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这是狡辩。”
佟颜又是轻轻一声,笑了起来,许是觉得听他俩斗口,特别有意思。
李秋雨转向佟颜,舒了口气,说道:“我的小姑奶奶,你总算笑了,还一连笑了两回……我这下子,终于可以放心了。”
佟颜乌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些不明所以:“你放心什么呀?有什么让你担心了?”
李秋雨顿时又变得气愤愤的,哼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当然是担心你啊。那事都过去一个月了好吧?许明诚那混蛋都叫公安局关起来了。不就是抓了一把他的脸吗?宝马车咱们也赔给他家了,还要怎样啊?你就这么闷闷不乐!你知道我这一个月,过的什么日子吗?”
佟颜呆呆地看着她,像是被吓着了。
范鸿宇拼命忍住笑。
范县长不怀疑李秋雨和佟颜的感情,关键小丫头这苦大仇深的模样,简直就是诉苦大会的节奏啊,范县长忍得相当痛苦。
“你要再这么闷闷不乐,我就要疯掉了!”
李秋雨还在恨恨地“数落”。
佟颜长长的眼睫毛轻轻垂了下去,低声说道:“对不起,秋雨,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有点受不了那血腥的场面……”
李秋雨不由眼冒金星,牙疼似的说道:“二小姐,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叫你一起去益东。让你在班车上看看,范鸿宇怎样收拾那三个抢劫犯的,那是刀刀见血啊,都扎到骨头里去了……我亲眼目睹,还不是一样顶住了?”
佟颜禁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刚刚泛起一丝血色的小脸又变得惨白,低声说道:“秋雨,你不要说了,好恐怖……”
范鸿宇微笑说道:“秋雨,你就不要再吓唬佟颜了。每个人性格不同,这个需要一点时间来慢慢遗忘。佟颜,那个事不怪你们,许明诚罪有应得。你们就是在处理方式上有点欠妥。不管什么事,总会有过去的一天,朝前看,不要总是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让你的亲人朋友都为你担心。”
“是啊,这一个月,我也……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范鸿宇说得对,一切朝前看。来,咱们继续钓鱼,就是不能让这个家伙得瑟!”
李秋雨拿起钓竿,重新装上饵料,又将竿子下到了水里。
佟颜嫣然一笑,振作精神,说道:“好,钓鱼。咱们多钓几条,我好好写篇游记。”
李秋雨兴奋地一拍她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
范鸿宇微微一笑,说道:“用薛涛笺写的游记,一定很别致,满纸飘香。”
李秋雨诧异地说道:“你也知道薛涛啊?”
范鸿宇揉了揉鼻子,说道:“这话有点伤人啊,历史上,女校书难道还有两个?”
李秋雨就有点歉然地说道:“不是,我就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学刑侦专业,结果治理地方厉害得很,居然连女校书和薛涛笺都知道,洪州公安学校,真牛!”
“李大姑娘谬赞,范二当真满心都是……”
“惭愧?”
“哪的话,满心都是得瑟!”
李秋雨又纵声大笑起来,整个湖面上都回荡着她银铃般的笑声。
范鸿宇果然不曾食言,果然只要跟他在一起,就能逗得自己很开心。
佟颜黑如点漆般的曼妙双眸,越过李秋雨的脊背,飞快地瞥了范鸿宇一眼,又飞快地收了回去,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渐渐浮起一丝晕红。
首都大学人才济济,比范鸿宇有才华的男子,不知凡几。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仪表堂堂,文采飞扬的青年才俊,大有人在,远不是范县长这种半吊子水平能比的。
只是这些男同学,在李秋雨和佟颜面前,更是一个个满脸正经,甚至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论到逍遥洒脱,挥洒自如,实实在在无人能够和范鸿宇相比。再有满腹才华,也无从施展。
佟颜生在官宦之家,从小到大,严肃刻板,道貌岸然的各类干部见得多了,国家级大领导都见过的,如同范鸿宇这样“另类”的政府官员,却还真是头一回见到。
又等了一阵,不见鱼儿上钩,李秋雨有点不耐烦了,将钓竿往范鸿宇手里一塞,起身就往后舱跑,说道:“我去看大嫂做水煮鱼片。”
小丫头的好奇心特别强。
范鸿宇笑着摇头,将李秋雨的鱼竿支好了,点起一支烟来,慢慢抽着,很是惬意的样子。说起来,范县长不是什么绅士,当着女孩子面抽烟,没有半点心里负担。
佟颜忽然低声说道:“范县长,秋雨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范鸿宇差点被一口烟呛着,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咳嗽,望向佟颜的眼神,惊骇欲绝。
佟颜不理他,双眼望着水面,继续低声说道:“她亲口跟我说的。她说你有爱心,有能力,有责任感和使命感……她还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同龄人……和你比起来,我们身边的同龄人,都像是小孩子……”
这倒是事实。
范县长本来就是伪青年,这样比较,对其他人一点不公平。
不过范鸿宇现在脑子轰轰作响,哪里能静下心来思考这些?
李秋雨居然把这样的心事告诉了佟颜,范鸿宇骤然有种被人当众“剥光”的感觉。
见范鸿宇不说话,佟颜也不说话了,将鱼竿在架子上支起来,身子微微往一侧,靠在船篷的栏杆上,小脸上又浮起一丝淡淡的忧郁。
这一回,是为自己最好的朋友忧郁。
范鸿宇是有未婚妻的,而且高洁是她姐姐的同学,本身也是如此的优秀出众。
李秋雨这段单相思,注定是没结果的吗?
范鸿宇呆呆地坐在那里,不敢去看佟颜,过了许久,才抽了一口烟。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
稍顷,佟颜又轻声吟哦了一句。
却不是薛涛的诗,是鱼玄机的绝句。
范鸿宇的身子,轻轻震动一下,双眉微微蹙了起来。
第718章 统战部来人了
范鸿宇准备动身去和平区的时候,在办公室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说是奇怪,关键是在于这个打电话的人,有点出乎范鸿宇的意料。
省委常委,统战部长叙军亲自给他打过来的。
“你好,我是范鸿宇……”
“你好啊,小范县长,我是叙军。”
电话里,传来一个颇为爽朗的中年男子声音,略略透出几分亲热的味道。
这就有点意思了,范鸿宇在此之前,还从未和叙军正儿八经打过交道。当然,曾经身为省府一秘,和省委统战部长不可能没见过面。尤利民和叙军之间,总会有些工作往来。不过那不能算范鸿宇和叙军打过交道,就是点个头,偶尔聊上两句。
怎么忽然,叙部长亲自给他打来电话,语气还透着亲热呢?
没理由!
到了叙军这种级别的干部,和非嫡系亲信干部之间的沟通,任何一句话,一种语气,一个表情,都是有原因的,值得好好琢磨。
范鸿宇心里明镜似的,微笑说道:“您好,叙部长!请问叙部长有什么指示?”
叙军打着哈哈,说道:“小范县长,工作很忙吧?”
范鸿宇恭谨地说道:“叙部长也知道,基层的工作,是千头万绪的……不过在您面前,焉敢说一个‘忙’字?”
“哈哈,小范县长不愧是曾经在省长身边工作的人……是这样的,鸿宇同志,中央统战部来了三位同志,想要了解一下你们云湖县的统战工作。鸿宇同志要是工作不太忙的话,请你到省里来一趟吧,和中央统战部的同志好好交流一下心得。”
叙军的话说得益发客气,甚至还夸了范鸿宇一句。以双方的地位差距,叙军如此做派,可谓极不寻常。根据范鸿宇的记忆,在另一个世界,进入二十一世纪之后,中央对统战工作益发重视,不仅仅在最高层面重视,各省地县的统战工作都备受重视。多数省地县的统战部长,都进了常委班子。
但在眼下,统战部长进常委班子的,还是少数,一般来说,会兼任同级的政协副主席,算是级别高配。叙军能够以省委统战部长的身份跻身青山省的常委班子,足见他在省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范鸿宇尽管是曾经的省府一秘,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代县长,可当不得省委领导如此客气。
看来叙军也明白,此番中央统战部的同志专程赴青山来找云湖县代县长“交流心得”,其间有着很不一般的原因。
应该说,叙军不愧是省委领导,政治敏感性很了不得。
范鸿宇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叙部长,不瞒您说,我手头确实有点工作必须马上处理一下。您看,我下午再赶到省里去和中央统战部的同志交流心得可不可以呢?”
实话说,范县长手头还真没有什么要紧工作必须立即处理,以至于他连省委常委的召见都必须往后推。范鸿宇这样做,也只是在试探叙军,到底对这个事的“内情”,了解到了何种程度。同时也想了解一下叙军本人对此事持何种态度。
在接下来的应对之中,这都是很重要的考量因素。
叙军先前话语很客气,这个时候却“不爽快”了,沉吟着说道:“鸿宇同志,县里的工作这么要紧啊……那好吧,下午三点,你能赶到我这里吗?”
范鸿宇双眉轻轻一蹙。
这才是叙军真实的态度,从这个态度来判断,有两种可能。其一,叙军对此事“内幕”了解得不是太深入,觉得范鸿宇有点故意怠慢他,心里头生气了。其二,叙军很清楚中央统战部的同志找范鸿宇“交流工作心得”的真实原因,他很乐意促成这件事。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倒还不是很要紧;假如是第二种可能,事情就要麻烦一些。
范鸿宇在省政府秘书一处工作的时候,萧郎曾经跟他谈到过,叙军之所以能进省委班子,袁留彦书记是出了力的。不然,叙军只会兼任省政协的副主席。
当然,萧郎也说了,这仅仅是某种传言,是不是属实,谁都不能肯定。省委班子的人选,必须由中央来决定,袁留彦和哪位高层大佬谈过话,支持过叙军入常,一般的人,又哪里能够得到确切的消息?
不过范鸿宇相信,如果没有一点“真凭实据”,萧郎绝不会跟他谈到这个事。
误判省委领导之间的“亲疏远近”,是极大的忌讳。搞不好就会掉入某个“陷阱”之中,自己绊自己一跤,摔个鼻青脸肿还不敢怨天尤人。
尤其在范鸿宇即将出掌省政府秘书一处的时候,更加不容许出现这种误判。
陆月携老张家之威,在高层做幕后推手,加上省委主要领导暗中支持,这个事,还真比较棘手了。
这些事情说起来很复杂,在范鸿宇脑海里过一遍,却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随即恭谨地答道:“好的,叙部长,我一定按时赶到。”
“哈哈,那好那好。”
叙军笑着挂断了电话。
范鸿宇刚刚放下话筒,雷鸣就推门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县长,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范鸿宇轻轻一摆手,说道:“你给黄伟杰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临时有事,需要去省里一趟,今天就不去和平区了。他们要搞网箱养鱼的试验,让他们直接跟农场联系,找黄子轩,或者找杜双鱼都可以,农场那边,不会藏私的。”
“好的。”
雷鸣尽管略略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点头领命,退了出去,自行给和平区的领导打电话通知。
上个月,黄伟杰正位和平区区委书记,严小军出任区长,如同范鸿宇所预料的那样,两个人很合拍。严小军虽然比黄伟杰年长,资历却差,又是刚刚去和平区工作,位置摆得很端正。黄伟杰大权在手,立即开始施展自己的抱负,准备把和平区的经济迅速搞上去。
黄伟杰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率先向朝阳农场学习。
应该说,黄伟杰确实是个聪明人,他很清楚,自己在经济建设上和范鸿宇的差距很大。朝阳农场等于是范鸿宇亲自在抓的试点,范鸿宇在朝阳农场搞的那些改革措施,必定凝聚着范鸿宇经济建设方面的心血,向朝阳农场取经学习,依样葫芦,是最便捷又最有效的途径。
从政治上来说,这更是捷径。
且不管朝阳农场那一套是不是真的管用,至少黄伟杰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了自己追随范鸿宇“走到底”的决心。万一真的不管用,也只是经济上不去,政治上绝不会丢分。
范鸿宇肯定还会给和平区一些特殊的关照。
范县长也必须要给自己遮羞嘛。
雷鸣一边给和平区拨电话,一边暗自赞叹黄伟杰的手段了得,面面俱到。
这些,都是他雷鸣必须好好学习,“深入领会”的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