纪的,一口一个丑八怪地叫着一个姑娘家,实在是没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