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就是那家。”司文兰指着二楼转角处的一家说道。
因为不用特意去找,那间屋子连门前都占满了人,走廊上还摆了几桌正在打牌。
“一会儿上去少说话。”
这句话当然又是特意对叽叽喳喳的姜向北所说,就怕她那个爱恨分明的性子惹出什么事来。
“我一定给嘴巴拉上拉链。”
姜向北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下,当真板板正正地不再说话。
“看着你妹点。”司文兰无奈笑笑,接着又重申了遍:“就是不认同也不能乱说话。”
起初姜向北还奇怪司文兰为什么会提前交代几句。
很快……她的惊呼就差点脱口而出。
在姜半那十五岁的姜向北还是个孩子,可眼前这个大了一岁的表姐已经订婚了。
一个初中生,脸颊稚气未脱,已经穿上大人的红色套裙,熟练得给来客们发烟倒酒。
“表姑父来抽烟。家里地方小,就在这坐着休息会儿。”
黄夏梅邀请司文兰一家到屋里坐下来休息,热络得好像姑侄俩不是头回见面。
“我表哥呢?”
走来走去招呼客人的都是黄夏梅,最应该在的黄永涛夫妻倒是没见人影。
“我妈在厨房里做饭,我爸应该是上街买糖去了。”
黄夏梅的话很有意思,她说应该……显然也不知道黄永涛究竟去了哪儿。
而且装出来的熟稔始终没法成真,没聊几句话黄夏梅就以要招呼其他人的借口把几人晾在了屋里。
这间屋子不知道是谁的卧房,充斥着股子挥之不去的狐臭味。
“……”
姜家四口人都傻了眼。
屋里没人来打招呼,外边的人一个都不认识,礼物还放在脚边。
“妈,我现在可以说话了吧?”
终于,还是姜向北打破了沉默,先眨巴眨巴眼睛,小小声地开口。
刚才黄夏梅转身前看的那一眼,看得姜向北头皮发麻。
明明就轻轻扫过,皮肤却随着那道视线不停地冒出鸡皮疙瘩来,就像是……不留神踩了脚癞蛤蟆。
不是恐惧,而是恶心透顶。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竟然会有这种感觉,让姜向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知道你这嘴管不住。”司文兰笑,拍了把姜向北的肩,示意她转过去:“辫子散了,妈重新给你编一遍。”
姜向北知道,老妈这是允许她问了,赶忙就问:“妈,黄夏梅表姐真的才十六岁?”
“比你大几个月,应该快十六了吧。”
“十五岁?十五岁怎么能结婚呢?”
原来还不是十六,而是十五中……
“这我上哪知道,我当时也被吓了跳。”
七几年历经妇女解放运动之后,城里虽然还是有人早早把姑娘嫁出去,但那已经是少封建残余思想。。
就算法律上制裁不了你,就是被邻里知道那也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黄夏梅十五岁就订婚还办得大张旗鼓,不晓得其中又有多少内情。
司文兰就是担心姜向北不留神说了什么让人误会的话才特意提醒。
“妈,咱们是吃完中午饭就回家吗?”
这个地方让姜向北觉得不舒服,半点都不想多呆下去。
“吃完饭咱们就走,一会儿你就跟着你哥,千万别单独出去。”司文兰又说。
心思细腻如司文兰,肯定也瞧见了黄夏梅的目光。
况且这栋筒子楼看似热热闹闹,可总让她觉得有点怪,又具体说不上来什么地方奇怪。
姜半也跟着道:“我会看着两个孩子,这地儿咱们能早走就早走,待着瘆得慌!”
刚才他往打牌的人里一瞧,发现都是年轻男人,而且看着不像是好人。
司文兰点头。
在屋里枯坐十来分钟,门口终于有个中年妇女匆匆走了进来。
“文兰!”
张全花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衣,腰上系着围裙,双手边在围裙上擦边激动叫着。
“表嫂。”
“咱们得有十来年没见了吧!上回见还是你外婆去世。”
“不止十几年,应该有二十几年了,当时我才考上中专”司文兰笑,看着跟这位表嫂关系还不错,两人的手亲昵地握到了一起。
“是啊!这日子过得真是太快,你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女人目光落到姜向南兄妹身上,很是唏嘘。
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差点被人卖给人当媳妇儿,谁会想到二十年后人家竟然成了钢铁厂的主任。
“这是我爱人姜半,大儿子姜向南,小女儿向北。”
女人满目欣慰,一一扫过姜半父子几人,接着又叹了口气:“你们今天能来表嫂很高兴,不过……”
回头看了眼闹哄哄的走廊,声音明显压低了些:“黄文涛无论问什么,你们都往差了说。”
“妈,你在哪?”
光是从说话人的语气,姜向北都能听出这人带了满身酒气,每个音节都似乎是含在舌尖下。
一个瘦得身板跟竹条似的年轻男人踉踉跄跄出现,走到门口一手杵在门框上。
“妈,你在这啊!”
张全花身体一抖,似乎很忌惮这个年轻人,面上好一会儿才换上勉强笑容。
“这是村长媳妇儿的妹妹,来我们家借点盐。”
姜向南神色一凛,伸手把姜向北拽到自己身后。
“什么玩意儿?村里竟然还有你认识的人呢!”
“……”
“以前住得太远,就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
张全花应该早已经习惯了男人目无尊长,还轻声细语解释了一番。
姜半往右横跨一步,把姜向北另一边也挡了个严严实实。
姜向北只能透过两人背后的缝隙偷看男人喷着酒气,满脸嘲笑:“那你们就好好叙叙旧,我去跟兄弟打牌。”
从头到尾,这人都没有招呼过一句。
已经不止是没礼貌,简直是没有做人的基本德性。
“表嫂。”司文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问道:“他就是夏梅的订婚对象?”
张全花无奈点头:“就是他。”
“你们……”
司文兰很想说,怎么会让女儿跟这种人处对象,又觉着不太妥,所有话都只能化作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张全花苦笑,反身关上房门,冲几人摆手。
“黄永涛自己就不是东西,找个女婿比他还不是东西,你说算不算报应呢……”
“……”
张全花对丈夫黄永涛的鄙视毫不掩饰,就好像说的是别人。
女婿杜鹏,是县城里相当有名的混子,跟一群乌合之众在县城里就靠敲诈勒索为生。
而这样一个败类,是黄夏梅自己亲手找的。
黄永涛不仅不反对,还仗着女婿狐假虎威,到处欺负邻里。
“咱们这栋筒子楼里,没一家人愿意跟我们来往,这都多亏了黄永涛和杜鹏两个混账东西!”
一家有一个混账还不够,女儿转身又找了个更混的。
张全花早对自己这个家没什么期望,吐槽起来比外人还狠。
“要是早点知道黄永涛给你打电话,我一定跟你说不要来,这地方就他妈是个粪池。”
司文兰拧眉:“夏梅为什么会看上杜鹏?”
“杜鹏手头有几个钱,给她买吃买喝,灌了几杯猫尿我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张全花说,黄夏梅对钱执着,而且嫉妒心太强。
别人有的一定要有,恰巧杜鹏就能满足她那些虚荣心,被人喊大嫂喊得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到这里,姜向北总算知道刚才那一眼为什么会让人恶心了。
黄夏梅看得不是姜向北,而是她身上的裙子。
“要不你们还是回去吧!我这心老不踏实。”张全花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趁黄永涛来之前先走。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司文兰立刻站起来,指了指脚边的礼物:“表嫂,其他话我就不说了,有机会……”
许是想到再见的可能性太小,最后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