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补充道:“别的颜色我都尝过,都挺好的,就那个粉色的不好喝,粉色的以后不要卖了吧。”
怀榆:……
再看看周潜,却见他也是明显放松下来,而后拍了拍枣子叔的肩膀:
“嗯,粉色的下次不卖了。这回多出来的,麻烦你挑拣好,看着处理吧。”
病房里4人说着煞有其事的话,秘密自然融入,如雪花入水,顷刻间就没了痕迹。
……
挤在回程的公交车上,怀榆叹了口气:“是不是以后蔷薇花瓣都不能用了?”
“也不一定。”周潜想了想:“枣子叔这个事也有可能是巧合,今晚我们俩要不也尝尝吧?”
怀榆下意识就摇头!
她才不要!做人是有底线的,克太郎的嘴就是她的底线!
周潜瞪她一眼:“难道我就没底线吗?”
怀榆想了想,认真说道:“可周潜哥你的底线,早就在救命的时候就没了呀——要不还是你试吧。”
“你,枣子叔,枣子阿姨,你们三个人做样本也够了。”
周潜:“……”
为了这个家,他真是操碎了心。
但,不得不说,内心也在不断动摇。
因为,既然枣子叔的妻子可以梦到几年前死去的孩子,那……周宁呢?
他会梦到周宁吗?
周潜默默捏紧拳头,抱有希望,却又不敢希望。
…
因着这个插曲,原本还想去附近金元市场采购些东西的,也就这么放弃了。
而怀榆今天又没有买到渔网,干脆把地笼翻出来,再一次净化好一大块的面饼,企图捕捉那条仍旧不见踪影的大黑鱼。
真的,没法再拖了,荷叶都长出来好多片了,花苞也亭亭玉立的,再不找鱼,她的荷塘养鱼梦就碎得更彻底了!
而此刻,周潜正坐在怀榆家的客厅,面前桌子上是一个巨大的罐子,里头装了五颜六色的克郎球,深深浅浅,好像收集起来的斑斓美梦。
他在里头挑出粉色的一颗来,心绪繁杂如一团猫玩过的乱线,勉强忍住急迫感,这才又听怀榆在外面喊起来:
“要不去看看狂彪吧?怎么一直没动静儿呢?”
“顺便再多带几根竹竿来插门口地里吧,我回头晒菜的时候要牵绳子的。”
周潜想起狂彪的恋情,本就复杂的心绪更是一凉,但如今太阳还没落山呢,想喝茶入梦他怕影响效果,只好决定给自己找点活儿干。
转到屋后,炽烈的太阳仍旧照在绿油油的向日葵上。
一天不见,那脸盆大的花朵仿佛又长大一圈儿,无害的花瓣在风中微微晃动着,完全看不出来花瓣连同整个花盘在昨天都会自己调整角度,反射阳光来把狂彪烧得斑斑驳驳。
而如今,跟向日葵拉开距离的竹子们,最前排的竹竿都隐约有了烧灼的黑色痕迹,别提要么干枯蜷缩,要么直接烧出洞来的可怜叶片……
周潜嘴角翘了翘,而后又赶紧往下压,见大崽二崽带着鸡仔们若无其事的在边儿上扒拉着草地,又感受一下狂彪难得的安静,到底没忍住乐了起来。
“那个……狂彪,你还好吗?”
这波狂彪受的是肉体伤害,而小葵受的是精神伤害,说不上哪个更严重,但谁让狂彪长嘴了呢?
狂彪晃了晃竹林,纷纷扬扬的竹叶如同翻飞破碎的心,自头顶上方簌簌而落,很快就把千疮百孔的躯体砸到了周潜头上,肩膀,胳膊……
它没说话,可这种表现又胜过千言万语。
周潜盯着一旁仍旧高高高高的向日葵,忍不住朝它默默竖起了大拇指——没能力的时候隐忍着,有了能力立刻出手,怀榆读的诗还真没错,这向日葵真就是天生的战士。
厉害!
小葵虽然不能说话,但隐约也是有点感知情绪的。此刻身上的大叶片冲着周潜晃了晃,头顶的大脸盘子越发熠熠生辉。
而狂彪一言不发,周潜却还有任务在身呢!
此刻看着面前好几棵有着焦黑痕迹的竹子,不由叹了口气:“这样看也实在不够好看啊——狂彪,你还疼吗?不疼的话,这几根竹子给我吧,地方腾出来你再长长。”
狂彪如今不仅失恋,还惨遭暗恋对象的暴打,区区几根竹子,又怎抵得过它的悲伤呢?
它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一句,感受着大崽二崽尖利的嘴戳在根部,竹子哗啦一声缓缓倒下,仿佛它已经不会再爱的心……
第226章 周潜的梦
狂彪既然不会再爱了,大崽二崽戳竹子就更加没有阻碍。他们如今已经会戳竹枝了,虽然精准度做不到整根竹子直溜溜削干净枝杈,但周潜想要的竹竿,那是轻轻松松就拖回去一捆。
等架子搭好,塑料绳系上,怀榆已经安排好了晚饭,顺带打算好明天要做的菜干,咸菜之类的。
这波澜起伏的一天,到底还是过去了。
而回到自己家里,周潜拿出那颗粉色的克郎球,犹豫片刻,还是泡进了杯中。
他尽可能避免自己去回想克太郎嚼着一堆碎絮絮的模样,而是等茶水没那么烫后,将古怪的粉色液体一饮而尽。
入口微苦,微涩。
再呼出气来,口腔中都带着淡淡的蔷薇花香。
除此之外,再没别的感觉了。
周潜在暮色中静静坐了一会儿,然而什么都没感觉到。此刻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哪有这么神奇呢?
下一刻,脚步开始绵软起来,眼前的场景也跟着旋转,然后……
“砰”。
……
太阳很大。
屋子很旧,很平凡。
周潜恍恍惚惚站在这里,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什么会看到过去的家。明明这栋老旧的居民楼,早在灾变开始的第四个月,就被整面墙的爬山虎占据,撕裂。
六楼的阳台都被硬生生拉拽掉,他后来负责带人清扫整个小区,对这种情形再了解不过。
“哥!”
有人从阳台探出头来:“你放假回来啦?刚好刚好!外头通报说植物变异,尽量不要在家中种植……但是我的兰花很贵啊!”
年轻的女孩子沮丧起来,她才十七岁,脸颊圆润,身材微胖,是个笑起来很和气很受家属院奶奶阿姨们喜欢的小姑娘。
跟周潜黑沉沉的模样一点不一样。
而此刻,对方拉拽着他去阳台……
这个情形,好熟悉啊。
周潜晃了晃头,恍惚想起来她曾也这样叫过自己,但当时任务紧急,他只按着对方的肩膀,要求她把阳台的植物处理掉……
“我不想啊!这颗蜘蛛异形兰是原生种,我养了三年才这么大……”
“不管多大,现在国家已经开始号召了,这东西留在家里就是个危险。周宁,你平时不是最讨厌那种关键时候磨磨唧唧不配合的人吗?赶紧的,麻溜儿点。”
他张开嘴,下意识说出这句话。
在这一刻,命运轨迹仿佛跟6年前重合,周潜的所有意识都在叫嚣着不可以!而他明明有任务在身,此刻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开脚步。
仿佛一旦离开,就会有什么承受不了的事发生……
他按住了门框。
片刻后,周潜折返回来:“你要是舍不得,就全部先挪到天台吧。我跟你一起!”
这句话说得万分艰难,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但年轻的女孩子却开心起来,一边搬着花,一边絮絮叨叨:
“我加了很多花友群的,这颗蜘蛛异形兰这么大个儿,之前有人出950要收呢。”
“还有这颗,这颗蓝星因为是新培育的品种,市面上很少流通,现在价格也很高。别看就这么大点儿,我分了6盆,一盆能卖85呢!”
她日常就是个小碎嘴,如今絮絮叨叨,周潜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有一股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横冲直撞,撞的他鼻头发酸,眼眶都热了起来。
“宁宁……”
他呢喃着,然而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而面前的女孩儿抬起头来,对他微微笑着,圆乎乎的脸上还有着汗水:
“感动吧?这都是我为你准备的结婚基金。”
“楼下的林奶奶说你都这个年纪了,也该成家了。打算给你介绍个对象呢,我去看了,长得很好看的!”
“哥,你再不结婚就成光棍儿啦!”
“你也不要担心我,我养的这些花卖的钱就够我交学费的了。再打点零工什么的,肯定不会影响你的小家庭啦……”
她怀里抱着那株蜘蛛异形兰,笑容灿烂:“所以呀,别说是植物变异,天上下刀子我都不能轻易扔掉啊。”
“这可是我们的未来基金!”
周潜想笑一笑的,比如搓一搓周宁毛茸茸的头,再说一句小丫头片子知道个什么?
他张了张嘴,恍惚间想起在之前的记忆里他匆匆离开,周宁根本没来得及说出这些话。
在这一刻,悲痛的情绪如同在胸腔里形成了巨大的风眼,狂暴的龙卷风席卷着周潜的所有记忆和情感,使得汹涌的泪水颗颗滑落。
而他面前的一切,房子,花卉,还有周宁,也如龙卷风过境一般消失不见。他站在这一片老旧的断壁残垣中,浑身颤抖着单膝跪在了地上。
粗糙的手掌按在破碎的地面,身躯微微抽动着,四肢百骸都犯出巨大的疼痛,仿佛有一半的血肉都被无情的记忆抽走,痛苦到让人难以承受。
他恍惚间想起昨天街道上那个二层小楼。
中年女人披头散发,双手握着防盗窗的栏杆,一双眼怔怔地看着他……
他们都在经受同样的苦痛折磨。
而下一刻,眼前又是一大片荒芜的原野,原野的尽头是一片高高的、铺天盖地,仿佛永无尽头的蔷薇走廊。
蔷薇花瓣被狂风席卷着,四处散落,粉白的花朵零星散落在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