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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仲春,威风不急不躁,洛川市迎来了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时候。
大年初四。
天刚亮起来那阵下起了雨,小雨淅淅沥沥很快打湿了院里的青石板地面,姜向北站在廊下抬头看向云层后透出的阳光。
“这雨下不起来,你们快出发吧。”
厨房门口能堪堪看到爸妈屋里忙着说话的几人,没多会儿姜向南提着大包走了出来。
“哥到了学校就给家里打电话。”
“你记得把宿管的座机电话告诉我们,要不以后找不到人。”姜向北赶忙交代。
座机都还没普及的年代,交流全靠信和座机,还得关系处好点人才会帮着喊人。
“知道了。”姜向南摆摆手,走过姜向北时抬手拍了下她脑袋上翘起的那撮头发:“以后咱们的面包事业就要靠你一个人了。”
“还有爷和成军哥他们呢。”
“没事就给哥写信。”
“又不是以后见不着,就别在这磨磨唧唧了。”司文兰端着饭碗从门口探出头来,笑嘻嘻的看着心情颇好:“别让裴玄等久了。”
“提起裴玄,姜向北就奇怪地“嘶”了声。
自邮局送来通知书,裴玄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除每天早上送货能见到半张侧脸,两人加起来说的话都没超过二十句。
“哥,裴玄最近是怎么了?”
想到此,姜向北干脆跟着姜向南一起走出门外,往裴家的方向看了看。
瞬间,原本站在门口的人影往后缩了缩,只留下半个被雨水打湿的肩膀。
“那小子呀……”姜向南明显憋着笑:“最近心里自己跟自己较劲儿,等结果出来之后就好啦。”
“较什么劲?”姜向北奇怪。
难道是青春期男生的叛逆期?
“谁知道呢。”姜向南爽朗一笑,抬手最后捏了下姜向北软软的脸颊肉,转身走入雨中。
比起那些早已放下课本多年的复考生,姜向南和裴玄无疑占据了巨大优势。
加上他们十九岁的年纪正属于应届生,分数达到录取线之后毫无疑问成了第一批被录取的人。
通知书送到时轰动了整个三水胡同,姜家院子里天天人进人,满耳朵都是各种吉祥话。
不过姜向南婉拒了父母要大办一场的提议,每天仍旧忙碌于面包事业中。
就这样忙忙碌碌了两个月,前往学校报道的日子终于来临。
老哥还是拒绝家人送行,一个人提着个帆布包,就这样走向了属于他的路。
“哥,你没带伞。”
雨势虽然不大,却还是很快淋湿了笔挺的新衬衣。
姜向南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你哥肯定哭了!”
鼻尖传来浓郁的烤洋芋味,姜半一边剥皮一边被烫得两手来回倒腾。
很快,躲起来的人影窜出来跟姜向南并排走向前方。
眼看两人已经快要消失在转角处,姜向北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耸了耸鼻子:“爸,给我一半。”
就在这时,转角处的两人齐齐回头。
姜向南没有哭,只是眼眶发红似乎在极力忍耐不舍。
而后这种不舍很快就被在门口抢食洋芋的父女俩冲得七零八落。
裴玄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姜向北,只想将她的脸最后印刻在心中。
“走吧,以后又不是不回来。”姜向南使劲拍了下裴玄后背,似笑非笑:“谁叫你装什么深沉不说话,现在知道不舍了吧!”
屋前的两人转身走进院门,裴玄这才收回视线。
“我怕脑子不清醒又说些胡话,”裴玄苦笑。
“以后时间还长着呢。”姜向南虽然很不想插手,不过还是安慰了两句:“你看向北这样像是开窍的样子吗!长的不说,我敢保准三年内都没问题。”
裴玄嗤笑出声。
刚才抢洋芋吃的样子,确实不太像开窍的样子。
“走。”裴玄挥手:“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阿嚏——
院里被辣椒面呛得猛打了个喷嚏的姜向北揉揉鼻子。
“你就在家耍吧,一会儿我陪你妈去买复习资料,下午再去看个电影,中午就不回来吃了。”
姜半把洋芋全给了姜向北,拍拍干净手上的黑灰笑道。
大过年的,姜家比平时还要冷清几分。
早上爷爷和平子爷爷就去袄子山找菌子,姜成军和姜海兰从小就在山里到处跑,当仁不让地陪着两个爷爷一起去了。
倒是辛苦一年到头的姜向北被安排在家里休息。
姜半和司文兰前脚一走,夏彩霞后脚就往自己家冲了出来。
“向北,今天中午做手拉面吧。”
蹲在屋里清清楚楚听到姜半夫妻中午不回来吃,夏彩霞迫不及待地抱上包面粉去到姜向北屋里。
“出去吃,我请客!”姜向北懒洋洋地抬手:“好不容易休息就让我清净一天。”
“那也成。”
只要不是再吃大年三十留下的剩菜剩饭,出去吃个烧饼夏彩霞都乐意。
“上一边去我也躺会儿。”
“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屋,来跟我抢什么。”姜向北半眯着眼睛不动,被推得晃动了几下后睡意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中午吃牛肉面,咱们去买牛肉。”
“怎么又变卦了。”夏彩霞上半身才堪堪挨到床,姜向北的想法说变就变了。
“总不能浪费你的面粉吧。”姜向北特别真诚地眨了眨眼。
其实是不想夏彩霞躺自己的床,两人虽说是很好朋友,可也架不住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的往自己床单上蹭。
“你出牛肉我出面粉。”
“成。”
“那我把我小弟和宝华也叫上。”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好吃的当然也得叫上自家人一起。
“一会儿做好了再叫他们,这会儿估摸还睡着呢!”姜向北说。
姜向北穿上鞋,正打算推门出去。
窗后陆陆续续出现的几个身影忽然让姜向北停止了动作。
“你看,那个不是简卫军,他怎么往曹家走?”
“你是真忙得不关心咱们院里的事。”夏彩霞三两步窜上来,一把捂住姜向北的嘴:“有好戏看,咱们看就是。”
“贺兰怎么没在?”
往曹家走的人不止简卫军一个,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
三人表情和这天差不多,阴沉沉的走得极快,没多久就冲到曹家屋子门前。
啪啪啪地重重拍了几下屋门,等们刚开个缝的时候简卫军直接一脚蹬开了屋门。
砰——
中年妇女最后走进去,反手就把屋门用力关上了。
夏彩霞拉着姜向北这才打开房门,笑嘻嘻地跟她说起了曹贺两家这剪也剪不断的烂事。
先拍了拍肚子:“曹彩英有了。”指着一指头戳向曹家大门:“简卫军的。”
这事就连夏彩霞都知道……是因为齐桃花带着曹彩英闹到简主任的单位去了。
别说是院里的人,就是整个三水胡同估摸着也没人不晓得。
曹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反正现在搞破鞋又不会劳改,齐桃花逢人遍说自己闺女的未来公公是某某部门简主任。
还别说,这种无赖的做法对其他人没用,对简主任来说就是影响仕途的大事。
然后……两家竟然开始商量起婚事来了。
姜向北学业面包两头忙得不可开交之际,两家已经谈到彩礼问题上。
“彩礼谈崩啦!”夏彩霞幸灾乐祸,展开手掌比划:“曹建军要五千元彩礼,你说心多黑!”
想来就是拿准了简主任爱面子就开始狮子大开口。
五千元——就算对简家人来说,那也算是个天文数字。
“心确实黑。”姜向北赞同。
不过两人什么锅配什么盖,该说不说还真相配。
“蒋婶子拿贺兰没辙,把人送走了。”
送到哪夏彩霞不知道,不过走那天贺兰撒泼打滚的丑样倒是让人记忆深刻。
“你说这桩婚事会黄吗?”姜向北好奇。
贺兰被送到哪她也不关心,倒是有些好奇两个咄咄逼人的未来亲家要如何把这门婚事谈下来。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