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向北竖起耳朵听。
姜爱国想都没想就摆手拒绝:“买啥收音机,有钱还不如换点肉给两个长身体的娃吃。”
厂子里发的肉票一个职工一个月就半斤,家里人口多得凑几个月才去买一回解馋。
像布票肥皂票一些没那么容易消耗的反而会剩下来。
而私底下有小买卖的人家就不一样了,院里冯钢老娘吴婆子平时就是帮人洗衣服赚点钱粮。
姜向北就经常见她用其他票换肥皂票。
需求不同就会出现私底下换票的行为,黑市也因此应运而生。
黑市里不仅可以以票换票,还有些农村悄悄养的家禽拿来卖。
姜向北记忆里还没去过,不过黑市在洛川人心里那是心照不宣的地儿,几乎每家都有人悄悄去过。
“肉的事爸你就别担心了。”
姜半非常得意地冲姜爱国挑了挑眉,接着压低声音说道:“你还记得栓子不?”
姜半幼年是在农村里长大的,直到后来姜爱国退役被分配到城里,他们一家才进了城。
这个栓子和他们一个村,是姜半幼年时的玩伴之一。
“他咋了?”姜爱国问。
“他最近找着个路子,不知从哪搞了猪来卖,以后要吃肉就找他买去。”
“投机倒把?”姜爱国一听当即就沉下了脸:“投机倒把是犯法的事你知不知道!”
“爸,没那么严重。”
姜半张着嘴解释不清,只能用胳膊肘撞了撞司文兰。
司文兰气定神闲地咽下嘴里的菜,放下筷子,这才开口:“我们厂子最近订购了一批国外的炼钢设备,还邀请外国专家来厂子里指导。”
这是个信号,国家开放的信号。
司文兰继续解释。
要是在两三年前,姜爱国抓的泥鳅都应该属于国家属于集体,带回家那是要挨批斗的。
但现在上山下河摸鱼抓虾的人多了去了,被看见最多说上几句闲话,谁还真有那闲心告发去。
“栓子买的猪肉我看就是屠宰场卖的,要不下次你见着人自个儿问问。”
一番话说得姜爱国连连点头,姜半则是因为司文兰拿起筷子翻鱼的动作一下子忘记了要问的话。
另一面鱼身上大块鱼肉不翼而飞,像是被谁掏了个大洞。
司文兰没瞧见似地夹了筷子鱼尾上的肉送进嘴里:“要我说,再过几年栓子还能名正言顺地去屠宰场买猪来卖。”
全然没看到饭桌上发生一切的姜向北此刻正满心满眼都是对老妈的佩服。
如果按照上一世的发展历程,改革开放可不就近在咫尺。
再一次感慨,老妈如此气势强大又高瞻远瞩,是怎么和老爸结婚的呢!
记忆中,姜向北只知道司文兰中专毕业就进了钢铁厂,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外家那边的事。
小时候问起,爷爷老是说外公外婆都去世了。
姜向北用现在活了几十年的灵魂来看,家里大人们肯定有事瞒着他们。
“咳咳——”
姜半掩饰尴尬似地干咳两声,接着又把话题转回了收音机上。
“你们看着买就成。”
既然是儿子儿媳的孝心,姜爱国就没再拒绝,摆手让司文兰自己看着办。
吃完饭,姜半主动提出要去洗碗。
别家什么情况姜向北不知道,但在姜家,父母谁先下班谁做饭,偶尔爷爷也会做。
一个人做饭那另一个人就会洗碗,都是他们家约定俗成的事了。
今天的饭是姜爱国掌勺,姜半能如此主动去洗碗,小心思就差摆在明面上了。
司文兰也不戳破,就似笑非笑地望着几爷子在那打眉眼官司。
姜向北收到姜半示意,跳起来说了句“去睡觉”就往自己屋里冲,姜向南也跟着跑。
风一般逃窜的女儿背后,司文兰笑着摇了摇头。
“这孩子跟她爸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房子不怎么隔音,司文兰在台灯下学习,耳朵里还能清晰听到父女几人在屋里说的大部分话。
“小心点刺。”
姜半把锅里一直温着的鱼端到书桌上。
“爸给你留的全是好地方,鱼眼睛你哥一个你一个。”
姜半奉行吃哪补哪,专门把鱼眼睛也抠出来留给姜向北。
饭是白米里掺了玉米碎,姜向北刚挑起筷子米饭就瞧见底下还卧了个鸡蛋。
一口饭一口鸡蛋,吃得姜向北满脸感动,这味道可比好多餐厅做得都好吃。
当然也不排除她这会儿饿狠了,就是鞋垫子都能嚼上两口。
“慢点吃。”
姜向南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端了杯热水放到桌上。
如水的月光下,姜半和姜向南的脸变得有些模糊,要不是他们一直在说话,姜向北甚至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传来。
书里没有一字提到姜家人,但眼前的他们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真实感透过食物的味道源源不断传入姜向北心里。
“你们都在呢?”
感慨没持续几秒,姜爱国从门口探头进来,看孙女狼吞虎咽地正吃饭就站门口抽着旱烟。
等姜向北吃完拍拍圆滚滚的肚子,这才走了进来。
“这是张瘤子家赔的东西,你留着开学买零嘴吃。”
皱巴巴的一块钱被放到桌上,能依稀看到钱上还敷着些黄泥,不知来到姜向北手上前还遭遇了多少磨难。
“张瘤子他老爹舍得?”
“不舍得我就去居委会告,高低也让他张家整个全区通报批评。”
“要我说还是爸厉害,咱们家怎么能少了您。”
“我看你啊……”姜爱国转身把烟杆伸到门外,让腾起的烟雾往外飘:“就剩这张嘴还成。”
姜半乐得眉飞色舞。
“说你行,还喘上了!”
姜向北此时已经吃饱,小心翼翼拉开抽屉,取出下午爷爷带回来的野果子,叫姜向南:“哥!来吃果子。”
一小捧果子,姜向北还分成了三堆。
最少的用叶子包起来递给姜半:“爸,这给妈吃。”
“哎哟!我姑娘也知道心疼爸妈了。”
接过东西,姜半装模作样地抹了两把根本没存在的眼泪,一副欣慰地转头跟姜爱国感慨道。
后来得知还有他的份儿,更是夸张地手舞足蹈吃下,不知道地还以为吃得是什么山珍海味。
放在前世,姜半应该属于特别会提供情绪价值的那种父母。
姜家四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野果子。
酸唧唧的味道刺激得人口中不停分泌唾液,每个人都吃得龇牙咧嘴的。
四人忽然同时一动,齐齐往右斜对面看去。
整个大院里有四家人,一个冯家,一个夏家,还有对不常回来的小年轻夫妻。
当年分房子时为了占得两个名额,小夫妻才勉强在三水胡同里住了几年。
他们分得东厢房两间屋子,房契一下来后两口子就搬回岳父家住了。
那两间屋子空了得有四五年,姜向北就见过那对夫妻一次。
经常打交道的就两家。
冯钢和妻子沈琴有两个儿子,老大冯强盛中专毕业在家躺着,老二冯亮就是个好吃嘴子,老三冯卫兵常年是姜向北的手下败将。
还有个吴老婆子,用姜向北的记忆来概括,那就是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毒瘤。
老婆子最看不惯院里其他两家对女儿好,最自豪的就是家里有三个大孙子。
在她大半辈子的认知里,女人天生就该伺候男人,更别说读书工作挣钱。
两家人明面上没翻脸,私底下不对付那都是心知肚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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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漫长的一天◎
至于夏家,因为夏伟跟姜半在一个塑料厂上班,两家关系比较亲近。
夏伟的媳妇儿刘春芳在供销社上班,两口子工资都不低,就是养活一大家人还是很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