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寝里的姬妾惊叫一声,赶紧抓起被衿遮住躯体。
“怎么了?”齐玹爬起来,沉声问道。
“城门那儿哗变了!”心腹说起这件事,嘴里的舌头几乎都捋不直,在烛火下,浑身上下颤抖不止。
“哗变了?”齐玹顾不上穿衣,径直起身。
心腹颔首,“城门校尉以及手下的那些属官,尽数被斩杀。”
城门校尉是齐玹的人,城门校尉和属官们一死,连个及时送消息的人都没有。
“城门已经开了,齐昀大军已经往城内来了!”
齐玹闻言,立即抓起旁边的衣物往身上套,他早就料到自己的这个君侯怕是不会长久。毕竟准备并不充分,而且齐昀手中有兵。
但是这么快,齐玹始料未及。他一面穿衣,一面下令,“去把侯夫人还有许姬带上!”
心腹赶紧去子。待到齐玹整理好衣着出来,半点都不逗留,径直往外去。
这时候外面的消息还没有送到侯府里来,若是送到了,只恐怕就算是那些卫士们,也想要过来擒获他,好向齐昀邀功。
路走到一半,只见着手下人满面慌张跑来,“君侯,有贼子往侯府这边打过来了!”
齐玹愣了下,唇边勾出冷笑,“消息还传的真快,才这么一些时候,竟然就传开了。”
“把那个老乞婆带上。”
手下人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指的是袁太夫人。
“我倒是不信,那老乞婆在我手上,齐昀当真还能肆无忌惮对我下手。”
手下人马上去了。
齐巽经营了多年的侯府,和诸侯王的王宫差不多大。照着洛阳宫,太后居南宫的规矩,袁太夫人住在南边的尊位上。
自从齐玹起事,袁太夫人就彻底的关起门来,外面所有的事都不过问。哪怕齐巽在齐玹手里成了废人,死了几个孙子,依然不闻不问。大门紧闭,若不是每日里有零零星星的婢女进出,都要以为没有这个人了。
一众男人手持刀戟,杀气重重的往袁太夫人那儿杀去。
到了地方,却扑了个空,内寝里根本空无一人,没有袁太夫人的身影。抓住婢女逼问,婢女吓得痛哭流涕,一问三不知。
正在胶着的时候,突然传来郑玄朗兄弟已经带人快要杀到侯府跟前了。顿时也顾不上继续找寻袁太夫人的藏身之处,赶紧往外面奔。
慕夫人和许堇被人从睡梦里提了出来,满脸的惊恐。慕夫人的手臂被武士提在手里,一路拖拽过来,脚步踉跄,看着几次几乎都要跌倒在地。
“你这是要做什么?”慕夫人惊恐问道。
许堇一看四周男人们脸上的杀气腾腾且惊惶,吓得呆若木鸡,嘴唇颤抖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儿有事想请母亲帮忙。”
齐玹对上慕夫人,露出这些日子以来,难得一见的温和、
慕夫人却不接,冷笑道,“你自有自己的生身父母,不必唤我为母亲。”
齐玹心里嗤笑。
慕夫人说是恨了齐巽这么多年,但与其说恨,不如说是怨。这么多年下来,心里打得全都是最开始的,他和齐巽还有她,一起回到最初的所谓夫妻恩爱,父子和睦的模样。
这女人天真起来,也真是愚蠢到令人失笑。
“这恐怕母亲说了不算。”
齐玹一把将慕夫人扯了过来,“母亲已经疼爱了儿这么多日子,有道是有始有终,母子既然已经做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要有个结果的。”
说着,他立即令人把慕夫人给强行带上车内。
许堇见着慕夫人挣扎呼号,被整个塞到车内,挣扎的间隙里,慕夫人手脚都被捆绑起来。这下是毫无办法了,直接在辎车内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许堇以往在慕夫人的手下吃了不少苦头,慕夫人以婆母自居,对她横竖左右都看不惯,哪怕只是平日里前去探望,都能被训斥被责罚。现如今见到慕夫人落到现如今这个结果,心下不由的有几分痛快。
只是心里依然惶恐不安,“夫君,这是——”
齐玹没有半点和她解释的意思,径直挥手,让人把她给塞到另外一辆辎车上。
事情突发,打得他措手不及,他料到了那些看似对他俯首称臣的臣僚,其实并不真的臣服他。但是没料到竟然发难的这么快,他原本是打算将这些臣僚好好收拾掉的。但是齐昀杀回马枪的速度太快,根本没有给他半点整治的空档。
围城的时候,倘若和之前起事那样大开杀戒,恐怕反得比现在更快。
眼看着是败兵如山倒,齐玹果断不和齐昀正面决战,若是兵力对等,尚且可以一战,现如今混乱成一团,慌乱中迎战,恐怕只会是白白成全了齐昀而已。
既然如此,不如赶紧逃出邺城。留得青山在才是要紧。
他带上亲兵一路横冲直撞,直接从侯府里冲出去。
齐昀的兵马此刻还没有完全到邺城里来,但是郑玄朗郑玄符兄弟俩已经领着人杀到了侯府门前。
一番短兵交接,齐玹领着亲兵们生生撕开条口子,冲了出去。
“齐玹在那!不要让他跑了!”
齐玹在疾驰的夜风里听到呼呼的风声里夹杂着呼号。
他吹了一声口哨。
既然他早已经料到了可能的后果,怎么可能真的半点都没有准备。
快马奔驰,就算有人想要拦截,也不敢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毕竟拿上次,也得还有那个命在,若是命没了,奖赏自然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
一行人飞奔出城外,遇上个三叉路,齐玹的口哨声再次响起。
顿时一队人分成了两股,奔向不同的方向。
夜色浓厚,饶是有火把照明,也实在是没办法十分确定齐玹在那条路上,最后追兵们只能跟着分两头去追。
追兵们的追击不遗余力,奋力直追。紧咬不放,前面的马蹄踏在地上的声响逐渐能被感知之后,最前头的兵士们张弓就射,只听到肉身倒地被马蹄践踏的惨叫。紧接着一声马中箭嘶鸣的动静从前方浓黑里传来,再然后就是一声抛出落地的惨叫。
齐昀入城,明明已经夜深了,但是邺城大道上,兵士们一路排开,持着火把,将这片浓郁的夜色完全驱逐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肃杀,明明是有些热的天,却有刺骨的寒意凝聚在肌理上挥之不去。
“拜见中郎将。”
到了侯府前,只见着一众将官伫立在那,火光照在他们的脸上,也映照出了他们甲衣和脸上的血污。稍微靠近点,浓厚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齐昀下马,对诸位将官叉手还礼。
“诸位将军辛苦了。”齐昀温声道,“现如今侯府内状况如何?”
“君侯被乱贼所害,现如今卧榻不起。太夫人躲藏于庖厨下,险险躲过乱贼的毒手。”
齐昀领人快步进入侯府,侯府内经历过一场激战,还没来得及清理走的死尸横七竖八躺的到处都是,血污遍地。
他直接从尸首上跨过去,去见袁太夫人。
袁太夫人已经事先整理过了仪容,她在侯府里住了这么久,自然有自己的耳目。不是齐玹那么个十几天的安排就能毁掉了,她不觉得齐玹那个混账会轻易放过她,时刻关注他的动向。府里真正的耳目是那些不起眼的婢女仆役。
这些人看着毫不起眼,但是却是最好用的耳目。
她抢先一步躲藏起来,齐玹急着逃走,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搜捕她。
“祖母。”齐昀见到袁太夫人,跪下来叩首,“孙儿让祖母受如此大辱,死罪。”
太夫人见状连忙拉他起来,“这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早就和你父亲说了,齐玹此人不堪大用,心思不正。你父亲倒好,我行我素,以至于发生了这么大的祸事。”
太夫人的悲伤没有持续太久,她望着齐昀,“不过还好,你还在。”
她像是决定了什么,“你父亲现如今的样子,恐怕是主持不了大局了。你马上坐上侯位,要不然这局面没办法彻底平定下来。”
太夫人看似只是个享福的贵妇,但是观察局势,审时度势,比上齐侯都要果决的多。
齐昀张口正要说什么,有人禀报,说是侯夫人找到了。
兵士们抬回来的慕夫人,浑身上下好几处骨折,完全动弹不得。她躺在那儿,犹如任人宰割的鱼肉。
不出所料的话,就算伤势没有加重,这般也只能做个废人了。
有足音由远及近而来,齐昀看到了现如今的慕夫人,曾经的那些倨傲和冷漠都已经被满身的血污给盖住了。
“母亲。”齐昀开口。
“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叫你母亲了吧。”齐昀道。
即使在这十几日里没有享受过齐玹的福,但现如今谁都知道,齐玹能下手成功,这里头也有慕夫人的手笔。
“母亲好好休息。”
慕夫人见着齐昀转身离开,泪水直流。
她向丈夫要爱,得到的是背叛。向养子追寻渴求温情,结果被毫不留情的利用和抛弃。
她爱过两个男人,为他们拼尽一切,以为靠着真心,必定能换得真心。而现如今她一无所有了。
第210章
邺城内大道上火把一路疾驰过去,将夜色彻底驱逐干净。
城中的厮杀声逐渐的平伏下来,最后变成杂乱的足音,还有拖拽尸首的声响。
天色逐渐转亮,浓厚的夜色层层褪去,露出全新的光亮。
昨夜鏖战留下来的尸首差不多已经拖拽清理干净,只是地上大片的血迹还来不及清理。
齐昀坐在堂上,堂上鲜血犹在,墙壁上还有好些喷溅上去的血迹。直接浸入了内里,已经擦不干净,只能到时候刮掉重新装潢了。
郑玄符大步过来,齐昀望见他,“事情都办妥了?”
郑玄符因为和齐昀交情深厚,齐玹将他下了大狱,若不是他士族子,以及遍布朝野的叔伯们,恐怕一条命都要不在了。齐玹起事匆忙,许多事都没有准备好,这里头不乏明面上臣服,私下心思活跃的。
齐玹行事仓促,许多事根本就不在他的掌控中。郑玄符人看似被关在牢狱里,但是前两日,偷偷的叫人给放了出来。
“齐玹残党,除却死了的,还有跟着齐玹跑了的,其余的都已经抓起来了。”郑玄符说着,顿了下,似乎是有些犹豫,“还有些是之后臣服于齐玹的。景约的意思是——”
“我听说,齐玹行事暴虐,但凡有不服者,不管是齐氏宗族,还是那些臣僚将领,一律斩杀。”
他说着幽幽叹了口气,“如此暴虐,连宗族都没有放过,为了长远,忍得一时也是无可奈何。”
“又怎么会怪罪呢。”
听齐昀这么一说,郑玄符眼里亮了亮。
“多谢中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