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慌张摇头,“侯女从下车之后就不爱动弹,方才说身上不适说是头疼身上冷,才发现侯女发热了。”
晏南镜听后,径直直接往齐孟婉房舍那里去。作为将要入宫的人,齐孟婉的屋舍是驿站里最大最整洁的,她一进去绕过门口的屏风,就见到齐孟婉躺在榻上。双眼迷蒙着,面颊带红。
晏南镜伸手轻轻搁在她的额头上,稍会之后收手,眉头蹙起。
“去告知长公子了没有?”
婢女忙说,“已经去禀告过了。”
刚说完,门再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齐昀大步进来,他见到躺在榻上的齐孟婉,径直看向晏南镜,“人如何了?”
“起热了,”她道,说着去问齐孟婉,“哪里不舒服?”
齐孟婉双眼闭着,言语里有些哽咽,“头疼,好冷。”
说着她整个人都往被子里钻。一旁的婢女见状,赶紧的把锦被又添了一层。又有婢女呈了热汤过来,然而热汤才入口一会,齐孟婉逆呕不止。
婢女们见齐昀眉尖紧蹙,顿时全都面色苍白,觳觫不止。
晏南镜把她手拿出来,按在手腕上,小会之后,听到她牙齿细细打颤的声响。
“如何?”
齐昀问道。
“风寒邪袭表,卫阳被遏不得伸张,正邪相争,故而发热。”
“用桂枝黄麻。”
齐昀颔首,立即让人取来笔墨。
这一路去洛阳路途遥远,所以防备有人生病,常见药材都是带着的。不多时,婢女取了药汤过来。齐孟婉闻见汤药里桂枝的气味,很是不适的转头过去,晏南镜温言软语的劝说,“侯女先把药汤喝了,喝了之后多少能好受点。就不会和眼下这般难受了。”
她耐心的在齐孟婉的背上拍了拍,齐孟婉皱着眉看她,“可是味道不好。”
晏南镜说无事,“一口气喝完,再用清水漱口就不苦了。”
她愿意拿哄孩子的语调来哄,却不把齐孟婉真的当孩子看。
“饴糖这些东西入脾,贸然药后服用,怕会改变药性。”
齐孟婉头痛的厉害,还没等她开口,碗沿已经贴到了她的唇边。晏南镜仰手一倒,药汁就灌进去了。
齐孟婉猝不及防之下,把灌入嘴的药汁吞下去。然后又换上了清水。
桂枝的气味特别大,哪怕再三漱口之后还是觉得有那种味道在。
齐昀见着晏南镜耐心的安抚她,即使刚才强灌了一碗药下去,依然还是温言软语。
心下颇有些不是滋味,甚至还有些恼怒。对于齐孟婉的恼怒。
两人即使一同经历过生死,他也没有见过她如此婉转的姿态。
他还记得现如今是在人前,所以恼怒在面上迅速滑了过去。最后停留在面上的是兄长应该有的神色。
齐孟婉喝药不久,额头上起了一层汗,晏南镜再伸手探她额头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探到的那般滚热。
再看齐孟婉,见到她脸上已经轻松了许多,晏南镜不由得松口气。她让婢女去庖厨下拿米汤给齐孟婉服用。她才起来,齐孟婉就拉住她的袖子,“不是说好了,今日你陪我吗?”
“你才好些,还是要静养。”齐昀开口,“就不要拉住知善不放了。”
齐孟婉听到他语调平静,却没来由的有些惧怕。她只有放开了晏南镜的袖子。
“你喝了汤药才好一些,现如今正要好好休息。”
齐昀说着微微叹息,像是遇上了什么棘手事,“临行前父亲叮嘱过要赶在预定日期之前到达洛阳,否则怕错过吉日。”
他叹口气,“你是怨兄长不近人情吗?”
齐孟婉连连摇头,“我没有。”
她正要为自己辩解,齐昀抬手示意她不要多言,“言多伤气,你才好些,不要再开口说话,需要多多休养保重自己。”
他面色比方才要缓和许多,也更有兄长的姿态,“好好躺下歇息,等睡上一会,就能好多了。”
齐孟婉点点头,在婢女的服侍下躺下,晏南镜见到齐昀望了她一眼,示意她出来。
“侯女病症才缓和些,恐怕要休息那么两三日再上路,最为稳妥。”
晏南镜以为齐昀叫她出来,是为了询问齐孟婉病情耽误不耽误行程。却见他摇摇头,“我不是要问这个。”
她面露惊讶,齐昀定定望着她,端详她的面色,“你现如今还好?可有什么不适?”
晏南镜一愣,齐昀解释,“她病了,我担心你也不适,所以特意问问你。”
晏南镜摇头,“我很好,没有什么病症。”
这话齐昀却是不信,他眉头微蹙看她,“当真?”
她颇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是什么惯于隐忍的人,若真不适,我会直截了当说的。”
齐昀盯着她的脸庞,她神色如常,没有病人面上常有的苍白面色。说话中气也足,这样他才算是勉强放心下来。
“路途遥远,一路上舟车劳顿,女子体弱,容易得病。知善如果真的身体不适,一定要说。”
晏南镜颔首,“知道了,”
话语到这里,两人一阵缄默,似乎已经无话可说了。她正琢磨着怎么找理由离开,突然听到他道,“知善亲近她,远胜于亲近我。”
“这是为何?”
齐昀一直不明白这个,明明两人初见的时候,算不上多愉快,到如今却能这么情深。她们两人当初都已经一同经历生死,但她和他相处总有一层若有若无的疏远。他想要跨过去,但是她却总是避开。偶尔他以为他已经跨过去了,但是过了几日,她待他依然如初,看不出有太多的变化。
晏南镜说不出来,她连连眨眼,“我和侯女都是女子,这一路上,侯女也没有姊妹们陪伴。而且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父母亲人。难免对我依赖些。”
她看着他眉头没有松开,显然是对她的回答甚是不满。
齐昀突然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强硬将眉头松开,“知善路上辛苦了,还是先回去休息。”
“侯女那儿……”
“她病了。”齐昀道,“你懂医术,应当比我更清楚。病人不适合和人太过亲密,适宜静养。你若是过去,少不得你们二人要交谈。到时候静养都顾不上了。”
他说罢,嘴唇抿紧,特意换了个缓和些的声调,“知善先去休息吧,这一路原本就不轻松,方才又耗费了气力。长路跋涉,最容易体力不支。”
她才想说不用,齐昀已经让不远处的婢女过来,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往屋舍里走。
齐昀见着她被婢女搀扶到屋内门合上之后,才缓缓回身过来。
送嫁队伍长,人数不少。这件驿站没有多大,很快就没有地方了,其余的人就只能在驿站四周扎起帐子。
齐昀简单的整理一下仪容后,就和护卫一同走出驿站外。
驿站内里没太大的地方,除却住宿之外,不管做什么,都有些舒展不开。
驿站院子里,都堆满了大大小小不少的漆箱。内里全都是要送入宫,给齐孟婉在宫中使用的。
齐昀步出驿站大门,外面都在扎营,一派繁忙景象。
他盯着人在地上砸木桩,好方便把帐子的绳子拉系过去。各处都是忙得热火朝天,行人来来往往,齐昀伫立看了小会,转身意欲离开。突然间忙碌的仆役里,飞出了一支箭矢,直直的射向齐昀。
第072章
一支小巧的羽箭径直朝他破空射来。沙场上练就的本能早已经深入骨髓,齐昀脚步挪转,竟然真的生生避开。这突然而来的变故令场面乱作一团。原本正在劳作的仆役吓得纷纷丢下手里的木锤等物,纷纷四散逃走,其中从仆役里头跳出了十几个人,面目平常,都做仆役的衣着打扮。抽刀几步冲上前,就砍过来。
齐昀身旁的亲兵顿时抽出环首刀将齐昀围在中间,一致对付外面杀来的刺客。
这里离驿站里并不远,刺客心里知道这里的动静会马上引来驿站里的其他武士。必须抢在之前得手,否则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手下越发狠厉,当即就见了血。
这些刺客的本领高超,不像是寻常之辈,亲兵们都是齐昀百里挑一出来的精兵,兵士厮杀不同刺客,前后左右将齐昀整个围在其中,前后如一,行动如一人。刺客想要短时突破,很不容易。
只是齐昀带出来的亲兵不多,阵型前后如一,倘若前头的倒下了,那么后面的立即补上,如此方能保持阵型不破。有个亲兵倒下,却没有人补上,阵型瞬时出现了个豁口,刺客抓住这片刻的机会,纵身而上,手中的刀径直往齐昀身上劈砍去。
齐昀广袖博带的装束,再加上他的容貌,哪怕身量高大,看上去清瘦,像是个瘦弱的文士。
刺客打定主意一定要一击必杀,刀锋直直朝着他的脖颈砍来。下刻齐昀手里的刀径直撞在砍来的那把刀上。
厚重强势的气劲撞得刺客手腕发麻,几乎握不住刀柄。就是这片刻的纰漏,被齐昀抓住一把挑开刀身,旋即寒光劈向刺客。刺客只觉得脖颈处有瞬间的丝丝凉意,然后听到有什么从自己脖颈上喷溅而出的声响,他下意识去看,只见着半丈高的血雾从脖口里喷出,他还想抬手,却浑身发软躺倒在地。
不过几息的功夫,地上的人抽搐两下就再也没有了动静。
其余刺客被这一幕震慑到,然而下刻他们又包围而上。
这些人都是死士,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回去,反正左右都是死。只是死法的差别而已。
齐昀自幼习武,学的都不是什么花花架子,全都是沙场上用得上的杀人技。他心狠无情,远比这些死士以为的要武力高强的多。
混战中,齐昀一脚踹中扑过来的一个死士,随后斩断了另外一个意图偷袭死士的脖颈。
驿站里其他卫士纷纷赶来,随即将剩下来的那些死士团团围住。
那些死士死伤过半,又被卫士围住。知道任务无望,抬手就自刎。
其中一个死士才要抬手,印堂被飞来的一块石头种种砸中,他啊的一声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给击倒在地。
“谁派你来的?”
齐昀踩上地上刺客的手,他脚下徐徐用力,骨头被碾碎的声响格外的清晰。
越是末端的地方,就越是敏锐。一分的痛楚落到上面能放大到十几倍不止。
手骨整个的都已经被他碾碎了,齐昀低头下来,唇边带着浅笑,“我再问一次,谁派你来的?”
见地上躺着的人咬紧牙关不答,齐昀也不恼怒,他只是斯条慢理的继续踩上了指头。那死士原本想要不出一声,然而碾碎指骨的痛楚传来时,头脑里一片空白,只能用惨叫来宣泄痛楚。
“还是不肯说?”齐昀面上有感叹,他白皙的面庞上粘上了点点血迹,把明明是温和的笑容衬得有几分阴深可怖。
“我脾性其实并不算好,如果这次你还不答的话,恐怕你会后悔降生在这世上。”
他低头温煦道。
那死士满脸苍白,嘴唇哆嗦着,却依然不发一词。
齐昀见状,叹了口气,语调轻柔,“看来还真是个义士。既然如此,我若是让你好死,倒是对不住你的忠心了。”
说完,他抬头看四周。方才这些死士见刺杀无望,就要自刎,但是也有那么两三个手脚不够快被卫士给摁了下来。
“你们的忠心我很欣赏,既然不肯说出背后主谋那么还是给你们尽忠的机会。”
说罢他面上原本和煦的神色骤然冷下来,把他架起来。
这次负责护卫的人里有行刑手,那活下来的死士,之前被齐昀碾碎手骨的被绑在树干上,其余的五花大绑,口塞破布的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