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只听两人对话是完全感受不出来平子爷爷并不是姜家的人。
平子爷爷已经融入了这个家,司文兰也没觉得平子爷爷是外人。
姜向南走出房间听到两人对话,第一个想法就是如此。
“好了。”姜向北忽然惊喜叫出声。
玻璃瓶里,蛋黄色的黄油凝结成团,与乳白色牛奶分离开来。
大家都好奇围上来看。
玻璃罐一打开,浓郁的奶香味瞬间喷出,呛得本就觉得牛奶腥气的司文兰连往后倒退几步。
姜向北把黄色油脂舀出来。
“牛奶别浪费了,我再煮一遍,冻上半小时就成。”姜向北说。
“那我一会儿给他送点电费去。”姜半回。
一回两回还好说,多了就连姜半也不好意思,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对话更加坚定了司文兰要给家里添置个冰箱的决定,以后总不能天天去求人。
用纱布过滤挤压,剩下就是真正能用在烘焙里的黄油。
“哥,吊水井里凉着。”
姜向北切下小半放在碗里,剩下大半装回玻璃罐里。
天气一热化成液体,今天过不了就得坏。
“怎么没看见爷?”姜向南问,
不仅姜爱国没在,家里的自行车也没在。
“广播里通知爷去趟居委会,说是有事要找。”
要不是广播响,姜向北都没发现自家门口电线杆上就有个大喇叭。
没有手机没有座机,唯一能联系到人的只有村委会,再由广播通知。
“居委会有事找爷?”姜向南觉得奇怪。
“肯定是为了咱们院的新邻居呗!”司文兰一语中的。
前几天院里来了批木工和瓦工,把冯家那几间屋子随便翻修一下,门窗都没换就刷点油漆。
不过昨天送来的家具……倒是连国营商店里都没瞧见过。
清一水白色家具,玻璃上还有花纹。
家具能看出使用痕迹,司文兰由此推断这家子落魄到此的可能性更高。
姜向北没空管什么新邻居,转身又赶紧忙活着去烧烤窑。
堆货的板车已经准备好,王爷爷也在台阶上加固了块木板让车子进出。
而且随着临近过年,买零嘴备年货的人逐渐开始多起来。
姜向北要抓住这第一次不用票就能买到年货的好机会,在年前大赚一笔。
因为要摆摊,姜爱国又花时间把厨房改造了一遍。
靠窗做了个两米多长的台子,右边竹碗柜专门放姜向北的烘培用具。
要不是姜向北开始学习做面包,家里没人知道连面粉都分了高低。
开始姜向北用普通面粉蒸,后来发现王家桥有现成低筋面粉,摇身一变成了粮油店大主顾。
“向北每回一开始做面包来就像是换了个人。”
早上叽叽喳喳的妹妹只要开始忙活就话得少很,爷爷去居委会都没好奇是干什么去了。
掀开放角搪瓷盆上的湿布,大概估算好黄油分量,抓出面团放到案板上继续揉。
那么一大盆子面,在姜向北双手下变得异常听话。
揉一会儿停下拉扯,又继续揉一会停下。
如此反反复复十来分钟,用行话说的手套膜终于出现,姜向北终于又把面团放到盆里进行二次醒发。
而就在这时,姜爱国的声音刚好在院门口响起。
八卦技能瞬间觉醒,手都没洗就连忙跑到厨房门口看热闹。
“所有的手续已经办完,要是还有什么不懂的再来找我就成。”
姜爱国一边说一边把车停到洗澡间门口。
“要不是姜同志帮忙,我还不晓得要跑几天才能办完手续,今天可真是谢谢你!”
中年男人西装革履,腋下夹着个公文包,就是抹了不少发油的头发很是凌乱。
而随着男人走进来的三人也同样跟大杂院不格格不入。
中年妇女一头大波浪,黄色波点纹齐膝短裙,踩着五厘米的黑色高跟鞋优雅地迈过门槛。
而后……准确卡到水井边的青砖缝里。
女人忍不住低声骂了句,使劲抽离动惮不得的腿。
要是姜向北没白学外语,女人说得应该是外语里的该死。
而最近全家动员学习外语的姜家人里,除了两个爷爷其他人都听懂了。
女人身后的两个年轻人穿着同样洋气,是那种一眼就能在人堆里敲出来的出挑。
一家子都好像从外国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
“是你!”
落后两步提着皮箱子的年轻姑娘忽然指着姜向北叫。
姜向北定睛一看,还真立刻就想起来了是谁。
“是你们?”
两个年轻人正是用张大团结帮姜向北几人开启了面包事业的“大主顾”
忙着感谢的贺铭仁转身,脸上厚厚一层应该是热出来的汗水。
“你们认识?”
对于姜向北,贺兰的记忆可谓是相当深刻,那篮子面包从头到尾见证了他们家从高处摔下的全部历程。
从贺铭仁被调查到免去职位,牛角面包也从金黄香气迷人到发霉恶臭。
以后只要一想到面包,准能想起那段天塌下来的日子。
“就是以前买过一次面包。”贺兰只是含含糊糊地带过。
“买面包,什么面包?”贺铭仁显然早已不记得,这些天焦头烂额的事多不胜数,谁还记得因十元钱面包而大发雷霆的事。
“没什么。”
贺兰赶忙岔过话头,冲姜向北随便点了点头后跟上父母。
身后的贺山冲姜向北笑笑,小声道:“又见面了。”
比起贺铭仁夫妇至少面上还保留着的得体,贺兰姐弟俩就糟糕多了。
衣裙皱巴巴的好像很多天没洗,皮鞋上全是泥,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
贺铭仁笑着一一跟院里的人都打过招呼,而后才带着歉意说先回家收拾东西。
冯家的三间屋子如今正式改姓了贺。
等贺家人全部进入屋子,司文兰连忙来问姜向北跟那对姐弟怎么认识。
等了解完情况后使劲敲了下姜向北脑袋。
“夏彩霞跟她妈说才赚了几毛钱,怎么到你这就是大团结。”
还好刘春芳没在,要不肯定连夜把夏彩霞从老家拖回来打一顿。
姜向北讪笑。
“爸,居委会叫你去干啥?”姜半早迫不及待地好奇追问起来。
“把他们的户口迁到三水胡同。”
姜爱国掏出烟杆子磕了磕,不点燃就那么叼在嘴里,接下来的话故意压低了声音。
“我听马主任说这家男人以前可是当大官的,好像被连累免了职……”
其中那些复杂的弯弯绕绕普通百姓没必要懂,马主任的意思就是贺铭仁虽然被罢了官,但并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只是被牵连。
不过免去原职务调到盘湖区当个一级科员,这辈子的政途也算到头了。
职务免除,自然没有资格再住市政家属院,加上交完罚款,只能在附近找价格相对便宜的大杂院。
“马主任说,当初吴主任花一千元买下这三间屋子,转手就卖了一千五。”
姜爱国也没想到会从别人口中辗转发现阻止他们要赔偿的“幕后”人。
随着贺家人走进屋子,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蒋丽走过留下的香味。
直到姜家厨房后边浓郁的面包香气飘散开来,这股子味道才被全部盖了过去。
***
“奶奶,咱们没走错吧?”
三水胡同口,高个青年抬头看向石牌坊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有些不确定地问。
那几几个字怎么看也不像是三水。
“怎么瞧着就跟脚写的一样。”
“平时让你多看点书不看,别堵在这丢人。”王爷爷没好气地瞪了眼大孙子王钊:“人家那是草书,是书法你懂个屁。”
王钊不敢吭声,老老实实退后一步。
郑奶奶笑着拍了下王钊的后背:“好的没学,竟学你爸没文化那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