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儿他们回到公社家属院,刘桂枝就好奇地过来打听了:“这做父母的该给孩子钱啊,哪还能让孩子交钱,这不是颠倒了吗?”
“正常是这样,可是那样的话,她爹哪里会同意跟她分家?留在那个家里,就算读书免费,她爹真会让她读到高中毕业吗,现在她还小,稍微大一点,要是有比免费读书更大的利益呢?”
沈茉儿:“就算读出来了,有了工作了,她爹会不会要求她把工作转给弟弟,会不会再用她换钱,会不会干出更没底线的事情?这都不好说的。”
“也是,早年我老家就有亲爹给闺女卖进窑子的,要是这种,倒确实不如出来自己过了。”刘桂枝叹了口气,说,“其实也就现在日子好了,早些年刚打完仗的时候,多少孩子没父没母,左邻右舍帮衬一点,也就这么长大了。”
俩人又随便唠了几句,刘桂枝就拿着沈茉儿给她带来的菜回去了。
这公社里面一棵葱一瓣蒜都是要买的,菜虽然也不贵,到底也是个支出。
沈茉儿家里的自留地里种了不少菜,傅明泽给照料的特别好,一家三口也吃不了那么多,有时候就给邻居送一点。
刘桂枝也不会白拿,隔三差五地也拿点东西回礼。
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邻居,总是有来有往的,才能维系好关系。
“周平安这小子怎么回事,都这个点了还不回家。”刘桂枝在走廊上嘟囔了一句。
沈茉儿看了眼时间,确实有点晚了。
她虽然教周平安美术课,但其实平时跟周平安接触并不多。那孩子也不知道是对她“女霸王”的印象太过深刻,不管是在家属院还是在学校,见了她都跟老鼠见到猫似的,离老远就躲开了。
不过他美术课的作业倒是一直完成得不错,沈茉儿还想等期末了问问刘桂枝,要不要让他去绣衣厂当学徒来着。
周平安文化课成绩不太理想,照他们班主任的说法,考上高中的希望不大。
沈茉儿没多想,折腾了一天她也有点累了,傅明泽趁着她和刘桂枝说话的工夫,已经烧好了水,正好喊她去洗漱。
梳洗一番,整个人清醒了一些,俩人回房靠在床头
的时候,就交流了一下这一整天忙活下来的“心得体会”。
沈茉儿之前含糊听说了一点沈嘉民的事情,现在听傅明泽仔细说了,倒是有点惊讶,毕竟她印象里郑嘉民还是挺机灵挺精明的,没想到竟然会被周春桃母女俩忽悠。
傅明泽却不觉得奇怪:“他是小事机灵大事糊涂,而且他这人心软,尤其对方还是小姑娘,他根本也没往其他方面想。”
也算有几分赤子之心吧,要真是个心眼跟筛子似的的,傅明泽也不敢跟他走太近了。
有心算无心,再说周春桃母女俩还不简单。
懂得化自身的劣势为优势,用示弱来博取他人的同情,听着简单,其实真能做到的人很少的。
沈茉儿也说了准备让陆冬云参与绣制绣品的事,傅明泽眼神闪了闪,问:“你不觉得让地主家的女人做这些不好吗?”
沈茉儿心说坏了,倒是忘记了她家傅知青可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她想了想,赶忙找补说:“让坏分子做这些确实不太好,不过现在不是熟练工太少吗,生产建设最重要,再说,这也是给他们一个劳动改造、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作贡献的机会,毕竟争创外汇是绣衣厂最重要的任务嘛。”
傅明泽微微垂眸。
沈茉儿蛄蛹到傅明泽身前,抱住他劲瘦的腰身,脸在身上蹭了蹭,咕哝:“困了。”
傅明泽将她捞起来,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那睡吧。”
嘴上说着睡吧,手却一点没将人放下的意思,修长的手指探进柔软贴身的寝衣里,带起一阵酥麻,滚烫的吻落在沈茉儿的眼睛上,鼻尖上,唇上,辗转加深。
啪嗒,灯绳拉了一下,屋子里陷入黑暗,寂静里只听见压抑喘息与低吟。
沈茉儿其实挺困了,但是折腾了一通,竟然渐渐地清醒了一些,特别是在不知道多久后,傅明泽从外头端了水来给她擦拭时,她竟然清楚听见隔壁啊地一声尖叫。
“怎么了?”
一开口才发现嗓子有点哑,傅明泽看她一眼,拿了一旁的搪瓷杯递给她:“先喝口水。”
隔壁的声音益发嘈杂,沈茉儿咕嘟咕嘟灌下整杯水,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去瞧瞧吧,别是有什么事情。”
傅明泽看了眼她微酡的脸颊,伸手将她摁了回去:“你躺着,我去看看。”
沈茉儿乖乖躺了回去,眼见傅明泽捧着搪瓷盆出去了,没多久就听见自家门开的声音,后面隐隐约约能听见傅明泽站在隔壁门口说话的声音。
应该是不久的,但是沈茉儿这会儿又觉得困了,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然后迷迷糊糊地又听见自家门关上的声音,傅明泽好像在外面同她爹说了什么,等傅明泽再次在她身边躺下时,沈茉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撑着最后几分神志问:“怎么了?”
“是他们家周平安,刚刚才回来……”
傅明泽似乎说了很多,但是沈茉儿已经听不见了,她意识一沉就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沈茉儿才想起来问傅明泽:“昨天晚上你说周平安怎么了?”
傅明泽往她碗里夹了筷子炒鸡蛋,才说:“周平安昨天大半夜才回来的,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脑袋上还肿了个大包,把刘嫂子吓坏了。周平安只说自己在外面玩,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脑袋。刘嫂子不相信,只是怎么问,周平安都这么说。”
沈绍元:“这事确实挺奇怪,他们家那个小子,虽然不爱说话,性子有些孤僻,但是并不是贪玩的人,天天准点回家,就是家属院里也没有玩得好的朋友,大晚上的能去哪里玩?而且昨天又没有下雨,他摔哪里能给自己摔得浑身湿透?”
看向沈茉儿:“隔壁人不错,回头你在学校里帮着看看,别是被人欺负了。”
虽说柳桥公社没外头那么乱哄哄,学校里面秩序也不错,但最近的形势瞬息万变,说不准就是有人学了外头的那一套,搞一些乱七八糟的。
沈绍元现在到底是在宣传科工作,虽然只是一个社办工厂的宣传科,但是他自从进了宣传科,就一直有意识地在通过广播、报纸等渠道了解这个世界的各种讯息,所以相比一般人,这方面的敏锐性还是要高出不少的。
沈茉儿点点头。
傅明泽吃完饭就匆匆地骑车走了,父女俩照旧溜达着一起去上班。
走到一个转角的时候,沈茉儿一抬眼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赶紧一把拽住沈绍元,悄声:“爹,慢点。”
多年的默契让沈绍元几乎马上就停住了脚步,并且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这才探头往前面看了一眼。
看清前面的人,沈绍元忍不住啧地一声。
第82章 二更
前面不远处的小巷子口, 张俊良站在那儿正跟一个年轻女同志在说话,两人离得倒是不近,但是表情神态却很熟稔。
那个女同志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 长得不错, 是很明媚张扬的那种漂亮。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张俊良扶着自行车龙头要走, 那个女同志很自然地伸手掸了掸他的肩膀。
张俊良骑车离开后,那个女同志也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沈茉儿和沈绍元站在路口, 面面相觑。
沈茉儿:“他们……”
男女同志站在路口说几句话,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大庭广众的,没准就是遇上了个熟人随便唠两句。
但是怎么说呢, 沈茉儿总觉得张俊良这喜笑颜开的样子, 不太对劲。
哪怕她现在不怎么回杨柳大队也知道, 张俊良在沈老二家,那就跟大爷一样,啥事不干就不说了,据说还经常让沈玲玲给他开小灶。
住的时间久了, 左邻右舍的自然都有一些听闻, 然后就传出来了。
村里人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张俊良是技术工, 沈老二一家子捧着他也是正常的,更何况, 他们夫妻俩住杨柳大队, 是交了房租和伙食费的,这既然人家自己花钱了的,开小灶也没什么。
不过, 村里人倒是普遍觉得张俊良有点清高,虽然态度也还成,但是没什么笑脸。
跟其他人没笑脸也就算了,据说对着沈玲玲也没什么笑脸。
这要说他对着沈玲玲也没什么笑脸,那他对着刚才的女同志,笑得也太荡漾了一点吧?
沈茉儿虽然觉得怪怪的,甚至有一点点阴暗的猜测,但是也不是很确定。
沈绍元倒是直白多了:“大清早的,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能是干什么好事?别管了,这种脏事可不是你该琢磨的。”
他没说的是,张俊良眼底青黑,这分明就是昨天折腾了一夜的面相。
别问,问就是当了半辈子纨绔王爷的人,实在是见过的太多了。
哪怕闺女结了婚,在沈绍元心里也还是纯洁天真的小孩子,这种肮脏玩意儿,可不能污了他闺女的眼睛。
“咱们赶紧走,不然回头迟到了。”
“行。”
这么一耽搁,时间确实有点紧张了,俩人加快了脚步。
沈绍元先给沈茉儿送到路口,看着女儿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他暗暗舒了口气。
幸亏呢,幸亏他家茉儿没看上那个脏玩意儿,不然那玩意儿就成他女婿了。
这么一对比,沈绍元顿时觉得自家茉儿还是随了他,看人还是有些眼光的,傅明泽虽然穷点,但是长相人品比这个脏玩意儿可不知道好了多少。
要说成天没个笑脸,其实傅明泽也一样,他话不多,也不爱笑,不过他对着沈茉儿倒是经常笑,小夫妻感情还是很好的。
当爹的总归都是盼着女儿日子过得舒心,所以沈绍元真是难得的有些后怕,幸亏啊,幸亏没看上张俊良。
沈绍元回忆了下,想起来张俊良是徐卫国给他牵线的,顿时觉得徐卫国也该打上二十大板。
这种玩意儿也敢介绍给他闺女,该打。
他们封建王朝过来的人就是这样的,凡事喜欢讲究个连坐。
沈绍元一整天都没给徐卫国一个好脸。
徐卫国:“???”
沈茉儿是踩着上课铃声进的校门,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其他老师都已经上课去了。
她前面两
节都没课,其实稍微晚点到也没关系的,不过谁让她揽的事情多呢,每天都有不少工作要完成。
事情在家也能做,但是在办公室做效率会高一点。
沈茉儿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来把画笔拿出来,画纸也铺开,整理了下思路,就开始画画。
画绣图对她来说不难,确定图样以后其实就是按部就班地把脑海里的图样搬运到画纸上。
这个工作甚至有些单调无聊,所以沈绍元曾经嘀咕,说画绣图不算画画,充其量就是个描图的。
当然,沈绍元也吐槽过他自己的工作,说那些宣传画毫无新意,无聊透顶。
也就是为了挣钱过日子,不然他才不干。
沈茉儿思绪渐渐飘散,想到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心说她爹倒是直接就给盖棺定论了,他那话,分明就是张俊良跟那女人有首尾的意思。
沈玲玲怀孕大概快六个月了。
不过沈茉儿也没想把这事告诉沈玲玲,一则他们只是猜测,没什么真凭实据,二则他们家跟沈玲玲家关系并不好,加上她曾经跟张俊良相看过,她不管说什么,都会显得别有用心。
而且,沈茉儿猜测,沈玲玲也不会领情。
毕竟共事过一段时间,沈茉儿还是有些了解沈玲玲的,她不会希望自己生活中不堪的一面被别人揭穿的。
沈茉儿没再想下去,而是喝了口水,凝神继续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