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昀摇摇头笑道,“那正好,先生去看看他现如今模样,也好痛快一二。”
他顿了顿,看了看漏壶,“现在时辰不早了,先生还要去知善那儿,告知她那个好消息。”
齐昀看着杨之简起身告辞,送他出门之后,他才一路缓缓回来。
他坐下来之后,将杨之简求齐侯的那话仔细回忆了一遍,笑了起来。
“也好。”
他突然道。
太夫人那边病好了,但还是让晏南镜过去,陪着她说说话。人年纪大了,除却怀念过往之外,就是看着年少的孩子们,和年少人在一块,看见那些少年人的活泼,总觉得自己也能年轻好几岁。
今日太夫人令人送来好些首饰,见晏南镜来了,招呼她到跟前,让她试戴给自己看。
晏南镜对衣着打扮没有太多的兴致,总是最简单的来。所以那些首饰也不怎么方便插戴到发髻上。
太夫人干脆让婢女们给她重新梳妆,“好好的年纪,好好的样貌,也不知道打扮自己。”
晏南镜被婢女们笑着七手八脚的请到镜台那儿,颇有些无措的去看齐孟婉。齐孟婉捂嘴偷笑,见着晏南镜看过来,摆了摆手要她安心。
晏南镜见状也只能坐在那了,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能把自己收拾齐整就算不错了。哪里还来的精心打扮。天气热的很,稍不留神走动一下,额头脸颊全都是汗。那还不如简单点。
长发拆开了重新梳理。
太夫人笑呵呵在那儿看,“年少就是好,知善这长发长得乌黑又浓。”
她回过头来,几缕散发落到她的脸颊旁,和着她婉约的眉目,越发让人怜惜。
“看看,多好的样貌。”太夫人捂住心口感叹,“也就是你,自小到大看着,不当回事。”
看着美人随意对待自己,太夫人看着都觉得暴殄天物。
人美,脾性也有些执拗。
太夫人想起齐昀来,有些想笑。平日里见多了他冷静自持,这有了喜欢的女子,看着和平常不同,还颇有意思。
“听说杨先生去给许少安看伤了?”太夫人一面看着婢女给晏南镜梳妆,一面和她说话。
晏南镜想要点头,但是发丝被婢女握在手里不好动作,“是,阿兄去过了。说是伤势太重,最多只能保住性命,至于别的,就不行了。”
太夫人颔首,“也就是杨先生,否则谁敢开这个口。之前派过去的医者,回来之后都摇头,说性命难保。”
“现如今杨先生能保住他的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齐孟婉点头,“祖母说的正是。”
她像是想到什么,微微一笑,“说起来也奇怪,突然就马发狂了。明明许将军的这个独子,自幼精通骑射,怎么马匹异样都没看出来。”
晏南镜盯着铜镜里的自己,铜镜明亮,将她的容貌清清楚楚的映照出来。
其实就是因为精通骑射,所以才能那样安排她。她突然笑了笑。
只是没想到,最后用在她身上的手段最后用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她想到她看到许少安在榻上蠕动,齐昀是知道如何折磨人的,尤其榻上的那个人明白一切,却又不能报仇,只能躺在那儿,让仇人目睹自己的丑态。
“知善在笑什么呢。”
齐孟婉靠了过来,眼里满是揶揄,晏南镜回神过来摇摇头,齐孟婉可不打算就这么算了,她过来俯身笑道,“不会在想和阿兄有关的事吧?”
第070章
“没有。和长公子没有什么关系。”晏南镜道。
齐孟婉满面失望,手里持着片面,轻轻的给她自己扇风。长兄的那点心思,就算不宣之于口,她们这些人,只要看一眼他看眼前人的眼神,心下就明白了大半。
男人喜欢金戈铁马建功立业,想着位及三公封狼居胥,儿女情长是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哪怕见着别人夫妇感情甚笃,都要指手画脚说几句不应该。
可是真的陷入进去了,反而没有之前的那么冷心冷情。齐孟婉自小都怕这位长兄,长兄其实待人宽仁,但是看人的眼是冷的。齐孟婉自小怕他,尤其是怕被他盯着。虞夫人之前说的那些话,别说祖母,她听了都想笑,许女杵在那儿,长兄扫过去,和看旁人没有半点差别。还暖他的心,别到时候被丢到一旁哭天喊地的就不错了。
但长兄看知善的时候是不一样的,不是随和也不是一视同仁的默然。像是开春之后完全化开了的春水,内里点点光亮,即使细碎却也慑人。
只是可惜,知善看着没有多少意思。齐孟婉遗憾过后,紧接着又是庆幸。不喜欢上才好,她怕了长兄这么多年,见着长兄得偿所愿,还是有些不甘心。
晏南镜瞧见铜镜里齐孟婉先是满脸惋惜,而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噌的下亮了亮,随即又是笑意盈盈,瞧着像是期盼什么。
太夫人在这儿,她不好继续开口问,坐在那儿让婢女们给她梳高髻。
高髻是贵女们时兴的发式,她也曾经梳过。后面嫌弃太费时,干脆随随便便把长发在头顶上挽出个发髻插戴上玉簪和步摇就算完事。也懒得再费什么心了。太夫人这儿的婢女心灵手巧,给她把发髻盘高,还梳了薄如蝉翼的云鬓。光线都可以投入那薄薄的发鬓里,生出柔和的光晕。
“好极了。”太夫人年纪大了,但是女人喜欢服饰打扮的喜好还在,年纪大了浓妆艳抹的不像回事。她就格外喜欢看着少女们妆扮。
乌浓长发盘堆起来的高髻前戴上了一对金叶步摇。晏南镜头稍稍一动,步摇上就发出金玉相撞的悦耳声响。
婢女们忙完了头上,就要给她上妆。晏南镜嫌弃夏日里脸上有粉,容易被汗冲的一塌糊涂,所以干脆什么都不擦。婢女持着布团沾了粉往她脸上扑,才扑了下,就呀了一声不敢继续了。
她肌肤白皙细腻,脂粉落在上面,反而把白里透红的好气色给遮住了。
齐孟婉也看见了,过来看了看,“还是别上妆了,就这样吧。要不然上了妆,反而还不如不上。”
太夫人点点头,“也好,”
说着她看了一眼秦媪,秦媪会意,轻手轻脚的领着婢女往外去了。
齐孟婉拿过打湿了的帕子,给她仔细擦脸,一边擦一边道,“知善也就是差在了出身上,要不然你进宫的话,比我有出息。”
晏南镜哭笑不得的厉害,“我哪能啊,我这脾气,也就我兄长才能容忍我,真进宫不出半天就已经叫人给打出去了。”
“美人脾性就得坏点,”齐孟婉轻抬她的下巴,好方便她继续把残余的那点妆粉给擦拭干净了。“美人要是脾性还好,那男子就更加狂得没边了。”
这话听得她忍不住笑,齐孟婉把她脸上最后一点粉给擦拭干净。
齐孟婉说得都是不可能成真的事,所以她也就随意一听。也不多说什么。
太夫人招了招手,“让我看看。”
晏南镜从镜台前起身到太夫人面前。太夫人眼里一亮,她满是感叹的拉住她的手。出身不显的美人她见过不少。但是那些美人都低声下气。再出众的美貌,也要落了下乘。
眼前的少女,说是出身不显,但看着没半点卑躬屈膝的姿态。
“不错。”太夫人看了看,点点头。也不知道是说她这幅装扮好看,还是别的。
“听说你兄长得了田宅,还在秋郎府上吗?”
晏南镜点点头,“兄长还未放话,所以暂时还在长公子府上。田宅那边,另外派人过去看管。”
太夫人也知道杨之简曾经被刺杀过,一个外来的人,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对他不利,还真的极有可能得手。
“你们出去走走吧,说起来昨日下了一场雨,外面也没有那么热了。趁着这会不热,去外面走走。”
太夫人抬手,就让晏南镜和齐孟婉一块儿出去走走。至于她就不用了。老人怕冷怕热,原本就气虚,到日头下面走一圈出身汗,回头连着几日都浑身无力。
齐孟婉和晏南镜一块到外面去,夏日天气变化快,暴烈的日头晒了几天,然后就是大雨。雨后热气去了一半,正好可以出来走动。
齐孟婉提起自己要入宫准备的行囊,“好些都已经收拾了,父亲的意思是,就算皇后是长公主之女,我也不能在气势上输了。所以自然所有的准备自然是越周全越好。”
“到时候知善那儿,也会送东西来。”
其实已经来了,她要送人入宫,齐侯派的人昨日冒雨到齐昀府上,给她量身形。说是要准备她到洛阳时候的衣裳。齐侯铆足了劲,不管如何,都要在洛阳里头争露哥脸面。
晏南镜忍不住想,齐侯安排齐昀送嫁。除却齐昀是长子之外,还是长相上齐侯最能拿得出手的儿子。
毕竟举孝贤,朝廷除却看中正推荐之外,还要看长相。
所以这世道,不管看女人容貌,男人也要看。男人的容貌更是关系到前程。
齐侯看不上洛阳里已经定下的皇后,朝廷式微,长公主哪怕礼比诸侯,在齐侯这种实力雄厚的大诸侯看着,也只剩下名头好看。但是饶是如此,也有那个名头,齐侯心下不忿,干脆就弄出了比皇后入宫还大的动静。一定要将中宫都给比下去。
“昨日侯府来人已经给我量体裁衣了,说是做秋衣。”她听着都有些咂舌,现如今头顶上日头晒人,就已经要做入洛阳宫用的秋衣了。
齐孟婉点了点头,“也是时候,若是再推迟恐怕就来不及了。”
她神色有些郁郁寡欢,“其实我想着,要是你能陪我一块留在宫里就好了。”
晏南镜嘴张了张,什么都说不出来。齐孟婉眉尖蹙着,“反正父亲已经安排好了,嫁谁都是嫁,至少天子也年轻。比那些给三十以上老叟坐继室的要好多了。但是我一个人在洛阳,远离家乡,还是有些怕。有知善你陪着,我心里好过些。”
她又道,“但是我知道,我要是真这么做了,长兄第一个就不饶了我。”
晏南镜哭笑不得,只能和齐孟婉一块儿走着。今日的天阴阴着,偶尔有几缕风拂过带来几丝凉爽。
“洛阳那边来人了没有?”晏南镜问。
齐孟婉颔首“来了,洛阳那边说是位份是仅次于皇后之下的贵人。”
她有些兴致缺缺的,垂着头,“也不知道皇后好不好相处,万一和前几位皇后一样,拿刀戟杀人怎么办?”
洛阳宫里的争斗简单直接,皇后和嫔御们相争,不屑于勾心斗角,直接刀剑相见。
晏南镜看到她满脸忧心忡忡,安抚道,“不会的,现如今今非昔比,诸侯势大,就算真得有什么争斗,若是想要动手,不管是谁都要仔细掂量一二。”
说着,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两个人。个高戴冠的那个是齐昀,另外身材娇小些的是许堇。许堇仰头看向齐昀,隔得有些远,有些细碎的声响随风飘了过来,听得出来她很着急。
“长公子怎么在这?”晏南镜有些吃惊,“这个时辰,难道不该是和君侯那儿商议政务吗?”
齐孟婉闻言,神情古怪的瞅她,“知善,你不生气?”
她回看过去,笑得无奈“我生气做什么?”
齐孟婉早知道兄长是单相思,真的见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瞠目结舌。
她回头看过去,“奇怪,今日祖母也没有让许女来,许女怎么过来了?”
晏南镜接道,“可能是虞夫人让来的吧?”
齐孟婉忍不住在她手臂上捏了下,“许少安没有坠马之前会,但是坠马之后躲都来不及呢。”
离得远,也听不清楚他们说什么,只能见到许堇突然间向齐昀走近了几步。齐昀几乎同时间向后退开,拉开间距。
这样的变故叫许堇措手不及,齐昀面上神色一如方才,没有变一丝一毫。
他抬首向晏南镜的方向看去。齐孟婉见到齐昀看过来,叫了一声阿兄。许堇回头这才惊觉还有其他人在。
许堇的傅母离得有些偏僻,用意是不打扰两人说话。谁知道竟然因此出了纰漏。
“阿兄怎么在这?”齐孟婉看向许堇,“许女郎不照顾兄长吗?”
傅母听着这话就忍不住心头一跳,女郎自幼父兄疼爱,对于如何应付外人可一窍不通。侯女话语里明显的不怀好意,恐怕是对付不来。
“我就是为了阿兄的事来找长公子的。”
傅母听到许堇开口,不出所料,不禁有些着急,求助得看向齐昀。齐昀也没注意傅母,只是望了一眼齐孟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