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说一句神仙眷侣也不为过了。
沈茉儿到办公室的时候,秘书小唐早已经到了,帮她打好水倒了一杯金银花茶:“厂长,这个金银花是刚采了晒的,据说怀孕的人稍微喝一点,能缓解孕期上火。”
沈茉儿点点头,顿了一下,她觉得有些不对:“你们大队的金银花还是有点名气的,不过,这金银花不会是傅知青跟你要的吧?”
小唐抿嘴笑了笑:“厂长,是傅知青跟我要的,不过他拿东西跟我换的。”
沈茉儿哭笑不得,傅知青这群众基础,还挺扎实的,这眼线都快把她身边安插遍了。
刚在办公桌坐下,电话就响了,沈茉儿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陈嘉华先是询问她身体状况如何,拉拉杂杂地讲了一会儿,才切入正题:“我听到个小道消息,说省里有意把第二绣衣厂搬回省城,主导这件事的正是我们原来的厂长、现在工业厅的焦副厅长。”
两年前,南省绣衣厂焦厂长去了工业厅,厂长的位置由这几年频频作出亮眼成绩的曾慧茹接任,陈嘉华也终于有机会进了一步,成了南省绣衣厂班子排名最靠后的一位副厂长。
工业厅管着全省的工业企业,是绣衣厂的顶头上司,搬迁一个厂子,他们确实是可以说了算的,当然,这中间也要协调相关部门和市县的关系,但是哪怕陵江市或者江北县不同意搬迁,工业厅要是一意孤行,只怕也下面也顶不住。
而且第二绣衣厂地处江北这么个偏远小县城,每年的创汇额却远超省城的其他厂子,哪怕省里的领导,也未必没有搬到省城是否更有利于厂子发展的想法。
陈嘉华是知道沈茉儿不想去省城的,但是如果厂子搬了,沈茉儿到时候就骑虎难下了。
而且,“有说法是,把厂子搬走,主要的生产项目都搬到省城,给江北县留一两个产品项目,设备、工人都缩减,跟原来第九车间一样,隶属第二绣衣厂。”
所谓的搬迁,其实最主要的是就是工人和设备,尤其是已经拥有丰富经验和一定技术的绣工。
不过省里的想法,觉得让江北县这些农村出来的绣工进省城应该还是容易的,给予一定的政策倾斜,像是住房、子女教育等等,他们肯定是巴不得的。
工人和设备都走了,沈茉儿走不走还重要吗?
她要是不愿意走,就留下来继续管江北县的这些生产项目,反正是她自己要求的,降低职务保留级别就算是够客气的了,她要是愿意走,到了省城,很多事情就好操作了。
陈嘉华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消息既然能传出来,估计这事十有八九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沈茉儿微微皱眉,树大招风,这些年第二绣衣厂的成绩确实太亮眼了,有人惦记倒是一点不意外。她想到之前柳吟霜说的,怕是不止省里,他们厂子内部也有人心思浮动了。
“嘉华姐,谢谢你跟我说这些,回头有机会去省城,我请你吃饭。”沈茉儿真心道,认识陈嘉华以来,陈嘉华真的帮了她很多。
“嗐,你跟我客气什么,你不也帮了我不少?”
不管是刺绣技术上,还是每年广交会上,这几年沈茉儿确实帮了她不少。
相比南省绣衣厂里复杂的人事关系,陈嘉华其实很羡慕第二绣衣厂。
第二绣衣厂的人这几年一直是广交会场馆里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敢想敢做,充满奇思妙想,并且朝气蓬勃。
陈嘉华从内心里也希望第二绣衣厂能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
挂了电话,沈茉儿坐在办公桌前考虑了一会儿,喊小唐进来:“小唐,安排一下,咱们去一趟市里。”
小唐有些讶异,最近沈厂长已经几乎不出门了,能推的会议和出差都推掉了,实在推不掉的,就交给其他副厂长去,基本上已经进入安胎待产的阶段。
实际第二绣衣厂这几年发展下来,各部门的负责人也都锻炼出来了,沈茉儿又是个喜欢放权给下属的人,所以哪怕她进入休息状态,也不会影响厂子的运转。
对于第二绣衣厂的人来说,沈厂长与其说是整个厂子的大家长,不如说是所有第二绣衣厂人的精神支柱,她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到她在厂子里,大家就会觉得心里有底,会感到安心。
作为秘书,小唐虽然惊讶,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很快联系车队安排派车。
别看他们厂子在江北县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他们每年的出口创汇金额在整个南省都是数一数二的,厂子又是省属直管的,这几年该有的配置都有了,厂子里目前拥有一个车队,有大小货车五辆,还有一辆配备给厂领导的公务用车。
派好车后,小唐很快收拾了沈茉儿的随身物品,还从办公桌下面的活动柜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裹。
沈茉儿扬了扬眉:“这么大包小包的?”
小唐把小包裹放进包里,认真道:“这是傅知青特意准备的,说是万一您要去开会或者是出差,就把这个带上,里面有一些饼干、肉脯之类的小零食,还有哨子、火柴之类的应急物品。”
沈茉儿:“……”
小唐羡慕地说:“沈厂长,傅知青对你可真好。”
她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说了出来:“我以后找对象也要找傅知青这样能体贴人的。”
沈茉儿笑了起来:“那你可要好好考察。”
公务车驶出第二绣衣厂大门时,站在办公室窗口看着车子远去的金彩飞紧紧皱起了眉头,这个节骨眼儿,沈茉儿怎么突然跑去市里了?
她这段时间可是什么会议什么出差都不去了的,今天这突如其来的,金彩飞总觉得心头砰砰直跳,似乎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金彩飞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坐回办公桌前给省城去了一个电话。
“去市里怎么了,她一个厂长,有推脱不掉的会议,或者是有什么工作要找市领导汇报不是很正常?再说,她跟那个谷阳波不是一直走得挺近,谷阳波挺年轻的吧,说不准俩人,嘿嘿嘿。”
毛建鑫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有些失真,尤其是最后这猥琐的笑声,在金彩飞听来尤其的刺耳。
当年他们俩一起从省里过来建设厂房,毛建鑫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有理想有抱负有追求,金彩飞一度其实还挺欣赏他的,总觉得他们俩在江北县称得上相依为命。
但是这几年不得志的生活,似乎已经摧毁了这个男人所有的理想与抱负,他现在已经完全成了金彩飞内心非常厌恶的那种的油腻龌龊的中年男子。
金彩飞感到非常不适,忍不住说:“你别乱造谣,沈茉儿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知道,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老实说,金彩飞现在觉得沈茉儿其实比毛建鑫更适合第二绣衣厂厂长这个位置,当初要是毛建鑫没走,厂子未必能发展到现在的程度,沈茉儿不管是从专业上还是从为人上,实在都比毛建鑫优秀太多太多太多了。
只是沈茉儿不愿意带着厂子去省城,而她实在是不能继续在江北县待下去了。
毛建鑫在电话那头一通冷笑:“没想到啊,金副厂长你居然还替她说起话来了。”
金彩飞翻了个白眼,不耐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答应我的事情你一定要记得!”
“当然,前提是咱们的计划成功,好好盯着吧,金副厂长。”
毛建鑫挂了电话,金彩飞在这头拿着话筒沉默半晌,才轻轻将话筒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这一天之后,沈茉儿又回复到了每天按部就班上班、准时准点下班的状态,再没出过差,也没有参加过什么会议,就算是第二绣衣厂内部,也就开了一次不长的例会,例会上沈茉儿把后面几个月的事情又梳理了一遍,分明就是一副随时离岗的状态。
金彩飞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
沈茉儿进入预产期以后,傅明泽干脆连村里都不去,直接留在家里伺候孕妇,沈茉儿也安排好了厂子里的事情,安安稳稳回家待产,小两口每天的事情就是吃饭、睡觉、散步、爬楼,周而复始。
等到预产期都过了好几天,沈茉儿依然没有发动的迹象,两个新手父母,终于也开始着急了起来。
“什么预产期,我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哪来这么多讲究,就是肚子痛了就去卫生院,没多久就生出来了。我这还算好的,至少是卫生院的大夫给我接生的,我老家村里的,都是
自己生的,要不然就是接生婆帮着搭把手,没事的,孩子愿意出来了就出来了。”
刘桂枝用她二十年前唯一的经验安慰沈茉儿。
“可不是,瓜熟蒂落,咱别着急,没准什么时候就发作了。”
特地赶过来准备帮着伺候月子的沈茵茵也觉得这小年轻毕竟是小年轻,甭看俩人都能干得不行,但是在生儿育女这种事情上,还是太缺乏经验。
沈茉儿听她们这么一说,顿时也放松了不少。
其实在大凉的时候也没听说过什么预产期,确实跟刘桂枝说的一样,都是估摸着来的。
心情一放松,沈茉儿就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嘴巴也有点馋了,她想了想,说:“我想吃国营饭店的肉包子。”
巴巴地看向正在倒水的傅明泽。
傅明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先给沈茉儿的搪瓷杯里倒上水,又把她这阵子爱吃的杏子拿过来几颗放在她手边,然后才拿了钱票和自行车钥匙去国营饭店买包子。
得亏这才早饭的点过去没多久,国营饭店倒是正好还剩了几个包子没卖完,傅明泽干脆把剩的几个都包圆儿了。
国营饭店的人也认识他,本县最大国营工厂厂长的知青丈夫,这但凡是柳桥公社的人,都该听说过了。
何况这位傅知青自从媳妇儿怀了孩子,隔三差五就要过来打包点荤菜。
“沈厂长还没生呢?”服务员一边把包子往傅明泽带来的饭盒里装一边好奇问。
傅明泽微微蹙了下眉,随后点点头,说:“还没有。”
服务员也是个人精,马上说:“估计就这几天了吧,沈厂长一看就是个有福的,肯定会顺顺利利。”
傅明泽笑了下:“承您吉言。”
他骑着车子进了家属院,刚到自家楼栋底下,就听见楼上一阵喧闹声,傅明泽心头一凛,丢下自行车就往楼上跑。
沈茉儿被沈茵茵和刘桂枝一边一个架着正往外走,看到傅明泽,沈茵茵喊了起来:“小傅,茉儿要生了,赶紧的,你给人扶着,我去把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傅明泽忙过去扶人,沈茉儿原先还忍着,直到身体靠进傅明泽怀里,她抓着他结实的手臂,轻声说:“傅明泽,我疼。”
傅明泽心疼得不行,微微颤抖的手捞捞地扶抱住媳妇儿的身体,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拥进了怀里,柔声说:“知道的,你忍一忍,咱们马上去卫生院,我扶着你慢慢地走下去好吗?”
沈茉儿点点头,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我们快走吧。”
傅明泽其实整个人也紧张得不行,全程恍恍惚惚地给人扶下楼,然后去推了一早跟人借好的三轮车,先拿破旧的衣服给下面垫了,再把人扶上去。
三轮车拉了沈茉儿、刘桂枝和沈茵茵三个人,按理是很重的,但是傅明泽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迎着夏日上午白亮亮的太阳,一口气就给蹬到了卫生院门口。
“哎哟,傅知青这衣服都湿了。”
刘桂枝一下三轮车,就看到傅明泽背上几乎全湿了。
傅明泽随手揩了一把:“没事,我们赶紧进去吧。”
三人七手八脚地把沈茉儿从三轮车上扶下来,卫生院里已经有人迎了出来:“沈厂长这是要生了吗?”
一进门沈茉儿就被安排在推床上躺下,然后直接就给推进了产房。
这几年第二绣衣厂的厂房越扩越大,工人也越招越多,公社的一些基础设施也是修整更新了不少。
像是公社卫生院,原先大夫就小猫三两只,平时顶多也就是给大家治个头疼脑热拉肚子中暑的,这两年不但房子扩建了,还新招了好几个医专出来的医护,连产房、手术室都有了,也有了十来间的住院病房。
跟县里的医院没法比,但是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比一般的卫生院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毕竟现在柳桥公社常住人口多呀,这人多了,肯定就对卫生院提出了更高的专业要求。
所以说,第二绣衣厂建在柳桥公社,真不是给大家多了招工的机会这么简单,公社里的学校、卫生院、供销社、国营饭店……这些都是跟着发展了,“鸟枪换炮”了的。
就连原本跟别的公社“一三五二四六”的去县城的班车,现在都变成了固定的早晚两班。
这些是题外话了。
沈茉儿被推进产房后,傅明泽被护士拦在了外面:“家属在外面等。”
傅明泽皱着眉头:“我不能进去陪陪她吗?”
护士打量他一眼,说:“产妇需要卫生、无菌的环境,你看你这满头大汗的,一路过来肯定也沾了不少灰尘,万一给产妇感染了怎么办?”
傅明泽难得被人噎得半天说不出话,半晌,点点头:“我在外面等。”
护士进去以后,傅明泽就愣愣地对着产房的大门,明明这个门隔音很好,他应该听不到里面的声音的,但是傅明泽莫名就有一种听见沈茉儿在喊疼的错觉。
想到她刚才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平时再镇定不过的一个人,疼得迷迷糊糊,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委屈和脆弱,傅明泽就觉得心里被人揪了一把似的,又涩又疼。
“怎么样,进去多久了?”
沈绍元匆匆赶来,他是要正常上班的,刚刚傅明泽他们出门的时候,喊了家属院的一个帮忙去通知沈绍元,他得到消息后赶紧跟厂里请了假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