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分部一共出动十六人,留了十二人护送救出的人去医馆,派出一人去报信,剩下三人跟着言淡一齐刨开了花丛,向地底更深处挖去。
第47章 被害人身份.元和案
花园大约三百平米不到,用古代的计算单位,便是半亩都没有,并不算大。
就这么一个精致小巧的鸟语花香之地,花团锦簇下,却挖出了完整十九具尸骨。
“这也……太多了……”
小捕快放下手上的铲子,他年前刚入的分部,便跟着办了这么个大案,累得有些恍惚。
言淡也有些震撼,虽知晓这和郡王府一定是个反派角色,但没想到小小的一个别院中便藏了如此多的尸骨。
这是什么癖好?
不说抛尸野外吧!竟然把尸体藏于花园的泥土中。
不知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份不简单?还是郡王世子的个人趣味?
“可惜这些人都已化为白骨,最完整的这具也面目全非,身份已是无迹可寻。”
听到小捕快在一旁默默感慨,言淡摇了摇头,“并非无迹可寻,可根据尸骨现状推测其死亡时间,再查查那段时间的失踪人口,对比身份。”
她四处看了看,花园里的泥土已被翻得凌乱。
“再找找这土里有没有其他物件,说不准死者给我们能留下些许辨认其身份的信物。”
“是。”
几个捕快年纪都很轻,并无偷懒耍滑的意识。
默默记下言淡所说的话,开始一丝不苟在土地里翻找起来。
言淡也没闲着,她正一个个看着尸骨的姓名。
史争鸣、何燕绥、褚冠之、周云生……
争鸣,取自‘翔必以时,肯争鸣而作怪?’
燕绥,则是‘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
这些名字要么出自于典故,或是来源于某个诗句。
有些比较生僻,言淡未曾听过的,也别有巧思文采,不像是普通人家取名。
可以往读书人家或是书院的方向查一查。
每排黑字的底端,皆多出一行备注【指使李泗毒杀XX的李景然】
这李泗和京城的那个杀手杨淄,一样听命于李景然。
杨淄已死,但这李泗可能还活着,也许能作为突破口。
言淡又从最左侧重新看了一遍,试图记住所有的名字。
记在纸上倒是比用脑袋记住更为简单准确,但那纸上信息一旦被其他人发现,又是另一种麻烦,因此这种内容还是放在心里比较靠谱。
看到中间名为杨旻昪的尸骨身上时,因两个字生僻,字形又稍微有些相似,便多看了两眼,谁知这一看让她发现了头骨牙齿咬合处,似乎有个白色物体。
因其和白骨颜色相似,初次看的时候便没能发现。
此刻用手轻轻掰开,便见着小巧玲珑的方形物件。
这是个白玉雕琢而成的小章子,比大拇指的指节还小上一点,恰好卡在牙齿和下颌骨的缝隙之中。
看章子底下雕刻的字,清晰可见,刻有杨旻昪三个字,应是这具尸骨的私印。
言淡猜想此人应是知晓了郡王世子想要杀人灭口的想法,害怕时日久了自己的身份无从查证,便藏了私印,被迫服毒后,把身上的小章子放入口中……
又忙活了许久,除了这个意外发现的印章,整个花园再无所获。
把所有尸骨收敛好,一个个运到衙门准备好的房间,刚好伏清合等人也到了此处汇合。
有了印章上的名字做引子,查案的方向也暂且明了。
他们最先翻找了今年元和郡所有相关失踪案卷,企图从中发现此人的身份,却一无所获。
“难道是路过的人?”潘昊翻得累了,仰头叹了口气。
“加大范围再找找,仵作的结果还未出来,但看着十几具尸骨中间间隔时间不短……”伏清合揉了揉眉头,“不过也不排除家中并未报案的可能性,这元和郡情况复杂,可能案卷也有问题。”
言淡也是如此想,她轻轻颔首,“伏捕头说得对,所以我想查查元和郡的户籍册子……观那些尸骨有男有女,大多已及冠,找找这个年龄范围内的人,应能有所获。”
“可以。”伏清合点头赞同,“户籍相关的内容不会少,言捕快一人恐怕不够,陆捕快你们几位和她一起查查吧。”
“是。”
陆明远几人放下手中的案卷,齐声答应了。
于是去架格库取出了记录元和郡所有县人口的册子,几本分下去一页页翻找,很快便找到了杨旻昪的身份。
这册子并不算详细,只因杨旻昪功名在身,科举前的背调都被查了个清楚,这才比其他人多出了几句。
不出言淡所料,这人并非普通平民,而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其父也有功名,是个举人,所以家中还算殷实,有白玉雕刻的私印也十分正常。
杨旻昪,年二十。
去年在郡城赶考后落榜了,按理说应该是已经返乡。
又翻看了相关的其他名字,和这杨旻昪同期的何燕绥与周云生,也同样是落榜。
本该回去继续苦读,争取几年后再考。
这些充满了希望的年轻生命,却再也不能实现自己的远大抱负,只能冰冷冷地躺于肮脏的泥土之下,被蛇虫鼠蚁啃食殆尽。
第48章 分歧(上).元和案
人口超过两万是上州,低于一万则是下州,处于中间范围便是中州。
元和郡属晋州核心,晋州不满两万户,因此统管的实权官员,便是中州刺史。
此时他们为了方便调阅案卷,落脚在中州刺史所在的州衙内。
言淡多愁善感了片刻,任由陆明远把这边的发现报给伏捕头。
“竟是参加去年院试的秀才?”伏清合眉头紧锁,他喃喃自语后站起身,踱步到窗口处。
外边人来人往,视线不时扫过这个房间。
伏清合假装愁眉不展,对着远方叹了一口气,好似为案子烦扰。
让那些人看清他的表情,才伸手把窗户慢慢关紧。
再回身时,情绪收敛,俊朗的脸庞冷肃下来。
“去年的院试是在四月,晋州邸报上应有所有人员名单。”回首看向站得最近的陆明远,“你去一趟架格库,把近几年的邸报都拿过来……其他的案卷也多拿一些,不要让人发现了我们的目的是看邸报。”
“是,伏捕头,我这就去。”
伏清合开了一条窗缝,望着窗外的捕快越跑越远。
又声量放小,把众人招呼到一起,这才缓缓讲道,“过来之前,我本以为这些人只想得些钱财,后面才发现他们欺压百姓甚至引起了暴动……如今竟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遇害,圣上最重视的科举也可能被弄虚作假。”
这样一说,众捕快也有些惶恐。
能插手税务和科考,涉及颇多,这晋州清白的官员可能近乎于无。
而来查这案子的只有小小的奉公门捕快,可以说是螳臂当车,又腹背受敌。
不等这些捕快多想,伏清合又道,“待会邸报来了,查查去年院试的中举名册,把上边的名字和这边的册子对比一下,看看这些人都是些什么背景……”
如今朝堂党派林立,争斗不断。
皇帝外边可靠着渊目阁和奉公门掌控全局,朝堂内却处处受掣肘。
想要打破这样的局面,最好的办法便是抬举新人。
因此登基这几年,科举由四年一次,改为三年,最后又缩短为两年一次。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晋州竟敢把手伸到科举上,实在是胆大妄为。
如今便看看他们冒着风险也要塞进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陆明远腿脚很快,不出一会便抱着一大堆册子纸张走了进来。
众人从中挑出去年四月的邸报,对着人口册子及其他资料一一对应起来。
前十名全部是当地的乡绅士族的族人,通过院试的五十人里只有三人家中是平民百姓,几乎都排在中后段。
“伏捕头……”潘昊瞧他面色不好,停顿片刻,才道,“虽说晋州此地所行之事的确是荒唐……但我们全凭猜测,没有真凭实据,怕是动不了晋州这些人。”
陆明远却不赞同,他讷讷道:“只要能调出院试的印卷,看其中内容好坏,应该就能分辨。”
“印卷岂是那么好调。”
科举乃是国之根本,官员输送的渠道。
其印卷也不会放在架格库,而是收到了专门统管历代科考的弄墨阁,钥匙在每一届的主考官手中保留,如若需要调阅,需由礼部下发公文才能打开。
院试由当地刺史作为主考官,再往上则至少三品官以上。
不仅如此,为了以表重视,主考官还会被授予提督的虚衔,光是看这些也能知晓科举的不凡之处。
即便奉公门有调阅天下案卷的权利,但和科举所涉及的范围毫不相关……
且由于此朝还未出现过科举舞弊案,所以也没有先例可参考。
潘昊不满新人的异想天开,开口斥责,“我们现下连税收的问题也没弄清楚,如果节外生枝,引起诸多官员的不满,恐怕更加寸步难行。即便咱们奉公门直接听命于渊目阁,独立朝堂之外,表面上千呼百应,实际在其他官员眼里也只不过是……”
他本想说圣上手底下的鹰犬。
反应过来和皇帝相关有些僭越,鹰犬这词也说不出口。
潘昊的语气沉闷下来,话锋一转,“有句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越是这种时候越发要沉稳行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