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闻言,垂首笑了一声,“你很不喜欢我?”
他望着晏南镜的眸色沉了下来,“长公子醉的厉害了,”
“长公子现在的举止不妥,长公子可知道?”
他垂首,他身量高大,比她还要高出几乎一个头颅,他不用什么多大的动作,头颅伏下来,就轻易的把她困在身前。
“知道又如何?”
晏南镜抬头径直和他相望。芳林苑天子来的不多,所以这处宫室里除却必要的内侍和宫人之外,没有多少人。所以此刻也没有从旁路过,发现他们两个躲在这里。
他话语里夹杂着浓厚炽热的气息,“你想要留在宫里吗?”
晏南镜蹙眉,只听他继续道,“孟婉和我说,她想要让你留在宫里助她一臂之力。你怎么想的?”
晏南镜目瞪口呆,她之前见到齐孟婉跑到他那儿说话,回来的时候齐孟婉满脸害怕。但是她没料到竟然是说这个!
“我没想要留在宫里!”晏南镜慌忙道。
即使她知道齐昀对自己有情,她也没有多少把握,在家族荣耀前,她能有多少分量。她可从来不会高看自己在齐昀心里的份量。
“我没打算嫁人,谁也不打算嫁。不管是正妻还是妾室,全都没有考虑过。不然阿兄也不会向君侯要哪个恩典。”
他静静的望着她,灼热气息如旧,但没有了方才开始的暴躁,过了小会,他唇角牵出个颇为古怪的笑,“哪怕是陛下,也没有这个想法?”
“方才宴乐的时候,陛下提起你了。”齐昀的头颅垂得更低,整个人几乎也往她那儿迫过去。
“我和天子相处过一段时日,对于他是个什么性情大致有些了解。他这人对朝政有兴致,对打仗以及平定天下有兴趣,对女子的兴趣不大。”
这实在是一个合乎那些儒生理想的君主,一心为公,对女色并不在乎,也不在意。
“可天子问起你了。”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哪怕是天子,也是个男人。男人哪里不知道男人的心,一个对女色不甚有兴趣的男人,问起一个女人来。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缘故,不言而喻。
“我和天子只见过两面。现如今天子样貌到底是怎么样,我都不知道。我留在宫里做什么?这宫里的女子已经够多了。”
她说完伸手想要挣脱开,然而他的手依然紧紧的握在手腕上,不仅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看着似乎比刚才更重了。
“哪怕天子能给你荣身也不要?”
他头垂下来,离她更紧了,他身上有柏香的味道,在宴会上沾染了葡萄酒,混在一起酝酿成别的难以言道的气息。
“内命妇有秩品比外朝的爵位。甚至你的兄长也会因为你而获恩。你不要?”
他放缓了语调,所有的话语淙淙涓流从心上流淌而过,平静里有别样的蛊惑。
“这种荣耀,恐怕我兄长是不会要的。要是他真的想要,也不至于随我不嫁了。何况,兄长在长公子麾下,难道长公子觉得给不了我兄长荣华富贵吗?”
她话语掷地有声,齐昀有片刻的怔忪,而后他低头笑出了声。
他先是低笑,而后臂膀抖得越发厉害,连着笑声也越发大了。
“长公子小声点,要是引来人了。恐怕对长公子名声有碍。”
晏南镜懒得听他这么继续笑下去,干脆提醒了一声。听着是满腔的心思为他着想。其实是要他赶紧撒手。
这种注重名声的人,最怕被人看到不一样的面貌。她这一声提醒,也该让他清醒了。
果然他的笑声止住了,但是他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面上还带着未尽的笑容,抬头望着她。眼里的光清亮慑人。
晏南镜被他这般注视浑身汗毛直竖,现在比之前还要更毛骨悚然。像是被什么蛰伏的兽类给盯上了。
那张赏心悦目的面庞上笑意不减,他额头靠近了点,晏南镜背脊又紧贴上墙壁一分,她嗓子发紧,“如果真的要给侯女挑帮手,还是手足姊妹比较好。”
她到底是自私的,不相信那点爱意在家族利益面前能多少分量,也不打算真的在这洛阳宫里蹉跎岁月。
“毕竟只有手足姊妹,才能真正的在宫廷里铁板一块。将来有皇子出生,不管是谁的,都是君侯的外孙,侯女的儿子。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晏南镜知道,想要说服这些上位者,光是用情分是远远不够,必须要有足够的利害来打动他们。
“我没打算把你留在宫里。”
他笑着叹气道。
这话让她不可置信的眨眼,然后下刻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还是小心的开口确认,“长公子没打算留我下来?”
“没打算,你兄长就算在我麾下,可是人心易变不是吗?我也不知道如果真的有个皇子外甥,他还会不会真心实意的辅佐我,还是想着更进一步去辅佐天子。”
他语调清软,说着最让人冷汗直流的话,“人心不可靠,这点我想的和知善是一样的。所以我也不打算考验他的忠心,也不打算为难我自己。”
晏南镜听着他的话,紧绷的躯体缓缓松弛下来,只要不留在宫里,那么一切都好。至于他看透了她的打算,她也不觉得有什么。她也没怎么精心伪装,要是连这点都看不透,那么齐昀也和个瞎子差不多。
她脸色缓和了下,才要说话,他低头下来,额头抵上她的,肌肤相触。他饮了酒,浑身上下滚烫,那热度透过相贴的肌肤一路传过来。
她想要推开,然而握住她手腕的手又加大了点力道。
男人那强硬的体力瞬间控制在她躯体上,整个人被裹挟其中,半点不得自由。她忍不住咬紧牙关,压制住身上的颤栗。
“长公子醉了,还是早点去歇息吧。”她的后背已经完全的贴在了后面的那堵墙上。毫无退路可言。
“长公子这般,应当也难受。”她轻声劝诫,“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这样的话,也能好的快些。”
他听后,额头以上抵住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她在慌乱里勉强的能松口气,“那长公子还是早些……”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两条胳膊就已经从两边抱了过来,他身上柏木与葡萄酒的味道随着他俯身下来的动作一同过来。
拥她入怀的那瞬间的触感,让他止不住的从灵魂里发出颤栗。
那是完全陌生稀奇的感觉,明明衣着完好,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躯体轮廓。
他没有拥抱过人,也没有被人拥抱过。有人想要拥抱他,但是都被他格挡开。他对人提防习惯了,不很喜欢解除所有防备,被人亲密触碰。
而他现在却怀抱着另外一人。
怀中的躯体僵硬,也不妨碍他的欣喜。
然而再等他把头颅放置在她发丛里的时候,遭遇她的抵抗。
若说之前还能保持冷静和齐昀周旋,那么现在她已经难免恐惧起来了。年轻男人那躯体对于女人来说原本就是个危险的东西,只要他想,就可以将一切的防御全都击碎。
她惊惶的挣扎,“你,你放开!”
这会晏南镜也顾不上什么有没有人知道,直接就要叫人。
她才张口,齐昀的手掌捂在她的脸上,将要出口的动静全都捂了回去。
晏南镜没有就此放弃,她张嘴就咬住他手指。那下的力气不小,当即见了血。痛楚传来清晰无比,将酒后的微醺瞬息冲干净留下一片清醒。他在那尖锐的疼痛里感觉到别样的快意。
他没有阻止她,任凭她死死咬住手指,很快咬破了皮见了血,血流在她的唇齿上。
疼痛叫人很不舒服,但是此时此刻,他倒是迷醉于这种皮肉撕裂的痛楚。
他掌心松开些,好让她能呼吸顺畅。挪开手掌的时候,殷红的血流淌在她的唇上。她唇色是樱桃一样的,现如今粘上了血,显出几分诡异的妖媚。
齐昀没有管手上依然还在淌血的伤口,面颊上笑容清浅。晏南镜抬手胡乱的就要把唇上的血迹擦掉,却被他扣住了手肘。
“喝掉。”
她对于他这话语,有些诧异。不等她反应,他低头下来,唇齿覆上,那粘在唇上的血推送到了她的唇内。
他动作生疏笨拙,却颇有章法,不趁着机会强闯,只是将血迹送入她的唇内。然而就算如此,那也是冒犯了。
晏南镜一巴掌抽到了他的脸上,惊怒之下手上的力气特别大,他脸颊被整个打得微偏过去。脸颊上浮现一个巴掌印。
“混账!”
她怒道。
齐昀低垂着眼,神情默然,从那张脸上实在是看不出他此刻想什么。
晏南镜的手腕还在他手里,从方才到现在一直没有放开过。
“走吧。”过了小会,他突然道,“在这儿不好,容易被路过的宫人内侍发现。虽然你不是宫人,不是天子没有名分的女人,但是被人看到我们俩在这,也到底不好。”
说完,他拉起她的手腕,径直往另外一头去。
他要对她干什么,难道是怒火中烧,准备要收拾她?
晏南镜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直冒,她当即就要高呼,又被他按了下来。
“我要真动手的话,不会等到现在。这个你应该明白。”
齐昀压低了声量,眼眸弯弯,面颊上红肿的印记此刻显得他面庞上的笑容冶丽且诡异。
晏南镜知道他武力高强,毕竟曾经亲眼见识过他如何单手割下人的首级,对付壮年男子如此,要是来对付她,根本用不着花费这么大的力气。
齐昀走了一段路,直接推开一间宫室的门,宫室内打扫的干净一应俱全,但是内里没有留守的宫人和内侍。
晏南镜感觉到手臂一松,那种被人桎梏的恐惧随着他松手,获得了极大的缓解。
她捂住手腕,立即退开老远。警惕的瞪着他。
齐昀望着她满面警觉,笑了笑,径直在坐榻上坐了下来。坐姿随意,靠在那儿,也不管什么姿态好不好看。然后笑吟吟的看着她。
“你拉我到这里做什么?”
她离他好大一段距离,这会儿她是别想单独跑了,跑了估摸还是会被他给拉回来。
齐昀抬手指了指脸上那鲜明的巴掌印,“我这个样子了,不好见人的。所以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那我为什么也要跟着一起?”
晏南镜反问。
“因为是知善打的。所以也是同谋。既然要躲,那当然是一起,谁也不要落下。”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他半点都不在乎自己被她打了一巴掌,靠在那儿笑盈盈的看她。
晏南镜默默得离他远了些,齐昀望见也没有多少怒气。
“之前我没料到天子会来,所以和天子一头撞上。”晏南镜蹙着眉头,“我没有做贵人的打算,也没有侍奉天子的野心。所以我是不能留在宫里的。”
“与其留我在宫里,那还不如想其他办法。”
“我也没打算让你留在宫里。”齐昀缓缓起身道,“方才你要是真答应了……”
她不由得看过来,只听到齐昀说,“那我就和天子说,你已经婚配给我了。”
“胡说八道!”
齐昀欣然颔首,“就是胡说八道,但那又如何?我说的谎话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了,再多说几句也什么。至于天子,他难道听得也少了?”
“他年少,但也知道要拉拢人心,不会因为少年慕艾就放弃自己抱负。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周全的办法了。”
“不然用什么办法去搪塞他。你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兄长。不足以用尽孝这个的借口打消他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