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人擦拭眼角的手僵停了下,“我说你是被李家的那个女郎给害得……”
“母亲,什么叫做我被她害的?”
齐昀不等生母把话说完,径直问。
虞夫人酝酿出来的气势被他打断了,只能满脸无措的望着他。
“那件事是我自己一人做下的,和她没有什么干系。世子之位也不是她丢掉的。是儿自己丢掉的。母亲觉得愤懑不平,还是如何,都冲我来。”
“和她是没有任何干系,如果真的说起来,那都是被我牵连到了。”
虞夫人霎时间如遭雷击,呆呆愣愣的望着他,甚至话都忘记了说,
“所以一切的源头都是我,母亲要怨要恨,应该是朝着我。而不是她。”
晏南镜再回去的时候,不出所料,见到齐昀也在。虞夫人和方才一样坐在太夫人的下手位置。
“知善。”见到她进来,齐昀唤了一声,言语里几乎可以听出那股喜悦。
太夫人忍不住笑了。
“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太夫人对年少儿女的这些十分的宽容,她含笑打趣,让齐昀面颊微红,垂首羞敛的笑笑。
“知善再不回来,恐怕秋郎就要自己出去找了。”
晏南镜见着虞夫人神色复杂的抬头起来看她,但是最后只是嘴唇嚅动,什么话都没说,垂头丧气的保持沉默。
她忍不住往齐昀那里看去,虞夫人的性子她有所耳闻,短短半个时辰里有这样的效果,应该是齐昀说了什么。
她坐下来,装作羞涩低头。
太夫人对小辈们十分宽和,调笑两句也就过去了。
午膳是在太夫人这儿用的,热气腾腾的羊汤端上来,果然是膻味不多,汤水鲜美。
用膳完,太夫人让两人赶紧到外面走走。
秋高气爽,人在外面也颇为舒适。
“母亲那里,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已经和母亲说过了。”
晏南镜还没开口,齐昀就已经抢先道。
她早已经预料到了,但是亲耳听他这么说起,还是有些意外。
第150章
“是我强夺的,后果我自然一并承担,母亲怪在你身上,这不对。”齐昀道,“有些事还是要说明白比较好。”
晏南镜一愣,而后唇边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只怕虞夫人不会听。”
“夫人性情有些执拗,愿意相信的才会信,不愿意相信的,就算直截了当挑明了,恐怕也——”
“母亲会听的。”不等她说完,齐昀道。
“事实就是如此,不管母亲愿不愿意,都是事实。”
生母性情如何,齐昀最为明白。生母愿不愿意相信,他并不在意。在意的是生母不要因为那点怨怼,平白无故的为难她。所以不如在一开始就直截了当说明比较好。
挑明之后,不管母亲再如何,也不能为难她。
“国朝以孝治天下,你这般,倒也不怕人说什么?”
晏南镜听明白他话语下的意思,有些好笑。
“我没有不孝,只是把我自己做的事说明白而已,就算真的被外人知道了,也不能说我对母亲不孝。”
晏南镜拧着眉头望他,他那些温和的外表彻底撕掉之后,完全不这样他本性里的强势。
齐昀迎着她的目光,看过来,“既然是我做的,就没有将后果推到他人身上的意思。母亲既然误会了,自然是要说明白的。”
“虞夫人也是惋惜你的前程。”
齐昀望着她,“如果是这种惋惜的话,大可不必。”
他说完,眉头蹙紧,“你不在乎吗?”
平常女最怕婆母的刁难,尤其一个孝字能压死人。就算夫君有意维护,也无能为力。
“……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而已。
晏南镜压下后面的话语,她见着虞夫人那做派,不觉得委屈,只觉得有些好笑,像是对这个披着上年岁的皮的小孩子。
满心都是荒诞,要说委屈还真没有多少。
这样的人,所有的不满都放在面上,难说有什么折磨她的手段。真正的歹毒是口蜜腹剑,像虞夫人这样的,晏南镜觉得,可能虞夫人能想出来对付她的手段,就是不理她吧。
“夫人性情纯质,”她压下唇角,连着头都低下来,免得忍不住笑被他看到,“就算真的有什么误会,也不会怎么样的。”
她说完还是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她在他迷惑不解的注视里抬头,“你这个儿子,怎么不了解母亲的性情呢。我倒是觉得夫人虽然有些任性,但人品良善,也不会真的做什么。”
这话说得齐昀一愣,而后他摇摇头,晏南镜见状有些疑惑。
“我做的事,要嘲讽要如何也罢,都应该落到我自己的头上。这些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现在说这话也无什么大用。”
此言一出,两人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她话语锋利,猝不及防之下就捅人一刀。晏南镜见到他沉默,只是转开了视线,看向别处。
不远处种着一棵银杏,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树叶在秋风里尽数成了鹅黄,一片灿烂的色彩在秋风里簌簌作响落了一地。
这是秋日里独有的风韵,留给主人欣赏的。所以没有仆妇过来洁扫。
只是树叶簌簌响动,在秋风的凉意中左右摇摆,孤寂且悲凉。
晏南镜眼角余光看见他垂着头,嘴唇抿紧,眼眸低低垂着。
她没有心痛,也心痛不了。
她已经分不清楚他表露在外的,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他故意做出来的伪装。
但是她知道,他对自己做下的一切从来没有后悔过。
所以真的不用心疼,心疼什么呢,明明他自己也预料到了结果。并且觉得能承担这个后果,才会付诸行动。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她那颗心。
她径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过去,也不管留在原地的齐昀。
齐昀望着她赏景的背影,唇角几乎牵成了一条直线。然后几步追了上去,“这几日我没有见你,我很想你。”
这直白的话语让她不由得回头过来,“那正好,我不想你。”
这话在他心头又扎了下,齐昀却笑了。
“你笑什么?”
她哪怕不和之前一样,说话句句带刺,也不打算完全让他好过。
“知善至少还愿意和我说话。”
齐昀唇边笑意盈盈,望着她不放,“这是好事。”
她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到这个地步。
果然还是她小看他了,她没好气的回头,走自己的路,也不搭理他了。她不出声,齐昀跟在她身旁。
银杏的树叶生的漂亮,鹅黄的树叶随着秋风飘落,她望着那银杏叶在秋风里优雅漂亮的打转,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旁边的齐昀见状,过去摘了一片银杏叶。
“知善。”
她暼过去,见着他手里的那片鹅黄的叶子。
她伸手过去接了过来,指间捏着叶梗。
叶片柔嫩,鹅黄的色彩适中。
齐昀在一旁看着,心下生出了隐秘的希翼。
人总是这样,欲壑难填,得陇望蜀。
得不到人的时候,想要得到人。名分定下之后,又想要她的心。
她并不是个冷情的人,真正冷情的人,眼里是冷的,不会和他说话,哪怕看他的眼也会是冷的。但她不是。
“知善放心,其实和我相处不了多久。”
晏南镜低头转着手里的银杏叶,突然听到他这一句。
她抬头,见到他含笑对她颔首,“我困不了你多久,所以知善不必担忧。”
这话说得看似没头没脑,但是他们都明白话语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晏南镜指尖不自觉的掐到叶梗里,柔嫩的枝叶漫出汁液。
她沉默着回头往前走,没了之前欣赏风景的兴致。
“我可是说什么话惹知善不高兴了?”齐昀嘴里担忧,眼里紧紧盯住她的面庞,不放过半点蛛丝马迹。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处置就好,不必告诉我。”
她脚下顿了下望着他。
齐昀眼眸微动,“我只是看你不高兴,想要让你舒心一些。”
舒心是没有的,反而更难受了。
她拧着眉,面上没有哪里看出高兴。
隐秘的狂喜从心底下生起,但他神情里依然还留着几分的小心谨慎。
“知善不高兴,为何?”
晏南镜回头过去,不看他了,“方才那话,你还是少说吧。”
瞬间齐昀唇角几乎压抑不住的往上勾。
此时并不适合穷追猛打,反而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齐昀自小和那些老将臣僚打交道,这类的手腕炉火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