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死了。
薛祈安在龙蛋里,看见海面之上降临一片一片的流星雨。
每只银龙都是一颗星星。
死的刹那,星辰陨落,这样一片辉煌又灿烂的流星雨,藏着数不尽的银龙尸骸。
他被云及舟抱在怀里。
满目赤红,不单单是云及舟那身费数月缝制的喜服。
白玉殿砖瓦被染成鲜红色,还有血液从大门门缝流入,轰隆隆的术法围绕白玉殿炸裂开。
爆鸣声愈来愈近。
白玉殿摇摇欲坠。
他们在往白玉殿的最里赶,后院种着片银林,那儿是收纳龙蛋之地。
是玉银族希望所在。
外头龙鸣不止,却愈来愈弱,夹着似锐器相击的声响。
刀剑和龙鳞碰撞的声响。
龙的惨死。
妖境的陷落。
人族修士的袭击。
都出现得太突然,白玉殿内剩余的龙更是沉浸于大婚的喜悦中,防备不及。
龙族惨死消息传来时,白玉殿门已经被攻陷。
现在还没能完全侵占,全赖余下的银龙侍卫奋勇作战。
云及舟要趁这时把龙蛋全带走。
忽然,数道锐光穿过白玉殿,灵力而化的长剑整斜袭来。
云及舟冷笑。
银光一闪。
空中霎时一条庞然巨物,通体银白 的龙尾翼一扇,竭力将那片长剑打回去。
剑确实回去了。
可银白色龙鳞如剖鱼鳞般,片片掉落,沾着大块大块的血肉。
爪里的龙蛋。
怀里的姑娘都被护得好好的。
娇娇惊愕:“这种术法,怎么、怎么可能伤到龙啊?”
说到最后她嗓音隐隐发颤。
几个治愈术下去,伤势只愈合却未真正好转。
他们成了容易受伤,却不容治伤的刀殂鱼肉。
有人哈哈大笑:“龙族无坚不摧的时代彻底过去了!家主得天道偏宠,习得克龙的术法。”
像是应证他所言。
殿外,一声声抑制不住的哀鸣,轰隆隆似有重物落地。
地动山摇。
海浪翻涌。
海面整片坠落的流星雨又添几道微末不足的流星。
更多的脚步声,利剑破空声嗖嗖响起,很多人大笑:
“他们在这儿!还有个龙蛋!家主说了,龙杀死,龙蛋必须带走。”
殿门被破。
门外是银龙尸体。
这殿内,只剩下他们活着……
“及舟,你松开我。”
他怀里的姑娘,红装加身的未婚妻很冷静地出声。
甚至不要他动作,她自己钻出来。
云及舟化为人形,浑身是血,血滴落在薄薄的蛋壳像是雪地里朵朵红梅。
对视的第一眼,他们就都懂彼此的意思。
云及舟死咬牙关,喉腔里发出“呜呜呜”压抑的哭声,泪珠滑落。
“双修的时候你哭,怎么现在还哭啊?哭包舟,再哭就不亲你了。”
娇娇好笑地看他,踮起脚,矜持又骄傲地在他下颌亲了亲说:
“保重。”
她好轻好轻的:“夫君。”
喊的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
红衣姑娘脱了外袍,抱在怀里好像藏着团龙蛋,烈火般扑向门外炸开的术法。
她故意大喊:“你放心我会护好它的!”
那群人果然大部分追她而去。
玉银族孵龙蛋的地方,只有玉银族直系能进,也是防有心之人趁虚而入。
要想带走龙蛋,必须要云及舟。
可两人一起,目标太大,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必须要有人分散火力。
云及舟抱紧怀里龙蛋,踉跄跌撞地向前冲。
术法在身侧一路炸开。
他被炸得血肉模糊,也未有停顿半分。
就在稍远处,更响亮的术法爆裂声,那才是娇娇分走的大部分火力。
他有多痛,娇娇就痛百倍。
“为什么?”
云及舟大滴大滴泪珠往下坠:“为什么啊,为什么是我活着。如果是大哥,是大哥的话肯定有办法,大哥比我强又总有办法的……”
天道莫名其妙降雷劫。
说是有谁窥破天机,犯大忌,游历四方的银龙毫无准备纷纷死于雷劫里。
他们的父兄就是其中之一。
活下来的偏偏是他。
是最没用的他。
泪珠落在蛋壳,薛祈安好似都被烫得心口发疼。
云及舟的每滴泪也像他在哭。
怎么会这样啊,那些早上说话聊天嬉笑的人,晚上就都死光了。
白玉殿最里一隅,四面银林丛生,林底本该堆满无数龙蛋。
可云及舟到时,整殿龙蛋都被毁了。
一道玄黑的身影,上身人下身鱼尾——时任殿前侍卫的鲛人族太子。
“玉银族这下是真完蛋了,也到我鲛人族尝尝做霸主的滋味。”
他笑着将鱼尾边沾满蛋清淡黄的蛋壳扫走,如掷垃圾般。
“混账。混账!”
云及舟咬牙,他把骨节捏得嘎吱作响,却并没有冲出去和他殊死搏斗。
他抱着龙蛋,低头说:“先把你带出去,至少要把你救出去。”
话音刚落,他甚至来不及完全转身,数道玄青色链条从门嗖地射入,捆住他的四肢。
云及舟被逼得划出龙形。
嘶吼、啃咬、抓挠……龙爪根根断裂,也未在链条留下道细痕。
那是薛祈安第一次听到天道的声音,威严神圣:
【玉银族对天不敬,死有余辜。】
那边的银龙自知挣脱无望,很快冷静下来。
他张开嘴,吐出一颗银珠。
龙丹。
银珠吐出的刹那,银龙霎时喷出口乌血,好不容易止住的伤更血流如泉涌。
龙丹化成龙蛋的模样,藏在银林之间。
银龙托着链条,费力向他爬来,张口将他吃了进去。
讨人嫌的兄长语气罕有得温和:“我只能把你藏我肚子里了,你嫌弃也没法子。如果你能活——呸,你肯定可以活下来。”
“我那么厉害的龙丹都不要了,化成龙蛋骗他们,你必须要活下来。”
薛祈安顺着他的气管往下滑,亮光在一点点远去,兄长的声音却在一点点靠近。
云及舟嗓音更温柔:“都怪他们在那折腾,非要给你起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名字,这下好,你现在都没名字。”
“出去后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我们如果知道,都会觉得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