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时包厢里就两个人,没有旁证,赵歌有嘴说不清。
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就搞出无数个版本来,小县城的居民闲来无事,不断八卦,越传越离谱,生生将这事闹成了香艳版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此事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赵歌的对象和她彻底吹了,农机厂还取消了她的临时工资格。
一边是老实本分的半边户,一边是有权有势的官家人,此事最终也就只能演变成如此的结局。古往今来,概莫能外。
张大宝的爱人还威胁赵歌,让她马上滚回农村去,再敢呆在城里“勾引男人”,当心找人花了她的脸,让赵歌一辈子没法见人。
赵妈妈哭哭啼啼的,从农村赶到城里,想要将女儿带回老家去,找个本分人家嫁了。
城里的狠人,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赵歌憋着一肚子窝囊气,犯了倔劲,坚持不肯回老家,发誓一定要在城关镇立住脚跟,活出个人样来,让张大宝和他老婆好好瞧瞧。
夏言口无遮拦,朵朵自然要瞪他了。
女孩子的心思,总是比较细腻。
夏言虽然是城南关出名的“凶鬼”,在朵朵面前,却格外的温柔听话,套用一句很文艺的话,那就是对女朋友“又敬又爱”,不敢有丝毫忤逆。
一个男人,如果将一个女人爱到了骨子里头,哪怕再英雄了得,气吞山河,也心甘情愿做妻管严。
见了这般情状,范鸿宇暗暗好笑,又倍感温馨。
夏言这一辈子,尽管很不如意,但也有一抹惊艳的亮彩,便是夫妻恩爱。
赵歌天生做厨师的料,手脚麻利,不一会便弄好了四菜一汤,煎鸡蛋,小鱼仔,回锅肉,白辣椒炒干牛肉,三鲜汤,一样样端上桌来,色香味俱全,分量十足,引得人食指大动。
他们是最后一桌客人,赵歌解了围裙,笑吟吟的在范鸿宇身边坐下,说道:“鸿宇回厂里来上班,这顿我请啊,为他接风。”
“哪能让你请客呢?我请我请。”
王股长连忙说道。
在座诸人,他年纪最长,职务最高,参加工作时间最长,工资也最高,自然要做这个东了。
夏言笑道:“谁请都一样。我可是饿坏了,咱们吃饭吧。”
说着,便举起了筷子。
大家哈哈一笑,纷纷举箸。
老朋友见面,自有许多话题,一时之间,小饭馆里笑声不断,甚是欢愉。
不料饭才吃了一半,“嘎吱”一声,一辆旧吉普车便停在了饭馆门口,呼啦啦地跳下几个年轻男子,直奔饭馆而来。
第13章 如此执法检查
“卫生局执法检查!”
当先一个男子,大约三十岁模样,个子高大,形容凶悍,挺胸凸肚地往小店中央一站,一手叉腰,大喝了一声,将大家都吓了一大跳。
瞧这个架势,他不是来检查的,是来打架的。
另外几个男子,则“砰砰啪啪”地拍打着桌子,打架的势头益发明显。
但范鸿宇却明白,这几位,确实是来执法检查的。这年头,行政执法的绝对比地痞混混牛逼。地痞混混若是闹事,还得找个“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由头,嘻嘻哈哈地胡赖一阵,这才把出流氓嘴脸,威胁利诱,作势相欺。这些官老爷们索性把过场省了,直奔主题,一进来就把出流氓相,自是有恃无恐,懒得跟汝等小民百姓啰嗦。
敢不服?
告诉你,老爷们专治各种不服。有胆只管对着干,打不死你!
赵歌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又来了。”
范鸿宇问道:“经常来吗?”
“嗯……”
赵歌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又是气愤又是无奈的神色。
“又是张大宝叫来的,呶,张大宝在外头抽烟呢。”
大家抬头望去,果然见到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子,西装革履,油头粉面,靠在吉普车上抽烟,脸上露出懒洋洋的神情,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容,一副看你怎么死的样子。
“这就是张大宝?”
“是他,隔三差五的,就叫些人来闹事。一会说是卫生局的,一会说是工商局的,还有什么税务局的,爱卫办的,总之名堂多得很……”
范鸿宇便蹙起了眉头。
那边厢几位官爷见无人应答,更加来了脾气,为首的高大男人“砰”地一拍桌子,吼道:“谁是老板?”
嘴里虽然在问着,几个人的眼神都齐齐落在赵歌身上,显见得他们早就知道这店子是赵歌开的。
“我是老板!”
赵歌知道躲不过,只得站起身来,应道。
高大男子瞥了赵歌一眼,说道:“你是老板娘吧?老板呢?叫老板出来跟我们说话!”
另外一个形容猥琐的二十几岁瘦个年轻人,瞥着赵歌,满脸淫秽之色,嘻笑着说道:“牛哥,这你就不了解情况了。这店啊,老板娘只有一个,老板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嘿嘿,你让人家叫老板来跟你说话,怕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叫哪一个吧?”
赵歌俏脸变得苍白,紧紧咬着嘴唇,浑身都有点抖。
“哎,哥们,执法检查嘛,那就请检查吧,不相干的话,还是不要乱说。”
范鸿宇便站起身来,淡淡说道。
“哟,有打抱不平的。”
几名卫生局工作人员的目光,便齐齐落在范鸿宇脸上。
“耶,这位老板倒是比较年轻啊,难怪……”
那个猥琐年轻人又嬉皮笑脸地开了口,范鸿宇眼神猛地扫过去,那猥琐年轻人顿时吃了一惊,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人的眼神好不厉害!
范鸿宇衣冠楚楚,器宇轩昂,看上去就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角色,猥琐年轻人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不敢轻易起衅。
范鸿宇刚一起身,夏言便跟着站了起来,踢开脚下的凳子,手里操了个啤酒瓶,虎视眈眈的。只要范鸿宇那边一言不合,夏言就要给他们来个先下手为强。尽管卫生局来了四个人,都是成年男子,但夏言毫不在乎。
夏言打架,从来不问对手有多少人。就算是十人百人,夏言也敢往前冲。
打不打得过是一回事,敢不敢打又是一回事。
见了这个架势,赵歌心里有点怕。倒不是怕卫生局的人,而是怕夏言。她可是知道夏言的“凶名”,万一在她店里摆开战场,打烂坛坛罐罐事小,伤了人就麻烦了。尤其不能伤了范鸿宇。
那可是范—县—长家的公子,多金贵的人?
“几位领导,卫生检查是吧?好,欢迎欢迎……小花,把咱们的卫生许可证拿出来。”
赵歌便尽量缓和语气,还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高声吩咐帮工的小姑娘。
“不要拿卫生许可证,我们今天是现场检查。”
高大男子狠狠瞪了范鸿宇一眼,随即昂然说道。一挥手,他的几个跟班便涌进了厨房,将锅碗瓢盆摔得“啪啪”作响。
“头儿,她这店里,卫生条件很差啊……你看你看,到处都是垃圾,脏东西。这样的卫生条件,还开饭店,要吃出毛病来的。”
不一刻,猥琐年轻人急急从厨房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脏碗,大呼小叫的。
高大男子哼了一声,大步走进厨房,转了一圈出来,朝赵歌板着脸说道:“你们这里的卫生条件太差了,不合格。就这样的条件,你还敢开饭店,简直是开玩笑。罚款四百,马上停业整改。”
“罚款四百?”
赵歌顿时目瞪口呆。
八六年那会,一个正科级干部,每月工资奖金什么的都加起来,也就一百来块,四百元是个很大的数目了。
“对!罚款四百,马上交!不然我们就封门!”
“你们太不讲理了!”
赵歌气坏了,嘴唇都是紫的。
“赵歌,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跟我斗,没你的好果子吃!你还想开饭店?告诉你,只要我张大宝在宇阳一天,你这饭店就别想安安生生地开下去。”
这个时候,张大宝叼着烟,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昂着头,气焰颇为嚣张。
范鸿宇不由笑了,说道:“听这话里的意思,宇阳县是你张股长自家开的了,你想要谁活谁就活,想要谁死谁就死,是不是啊?”
张大宝顿时扭过头,望向范鸿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兄弟,你又是哪位啊?想做护花使者,你还嫩了点!我告诉你,这个女人就是个骚货,最喜欢哄小白脸……哎呀……”
“啪”!
张大宝的话还没说完,眼前黑影晃动,左脸上早吃了一记,清脆响亮。
张大宝猝不及防,被范鸿宇一巴掌甩得趔趄了好几步,伸手捂住脸,脸上露出绝不相信的神情。
“干什么?”
“你还敢打人……”
这一下顿时捅了马蜂窝,卫生局的几个男子大叫起来,就要往前冲。
“砰”地一声,夏言手里的啤酒瓶在桌子上敲得粉碎,两步跨到范鸿宇身边,和他并肩而立,冷冷说道:“不怕死的上来!”
啤酒瓶还剩下半截,尖角嶙峋,打过架的人都知道,这种“兵刃”可远远比一般的刀子可怕,扎在身上,就是一个不规则的大口子,那血,止都止不住。
王股长见势不妙,大叫道:“喂,你们干什么?这是范—县—长家的小孩!你们想干什么?”
王股长生怕在这里打起来,要是出个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情急之下,忙不迭地将范卫国的大招牌抬了出来。
“范—县—长?”
这话的威慑力,可比啤酒瓶更大。
本来作势要冲过来的几个男子,立时止住了脚步,面面相觑。
“没错,我爸是范卫国。你们几位,是卫生局哪个股的?”
范鸿宇望着高大男子,问道。
“这个,嘿嘿,范公子,这个,误会误会……”
高大男子不愧是执法部门的干部,那脸变得就是快,刚刚还在气势汹汹,转瞬之间,脸上便堆满了笑容,朝范鸿宇连连弯腰鞠躬。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真假,但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今儿过来搞这个“执法”,本来就是受人之托,并不是自家的事。倘若为了张大宝,却把范—县—长家公子给得罪了,那可不划算。
范鸿宇皱眉说道:“误会?我看不见得。你们几位今天这执法检查,好像有点太草率了吧?还有这位张股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农机局的干部,和你们卫生局不搭界。他怎么也跟你们一起来搞卫生检查呢?这事有点古怪,我回头问问,农机局什么时候和卫生局合并了?”
张大宝也早就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忘了脸上的痛疼,忙不迭地朝范鸿宇鞠躬,赔笑说道:“范公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你也在这里吃饭,误会误会……”
“张股长,今天这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做事不是你这样的,太不地道了。欺负人呢,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