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到近旁,言淡便见着那船上不止柳绢一人,还有位背着木箱的布衣男子站在船头,似乎与其在攀谈。
见着言淡走近,男子有些诧异。
他与柳绢一同恭敬地行了一礼,谁知船上不稳,一个晃动,柳绢倒是岿然不动,男子却直接从船头摔了下来。
言淡眼见着他摔倒的方向离自己不远,又看地上尖锐的石头不少。
这摔下来恐要受伤。
她连忙大步上前,拦了一把卸了道力,又扯了他的衣衫将其扶住,却被带了一个踉跄,好不容易才站稳。
男子有些惊魂未定,他还未顾得上自己,便先扶了扶身上摇摇欲坠的木箱,将系带又紧了紧,这才朝言淡拱了拱手,“谢大人相救。”
“无妨。”言淡打量他的木箱体积不大,不像是寻常装书的样式,好奇问道,“你这木箱装了些什么?”
“里边是些纸笔和颜料,在下是个画师,平日便爱四处作画游玩……在下林修渡,今日得大人出手相助,免受皮肉之苦。”说完他从袖袋中掏出个玉佩,“实在是无以回报,如若大人不嫌弃……”
林修渡,这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眼见着他要将玉佩递上来,言淡连忙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无需言谢。”她不欲多做纠缠,直接问道:“你为何在这船上?”
林修渡见女子不接玉佩,讷讷收回,“在下昨日便和友人约好了今日游河,订的正是柳嫂子的船,谁知到了此处却未见友人,因此便过来问询一二。”
“原来如此。”言淡颔首,又看向船头正在张望的船娘,“柳嫂子,这位公子所说是否属实?”
“属实属实。”柳绢连连点头,“小的刚想和这位公子讲,与他相约的那位早间来过,说是有事不能再等,让我传话呢!”
说是有事,实际上是看到捕快来了这块,那公子怕沾上麻烦,这才提前走了。
这便不方便同这捕快讲了。
柳绢如此想完,朝面前的捕快弯了弯腰,佝偻着说道:“捕快大人,不知找小的有什么事?小的一定配合。”
讲完她觉得耳朵痒得钻心,不自觉便挠了挠。用力之下耳朵被挠得些许泛红,又好似肿胀起来,倒是像冻伤的前兆。
观察对方挠着耳朵眼神躲闪,又主动挑开了话头,言淡猜想应有事隐瞒自己。
她正预备上船问话,蓦然想到了林修渡的名字在何处听过。
“琴斋主人名为林修渡,林老板常年四处寻找名琴不在磐县,所以将琴斋交由给柳虹笙打理……”
这是查磐县案件时,分部的捕快姚冬同自己所说。
当时正值岁日,算来如今已过了大半年。
过去的这些时间,平均每几日便会有新案,要记得线索人物太多,也难怪言淡没能想起来。
如今回忆起那案子,便能忆起那时的寒冷,与自己一同查案的姚捕快姚冬耳朵冻伤,因此总是用手去挠,刚巧船娘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这才使得言淡回忆起来。
“林公子。”言淡又回了头,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林修渡,“你可是在磐县有个琴斋?”
背影顿了顿,布衣男子缓缓转身,“是啊,那是家中留下的产业,不过好些时候没回去了,言捕快怎会知晓此事?”
他看向言淡,只稍许有些惊讶,并无其他变化。
“有空便回去看看吧。”言淡打量一番,好似只是随口提起,面色如常地转回了身。
“谢谢大人提点。”
背后林修渡又谢了一句。
“那在下便告辞了。”
柳绢听着两人的一问一答,不由得觉着奇怪。
这捕快和林公子看上去并不相熟,怎会知晓对方家乡有个琴斋?
难道两人有什么关系?
可是说起了琴斋也没了个后续,只让那公子有空回去看看。
这没头没尾的对话让柳绢猜想的抓心挠肝,她虽好奇,但知晓不能问的事情别问,因此只垂首站在船上,抓了抓耳廓,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待言淡安稳地站到船上,再看那林修渡时,对方已逐渐走远。
这人实在是有些奇怪……
磐县琴斋出事已有好些时候,因伙计柳虹笙杀人的影响,琴斋也被封了一个月。
林修渡在磐县定有亲友帮忙看管,否则怎会放心将琴斋完全托付给非亲非故的柳虹笙。
即使没有人通知,也该隔段时间书信询问近况,怎会对琴斋的情况全然不知?
而且这名字,仿佛还在哪里见过一般……
第328章 姐妹矛盾.溺亡案
言淡怎么想也想不到还在哪里见过这名字。
联想此前姚冬说他是因四处寻找名琴而离开磐县,今日林修渡介绍自己是画师游玩作画……
由琴斋老板到画师,其身份上有所转变,说不准上次言淡所见之时也是另一种身份,所以这才很难记起。
不过,这人既未犯案,又和如今的案情并无联系,所以即使有所隐瞒,言淡也不好继续多问。
她收回心神,眼神又放在了船娘柳绢身上,询问起与关鸿武相关之事。
关鸿武,今年二十有六,是家中长女。
关家自其祖父开始便是读书人,对家中小辈要求很高。
祖父亲自教导,压着关父念书,还规定他有了功名才可谈成家。
可惜到了她父亲这辈天资愚钝,二十岁才考上童生。
成了童生后的关父终于能成亲生子,关家祖父也对其学业略微放松些许,这几年父慈子孝夫妻和睦,是关家最幸福的时候。
可惜好景不长,关母生第二胎时因难产而过世,不久后祖父也因风寒未调养好而病逝。
此后关父为了完成祖父遗愿,拼命读书想考上秀才,却顾不上经营,被下边人骗得连连亏损。好不容易考上秀才,却因看榜后过于激动而晕倒,脑袋撞到台阶上身亡。
那时关鸿武才十几岁,家中已没了余钱,卖了房产后才将父亲下葬,又带着妹妹换到了便宜些的地方租住。
新家恰好在柳绢家隔壁,柳父带关鸿武买了条小船,就这么入了行。
关鸿武能吃苦,跑船是风雨无阻,平日还接些零散活计,就这么将妹妹养大。
关鹄文也聪明伶俐,早前有关父帮她开了蒙,后边关鸿武出钱供她读书,十几岁便考上了秀才,如今也是有功名在身。
“听说昨日快收工时,关鸿武曾带其妹关鹄文去坐船游河。”言淡顿了顿,抬眼打量船娘的神色,“可有此事?”
“有的有的。”
“你可是亲眼见到关鹄文上的船?”
柳绢有些犹豫,“上船的过程倒是未看着,但小的在送人过河的时候,远远望见了关秀才被扶进船舱里,之后关妹子便划着船朝颜夕河那边去了……那时我这船上也有人呢,不好近处搭话攀谈。”
“只是远远见着,那你如何知晓那是关鹄文?”
“关秀才穿过那件衣裳,小的眼神很好,不会认错呢!”柳绢顿了顿,露出丝笑,“况且我看关妹子搀扶着她,照顾得可周到了,除了自家妹子,其他人怎会如此亲近?”
言淡仔细问过了衣服的样式,发觉是如今书生文人常穿的类型,这种衣衫男女都穿,只样式上有少许变化,如若远看应分辨不出来。
“关鹄文上船的位置,可有其他人看见。”
“应当是没有,那片芦苇丛茂密,即使是如今这时候枯萎了些许,船划进去也很费力……不过关妹子倒是很喜欢那块,平日天气好的时候还会将船靠在那边小睡片刻呢。”
芦苇丛?
难道关鸿武杀人后是先将尸首藏在那里?之后再通过船运走。
可她又是如何将尸首带到那处的呢?
言淡思量片刻,“关鸿武如今可还住在你家附近?”
“如今不是了,关秀才考中后没过几个月便搬了出去,关妹子不需要住那么宽敞的位置了,之后也搬到了离埠头更近的地方。”
察觉出柳绢语气中对关鸿武的同情,言淡敏锐追问,“可是关家姐妹感情不好,所以关鹄文才搬出去?”
“小的是平头百姓,哪敢说秀才的闲话。”柳绢左右看了看,“不过捕快大人问话,小的不敢不答,这才多嘴说上一句。”
看她那好事的模样,也知晓平日里没少东家长西家短。
言淡笑了一声,“你尽管说。”
得到了捕快的肯定,柳绢这便打开了话匣子,一句接着一句往外蹦。
“这关秀才啊,自从有了功名之后,便有些看不上长姐干的活计,之前还住在小的隔壁的时候,没少听这两姐妹吵架……”
柳绢叹了口气。
“要我说啊,那关秀才五谷不分的,从搬来的第一天开始我便观察她,没赚过一个铜钱,她读书的钱从哪里来,还不是靠关妹子供着。”
“可惜关妹子是个老实人,干了这么多年的船娘,也不会其他的手艺,只能埋头干活然后供自家妹子读书,到头来还是只落得个嫌弃。”
“后边关秀才嫌弃这边环境差,觉着影响了她读书,便自己做主搬了出去。搬家的钱也不知从何处而得,之后便很少见过她回来,再然后关妹子也搬了。”
第329章 拨开迷雾.溺亡案
在柳绢的指引下,言淡带着几个捕快找到了关鸿武所住之地。
“咱们为何要来这里?”
到了地方,言淡听见身后年轻捕快悄声问着同为三等的同伴。
“那关姓的船娘只是与其妹妹游河,和案情似乎并无多少联系。”
他的同伴也压低了声量回,“言捕快给我们的证词中提到,柳姓船娘看见关鸿武的船朝着颜夕河那边去了,那男子的尸首正是在颜夕河下游找到的……即使这船娘不是凶犯,也可能是帮凶辅助抛尸,亦或是见过漂在河中的尸体,总得来询问一番才能知晓。”
言淡在来之前便将柳绢所供述的文字交给了几个捕快,每人资质经验不同,因此即使拿到了相同的证词,对于案情的理解程度也有差距。
她并未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沉下心来,仔细观察起了关鸿武所居之处的环境。
除了关鸿武所住的小木屋之外,这里还有许多同样简陋的屋子在离岸更近的右侧,与这边隔了大概二十米的距离。
这里住得应都是靠船为生之人,所以选择离河岸近,方便照看船只。
船只所停靠的岸边还栓了一条狗,在言淡等人骑马经过之时发出了响亮的吠叫声,有几个屋子的门同时打开朝这边望了望,见着是骑马的捕快又立刻关上了门。
这里湿度大潮气重,阴寒之气仿佛能浸入骨髓,四周都萦绕着鱼的腥臭,让人感觉不适。
再看屋子离停靠船只的岸边不远,每个屋子的前方都晒了些咸鱼,应是这些船夫船娘腌制准备应付难寻食物的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