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悄声告诉她,那就是三公子的母亲。难怪了,三公子现如今被齐侯看重,自然有不少人前去巴结,正得意呢。再看齐昀,自然是有几分高高在上的。
晏南镜笑了笑,并无旁人想的那般勃然大怒,又或者暗暗气恼。至少面上是没有。
她对那边的人颔首示意,然后继续低头喝了一小口的羊酪。
那边三公子生母见到她如此,不由得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她自己就找到了理由,哪怕那边的新妇面上没有什么。但是这心里必定不好受,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想到这里,三公子生母的脸上又是一派的兴高采烈。
晏南镜在那儿一路到了太夫人让众贵妇退下。
旦日就是用来接受各种贵妇的拜见,至于和自家人见面,要到旦日之后。
她出来门外已经是辎车等着。
晏南镜走出来,一头撞见过来接人的崔倓。崔倓那件事不久之后,就另外娶妻。他来的恰到好处,两人隔空相望,彼此都是满面错愕。
她现如今的处境,崔倓也知道。一眼之下,她并无半点落魄憔悴。
他知晓齐昀对她好,心下总有个隐秘的角落,不想她和齐昀太过得意。
他还没开口,齐昀已经赶过来。他往年要留在侯府里一段时间,但是今年不用,和其他臣僚一块拜见完宴会一结束就出来了。
齐昀把晏南镜送上辎车,回头看崔倓。两人目光相触的那刻,崔倓觉得自己心里所有的所思所想在那瞬间,被齐昀完全看透,颇有些慌乱的回头。
“知善今日受委屈了。”
他进了辎车道。
“太夫人那边的事,这才多久,你全都知道了?”
晏南镜望他。
“不知道,但是我知晓世态炎凉。”
齐昀望着她,“你口上不说,我也知道那些小人的嘴脸。”
第162章
“人之常情罢了。”晏南镜靠在车壁上,她并没有多少愤慨,“如果是我,不至于这样。但也不会亲近。”
她睁开眼,见着齐昀望着她,“你也早该预料到了。”
她话语里直来直去,半点委婉也没有。齐昀靠在那儿,“委屈你了。”
晏南镜看过去,两人目光一对,倒是他先别过头去,晏南镜望见倒是有几分纳罕,这人早就已经练出了脸皮极厚的本领,现如今这样,倒是不一般。
“谈不上。那些人我原本就不认识,最多在李家的时候,见过那么两回。最多记得名号和长相,其余的交情都谈不上一点。所以是亲疏也无甚重要的。”
她说着唇边露出点笑,“其实这也好。”
齐昀颇有些诧异的看过去,听她说,“至少这段日子清净不少。”
她不耐烦和那些贵妇们虚情假意的交际,嘴上亲密,心里全都是算计。没什么意思。她对那些贵妇没有所求,便格外痛苦。
现如今正好。
“只是阿家那,恐怕之后几日,阿家不会见我。”
虞夫人将这笔账全算在了她的头上,这么大的年岁,心智没有半点长进,是不愿意长进。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改变的可能了。
“这几日母亲那里,我给你报病。我自己去就好。”
这件事理所就应该让他自己去承担。
果然不出所料,她回府之后,虞夫人没有半点表示。照着常理,虞夫人多少应该派人送些东西,或者询问一下新妇如何。
什么都没有。倒是太夫人,让秦媪亲自过来,另外跟着秦媪一道过来的,是各类上等皮裘。
所以晏南镜也就干净利落的让齐昀去侯府里应付虞夫人。
自己和杨之简回了之前的府邸,办了一场家宴。齐昀那儿虽然地方宽敞,但是崔缇和孙猛去那儿不合适,最好还是到原先的府邸里。
府邸里哪怕很长一段时日主人没在,一切也都是井井有条。晏南镜等人一回来,家仆仆妇们忙活一会,从庖厨下端出各类美食,送上美酒。
酒水是入秋之后用桂花和糯米酿造的桂花酒。晏南镜喝了一口,酒水醇厚悠长,不过桂花的香气没有齐昀自己酿造的那么浓厚。
崔缇和孙猛也被请入席中,原先他们不肯上来,还是晏南镜亲自劝说,才勉强坐在那儿。
晏南镜持着漆耳杯抬头,恰好和那边的崔缇的双目对上。崔缇甫一望到她的双眼,就低头下去不敢再看她。
“动身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吗?”晏南镜问。
这些人都是跟着齐昀才发达起来的,现如今齐昀要征讨辽东,他们自然也要跟着去。
“说是等天气暖和一点再说。”杨之简持着耳杯的手顿了顿,眉心不自觉的蹙起。
“你不应该去的。”
辽东那地方,多纷争,四周还有鲜卑等胡人在。一年到头也没有多少太平时候。更别说那里一年除却夏日稍微好过一点之外,其余时候都是苦寒。
齐昀到这里基本上和流放毫无区别,看着前程无光了。
杨之简心下对齐昀有了几分不满。
“是他连累你了。”
杨之简望着她,“知善,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妙,你赶紧的保全你自己就好。”
“毕竟这些事,要是真的算起来,不应该将你也牵扯进去。”
崔缇手里顿了下,然后将耳杯里的酒水一饮而尽。
“我知道的,阿兄。”晏南镜见他面色凝重,晏南镜看过去,“阿兄的苦心我都明白的。”
“我和中郎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若是真的遇见危难,不管如何,我也该尽忠。但是你——”
他不希望因为个男人,就要把她把一生都折进去。若是真的局势不妙,他希望她躲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我懂得。”晏南镜对他安抚笑笑,“只是眼下我也不可能一走了之,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会让阿兄担心的。”
杨之简望着她,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有点点头,“你明白就好。”
“这一路上,路途遥远不说,还要打仗。”
晏南镜笑道,“阿兄难道忘记了,当年阿兄不在家里的时候,我也是将自己照料好的。”
“现如今哪和当初一样——”杨之简说着叹气摇摇头,“你心里明白就好。”
“记住阿兄的话,若是真的不对,马上就走。不要有半点迟疑。君侯不至于和你过不去。”
齐侯猜忌儿子,和她没什么关系,更何况啊还是被迫的。
但是他也不敢肯定。若是真的有事,他安排崔缇和孙猛,赶紧带着她离开,不管去哪儿都好,只要能平安就好。
这话没到天黑就已经送到了齐昀那里。
没人搭理也就没人搭理的好处。往年他要和那些人周旋,现如今到侯府站一站就行。生母那儿见着他就哭,不过好在生母没多一会就哭累了,自己去休息。
他听着一旁的崔缇将家宴上的那些话语一五一十的禀报。
“知善真的说不会对我一走了之?”
这问得崔缇忍不住一愣,小半会竟然无言以对。
他稍许思量,还没开口,就见着齐昀摇摇手,“你不用说了,你刚才已经说过了,她的确说过。”
崔缇面上的神色一言难尽的古怪。瞬间不顾尊卑上下,忍不住抬头。只见着齐昀人靠在凭几上,脸上有笑,“我知道,她不是个冷心的人。”
崔缇嘴唇翕张两下,终究是无言以对,只能默默低头下去。
只是把所有的话语全都告诉齐昀之后,忍不住替杨之简求情,“杨司马那番话,也是兄妹情深,不是——”
齐昀颔首,“我当然知道,”
他笑了一声,“其实他不说,要是真的出事,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已经和她结成夫妻了,没打算真的拉着她下黄泉。”
“情理之中。如果他连知善都不管了,薄情寡义到如此地步,那也是我当年看走眼了。”
崔缇听他说,这悬起的心这才放下来。
说是开春之后一个月,天气才转暖一些,齐侯就让齐昀出发。三月三上巳都没有赶上。
前来相送的人不多,除却那几个人之外,也没有其他人。
晏南镜和齐昀一道和前来相送的人告别,回身上辎车的时候,眼角余光暼了一眼那边的郑氏兄弟,“你怎么没有把郑玄符一块带上。”
“我以前看着你打仗,他都跟着你。”
齐昀摇摇头,“他走不了,父亲现如今是要把我远远的丢出去,让他跟着,就算他愿意,恐怕他父亲也是不肯。既然如此,留在邺城更好。”
“兄弟俩都不带一个?”
“沙场上他们的作用不大,玄符的样子知善当初也见过。不拖累我就算好的,其余的也多少指望不上。再说了我又何必让他难做,毕竟天底下没有几个父亲,愿意让自己儿子涉险。”
“何况我还有将领跟着一块儿,也行了。”
晏南镜忍不住,“我听说辽东那块地方并不安稳。你——有把握吧?”
“何止不安稳,鲜卑扶余,还有高句丽虎视眈眈。就没有一个消停的。”
见着晏南镜睨他,齐昀压低声量,“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平定下来,正好有个清净地方,若是不行……知善可以另寻良人了。”
她一手径直伸出来,揪住了他腰间,然后用劲掐住衣袍下的肉一拧。
这边也无人往这里看,所以她下手没有任何迟疑。
见着齐昀脸上的笑容都已经凝结了,干净利落松手,直接回到辎车里。
齐昀下意识捂住腰上被她拧过的地方,咬着牙吸了几口气平伏下皮肉伤的痛楚。转身过去。
不多时阿元也上来了,她原本不打算带上阿元,毕竟路途遥远,阿元年纪也大了。与其一道去辽东,倒不如留在邺城。但是阿元不管说什么都不肯留在邺城,坚持要跟随。晏南镜也只有点头答应了。
“郎主腰上怎么了?”阿元这一路过来的时候,瞧见齐昀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
晏南镜听见阿元问,险些没笑出来,“不知道,可能不小心自己撞到了吧?”
“那女郎要不要让人看看郎主?”
晏南镜摇摇头,“放心没事。”
见阿元还要说什么,她一把抱住阿元的胳膊,“阿元别问他了,多问问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