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么想啊，可是我爸那人，一辈子就是个辛苦的命，你要让他不干活，一天到晚呆在大城市里看热闹，估计他得憋死。在农机厂呆了二十多年，他也舍不得。”

　　“这么说也是实际情况……那最起码，耿阿姨可以搬到厂里去住嘛，也不用上什么班了，就在那照顾赵叔叔的生活起居，做点好吃的，没事逛逛街，和邻居大妈大嫂聊聊天打打牌，不也挺好的？”

　　赵歌就笑，说道：“这个已经说好了，我妈也同意。他俩几乎从结婚那天起就两地分居，二十几年都没有真正在一起生活过，只要一想起来就挺难受的……”

　　说到这里，赵歌瞥了范鸿宇一眼。

　　老一辈如此，她和范鸿宇又何尝不是如此？

　　范鸿宇便紧了紧手掌，说道：“歌儿……”

　　赵歌随即嫣然一笑，说道：“鸿宇，你别说，我都知道……我现在挺开心的，人心要知足……”

　　范鸿宇便有些歉然。

　　他现在，确确实实没有办法给赵歌一个完整的承诺。这也是他每次和赵歌亲昵之时，总是很强力控制自己欲望的原因。既然没办法给承诺，就不能随便索取。

　　范鸿宇并不是登徒子性格。

　　“哎，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宁姐有孩子了。”

　　赵歌欢喜地说道。

　　“啊？这么快？”

　　范鸿宇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愣愣地说了一句。

　　赵歌顿时抿嘴轻笑，带着点嗔怪之意瞥了他一眼，说道：“也不算快吧？他俩去年七月份正式结的婚，这都过去七八个月了……”

　　去年七月，张阳和宁红正式结婚，范鸿宇专程去宇阳喝了喜酒的。十几年苦恋，总算修成正果，有情人终成眷属！

　　范鸿宇很为朋友欢喜。

　　“宁姐也三十多岁了，再不怀上就麻烦了。”

　　赵歌说着，白玉般的脸颊上浮起两朵红霞，煞是好看。怎么说她也是未婚的姑娘家，和范鸿宇讨论这样的话题，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嘿嘿，方文峰机关算尽，得到了宁红的人，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宁红的心，连孩子都不愿意跟他生，也算是报应了。”

　　范鸿宇便感慨地说道。

　　赵歌却摇头，说道：“那也不见得……乔凤也有孩子了。”

　　“啊？”

　　范二哥顿时有点晕。

　　这些家伙，造人还真一点不含糊。

　　“你说报应吧？方文峰这样的坏家伙，乔凤还愿意跟他过一辈子呢。”

　　赵歌也有点感概。

　　“这倒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方文峰是喜欢耍小手段，人品不咋的，但也还谈不上十恶不赦，总不该绝后……歌儿，你和乔凤还有往来吗？”

　　赵歌和乔凤，也算是闺蜜，虽然不是最亲密的那种。

　　“有往来啊。前几天乔凤还跟我打过电话呢。她现在怀了孩子，就不住在乡下了，回农机厂来住。她还问我……”

　　说到这里，赵歌迟疑了一下。

　　范鸿宇随口问道：“问你什么？”

　　赵歌便说道：“她说，能不能跟你求个情，同意把方文峰调回城关镇来工作。她说方文峰身体不大强壮，山区生活太艰苦，吃不消。”

　　范鸿宇诧道：“他要调回来就调回来好了，干嘛跟我求情？我又不是宇阳的组织部长。”

　　“她是有点怕……她知道你看不惯方文峰。万一他们费尽力气把方文峰调回城里，你要是不高兴，一句话方文峰又得回山里去。”

　　这个担心也不无道理。

　　如今的范鸿宇，早已不是当初农机厂受方文峰鸟气的小办事员，乃是堂堂一镇之长，全省都有名的“改革少壮派”。尤其要紧的是，范卫国正儿八经是宇阳县长，在宇阳县威望极高。范鸿宇真要发句话，至少在范卫国的县长任期之内，绝没有人敢于跟老范家对着干，硬将方文峰调回城里来。为了一个犯错误的方文峰，去得罪如日中天的范县长和范二少，宇阳县委组织部的干部，脑子又没进水。

　　范鸿宇不由蹙了蹙眉头，说道：“照理，宇阳的干部调动，我不能干涉。但方文峰确实是个例外，这个人品性太差，总是喜欢算计别人。把他调回县城，不是不可以，但你跟乔凤打个招呼，让方文峰从今往后消停点，老老实实工作，规规矩矩做人，不要再在单位搞风搞雨。不然，他哪里来的，还得回哪里去。别说我没有言在先！”

　　“好，我跟她说。乔凤其实也说了，往后就好好过日子，不折腾了……方文峰是犯了错误受过处分的干部，就算想折腾，也没那个能耐了。”

　　赵歌轻轻舒了口气，很轻松地说道。

　　看来这个事，压在她心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不知该不该和范鸿宇开口。毕竟她和乔凤是闺蜜，万一要是被范鸿宇一口回绝，也不好怎么给乔凤去解释。

　　“话是这么说，但不可小看方文峰的能耐。他调去县里其他单位可以，不能回农机厂。”

　　“那是肯定了，现在农机厂是张厂长说了算，方文峰也回不去农机厂。”

　　两人聊着，购物广场里人流如织，时不时会和人发生身体上的碰触，赵歌忽然感到脚下一软，似乎是踩到人的脚了，正要说声抱歉，一名男子已经怒气冲冲地吼了起来。

　　“哎呀……干什么？”

　　却原来赵歌踩到他了。

　　第250章 乡巴佬（上）

　　范鸿宇和赵歌都愣怔了一下。

　　不是因为这男子的愤怒，而是他给人的感觉实在很“奇特”。

　　这男子大约四十岁左右，可能实际年龄还不到四十，只是脸容黝黑，脸上“沟壑”纵横，看上去颇为显老，似乎长期经受风吹雨打。身上穿着西装，不过一看料子和做工都比较粗糙，而且不是那么合身。整个看来，就是个“土老冒”。但他的神情，却相当的“趾高气扬”，个子不高，仰头瞪着范鸿宇和赵歌，满脸怒容。

　　另外还有一个较为年轻的男子，也一样的穿着粗糙的西装，脸色黝黑，个子矮小，却拎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密码箱，似乎还十分沉重。

　　赵歌忙即笑了笑，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不好意思。”

　　“以后走路小心点！”

　　中年男子余怒未消，冷“哼”一声，以非常不标准的普通话说道，狠狠地瞪了赵歌和范鸿宇一眼。

　　打从赵歌十六七岁开始，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到她的男人，都会情不自禁地被她绝美的容颜晃悠一下，绝少有人会用“瞪”的眼神来看她，这位中年男子可能是唯一的例外。

　　不过从他恶狠狠瞪向范鸿宇的眼神来看，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嫉妒”。无论男人和女人，其实都一样，会吃莫名其妙的“干醋”。

　　赵歌又微笑点头，再次说了声“对不起”。

　　中年男子这才一挥手，带着那名“跟班”，昂首挺胸的走了。

　　赵歌便对范鸿宇做了个俏皮的鬼脸，说道：“听口音，好像是东部沿海的人……”

　　从赵歌嘴里说出来的，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地名”，那个地区的人，以会做生意著称，也是改革开放之后最早富裕起来的一个地区。

　　范鸿宇笑道：“歌儿，挺厉害的，这么快就学会分辨不同地方的口音了。”

　　赵歌嫣然一笑，小鼻子翘了翘，有点小得意。

　　说起来，在语言方面，赵歌以前也不知道自己原来颇有天赋，在香港和江口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赵董事长已经将这“稀奇古怪”极度拗口的本地话学了个三五成，虽然讲起来还有点“不伦不类”，但听已经全无问题，甚至还能大致区分不同地域的口音。

　　“哟，皮尔卡丹呢……咱们进去瞧瞧？”

　　抬眼一望，范鸿宇便看到了一个很著名的服装商标，红色的商标特别耀眼。

　　皮尔卡丹是最早进入华夏国国内的世界著名服装品牌，卡丹先生貌似有非常浓厚的东方情结，早在七十年代末期，国内刚刚决定进行改革开放，无数的外国人还在带着讥讽的眼光观望，卡丹先生就已经亲自前来东方这个神秘古老的大国，开始了他的东方时装之旅。并且很成功地在首都举办了首场“时装秀”，不但在国内引发了空前的轰动，同样震惊了欧美同行。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卡丹先生到底施展了何种魔法，居然让古老的东方人抛弃了原有保守而陈旧的衣饰，欣然接受这来自“腐朽没落”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时装。而古老东方国度年轻的男孩女孩，更是被这场时装秀惊呆了，实在想不到世界上还有如此漂亮的衣饰，立即便引发了许多年轻人对时尚的认识和不懈追求。

　　自然，对于范鸿宇而言，皮尔卡丹已经是一个很“古老”的商标。而在另一个世界，皮尔卡丹和范警官的距离也很遥远。他只是知道有这么个品牌，却从未真正接触过。

　　正品皮尔卡丹西服，对于普通工薪阶层来说，遥远得如同天际的星辰。

　　实在太贵了！

　　至于现在嘛，当然不再存在这个问题。

　　范镇长底气十足。

　　赵歌今儿特意拉着他来买衣服的。相对来说，妆扮范鸿宇比装扮自己更让赵歌开心。别的方面，赵歌自觉很难帮得上范鸿宇的忙，那么好好将爱郎打扮一番，就成了赵歌最爱做的事情。

　　范鸿宇高大帅气，猿臂蜂腰，是标准的“衣服架子”。

　　无论什么样的世界知名品牌，只要往范鸿宇身上一穿，那精气神立马就透出来了。赵歌瞅着，着实开心不已。

　　只是范鸿宇自己，对此并不十分热心。赵歌也知道，以范鸿宇如今的身份地位，加上彦华地区保守的社会风气，这些世界知名品牌的服装，范鸿宇平日里很少有机会穿出去。毕竟党的领导干部，现阶段还是要以艰苦朴素为主流。虽然这皮尔卡丹的西装穿在范鸿宇身上，估摸着整个彦华地区能够认得出来的，两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终归范镇长自己须得小心谨慎一些。万一被识货之人以此为由，告上一状，范镇长就要糟糕。

　　范镇长可不想做“表哥”！

　　今儿难得范镇长主动提出来去“瞧瞧”，赵歌立即兴奋不已，挽住他的胳膊，巧笑嫣然地走了过去。

　　只不过，世事难料，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范镇长的“采购计划”，尚未来得及实施，就被生生中断了。

　　先前那位被赵歌踩到脚的中年“黑人男子”，和他的“黑人跟班”，此刻就站在销售皮尔卡丹服装的柜台之前。

　　见了那个服装柜台，范鸿宇便情不自禁地停住了步子，轻轻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一个专柜，而是一个“大一统”的服装柜台，和普通百货公司成衣销售柜台，没有太本质的区别，除了皮尔卡丹的服装，还有很多其他品牌的服饰，也挂在一起。

　　这有点颠覆范鸿宇对皮尔卡丹这样世界顶级服装品牌的认知。在范鸿宇的印象中，类似皮尔卡丹这样的世界顶级服装品牌，绝对不应该变成“大路货”，和其他品牌的服装混在一起销售。

　　多半是“山寨货”。

　　“歌儿，这不大对啊……真的还是假的？”

　　范镇长颇为狐疑。

　　“真的啊……”赵歌对范鸿宇的狐疑有点莫名其妙：“这里本就是高档服装销售区。”

　　“不是应该有专卖店？”

　　“专卖店？没有。这里不是香港。”

　　赵歌连连摇头，解释了一句。

　　现阶段，在内地，品牌服装专卖店的概念，实在还很模糊，暂时并未“深入人心”。毕竟江口发展的时间太不够长，从成立特区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八九年时间，最多只是具备了国际大都市的雏形，真要想赶上香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没有专卖店，就这样摆地摊……”

　　范鸿宇满脸黑线，但抬眼望去，却不由得范镇长不信，这一长溜的服装柜台，除了皮尔卡丹，还有很多其他著名的服装品牌，比如范思哲，路易威登等等，一应俱全。

　　“这么说，倒是我误会了……”

　　愣怔稍顷，范鸿宇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无所不能”的范镇长，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尽管他有着二十几年的先知先觉，却也不代表着他对另一个世界的所有“历史轨迹”都了如指掌。或许，皮尔卡丹这些世界顶级品牌在国内的发展，确实曾经经历过这样一个“地摊”时期。

　　任何奢饰品的崛起，都需要一个培养的过程。

　　范镇长在这里犯晕，那边厢，已经起了争执。

　　“黑人男子”依旧趾高气扬，站在服装柜台之前，伸出手指，指着一套浅灰色的皮尔卡丹西服，说道：“小姐，把那件衣服拿过来给我看看……”

　　口气是命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