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泪痣依旧娇艳欲滴。
转过脸时,忽然被抱了个满怀,薛祈安怔愣一瞬,听见少女埋在他怀里闷声说:
“你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好啊?”
薛祈安就是薛祈安。
什么时候都是。
虞菀菀抱紧他,越想越有点委屈:“那些人都是大坏蛋,对你不好的全是大坏蛋!”
可没来得及怎么抱,怀里一空。
少年从她手底下钻出来,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看她。
虞菀菀又被看得心虚,乖乖坐好。
……但为什么心虚的是她?
她才是未来师尊!
虞菀菀正要说点什么,薛祈安已经移开视线,坐在桌边吃那几片橙瓣。
他乌睫映着明灯的亮光,很漂亮,宝石一样亮闪闪的漂亮。
如人偶般坐在寂静屋室内。
虞菀菀不自禁又想起那片染红的白玉殿,攥紧衣裙,心里憋闷得慌。
她要做点什么。
就算不能彻底改变,也要在这里做点什么。
决不能让薛家就这样算了。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下雨。
起初淅淅沥沥,后来噼里啪啦一声声砸在窗面,透过窗纸隐约看见修竹沙沙颤动。
屋内很安静。
安静得不像有住人。
虞菀菀不晓得该说什么了。
她不擅长安慰人,他也没哭,更不好主动去提他伤心事。
灯火亮堂,剪影和少年影子合在一处,像无声息地将他焚烧殆尽。
他一身素白,面颊也被衬出毫无血色的惨白,好叫人难过的模样。
“你要看点什么吗?”
虞菀菀在芥子囊掏出话本子、术法秘笈放他面前。
薛祈安侧过脸,眼尾红痣像点血泪。
昏暗光线内,少女托腮看他,在认真地等他回应。神情很是温柔,轮廓被灯火隐约模糊,像团暖洋洋的日光。
和其他人的气息都不一样。
甜甜的。
不带恶意的。
……他像是本能地并不讨厌。
薛祈安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的,可一开口耳边就是尖利凄惨的哀嚎。
弄得他也要哀嚎和哭泣似的。
为什么呢?
他拧紧眉,别过脸不再吭声。
忽然,眼前出现一个红蝴蝶结,像个环一样套在少女纤长白皙的指节上,蝴蝶结托在掌心。
她轻声问:“这个你喜欢吗?”
又摊开另只手,一个草编的指环安静躺着:“或者这个呢?”
薛祈安愣了下。
掀起眼皮定定打量她,像在辨别她有无恶意。
他很快垂睫,轻轻摇头。
虞菀菀没辙了。
不晓得怎么和他沟通,也不晓得怎么哄他。
她搬着椅子往他那挪点儿,没再说话,安安静静陪他待着。
烛光一跳一跳,少年少女的身影被投落在墙面,并排着,几乎要合为一体的亲密。
虞菀菀感觉薛祈安好像看了她好几眼。
可抬眸时,却从没和他对视过。
窗纸映出道朦胧白光。
又要打雷了。
第一声雷落时,她蓦地瞥见身侧少年抖了一下。
虞菀菀错愕回头,正好和那对惶然剧缩的蓝眸对上。
他不会是,怕雷吧?
龙,但恐高怕雷。
……是不是因为,方才白玉殿也能听到轰隆雷声啊。
虞菀菀鼻头莫名酸。
第二声雷响时。
薛祈安放置膝盖的手蓦地收紧,下唇咬紧,上下睑用力合紧。
每一声雷都像有记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将他抽得皮开肉绽,血液飞溅。
他弄不懂怎么回事,只感觉心脏痛得好厉害。
耳朵突然被微凉柔软的掌心覆盖。
白光刺目,雷鸣巨响却被阻隔在外。
薛祈安睁大眼。
甜腻陌生的气息完全侵占他的领地。
他脑海却突然浮现被玄青铁链捆缚的银龙,还有朦胧视野里的血珠、血色的手掌印。
像有谁在牢牢抱紧什么。
嗙!
屋内桌椅被掀翻,黄梨木从正中断裂,飘落的木屑还未来得及落地就化作烟灰腾飞。
噼里啪啦的轻响,数道细小的白电穿梭在桌椅木屑间。
还有个烧毁的红蝴蝶结缓缓飘落。
一半转瞬化为灰烬。
薛祈安僵立原地,豆大的汗珠坠落,呼吸一声重过一声,胸膛也剧烈起伏。
他瞳仁震颤,下唇被咬出血珠,却忽然被拽着手臂揽入怀中。
香香甜甜的橙子香将他包裹。
那双手又捂住他耳朵。
用力捂着,挡住每一声愈来愈响的惊雷。
抱着他的人不知为何也在发抖,在他耳边有点委屈愤怒地喃喃:
“混蛋,那群人全是混蛋。我要打爆他们的狗头。”
快要哭了似的。
薛祈安下意识抬手,拍拍她的背。拍完后,他愣了愣,眸中闪过一丝迷茫。
为什么不想要她哭啊?
雷声渐小。
直至完全听不见时,虞菀菀才松开手。
“薛祈安。”
她试探着去牵他的手。
薛祈安指尖缩了缩,却没再避开她的触碰。
他目光跃过她,极短暂地在角落里的红蝴蝶结停留,一瞬而过。
虞菀菀甚至没注意到。
她勾着他的尾指,小小声的:“你好点没?”
少年掀起眼皮,一双蓝眸映着窗外蒙蒙细雨,像只淋雨了无家可归的小兽。
他轻轻点了点头。
虞菀菀已经不是心软软了。
她心快疼死了。
窗外听不见雷声,只隐隐窥见迅疾白电。
虞菀菀起身拉窗帷。
浅色纱制的窗帷挡光效果并不那么好,仍能看见道道白电。
虞菀菀干脆掏件衣服遮着,不要他再看见一点雷电相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