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晏南镜当然也知道,只是被褚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她有些心惊。
“所以,这夫妻只怕是做不到头。”
在出嫁前和新妇说这话,简直其心可诛。但现如今褚夫人也顾不上这些了。
“话是难听,但全都是实话。”
晏南镜回神过来,“我知道伯母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伯母不是为了我好的话,是不会将这些实话说给我听的。”
褚夫人闻言,点了点头,满是宽慰,“所以伯母告诉你,一旦真的出事,保全你自己为上。至于夫妻情谊……千万不要看的太重,至少不要把自己卷入危险境地里。”
“你父母早逝,我也没能亲自抚养你。但是作为长辈,伯母还是希望你能平安顺遂一生,而不是半道折在一个男人身上。”
“天下男子不知几何,但是性命只有一条。千万不要为了夫妻之情,把自己赔了进去。男子中意你的时候,千好万好。可是你真出事,他也只是哭过一场之后,就将你抛到脑后。转头还有温香软玉等着他。”
“女子重情,哪怕人死了也在心上。可是男子不同,他们重活人,只重那个和自己同床共枕朝夕相对的活人,人死了在他们看来就是死了,每逢忌日能给哭两声,写一篇赋文来寄托哀思,彰显自己的深情就已经不错了。”
“为了男子的那几滴眼泪,把自己赔进去,半点都不值当。”褚夫人语重心长的拉住她的手,“更何况,他露出的那点深情,与其说是他自己怀念旧人,不如说是给外人看的。”
“所以,不要为了那几年的相处,就将自己赔进去。不值当。”
晏南镜望着褚夫人,嘴张了张。那些话倘若不是真心对她,是不会说那些话。
褚夫人真心实意的想要她好,而不是让她仅仅只是一个嫁过去的侄女。
会担忧她会被牵连,会傻乎乎的为了男人付出性命。
她突然笑了,泪水淌了下来。
褚夫人吓得赶紧扶住她,“知善怎么了?”
晏南镜抬手摸了摸脸上的泪,又哭又笑,“多谢伯母。”
这四个字比较与褚夫人的拳拳之心太轻,但也只能说这个。
褚夫人赶紧的将她面颊上的泪擦了,“今日你出嫁,哭泣不好。”
说着她干脆轻轻抱住晏南镜,“反正,伯母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晏南镜带泪笑道。
“记住就好,”褚夫人点点头,“我就担心你晕了头,万一被他牵连那就不好。”
“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回来就是。不管君侯做什么,只管冲着中郎将去。见势不对跑回来,君侯难道还要牵连到妇人身上?”
晏南镜抹了一把脸,“我都记住了。”
褚夫人给她好生擦了擦脸上,“倘若真的有那日,记得照伯母说的去做。”
“母亲。”李伯姜站在门口,颇有些手脚无措。
今日是晏南镜出嫁,婚礼是傍晚时分才开始,这会儿新妇都还没有开始妆扮,她担心晏南镜就这么待着会无聊,所以过来想要陪陪她。没料到母亲也在。
幸好她及时把婢女给屏退了,要不然这会儿多少有些尴尬。
“你来了。”褚夫人抬手在眼下轻轻擦了两下,对李伯姜招手,让她进来。
李伯姜进来,反手把门合上。
李伯姜小心的觑着她们两人,斟酌着话语,“母亲,知善,这是怎么了?”
褚夫人将脸上泪水擦干净,让人坐到身边来,说了句无事,“我来叮嘱知善一些事,你来陪知善的?”
见着母亲不说,李伯姜也不多问了,看向晏南镜,“中郎将要是对你不好,知善就回来。反正我们家门庭在这里,也不怕他什么。”
晏南镜忍不住笑了,“我都记住了,万一不好,我就回来。”
李伯姜听后握住她的手,“说好了,可不要忘记。”
平常姊妹出嫁,临行前总要祝夫妻恩爱,子孙连绵。至于回母家,不能提。提起了,便是不好的兆头。
但是李伯姜这会儿可不觉得这不是好事。
中郎将都干出那种事,现如今他得偿所愿,还不准特她们叮嘱几句。
尤其现如今齐侯的做派,让家里的长辈们很是担忧,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如何。只能好好叮嘱晏南镜,若是有事,就赶紧回来算了。
未时,仆妇们前来给她换衣上妆,新妇的那一套十分的繁琐,得花上不少力气才能收拾妥当。晏南镜已经经历过了一次,所以再来,没有上回那么生疏。
前一日已经沐浴妥当,今日仆妇们只管给她将玄色婚服内外换上。
粉布在脸颊上轻轻按弄,晏南镜闭眼,也不看镜中的自己被描画成什么模样。待到完成,仆妇请她看看还有什么不妥。
她睁眼往铜镜里一暼,铜镜里照出一个面目模糊且陌生的面孔,乌黑的眼瞳和长眉,还有唇上的一抹小巧鲜红。看着有几分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晏南镜望了两眼颔首。
仆妇见她点头,心下一松,赶紧笑道,“女郎今日盛妆,中郎将见到女郎,必定会对女郎倾心不已。”
仆妇讨好的话语听得她有些想笑,她现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哪怕没有仔细看,也知道自己现如今的模样和平日里差别不小。
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齐昀别到时候看了,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突然她想起来,上回她也是这般,齐昀也没见得有半分认不出她。之后也没有因为她满脸厚厚脂粉,就老实半分。
她忍不住吸气,“再把眉描一遍,口脂也是,再上一上。”
脸颊抹的雪白,眼睫鲜浓,乍一眼看去,着实有些惊悚。
吓不死他!
一切完成之后,她坐在坐榻上等待,外面的天色已经黯了下来。冬日天黑的早,婚礼的时辰,自然也要比春夏要早。晏南镜都怀疑将婚期定在冬日里,绝对是齐昀故意的。
天色暗下来,婢女们将铜灯台上的烛火点亮,
即使外面昏暗,但是屋子内明亮如昼。不多时外面响起了颇有些杂乱的脚步。
晏南镜知道那是前头的人过来送消息了。果然守在门口的婢女和过来仆妇低声交谈了几句之后,婢女喜笑颜开,“女郎,中郎将已经来了。”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所有人全都振奋起精神。中郎将这个新婿来了,那么这边也就差不多了。
果不其然,有人在外拍了拍手掌。
婢女们赶紧从左右两边,将人从卧榻上搀扶起来。给她系好脚上舄的舄牙。将婚服整理妥当。
一切整理好,仆妇再三看过,毫无纰漏之后,请新妇出门,到前堂去。
晏南镜径直抬起步子,往门外跨过去。前头有两排婢女手里持着行灯给她照亮脚下的路。一路浩浩荡荡的径直往前面去。
前堂那儿格外瞩目,因为是婚礼,所以前堂的庭院里点起了两处庭燎,庭燎在冬日的夜里烧得很旺,隔着一段路都能看到庭燎那红烈的火光。
她一步步过去,最终迈入了庭燎的红艳的火光里。
堂上齐昀已经在等了,他今日着玄色的婚服,伫立在那儿。
听到动静,他回头过去,见到晏南镜过来。
她见到齐昀回头,特意抬头,那明亮的火光正好将她脸上照的一览无余。
她直直的朝齐昀望过去,对上他的双眼,露出个古怪笑容。
色彩分明的面颊,染上了火光的橘色,哪怕旁人不说,她都能想象到此刻她的脸上如何惊悚。
晏南镜满怀期待的望着他,期待他那一暼下的惊吓。
第152章
承袭自先秦的婚服是玄色的,火光在挺括的袍服上,折出了浓厚的红。
他站在庭燎和堂上的光亮里,朝着她浅笑。
眼底里泛着柔光。
竟然没有被她吓到。
晏南镜有些气馁。
她见着齐昀没有被她那满脸鲜明色彩给吓住,顿时没了继续看他的心思。这时候新妇要娇羞一点为好。旁边的仆妇也在小声提醒她,头微微低着一点,带点笑。
晏南镜嗤之以鼻,对仆妇的话语完全没搭理,不仅没有低头娇羞,反而径直抬头。
李远和褚夫人都坐在堂上,晏南镜过来听他们的叮嘱和告诫。
这些她都经历过了一次,再做起来没有最开始的好奇和紧张。
叮嘱和告诫的话,都是定好了的,走个过程就差不多。不会真的拉住出嫁的新妇叨叨不休。
叮嘱了几句之后,她起身。换旁边的齐昀对李远和褚夫人行子侄礼。
她忍不住投过去一瞥,见着他脊背弯下来,十足的恭谨谦和。和当初大晚上抢婚的姿态判若两人。
一个人竟然有两幅完全不同的面孔。
齐昀一拜到底,李远马上让他起来。
礼数到这里,已经差不多了。晏南镜见着齐昀起身,看向她,唇边的笑越发浓厚,连带着整张面孔都散发着浅淡的光辉。
他很高兴。
晏南镜知道。
有这么高兴吗?她不禁有些疑惑。
疑惑间,他已经走了过来,紧紧望着她。晏南镜抬头,几乎能从他眼眸里清晰的看见她的身影。
“走吧。”他压低了声响轻声道。
晏南镜嗯了一声,和他一道从前堂出去。庭燎的火烧的很旺,几乎将整个庭院都照的通亮。
“小心脚下。”
齐昀的提醒从一边传来,晏南镜不由得蹙眉,“我知道,看着呢。”
庭院里为了婚礼,早已经让仆妇们洁扫了不知道多少回。确保新人不会被路上的杂物给绊倒。
齐昀听出她话下的不耐,一笑没有说话,只是手掌始终托扶在她的手肘上。谨防万一。
新妇用的青帷车已经停在门外,马匹用的是李家的。等在夫家呆足一段时日之后,这些马匹还要由新婿亲自送回去,以示新妇已经融入了夫家,不会将新妇送回。
婚礼的条条框框很多,但是仔细看又觉得很有趣。
只是她这已经经历了一大半的人来,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新鲜感。只求把这套走完,不要再出什么差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