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落座之后，叶主任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递给付德臻一支，随口问道，慢条斯理的，语气神态，都是十足的上级领导范儿。

　　他的年纪，不过三十出头，较之付德臻和郑阿姨都小了十几岁，比付玉龙大不了几岁，却毫不迟疑地以长辈自居。

　　只是当此之时，付德臻自然不敢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第258章 傲气

　　付德臻义愤填膺地声讨服装市场的那几个土匪强盗。

　　叶主任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波澜不惊，看上去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

　　本来也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自然和他不怎么相干了。他和付德臻本来也不是很熟，只是因为大家在同一个系统，开会的时候见过两回面，说到休戚相关，远远不够。

　　事实上，就在付德臻声讨之时，叶主任的眼神，多数时候也是在赵歌身上瞄来瞄去。自然也不能直勾勾地盯着看，那也显得叶主任太没有水平了。堂堂正处级干部，江口大城市的“上等人”，纵算面对绝色美女，也不能过于着相，否则不免给人小觑了。

　　叶主任有点心不在焉，付德臻如何看不出来？憋了一肚子鸟气，硬是不好发作，激愤的语调，不免平淡了几分。

　　听众不给力，讲故事的人自然没劲。

　　“付厂长，这个事情，嗨，怎么说呢？其实这种事在江口很常见，一些高档服装，确实是有这么个规矩，只能看不能试的。毕竟太贵了，要是谁都可以试穿，人家那衣服就卖不出去了，你说是吧？嫂子出门之前，也没有和我们先打个招呼，不然我肯定会给提个醒的……”

　　耐着性子听付德臻说完，叶主任便打着官腔说道。

　　付德臻那个火啊！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不得的角色了，我老婆小孩出门逛街，还要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叶主任，这么说，这个事就没办法了？只能就这么算了，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付德臻强压怒火，问道，语气不是那么客气了。

　　他是有求于叶主任，所以先前才小心谨慎，眼见叶主任是如此态度，付德臻的态度自然也会改变。不要说江口专卖局的办公室主任，就算是洪州专卖局的办公室主任，都管不到付德臻，相反还要看付德臻的脸色。

　　对付德臻态度的细微变化，叶主任如何察觉不到，当下淡淡一笑，略带一点傲然地说道：“付厂长说哪里话？这个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那不是开玩笑吗？这么点事，在江口还真算不上多大。怎么说大家都是同一个系统的干部，付厂长和嫂子远来是客，可不能让你们吃个这样的闷亏。走吧，咱们一起去广场派出所走一趟，把这事摆平了！”

　　这话说得牛掰。

　　付德臻顿时大喜过望，先前心里头那点不舒服，立马烟消云散，脸上的神色重新恭谨起来，一迭声说道：“好好，走走，我就知道，叶主任神通广大，肯定有办法。”

　　叶主任施施然站起身来，说道：“付厂长过奖了，神通广大是谈不上。不过就是多认识了几个朋友，这江口的事，只要不是太大，总是有办法的。”

　　说着，眼神像是不经意间在赵歌脸上划过。

　　“赵总，你在江口做生意很久了吧？”

　　叶主任一边往外走一边开口说道。

　　赵歌微微一笑，说道：“也不是很长时间，一年左右吧。”

　　叶主任点点头，说道：“一年时间确实不长。赵总又不是本地人，可以理解……”

　　这么说就有点意思了——难怪你们摆不平，要来求我出面。一帮外地佬，想在江口玩得转，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赵总，以后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来找我，我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叶主任终于忍不住直接说出口了。

　　纵算叶主任生活在大城市，见多识广，如同赵歌这样一等一的美女，也见得不多。好不容易机缘巧合碰上了这么一个，说什么也要想办法搭上线。一旦错过这个机会，怕是要悔青肠子了。

　　虽然范鸿宇就在身边，看上去应该是赵歌的男朋友，也无所谓。

　　内地一个年轻小干部，叶主任如何放在眼里？

　　“谢谢叶主任。”

　　赵歌依旧微笑说道，简简单单五个字，就没了下文。

　　叶主任禁不住闷了一下。

　　看得出来，赵总压根就没怎么将他这位大主任放在眼里，自然今后更不可能来找他帮什么忙。那种昂然在上的心态，和他在付德臻等人面前的心态如出一辙。

　　有机会倒要试试，看你这小娘们到底有何能耐，如此傲气！

　　在叶主任想来，赵歌一个内地女子，来江口不过一年时间，能做什么大生意？多半就是开个小店铺，自称老板而已。

　　等到了门厅，门童将赵歌乌黑铮亮的大奥迪一开过来，叶主任就有点傻眼。

　　他是识货之人，知道这样一台全新的进口奥迪车，至少三十万往上走。看来自己还真走眼了，这位大美女不是普通的个体户。搞不好就是内地什么大官的直系子女，来江口发展的。这种情形，在所多有。江口说改革开放的桥头堡，全国各色人等，趋之如骛。

　　不过叶主任的愣怔亦是稍逊即逝，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淡淡的高傲神情。

　　就算赵歌是内地大官的直系子女，也管不着自己，叶主任大可不必紧张。再说，从付德臻等人对待赵歌的态度，叶主任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小。赵歌真若是有偌大来头，付德臻焉能如此怠慢？只怕早就迫不及待地将赵歌的大后台搬出来炫耀一番了。官场上，这本就是惯常用的自抬身价的手法。

　　搞不好，赵歌是江口某个大老板的小蜜。

　　叶主任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推测很有道理，以赵歌的“本钱”而论，倒是值得一台奥迪车。江口不比内地，有钱人多如过江之鲫。大老板养小蜜不是个别现象。

　　一念及此，叶主任便瞥了范鸿宇一眼，一缕鄙夷之色一闪而过。

　　这样的男人，真够窝囊的。

　　这一眼看得范鸿宇有点莫名其妙。

　　饶是范二哥天纵英睿，阅人无数，却也难以明了叶主任此刻的龌龊心思。越是有能耐自信满满的人，越是难以明白这种明显带着自卑倾向的小人物的念头。

　　叶主任开的车，档次也不低，是进口的丰田小轿车，二十来万。纵算在江口，眼下也只有少数财大气粗的公家单位才配这样档次的公务用车。

　　烟草专卖局，绝对是首屈一指的财大气粗。

　　当下一行数人，开着两台进口小车，浩浩荡荡，“杀奔”购物广场附近的派出所而去。

　　至少有一点叶主任没有撒谎，他对广场附近的派出所确实非常熟悉，丰田车在前开路，熟练地转了几个弯，就开进了派出所的院子。

　　这个派出所是新建的房子，很气派的五层楼房，停车场的面积也不小，甚至还有一个像模像样的花坛。虽然眼下的江口，尚远不如后世那样寸土寸金，不过一个派出所占地这么广阔，范鸿宇看得也是暗暗点头。再过十来年，光这地皮就老值钱了。到时候，说不定派出所要发一注横财。

　　叶主任下了车，昂首挺胸就向派出所里走去。

　　“哟，叶主任？”

　　派出所里静悄悄的，人员并不多。叶主任一走进办公室，立即便有人认出他来，忙不迭地起身打招呼，满面堆笑，说的却是普通话，不是本地方言。

　　江口的前身不过是个海边小渔村，真正的本地人少之又少。这九年间城市飞速发展，外来人口的数量远远超过了本地人口，是典型的移民城市。各个机关办公室，讲普通话的人反倒超过了讲本地方言的人。

　　“你好！”

　　叶主任明显记不住这位警察的姓名，只好点点头，很笼统地打了个招呼。

　　“蒋所长在不在？”

　　“哎呀，叶主任，不巧了，蒋所长不在，他出去了。”

　　那名警察十分热情，一迭声地招呼叶主任等人落座，又忙不迭地给大伙泡茶倒水。

　　叶主任蹙起了眉头，说道：“那，麻烦你给蒋所长打个传呼，就说我在这里等他，有急事。”

　　带着明显命令的意味。

　　那名警察并不生气，又是一迭声地答应了，说道：“好的好的，叶主任，你先请坐，我马上给蒋所长打传呼。”

　　“嗯！”

　　叶主任大马金刀地在居中的椅子里一屁股坐下，点了点头，上级领导架子十足。

　　烟草专卖局和派出所并没有隶属关系，却不知道叶主任这底气从何而来？

　　见了叶主任大刺刺的样子，付德臻心中却是一松。看来这位叶主任傲气归傲气，却也有牛逼的本钱。至少在这派出所，他好像是“老大”。

　　料必有派出所出面，收拾几个流氓混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警察安顿好了客人，立即就抓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给蒋所长打传呼。

　　不过等了两分钟，叶主任就有些不耐烦，说道：“蒋所长去哪了？那么久不回电话？”

　　警察赔笑说道：“叶主任稍安勿躁，蒋所长一般都会很快回电话的，稍等一会……”

　　话音未落，桌面上的电话就震响起来。

　　警察连忙抓起话筒，说道：“你好……所长，叶主任来了……对对，就是烟草局的叶主任，对的对的，他找你有事……你马上回来？好好，好的……”

　　叶主任脸上这才展露出几分笑意，从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警察一支。

　　第259章 报案不管用

　　蒋所长回来得极快，回过电话之后小半个钟头，一台警车便咆哮着飙进了派出所的院子。

　　见了这台进口的尼桑警车，范鸿宇暗暗叹气。

　　江口就是江口，富得流油啊。

　　想当年，范警官在宇阳县局，到二十一世纪才见到这么高档的警车，还是局长的座驾。提前十几年在江口，区区一个派出所就配备了进口的警车。

　　当然，江口的派出所长，级别和宇阳县局局长是一样的。

　　一名四十来岁的瘦高个警察从尼桑警车里一跃而下，撩来两条长腿，大步走进了办公室。

　　“叶主任，贵客贵客，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蒋所长哈哈大笑着，嚷嚷道。那神态看上去可着实热情，显见得和叶主任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蒋哥，嫂子的生意还好做吧？”

　　叶主任慢慢站起身来，和蒋所长握手，笑着问道。

　　那时节，男人之间尚未流行拥抱礼，握手是通行的“革命礼节”。

　　蒋所长笑哈哈地说道：“好做好做，有你叶主任支持，生意哪有不好做的道理？”

　　范鸿宇和赵歌对视了一眼，恍然。

　　估摸着这蒋所长的妻子在下海做生意，可能还是做的和香烟有关的生意，蒋所长这才对叶主任这样客气，一个电话，忙不迭地赶了回来。做香烟生意，有烟草专卖局的办公室主任“罩着”，确实省心。

　　“哎呀，叶主任，你有什么，直接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亲自跑一趟？太辛苦了！”

　　蒋所长满脸堆笑，着力奉承叶主任，俨然将他当成了上级领导一般，大献殷勤。

　　“哈哈，我也是住在金鹏太气闷了，想着出来走走，凑巧有点小事要请你帮个忙，就过来了，没打搅到你的公务吧？”

　　叶主任的笑容也很灿烂，不过拿捏得也很到位，似乎觉得蒋所长对他献殷勤乃是理所应当。

　　“叶主任，瞧你这话说的，还有什么公务比你的事情更要紧？能够给叶主任帮忙，是我老蒋的荣幸。你快说你快说，什么事？”

　　蒋所长看上去是个直筒子脾气，一迭声地催促起来，对付德臻范鸿宇赵歌等人，全然视而不见，好似这个房间里，就剩下叶主任一个人。

　　叶主任笑得益发的矜持，拿捏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一个朋友的爱人，今儿去云轩购物广场买衣服，被人给讹了一万块。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云轩购物广场是你们所的管辖范围吧？”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