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他感觉整个办公室的人好像都在偷偷打量他们,心底不由微微有些烦躁。
正好前面两
对新人办好了,他就从公事包里拿出相关的证件资料,递给办理结婚证的老大姐。
这时前面一对刚刚办好的新人正在给大家发喜糖,女同志哎哟了声,说:“忘了给刚才那两位同志喜糖了,真难为情,倒成咱们占便宜了。”
男同志笑道:“我之前听他们商量说要喊上爹一起拍照,咱们去照相馆看看,没准他们还在。”
男同志说着顺手也给张俊良和沈玲玲分了两颗糖。
沈玲玲一见,也赶紧从挎包里拿了两颗糖还回去,互相道了声恭喜。
女同志拉了一下男同志,两人边往外走,边低声说话:“嗐,你给他们发喜糖做什么,趾高气扬的,拍张照片而已,说得好像要去上天。人家喜糖发的还是贵价的奶糖呢,他们是最差的那档硬糖,居然还好意思嘲笑人家没钱,什么玩意儿。”
“哎哟,小姑奶奶你可轻一点,大喜的日子,你不想看我跟人打架吧?!”
那对新人渐渐走远,沈玲玲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张俊良也是直接黑了脸,□□的老大姐看他们一眼,公事公办地把两本结婚证递出来:“小年轻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建设社会主义就算了,这俩人怕是自己的日子都未必能过明白。
“下一对。”
沈茉儿不知道公社里面之后发生的事情,高高兴兴的日子,她早把沈玲玲和张俊良这两个神经病抛诸脑后了。
他们先去了窑厂,站在门口给保安室的两位同志分了喜糖,保安室的同志就进厂子把沈绍元喊出来了。
“沈干事,你闺女都这么大了,这可真看不出来,哎哟,小两口郎才女貌的,长得可真俊。”保安室的同志笑呵呵地说。
沈绍元看了眼站在门口的女儿女婿,女儿漂亮这是当然的,女婿嘛,就凑合吧。
一家三口往照相馆走。
“爹,那位同志怎么喊你沈干事?”沈茉儿好奇问,上回她过来窑厂的人还喊的名字呢。
沈绍元扬了扬唇角:“我转正了,转正文件今早刚刚公布。”
沈茉儿顿时惊喜道:“啊,爹,你可太厉害了!”
傅明泽看沈茉儿一眼,心说刚刚领结婚证好像也没见她这么高兴,然后视线不经意间就和沈绍元对上了,傅明泽微微一凛,跟着就说了一句:“爹,你可太厉害了。”
沈绍元:“……”
他们去了一趟窑厂绕了点路,到照相馆的时候之前那对新人已经在拍照了,老师傅说了声“新人笑一下”,女同志刚好看到走进来的沈茉儿他们顿时就笑了。
“不错,笑得挺自然。”老师傅笑呵呵地评价了句,走到柜台前面开了个单子,“凭单子过五天来取照片。”
女同志道了谢,从男同志挎包里拿了几颗糖,兴冲冲走到沈茉儿面前:“同志,刚才收了你们的喜糖,还没给你们发喜糖呢。”
沈茉儿认出来她是之前排队等候的新人,笑道:“谢谢,祝你们百年好合。”
女同志笑道:“嗯,你们也是!”
欢欢喜喜地拉着男同志就走了。
照相师傅回头看了眼,问:“你们也是拍结婚照?”
沈茉儿点头:“结婚照,然后我们俩和我爹一起拍一张,我和我爹再另拍一张。”
傅明泽就说:“你和你爹先拍。”
“行,那我们先拍。”
沈茉儿和沈绍元站到照相机前面,老师傅想了想,说:“你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当爹的瞧着太年轻,坐一起跟拍结婚照似的。
沈绍元难得有些紧张,坐在凳子上下意识整了整袖口,沈茉儿其实也有些紧张,这可是他们父女俩有生以来头一回拍照片,她悄悄深呼吸,把手搭在了她爹的肩膀上。
“笑一个。”
咔嚓,画面定格。
同样的姿势,傅明泽进入画面,站在了沈茉儿身旁,沈茉儿侧头冲他笑了下,傅明泽漆黑的眼眸里溢出几分笑意。
“看镜头,笑一个。”
咔嚓,画面再次定格。
最后一张,小两口的合照。
“你们一家三口长得都好,我这拍了这么久的照片,还是头一回见着小两口都长这么俊的,照片铁定好看。”老师傅和站在身旁好奇看着照相机的沈绍元闲聊了句。
随即又扬声提醒:“稍微靠近一点,嗯,都笑一下。”
咔嚓。
“好,挺好。”
老师傅笑呵呵地走到柜台前面写单子,结婚拍照留念的人挺多,但一般也就是拍一张照片,带着亲爹一起来一下子拍三张的还是很少的,毕竟拍一张照片一块钱,多洗还得另算钱。
不过他自然是巴不得客人多拍几张,这样的客人多几个,一卷胶卷就能早些拍完,照片也能早点洗出来。
看着底片冲洗出清晰的照片,这可是他拍照的最大乐趣了。
“七叔,你也在啊?”
毫无疑问,进来的是沈玲玲和张俊良。
之前那对新人说的话沈玲玲听见了,所以她其实已经做好在照相馆遇上沈茉儿的心理准备了。
当然,她其实是不想碰上沈茉儿的,还拉着张俊良在供销社逛了会儿,哪知道一过来还是撞上了。
沈绍元看她一眼,淡淡点头:“嗯。”
他作为长辈,自然不会跟小辈一般见识。
沈玲玲干巴巴地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对象张俊良。”
这回沈绍元连眉毛都没抬,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要换了从前,沈玲玲是不在意这个七叔的,老实巴交只知道埋头刨地的老农民,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是他们老沈家唯一当工人的,听说在窑厂还挺有脸面的,有这么个亲叔叔,沈玲玲自觉在婆家也会腰板硬许多。
其实大姑沈向红的丈夫也是纺织厂的临时工,但他是干车间的,在厂里没什么面子,何况外人看来,姑丈总是隔着一层的,哪有叔叔来得亲?
这时候沈玲玲已经选择性遗忘张俊良和沈茉儿相看过的事实了,只想跟沈绍元套两句近乎:“七叔你也太疼茉儿了,他们拍个照片你也过来看着……”
恰好老师傅写好了单子递给沈绍元,闻言就插了句嘴:“他们一家三口来拍合照的,你们是拍结婚照的吧,过来吧。”
沈玲玲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张俊良本来就不太好看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沈茉儿他们拿了单子就走了,张俊良站在那儿看着沈茉儿的背影,眼神流露出几许羞愤、懊恼和怨恨,那个知青有什么好的,听说穷得要命,也就一张脸还能看。
张俊良是真的不明白沈茉儿为什么会看上这样一无是处的小白脸。
他回头看向面带歉意温柔看着他的沈玲玲,脸色稍稍缓和了些,沈玲玲虽然有点小家子气,但至少性格温柔洁身自好,还是个高中生,以后是完全有机会考到国营工厂当正式工甚至是干部的。
不像沈茉儿,一个初中生,招工门槛都不一定能达到。
这么想着,张俊良感觉心里舒服了不少。
沈茉儿他们从照相馆出来,干脆又去供销社逛了逛,买了点零零碎碎的东西,等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就一起去国营饭店。
领结婚证这样的大喜日子,自然是要下馆子庆祝一下的。
虽然他们穷。
三个人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勤俭节约的性子,你叫一个红烧肉,我点一个红烧鱼的,一下就点了五个菜,服务员瞧着这一家子个个长得都挺赏心悦目,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们三个人三个菜就够吃了。”
这年头国营饭店收费是高,但东西实在,分量也足,三个人别说三个菜,其实两个菜都够吃了,抠搜一点的,点一个菜的也不是没有。
“那就三个菜吧,红烧肉,红烧鱼,再来个炒青菜,五个白面
馒头。”沈茉儿说着从兜里掏出肉票、粮票和钱。
傅明泽也赶忙从兜里掏出钱票:“我来付,我带了钱票。”
沈茉儿疑惑看向他:“你哪儿来的钱票?”
这阵子傅明泽陆陆续续买了不少东西,沈茉儿估摸着应该就是之前他说的家里给他凑的老婆本儿,可怎么算这老婆本儿也该用完了呀?
傅明泽噎了一下,迟疑半秒,说:“跟保哥借了一点。”
沈茉儿马上说:“那你回头还他吧!”
傅明泽表情微滞,半晌,无奈道:“行。”
忙又说:“那不然咱们吃两个菜吧,红烧肉和青菜就行了,你和爹这阵子也花了不少钱,咱们先省省。”
沈茉儿递钱票的手微微一僵,不着痕迹地和她爹交换了个眼神,沈绍元清了清嗓子,说:“没事,我这不是转正了嘛,打的那点饥荒很快就能还上的。”
“没错,听爹的。”沈茉儿赶紧把钱票塞进服务员的手里。
服务员收了钱票,把相应的竹签子递给沈茉儿,悄悄打量三人一眼,心说这一家三口怎么怪怪的?
吃完饭从国营饭店出来,沈绍元要回去上班,沈茉儿和傅明泽请了一天假,就准备去纺织厂厂区宿舍那边找保哥——
沈茉儿觉得既然都在公社了,傅明泽跟保哥借的那些钱票不如就今天还了,总归他们该置办的东西都置办得差不多了,席面的钱票也留够了,后面应该也用不着其他钱。
傅·穷人·明泽只能无奈点头答应。
不过,他们今天大概跟沈玲玲和张俊良真是有什么孽缘,刚从国营饭店出来就迎面碰见了推着自行车的张俊良、低眉顺眼走在他身旁的沈玲玲和挎着个竹篮子神情有些矜傲的张母。
“也就是我们家俊良了,不然谁有这么好,还特意骑自行车载你回村里,啧,幸好你们大队离公社是最近的,不然这来来回回的,自行车都不够造的。”
张母说着说着,一抬眼就看见了前面不远处的沈茉儿三人,马上呸地一声:“哦哟,出门见穷酸,晦气!”
沈玲玲顿时有些尴尬,怎么说也是她家的亲戚,张母当着她的面这么骂,实在让她有些难堪。
张俊良也皱了皱眉:“妈,在外面不好乱说话,到底是玲玲亲戚。”
张母撇撇嘴,嘀咕了句:“我说的事实。”
沈茉儿他们倒是没听见张母的话,还隔着一段路呢,而且旁边刚好走过来一个沈绍元窑厂的同事,热情地跟他们寒暄:“沈干事双喜临门啊,听保安室老余说你闺女女婿今天领证儿啊,这两位就是吧,可真登对!”
“沈干事,正好遇上你,其实是有个事情想麻烦你。我听说早先你给仓库的老钱画了张年画娃娃,他闺女把那张画贴在门上天天看,前两天生了个大胖小子,长得就跟年画娃娃似的。这不我闺女最近也怀上了嘛,就想着能不能……?”
沈绍元:“老钱孙子长得好,那是他女婿长得不错,跟画没关系。再说那张画也不是我画的,是我闺女带着学生画的。”
准确地说,就是平时的一张习作。
同事惊讶:“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着贴一张她看着心情也好不是?原来是侄女画的,也是,沈干事这么能耐,虎父无犬女,那不知道侄女能不能……?”
他看向沈茉儿。
沈茉儿想了想,说:“如果时间不急的话,可以的。”上回那张画人家给了好几个鸡蛋呢,她拿回来都分给毛毛和周招娣了。画的画能换鸡蛋,相信对他们也是一个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