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萱正在回忆,突然听到外面有说话的声音,是沈雪薇他们回来了。房门被用力推开,沈卫国和方芳进门看见沈云萱愣了一下,方芳皱起眉:“赶紧给你妹妹把床铺好,一点眼力劲儿也没有!”
沈云萱动也没动,“我吓到了,手脚无力,你们铺吧。”
沈卫国呵斥道:“薇薇落水都没吓到,你吓个屁!没用的东西,赶紧铺,谁家闺女像你这么娇气?怪不得没人看上你!”
沈云萱抬头看见沈雪薇眼神中的幸灾乐祸,起身去扯沈雪薇床上的被褥,手一松,被子枕头就掉在了地上。
“沈云萱!”
沈云萱坐回去皱起眉,“我真的吓到了,要不给我点钱,我去卫生所看看吧。”
“哪有钱给你看?没事找事!”沈卫国已经背不动了,不耐烦地让方芳去铺床。
方芳摔摔打打,一边唠叨沈云萱,一边拍干净枕头上的土给沈雪薇铺好。沈卫国终于把人给放下了,叮嘱道:“薇薇你先歇一会儿,等会儿吃点好的补补。”
这一提到吃,方芳又看向沈云萱,“你没做饭?”
沈云萱起身道:“我这就去做。”
“给你妹妹煮俩鸡蛋,再冲一碗红糖水。”
沈云萱听见方芳的话,应了一声就进了厨房。她在灶台点了火,随手往边上的小柴火堆一扔,又把暖壶和碗丢在地上。
“啥碎了?”暖壶碎裂声让方芳和沈卫国都跑了出来,一看厨房居然有火光,立马变了脸色,声音都变调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沈老太也跑出来,拍着大腿着急地喊:“快点啊!赶紧救火!咋能着火呢?你俩快点!”
左右邻居都被这动静吓着了,纷纷提了桶跑过来帮忙,这时沈云萱才踉跄着跑出来,一头栽到邻居马婶身上。
“呀!这不是云萱吗?这是咋了?你整着火的啊?”马婶惊讶地看着满脸黑的沈云萱,连忙打量她烧伤了没有。
没等沈家人开口,沈云萱就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看见妹妹差点淹死吓坏了,手脚没劲儿,我奶和我爸妈不相信,非让我做饭,我拿不住东西,我差点跑不出来……”
马婶一下就心疼了,拍拍她安慰道:“没事,没事了啊,没烧着你,这不是出来了吗?”
其他邻居已经帮着泼水把火灭了,都皱眉道:“孩子吓着了咋还能让她做饭呢?不领去看看也得叫她歇歇啊。”
“就是啊,你们不会把雪薇落水的事儿怪云萱头上了吧?当时我们跑过去看得真真的,云萱吓得脸都白了,再说她也不会游泳,她也救不了人啊,那不是有邢家小子救了吗?”
“你们就是生气也等孩子身体好了再说,瞅瞅这折腾的,好好的厨房都没了。”
“还有暖壶呢,这可不好买,得有票。你说说,这不是浪费吗?”
沈老太气道:“这死丫头烧了灶房还有理了?拿不住不知道喊人啊?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扫帚呢?给我拿过来,我今天非打她不可,还敢烧灶房了!”
沈卫国连忙拦了一下,“行了妈,赶紧收拾灶房吧。”
方芳僵着脸上前扶住沈云萱,“这孩子也没说她这么严重,我们还以为没啥事呢,这就让她歇着去。”
沈云萱把全身重量都压在了方芳身上,方芳扛得脸都涨红了,一点点把她往屋里挪。沈云萱还感激地回头说了一句,“谢谢叔伯婶子来救我,要不然怕是我就要烧死了,吓死我了。”
马婶喊道:“别怕,没事儿,啥也别想,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沈云萱点点头进了屋,邻居们走的时候还叮嘱了让他们别再让沈云萱干活,干了这么多年活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
沈卫国感觉他们阴阳怪气的,脸色阴沉得厉害,看到烧黑的灶房,摔碎的暖壶,更是感觉一股火在胸膛里乱窜,气得要命。
方芳还在屋里数落沈云萱,沈云萱闭着眼睛一声不吱,沈卫国听得烦,大喊一声把方芳给叫出来干活,大步去后院抽烟去了。沈老太心疼灶房那些东西,也哎呦哎呦地跟着方芳一起收拾。
两人都后悔,早知道还不如自己做饭了。
沈雪薇听着外面的动静,慢慢皱起眉看着沈云萱,“姐,你今天怎么了?”
“吓着了,”沈云萱说道,“我当时看着你一点点沉下去,喊了半天也没人来,还以为你要死了。我想你要是死了,爸妈肯定怪我,说不定怎么收拾我,我害怕。
我还怕你死不瞑目,怪我为啥不会游泳没有救你。怕你死了被水冲走,尸体都找不回来,怕你……”
“别说了!”沈雪薇气得胸膛起伏不定,她重生一次最忌讳不吉利的东西了,沈云萱一口一个“死了”、一口一个“尸体”,膈应死她了!
不过沈云萱这样的原因也找到了,原来是太害怕太紧张。沈雪薇上辈子就听说过,有的人一紧张就大脑空白手脚无力,甚至都喘不过气,说是压力太大,估计沈云萱就是这样。
她鄙夷地瞥了沈云萱一眼,这么点事就吓成这样,也配当师长夫人?就是走了狗屎运赖上邢凯而已,这辈子邢凯救的是她,娶的也只会是她。
想到这,沈雪薇偷偷得意起来,心里畅快极了。这时候的所有人都有眼无珠,看不出邢凯的厉害。邢凯没消息这几年其实是出任务立了大功,已经升为营长了,这才抽空回来探亲。
上辈子是一回来被沈家赖上要彩礼,邢家才没说出邢凯升营长的事,生怕沈家再赖上去,让所有人包括嫁过去的沈云萱都以为邢凯只是一个小兵。还是沈云萱几年后带孩子去随军的时候,大伙才知道邢凯当官了。
再之后邢凯一路高升,一直升到师长,沈云萱这个只有初中毕业的村姑,就会干活带孩子而已,居然也跟着当上了师长夫人。这不是狗屎运是什么?好在她重生了,一举把邢凯抢到手。
在所有人都不知道邢凯是营长时,她对邢凯好,一定更能打动邢凯。再说她也不会让邢家出那么多彩礼,邢家就没理由记恨她,他们只会是一段良缘,和沈云萱可不一样。
沈云萱扭头看了一眼,好家伙,沈雪薇闭着眼睛还在笑,这是有多高兴啊。她突然想看看沈雪薇嫁到邢家后还是不是这么高兴,又能坚持得了多久。
其实这个年代遍地是黄金,胆大心细的很多人都成了富人,各行各业都发展得极好。沈雪薇哪怕摆小摊也能赚啊,干什么非要抢邢凯?就因为邢凯能当师长?可沈雪薇没听说过军嫂不好当、后妈不好当吗?真是好奇怪的选择
。要是她就找个知冷知热的人,一起做点小生意。
外头一直有摔摔打打的声音,没多久,方芳就拿了两个煮鸡蛋和一个烤地瓜给沈雪薇吃,还不想给沈云萱吃饭,看都不看沈云萱一眼。
沈云萱闭着眼说:“我怎么眼前一阵阵金星?是不是要晕死过去了?妈你记得送我去卫生所,别让我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晦气死了!家里最近正议亲呢,沈雪薇差点淹死,现在沈云萱又不知道怎么了,方芳憋着一口气烦得不行,到底怕沈云萱会晕过去,还是拿了地瓜进来给她吃。
当然唠叨是少不了的,方芳现在怎么看沈云萱怎么不顺眼,谁让沈云萱害家里损失了一笔钱?那暖壶和灶房她一想起来就心疼。
上辈子面对他们的时候,沈云萱是很难过的,很想把所有事都做好,得到他们的认可,但后来沈云萱成长起来,已经不在乎他们了,现在对方芳的唠叨全当蚊子噪音,一点不往心里去。反正她是不可能再伺候他们的,要是还敢让她做饭,她还敢烧灶房。
这一晚沈家几个人都心里不痛快,睡得不安稳。沈雪薇落水着凉忽冷忽热也没睡好,只有沈云萱一个人睡好了,第二天起来特别有精神。
沈卫国和方芳终于听老太太说乡亲们在议论邢凯救沈雪薇的事,立马就要冲出去跟那些人干仗。他们家女儿还要嫁城里人呢,怎么能这么败坏女儿的名声?
沈雪薇连忙叫住他们,红着眼眶道:“爸,妈,已经这样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嫁给邢凯。不然以后婆家提起这件事不是把我的脸往地上踩吗?我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只有嫁给邢凯,我才能堂堂正正做人。”
沈老太急道:“这怎么行?你是要嫁到萧家当城里人吃城里粮的啊!你放心,萧家在村里又没有认识人,他们不知道的。”
“那要是以后知道了呢?”沈雪薇神情难过,“我不敢赌,要是让他们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被别的男人抱过,我只有一死了之了。”
方芳害怕地搂住她,哭了起来,“你瞎说什么?这叫什么事啊!马上就能谈妥了,你就要是城里人了啊,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事呢?”
方芳说着,看见了沈云萱,突然变了脸色,“是不是你嫉妒你妹妹,故意把她推下水的?不然哪那么巧在这节骨眼出事?”
家里几个人都看向沈云萱,就连沈雪薇都没说话,沈云萱就盯着沈雪薇冷声道:“你不吱声是什么意思?不会想冤枉我吧?我离你几米远,根本碰不着你,你要想冤枉我,咱们就去找村长,让大伙给评评理,也让大伙看看你是个什么人!”
沈老太气道:“反了反了,你还想找村长,显得你能的!啥冤枉你?薇薇说啥了?你有一点当姐的样子没?”
沈云萱指着沈雪薇道:“那她为啥不说话?她说一句自己掉下去的就得了,不说话不就是想让你们误会是我害的?不就是想冤枉我?当谁是傻子看不出来呢?从小到大她都冤枉我多少次了?我以前不计较是因为没多大事,这次你们三番两次说我害她,我可不背这锅,这不是说我杀人吗?
报案!走走走,我们去报公安!公安一来谁也别想撒谎冤枉人!”
沈云萱起身就去扯沈雪薇,沈雪薇脸色一变,惊叫道:“我是自己掉的,没说是你害我,是你说话太快没给我开口的机会,你怎么这么想我?我什么时候冤枉你了?”
沈云萱板着脸一一看过去,“听见了吗?她沈雪薇亲口说的,她是自己掉的,你们别想再冤枉我。被人听见了他们可是会乱传的,到时候说不定会传成沈家有杀人犯,那沈雪薇就别想嫁好人家了,沈杰说不定都要被退学!”
沈卫国几人又惊又气,他们在自家质问沈云萱几句都不行了?闹腾这么大干啥?方芳还想伸手打沈云萱,被沈雪薇一把拽住。她是看出来了,家里怀疑沈云萱推她,把沈云萱惹毛了。
也是,这个年代什么罪行都是严办,要真扣上这个罪,传出去了沈云萱是要被抓起来枪毙的,她能不害怕吗?怪不得怕得都手脚无力了,对这时候十几岁没见识的小姑娘来说,这种指控太吓人了。
沈雪薇不想夜长梦多,她刚才只是下意识想看沈云萱被教训而已,看见沈云萱害怕痛苦她就高兴,结果适得其反了,那就算了。沈雪薇把话题拉回来,坚定地说:“就像姐姐怕传出不好的名声一样,我也怕,而且邢凯那样救了我,让我嫁给别人,我心里的坎过不去,你们就让我嫁给邢凯吧。”
方芳着急道:“你糊涂啊!邢凯比你大十岁呢,他那两个孩子都一个十一,一个十二了,你怎么能嫁给邢凯,给那么大的孩子当后妈?你疯了?邢凯是军人,救人是军人的天职,你被他救了怎么了?谁敢乱传我找他们去!”
沈老太也着急,“萧家多好的人家,要不是萧俊没工作,咱家还高攀不上呢。他家四个职工啊,还有啥主任,你嫁过去全村都得羡慕你,你可别犯傻了,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沈雪薇心里嗤之以鼻,萧家是四个职工,在这时候看来都是铁饭碗,可过几年他们就下岗了,只有老大还当着老师,但一分家就和萧俊没关系了。萧俊喜欢跟一帮狐朋狗友走街串巷,打牌玩闹,一点正事没有,等后来想找工作了也错过了时机,开车拉货当个司机,钱少不说,还总在外头跑不着家,说出去也不体面,哪比得上当师长的邢凯?
但她不能说,这时候的人没人会相信国营饭店、供销社的人会下岗,说出来他们怕是要把她当疯子。
邢凯的探亲假没几天,沈雪薇也没时间慢慢说服他们,就低着头哭,“除了邢凯我谁也不嫁,我接受不了,你们别劝我了,劝我就是要逼死我。要是你们觉得邢凯不合适,那大不了我不嫁人,在家当个老姑娘,只要你们别嫌我就行。”
沈老太他们都无法理解,“你这孩子怎么说不通呢?萧家才是好去处啊,那真是顶顶好的亲家,结了这门亲,咱一家人都体面了,那萧家老大是老师,还能帮小杰呢。你别犯倔啊。再说咱们都跟萧家谈得差不多了,要是不结了不成了悔婚?得罪了萧家还得罪了介绍人,他们不得给小杰穿小鞋啊?万一记恨咱们咋整?”
沈雪薇突然道:“那让姐姐嫁给萧俊。”
几人都懵了一下,沈老太不可置信,“啥?让你姐?那哪行?”
方芳嫌弃道:“你姐才初中毕业,瘦的像麻杆似的,又黑,手还粗,萧家哪能看上?”
沈雪薇肯定道:“萧家一定会同意的,他们想找的就是懂事踏实的,最好还能劝劝萧俊上进的,我姐可比我稳重多了,比我更合适。就这么定了吧,这样两家亲都能结。”
沈云萱冷笑一声,“你说定就定?凭什么?我不嫁。”
沈雪薇万万没想到沈云萱会反对,连忙道:“姐,我听见大门外有人叫你,你快去看看。”
沈云萱也不是真的想阻拦她嫁给邢凯,便顺势出去了,让他们说悄悄话。
沈雪薇抓住时机握紧方芳和沈老太的手道:“我听到消息邢凯已经是营长了,以后还会升,可能升到团长、师长!知道那是多大的官吗?镇上的镇长见了都得点头哈腰。
我本来听说这个消息有点惊讶,没想到这次凑巧被他救了,那当然要选他,这是天赐的缘分,当官太太不比去萧家好多了?将来萧家分家,就萧俊那游手好闲的样,能养活我吗?给家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三人都惊呆了,“营长?邢凯是营长了?”
沈老太激动道:“薇薇你这消息打哪听的?保真不?”
沈雪薇肯定地
点点头,“绝对是真的,我不会拿结婚开玩笑,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们就听我的吧,我嫁给当官的不更能帮小杰吗?说不定以后邢凯还能给小杰安排个官当当呢。”
当官的当然比萧家那些职工强了,三人都热血沸腾了起来,心思浮动得厉害。沈雪薇又连忙交代道:“邢家既然没透露消息,就说明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可能防着大家求他们办事,防着大家借钱。咱家也别说,就正常结亲就行了。再说,万一他们觉得咱家是扒上去讨好处的,肯定瞧不起咱们,咱们得装作不知道。而且彩礼也不能多要,得让邢家心里高兴结这门亲才行。”
“啥?彩礼也不能多要?他一个当官的……”
“妈!”沈雪薇打断方芳的不满,“你看长远点,等我嫁过去,咱们两家成一家,还怕没好处吗?可你要是一开始就让人不痛快了,以后有好处也不给咱们啊。”
三人都点点头,沈老太笑眯眯地说:“还得是咱薇薇,读过书,认识的朋友也多,知道咱们不知道的消息,想的也长远。那就听薇薇的吧,要不是薇薇落水,咱上哪找机会嫁给当官的啊?”
方芳眼睛一亮,“外头那些胡说八道的乡亲还帮了咱,咱就拿这个当理由,让邢凯娶薇薇。”
沈卫国也点点头,“邢凯快三十了,俩孩子还那么大了,就算他是当官的,咱们薇薇也配得上。”
沈雪薇见他们同意了,心里松口气。本来不想告诉他们邢凯是营长,怕他们本性难移,为了沈杰去占邢家便宜,损害她的形象。但时间紧迫,沈云萱又不同意萧家的婚事,她只能说实话,让他们支持她了。
她还让他们把沈云萱嫁给萧俊,反正在他们眼里,萧家顶顶好,那就用沈云萱把两家联系起来啊,家里也多几个助力。不说别的,萧家老大就是高中老师,等沈杰上高中直接让萧家老大照顾着,还怕考不上大学?
再说萧家给的彩礼不少呢,邢家这边不能多要,萧家总是能要的。
到嘴里的肉没有吐出去的道理,之前他们是不知道邢凯是官,才一定要让沈雪薇嫁到萧家。现在知道邢家更好,当然也不能把萧家扔了,让沈云萱去正好。将来两家都是沈杰的助力。
沈云萱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沈老太笑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了。沈老太这辈子没怎么出过村子,就是最底层的小老百姓,这一想到家里能出两个能耐的亲家,还能帮到自己的孙子,高兴得都要飞起来了。
沈卫国直接给沈云萱下了命令,“今天去给你妹妹谈邢家的婚事,明天就去镇上谈你和萧家的婚事。”
沈云萱毫不犹豫地道:“我不去。原本给妹妹说定的人现在说给我,别人知道了都得骂咱家不要脸。”
沈卫国眉毛倒竖,“你还来劲了,人家还不一定能看上你呢,你就要成老姑娘嫁不出去了,萧家要是不同意,我就把你嫁到北山村去,就只有山沟里的人要你了。”
沈云萱眼神一冷,上辈子就是这样,她不愿意嫁给邢凯给人当后妈,他们就要把她嫁山沟里去。说得好听是“嫁”,说的不好听就是“卖”!到时候恐怕她跑都跑不出来,就算报警,长辈说是彩礼嫁妆没有买卖,都是她瞎胡闹,多半也是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