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林雪风捻起袋子里一簇带着茎杆的野菊花——大概是采摘时着急了，所以用力拽下的。
那枝茎秆干枯的野菊花被轻轻巧巧别在怀榆的耳畔，很轻微的重量，很微妙的苦香，还有格外明显的存在感。
而林雪风的回答也如这野菊花一般，轻柔却又有力量：
“这个世道已经对我很好了。”
“如果是以前，我只是个普通的美术生，如今不是在琢磨如何成就事业，就是在考虑成家立业的负担。”
“但如今，我从起点开始努力，做过普通人，也做过英雄——就像是童年时候看过的武侠书一样，英雄的归宿是归隐山林。”
“小榆，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
他轻轻摸了摸怀榆的头发，柔声道：
“尤其在这样的世道，我还能遇到一个无论怎样都会坚定选择我的人，我觉得老天对我实在太好。以至于沿途总要兢兢业业多做些好事为别人考虑……”
“实在是人生过于美满，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怀榆没说话。
过了会儿她又默默抬头，眼中仿佛闪烁着星子，声音更是轻柔的像一团雾：“林雪风，你……是不是也没有爸爸妈妈啊？”
林雪风一愣，随后大笑起来——
“小榆，你怕声音大了会刺激到我吗？”
他摇了摇头：“学艺术可是很花钱的，不靠父母支撑，我自己很难读出什么模样来。”
“但是……”他想起过往，总觉得仿佛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遥远又隔着重重雾气：“我大学快毕业那一年，他们得了病，为了治病四处辗转寻求各种偏方。”
“但身体没法支撑，所以全靠我一直陪着。我大学几年的成果全在那时失去了——没有论文，旷课，肄业……”
错过了导师用心安排的画展，原定好的项目连带着合作的同学一起被迫毁约，他赔付了违约金却也失去了一切。
甚至连一个简单的请假都没能完成。
他在仓促间被那对为求生已经丧失理智的夫妻直接带上了车，从强迫他供奉，按着他去信奉不该信的东西，到最后各种偏方的亲身尝试……
只是短短一年时间，就磨去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不过这些原本可以来大书特书的所谓原生家庭的苦难，在经历过灾变之后，在林雪风这里都不值一提。
甚至没必要拿出来坏了小榆的心情。
所以他连声音都是淡淡的。
“后来当他们执意要去一个深山中未开发的温泉时，灾变开始了。”
这些过往林雪风说得轻描淡写，但怀榆却敏锐地从里头获取了不少消息——有些家庭有钱，但不见得也关爱孩子，是吧？
不过，林雪风既然不愿意提，那自然就是不开心的东西，她可不要刨根问底。除非有一天他想讲了，自己是愿意听故事的。
于是她摇头晃脑：“好可怜哦！如果当初我早点认识你的话，我们会不会在一起啊？”
林雪风想了想：“我不知道。但……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你不喜欢以前的怀余吗？”怀榆有些好奇：她的精神食粮上明明有写，爱一个人就会接受她的全部啊！
林雪风摇了摇头：“在我眼里，你们一直都是不同的个体，每个人的经历和人生会塑造她的性格，而你早点遇到的那个我，也不是现如今的样子。”
他深深凝视着怀榆：“但是，小榆，如果你能以现在这个样子出现在灾变前的我面前，我想，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
“就算再阴郁的植物，总也要追寻太阳的。”
怀榆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眸中有满满的希冀和愿景，仿佛这样美好的事情真的曾经发生过，而他们相互扶持，有格外美好的未来。
……
周潜一直到下午3点钟才回来，二八大杠的自行车被他有力的腿脚蹬得仿佛风火轮，后头捆扎着厚厚一大捆东西。
“这是在防御军那里带回来的保温棉，干草金元小区没有，我们得到红盛交易市场去买。”
“小榆，你们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这就装车走吧。”
怀榆点头：“整理好了，那些要卖的也都放到车上了。周潜哥你上车休息一会儿，待会儿林雪风戴上口罩替你开车。”
周潜也没拒绝——他为了赶时间，倒真是一直没有停歇过，此刻接过怀榆递过来的水壶就上了车。
而这边，林雪风还在跟他说话：“保温棉已经很好了，再买上一些干草，只要能保证夏天冻库能坚持20个小时以上就行，不然夜里还要操心加固这个有些麻烦。”
周潜咕嘟嘟灌了口水，此刻好奇道：“夏天不挖地窖吗？”
林雪风无奈：“小榆很喜欢吃新鲜的食物，就算挖了地窖，里面最好也多存些冰当做保鲜，这些保温隔热的总少不了的。”
周潜点点头：“行，具体房子规划回头再商量。今晚你跟我回屋睡，没有意见吧？”
他像一位操心的老父亲，严防死守这二人在不合适的地方单独相处。
而林雪风如今表现的没有半分攻击力，仿佛周潜曾在监控摄像头里看到那个陈宁且具压迫力的眼神只是场幻觉。
“没有，周潜哥。”
林雪风诚恳道：“这是应该的，不过那边的屋子我还没有去收拾，等晚上回来吧。”
这都是小事。
周潜翘了翘嘴角，此刻再听这个称呼，只觉得心情舒畅，没有半分不自在。
他想了想，一时也不知怎么摆出当大哥的架势来，只能生疏道：“那、那就先这样吧。”
第392章 怪厚道的【求月票哇】
闪烁着荧光沙的白色开路车上，独属于戍卫军金色的徽章在早春的夕阳下闪烁着点点金光，被林雪风用异能清洁过的车子熠熠生辉，行走在街上零星骑着自行车的人群中，龟速又耐性十足。
怀榆在副驾驶看着，感叹道：“好像大家的生活好起来了呀。”
她去年一开始来市区的时候，大街上很有可能看不到两辆自行车。生活所用的物资贵的要死，而等到后来再来，价格就慢慢平缓下去，自行车也渐渐变多了。
林雪风专心开着车，感受着街上宁静的氛围，此刻开口道：“咱们国家的人向来都是如此，只要日子安定下来，他们就能迅速攒出生活所需要的东西，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怀榆托腮发愁：“这样的话，不知道我们的好食材还能不能卖上价啊？”
“放心。”
林雪风安慰她：“生存需求和舒适生活是两码事。只要农科院一天不攻克净化食物的难题，那么好味道的食材就会受到越来越多人的青睐。”
“相比以往，很可能你的顾客群体还扩大了。”
这话说的有道理啊！
怀榆精神一振：“你怎么连做生意都懂，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
林雪风含笑不语。
他原本也不懂的。但灾变数年，天天置身于人群当中，参与救助的、被救助的那些人，都有着格外精彩的过往。
他们聚在篝火面前大声诉说着曾经，听得多了，林雪风哪怕是一窍不通，如今也能说出个一二三了。
怀榆满心欢喜，想想他们在荒原中的收获——之前她跟周潜两个能力有限，收集到的物资总需要花时间来处理。
但自从有了林雪风，回程时哪怕没有刻意停留，可遇上合适的食材，要么是一片水波纵横，轻轻巧巧地削去顶端果子或花朵。
要么直接冰冻，根本不必费尽心思再做保存。
以至于回程的月余时间，后车厢塞得满满当当，大胖他们几个的生存空间都被压缩了。
而如今，这些食材已经迅速被他们分拣收拾过，只等来唐老板这里，高低先填补一下债务吧。
开路车过于庞大，是进不去红胜交易市场的，但一段时间不见，怀榆熟知的几位检测员仍然牢牢守着自己的铁饭碗，见到她后颇为惊喜：“小榆！你怎么这么长时间没来呀？”
“就是！我们还怕你出什么事呢。”
怀榆喜滋滋下车来，指了指刚下车的林雪风和周潜：“我哥哥过年休假，我们一起到各地去收货去了。”
周潜大家是见过的，对他脸上的两道疤印象很是深刻。
四人目光一转，齐齐打量着另一位位小榆口中的戍卫军“哥哥”，对他的帽子和口罩疑惑一瞬，但看看那辆公车私用的开路车，大家秒懂。
片刻后又狠狠赞叹：
“看这个头儿高的！腰细腿长！肯定也是个帅小伙儿。”
“咱们小榆肯定是长身体的时候被灾变耽误了，营养没跟上，你瞅她哥，快1米9了都。”
“小榆啊，女孩子对自己好一点，回头有好吃的你自己留着多吃一些……”
“小榆，你两个哥哥可真优秀，一个戍卫军，一个防御军，都给咱们做贡献。”
“小榆她哥，你开这么大一个车，收的货多不多呀？多的话我这边有几个拉货的大推车，你先用。”
林雪风含笑应着，他话不多，但肩背挺直，腰细腿长，只微微一点头，便有一股说不出的气质。眼中也仿佛含着柔和的笑意——他看的不是如今，而是怀榆如今的生活。
此刻便认真道了谢，跟着对方去仓库领推车。
同时检测员还热情问道：“小榆她哥，你们戍卫军都有异能是吧？你是啥异能？我侄子今年 6岁，是土系异能，你说以后进军校了，毕业是去单位还是军队啊？”
林雪风戴着口罩，声音听着略有些模糊，但讲出的话却分外诚恳：“才6岁，现在考虑这些太早了，毕竟时代变化的快，到时候说不定哪个岗位更受欢迎——不如好好练习异能控制……”
对方也不一定是真想要个什么结果，不过是日常闲聊罢了，听他回话也和气，不由也心生亲近：
“小榆以前拿的那些好东西，都是你们想办法收的吧？不便宜吧？那可真是好东西啊！市场上少有。我们可没少被她照顾……”
“您说笑了。”林雪风微微点头：“小榆说你们对她多有照顾，她一直记着呢……”
怀榆只是顺嘴一提，可林雪风是亲眼见到明明面前还有四五个人在排队，他们却已经格外利索的分出一人来专门带他来仓库。
以小见大，怀榆是真的被厚待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了一路，而等林雪风推着车子出来时，看见前面几个排队的人已经检测结束，只剩了一人在岗位上，剩下两个正在帮忙和周潜一起，从车子里抬东西呢。
见他回来还不由感叹：“乖乖！你们收了这么多好东西！小榆，你哥是真有本事啊！”
怀榆得意笑道：“那当然啦✧٩(ˊωˋ*)و✧！”
林雪风却摇头：“为了这些，积蓄都掏空了，连车子都抵押了……只看能不能回本吧，也不知道现在行情好没好。”
这话说得，周潜都忍不住看他一眼。
“好着呢！”
工作人员完全没意识到他这一路该回答的什么都没回答，此刻认认真真跟他说道：“你们可能去收货了，不太清楚。惊蛰那天咱们这里又下一场污染雨，这开春的野菜都不能吃！全靠自己在家种点菜苗，但那变异值也不低，净化水都涨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