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乐的呼吸沉重起来,决定先去看望魏东光。按照魏东光留下的联系地址,马小乐在市区北找到了他父母家。
这里,也是棚户区,更为破旧的棚户区。魏东光父母家极其简陋,
院墙几乎不称为院墙,只是由碎石和从市区捡来的人行道板垒起,扭曲不齐,高矮不一。院门是一个陈旧的竹篱笆,竹片上面已经泛出了暗灰色,似乎已经朽透,经不起轻轻一敲。
马小乐小心翼翼地挪开竹篱笆,院子里两只脏兮兮的大鹅,低伸着脖子“嘎嘎”叫着,很抵触他的到来。
“谁啊?”一个苍老的声音,颤颤巍巍地从阴暗的屋子里传来,好久才走出一个年迈的阿婆。
“大娘,我是魏东光的朋友。”马小乐说着,进了院子。空气中,隐隐约约有股草药味。
“唉!”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发红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浑浊,“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整个家都被他给祸害了。”
“奶奶,你该喝药了。”一个十来岁小女孩从屋里走了过来,怯生生的。
“你找东光有啥事?”老太太问。
“没啥,就是来看看他。”马小乐说得很没底气。
“哦,那你等会吧,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回来。”老太太对小女孩说,“回屋端个凳子来给叔叔坐。”说完,就径自回屋了。
小女孩从屋里般了一张椅子。椅子脏兮兮的,不过上面垫了纸,看得出来,是课本。
“小朋友,怎么能撕书来垫椅子呢,上学可是要用的。”马小乐接过椅子很和蔼地说。
“叔叔,我已经不上学了。”
不上学了?马小乐心头一沉,“咋不上学了呢?”
“爸爸不给我上了,没钱交学费。”
“你妈妈呢?”
“出去卖菜了。”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个小弟弟。”
“多大了?”
“三岁,妈妈带出去了。”
“你爸爸呢?”
“不知道。”
“那个败家子,就知道祸害钱,拆迁拆了那么多钱,他全都一个人攥着,说要去买什么烟抽,一不抽就像疯了一样。”老太太抬手擦了擦眼角,“作孽啊!”
马小乐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一颤,觉得老太太“作孽”一句是对着他说的。“大娘,魏东光啥时回来,我得赶紧找到他!”马小乐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他鼻尖发酸,眼眶有点热。
正说着,魏东光回来了,哼着小曲,但眼光无神,走路还有点飘。“哟,大老板来了,不会这里也要拆迁了吧,再谈谈价?”魏东光一脸无赖相。
马小乐没说话,把魏东光拉出院子。“魏东光,我特地找你来了,你知道嘛,我给朋友害了!”
“害了?”魏东光嘿嘿一笑,“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不就是那烟嘛,里面有东西吧!”魏东光吧唧一下口水,“你也上瘾了?”
“是啊。”马小乐连忙说,“魏东光,你知道嘛,我原来有一百多万呢,现在一分都没有了,结果老婆也离我而去,我啥都没有了!”马小乐想尽量把自己说得很惨,想用这来惊惊魏东光。
“我知道,可是有啥法子,抽死算了,要不活着也没意思。”魏东光好像很麻木。
“你老母亲,还有老婆孩子,也不管?”
“管个屁,我自己还管不过自己来呢。”魏东光说得很认真。
“你他娘的还是不是人?”马小乐一把揪住魏东光的衣领,抬手想抽他几个耳光。
“叔叔,求你别打我爸爸,好吗?”那个搬凳子的小女孩——魏东光的女儿跑了出来,眼泪汪汪地站在马小乐身边说。
马小乐看看魏东光,他面无表情,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这让马小乐愈发恼怒,最终还是忍不住抽了一巴掌。魏东光已经抽得虚空了,只一巴掌就被扇倒。
马小乐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来,抹了抹她脸上的眼泪,尽量很温和地说道:“叔叔打你爸爸是为你爸爸好,明白吗?”
小女孩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魏东光,又望了望马小乐,眼神里满是恐慌。马小乐知道她不明白,“你叫什么名字?”
“魏小梦。”
“哦,叔叔知道了。”马小乐摸摸她的头,“你想上学吗?”
魏小梦使劲点了点头。
马小乐扭过头看着魏东光,“瞧见没,你就没点感觉?抛开你是他爸爸,难道你就不觉得她可怜?”
“可怜?”魏东光很懒散地躺在地上,冷笑着说道:“我当然觉得她可怜,可是,谁来可怜我呢?”魏东光表情麻木,“现在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着?你说,谁还愿意帮我这样的人?”
“我!”马小乐几乎是低吼着说的。
“你?”魏东光疑惑地看着马小乐,“凭啥?你刚才不是说啥都没有了嘛?”
“我找了个有钱的女人,又啥都有了!”马小乐瞪着眼说。
“那你说,你要怎么帮?”
“送你去戒毒。”马小乐道,“戒毒出来,我再给你几万块,租个摊位和你老婆一起卖菜。”
“嘿。”魏东光爬了起来,揉揉屁股,疑惑地看着马小乐问道:“真的?说话算数?”
“真的,给你三万!但你得先去戒毒,戒毒的钱也由我来出。”
“成,保证成!”魏东光不断地点着头,“你以为我想碰那玩意啊,现在搞得都不能和女人睡觉了!”
马小乐知道魏东光同意戒毒的动机,并不是想要好好过日子,但不管怎么说只要他戒掉就好,就算是他赎罪了。马小乐告诉魏东光,要他回去准备下,过两天就跟他到戒毒所去。
“其实……”魏东光听了马小乐的话,突然狡黠地笑了,“其实你也该给我几万的。”
“我怎么就该给你几万的?” 马小乐一听,很生气。
“是你把我送进毒窟窿里去的。”
“你……”马小乐一时语塞,“好,魏东光,既然这么说,那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啥都不给你!你说是我把你送进毒窟窿里的,那你就告我去,随便哪里告去!”
“我就知道,一说你就要变脸。”魏东光嘟哝着,“好好好,我吸毒跟你没关系,行了吧。”
这下,听着魏东光的话,马小乐想气都气不出来,心虚!
这件事马小乐找甄有为帮忙,他说过要帮忙的。没用两天,在甄有为的安排下,魏东光被马小乐送到了市戒毒所。
这一举动,魏东光的老婆感激涕零,这让马小乐有点过意不去。马小乐还给她五千元,让她把魏小梦送回学校好好读书。这件事让马小乐很欣慰,他觉得做善事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马小乐认为,魏东光吸毒这件事,说到底虽然是他的错,但他用心地去弥补了,而且没准魏东光戒毒后会变得更好,所以马小乐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值得开心**。
魏东光的事情算是解决了,马小乐放下了心头的一个担子,轻松了很多。心情轻松了就舒爽,舒爽了就会找更多的事情去做。
马小乐想尽早请谭晓娟吃饭,感谢也要及时,否则会被认为没眼色。
打电话给范枣妮,要她约谭晓娟晚上出来吃饭。范枣妮说那不着急,她马上要去榆宁县采访,晚上不回来。
“这么不巧,那改天就是了。”马小乐有点遗憾。
“咋了,听你口气似乎有点失望呐。”范枣妮笑道,“怎么,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县里一趟?”
“不回,混不出样子来我不回去。”马小乐很坚决。
“啥啊,又不是让你敲锣打鼓地回去。”范枣妮道,“跟着我,悄悄的,住进宾馆啥事不问就是。”
“枣妮,那有啥意思,闷在宾馆里跟贼似的。”马小乐道。
“你就是贼!”范枣妮道,“跟我去!”
“我怎么成贼了?”
“你偷人家女人了!”范枣妮呵呵笑道,“你勾了一个姓范的良家妇女,得负责到底。”
马小乐一听张口结舌,这算哪门子事,还勾了她呢,被她勾还差不多。“枣妮,说话得负责呐,别给乱扣帽子,再说了,你要我负责到底,我也没那个能耐呢!”
“下午跟我回去就是责任的其中之一!”范枣妮道,“到时你自己过去,跟我们的采访车不方便。”
【313】 坐床沿
“看来今晚是非跟你回去不行了。”马小乐笑道,“枣妮,你也太会抓时间了,就这一晚上,也得让我跟过去陪你?”
“你知道什么。”范枣妮道,“祁愿马上要回来了,到时哪里能想见你就见的。”
“嘿,怪不得这么抓紧呢。”马小乐笑道,“那好,我就去吧,一切由我来安排,到榆宁大酒店,到时我告诉你房间号。”
“哟,挺阔气么。”范枣妮道,“这还没发财呢,要是你发了财,还不知怎么抖和呢!”
“啥就发财呢。”马小乐道,“我这不是要感谢你么!就上次介绍的万顺意那活儿,可赚了不少,起码十几万。你说,就这钱,要是撅着屁股干活,那得干多少年才能挣回来?”
“行啊马小乐,这头笔买卖还不少呢!”范枣妮道,“那唐局长呢,她那边的活能挣多少?”
“那活不多,估计也就几万。”马小乐道,“不过那不着急,只要活多,垒下来也不会少的,所以我才要让你请她出来加强下联络。”
“那有啥啊。”范枣妮道,“我跟她差不多都无话不说了呢,请不请都没关系。”
“不能说没关系。”马小乐道,“我请她,也是为了你的面子,说明你介绍的人不是不开窍的人嘛!”
“那也好,就明晚吧。”范枣妮匆匆说道,“行了,我要出发了,你下午要赶过去,房间不用你开,我们有安排,到时我告诉你就是。”
范枣妮挂了电话,马小乐晃着脑袋笑了。
回榆宁,马小乐没和金柱打招呼,反正耽误不了多长时间,第二天上午就能回来。马小乐回榆宁还有些打算,比如见见宁淑凤、葛荣荣,还有岳进鸣。所以,下午马小乐早早地就坐班车回县了。
回到榆宁县,马小乐见的第一个人是宁淑凤,他想知道她的心态,上次的事情,马小乐记得很清楚,宁淑凤有些自责行为的出格。这不是马小乐所想看到的,他不想给宁淑凤带来精神上的压力,但当他见到宁淑凤的时候,发现一切都不是他所想。
见面地点在关飞的房子里,马小乐还掌管着钥匙。
房间里尘灰不少,几件简单的家具上厚厚的一层,透着沉沉的气息,显然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马小乐只是把他睡觉的房间打扫了下,有了些许的清新。
宁淑凤的到来没有带来多少生气,但氛围仍旧很沉闷。马小乐不知道怎么开口,宁淑凤也一样,不过两人都觉得,只要开了口,一切就会好,会很快融洽起来。
马小乐先笑了笑,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宁淑凤就问了,“怎么样,干得还好吧。”
马小乐说还可以,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宁大姐,你有心里包袱。”马小乐顿了一下,他觉得不应该再回避问题。
宁淑凤看着马小乐的眼睛,点了点头,“小马,我承认,你的年轻和活力让我一时迷失,要不,那天在我家里我们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说实话,和你的那一次,我真的无法忘记。你可能不会了解我的想法,我不后悔和你所做的一切,但是,我也会责备我自己,因为我没有做到对自己曾经的要求,我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为了贪享私欲而突破底线。”
宁淑凤一口气说好多,马小乐听得有点犯晕,但他明白宁淑凤的意思,“宁大姐,我知道你是好人,可是你该明白,其实当我压在你身上的时候,也有很多想法,但是我我觉得最关键的是,我们并没有乱。”
“好了小乐,不说了,不说那件事,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后永远不要提那件事。”宁淑凤摇摇头。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不提。”
“你是知道我对那件事的看法,提起来只会增加我的自责。”宁淑凤道,“慢慢让时间来淡化吧,不要再提了,千万不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