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雨晴家门前,按门铃,没人应答,敲门,没人应答,狠狠地拍打大门,还是没人应答,就跟我昨天来的时候一样。
昨天,为了见雨晴,我极有耐心地坐了七八个小时,但现在,我看了雨晴的日志,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恨不得下一秒就能见到雨晴,哪里还会有耐性?我见没人开门,便回到楼下,通过水管和空调架爬上去。虽然雨晴家在三楼,并不算高,但我还是耗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她家的窗边。
我一心只想着要见雨晴,完全没想过如果我一失足,或许就会从此残废,一辈子生不如死。
事实上,只要能见到雨晴,只要能和雨晴在一起,哪怕我的腿瘸了,甚至是成了植物人,我也在所不辞!反正上天要夺去雨晴的生命,干脆把我一起解决掉吧!
我从窗户跳进屋里后,稳住了身子,定了定神,想道:“连我这个小偷家族的‘门外汉’也能如此轻易地进来,其他专业小偷就更不用说了。雨晴和她爸爸住在这里真的好危险。”
我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走到一个房间前。我想了想,记起这是何父的房间。我慢慢地走到门前,探头一看,竟见一人坐在椅子上,望着窗户,似乎在想一些什么,愣愣出神。
那正是何父!
他果然在家,只是故意不来开门。
这么说,雨晴也在家?
一想到马上能见到雨晴,我的心就激动起来。
我心神一定,轻轻咳嗽了两声。何父吓了一跳,喝道:“谁?!”
我说:“叔叔,是我。”
何父回头一看,见是我,呆了一下,脸上的惊恐瞬间转变成愤怒。他怒道:“死杂种,你怎么进来的?”
我咽了口唾沫,低声说:“我、我是从窗户爬进来的。”
“TMD!”何父骂道,“给我滚出去!”
不知道哪里送来了勇气,我忽然大声说:“不!我要见雨晴!你让我见她!”
何父站起来,指着我的面门,大声骂道:“滚出去!”
“不!我要见雨晴!”我大声喊了一句,接着清了清喉咙,吸了口气,用更大的声音,激动地喊道:“我要见雨晴!!”
何父走前两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喝道:“我叫你滚!”
我也不甘示弱,大声叫道:“不!”
何父“砰”的一声,便在我脸上打了一拳。
我丝毫不惧,但也没有还手,只是仍然在大声吼叫:“我要见她!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她!”
“砰”的一声,何父又在我的胸口上狠狠地打了一拳。我后退了两步,咳嗽了几声,大声说:“哪怕你要把我打死,我也不走!我一定要见阿晴!”
何父见我如此坚持,不再动手,后退了两步,坐在床上,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按着胸口,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叔叔,我求求你……你让我见她……咳咳……我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她遗传了她妈妈的病……咳咳……我知道她随时会死。但不管怎样,我都要和她在一起,我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救她!我求你,我求求你,让我见她!”
何父听了我的话,脸色一变,用力咬了咬牙。但接着,他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下来,竟从愤怒逐渐变成凄凉,变成悲伤。
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说:“你走吧。”
“不!”我又激动起来,“我不能走!我要见她!”
“你走呀。”何父的声音竟呜咽了。我抬头一看,竟见他的眼睛湿润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我觉察到有点不对劲,大声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走?雨晴在哪里?你让我见一见她!”
何父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声说:“她……已经走了。”
我的脑袋一时反应不过来,冲口问:“走了?去了哪里?我去找她!”
何父一听,两行眼泪便流了出来,从那带着凄惨神情的脸庞滑落。他低沉着声音说:“她已经死了……就在昨天晚上……”
我一听,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整个脑袋空白了,整个人似乎忽然死掉了一般。那一刻,我身心脱离,身体似乎不再是我所能不能控制似的。好几秒后,我才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放开了喉咙喊道:“啊——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紧接着,何父的声音在我耳边重复地回荡:“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我跪倒在地,捂住两耳,用嘶哑的声音不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一边说,眼泪一边狠狠地、连绵不断地流了出来。
235:行尸走肉
雨晴已经死了?
那怎么可能?!
我永远再也不能见到雨晴了?
不——
我大吼一声,猛地跳起身来,一个箭步,来到何父跟前,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激动地说:“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让我见她!你让我见她啊!”
何父微微地喘着气,一脸悲伤地说:“我没骗你。你走吧。”
“不可能!”
我放开何父,走到墙边,右手紧紧握拳,发疯似的狠狠地击打墙壁。本来刚才在家击打地板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受伤了,这时伤口一被触动,鲜血便直迸出来。
何父走到我身后,两手一伸,把我死死地抱住。与此同时,他大声骂道:“臭小子,你疯了吗?你给我滚!你给我滚出去!”骂声之中,夹杂着无限的痛苦。
我稍微一挣扎,转过身,“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我抱住何父的腿,极为痛苦地喊:“叔叔,我求你!你不要骗我!你让我见一见阿晴,好不好?”
何父声音激动:“她现在就在医院里!你要去见她,我就带你去!”
医院?
太平间?!
忽然间,一幕可怕的情景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站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呆呆地望着那平躺着身体、紧闭着眼睛的阿晴,望着那永远不会再动、永远不会再跟我说话的冰冷的阿晴……
不!!!
我不要去医院!
虽然一切一切,似乎已成了铁一般的事实。但在我心底,总存在着那么一个万一的指望。只要一天没见到雨晴,就不能确定她已经永远离开了我。我不能让这希望破灭(尽管我的心深处也知道那是一个渺茫之极的希望),那是我生存的动力。
因此我吼道:“我不去医院!你带雨晴回来!医院里冷冰冰的,有什么好?你带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说着说着,我的声音呜咽了,我抽泣着续道:“叔叔……我求求你……你带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呜呜……”
何父忽然抓住我的左臂,把我拉到大门前,把我扔了出去,喝道:“你滚!再也不要回来!”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不!”我用那满是鲜血的手,狠狠地拍打着大门,叫道,“你让我进来!你让我进来啊!”
何父没有开门。我听到,门后的他,也在伤心地抽泣。
我呆了大概半个小时,才跌跌撞撞地离开雨晴的家。走到街上,看见满街的车,满街的人,我忽然觉得彷徨之极:“我该到哪里去?我该去做什么?”
我不停地向前跑,毫无方向、毫无目的地跑,直到全身乏力,脑袋昏厥,才停了下来,倒在地上。如此过了十几分钟,才有一个男子走到我身边,问道:“这位朋友,你没事吧?要不要帮忙叫急救车?”
急救车?
那时候,雨晴得了急性肠胃炎,我心中焦急慌乱,竟没想到要叫急救车,而是背着她往医院跑去。
尽管我跑得脑部缺氧,甚至是晕了过去,那也没关系,因为雨晴在我身边。只要她在我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怕。
可是,现在呢?
我对晴说过,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把对方丢下,都不能一个人去面对问题。
晴啊晴,你明明是答应了,为什么现在你却不守信用了?为什么你那么狠心,丢下了我?没有了你,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守信用?你为什么不守信用啊?
我说过的,我要把我的快乐,分一半给你,和你一起分享,你也把你的悲伤,留一半给我,让我帮你分担。为什么现在,你却不再和我一起分享快乐?你却要一个人承受所有悲伤?
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望了望站在我身边的男子,一脸茫然。
男子又问:“你没事吧?”
我没理会他,吃力地站起来。忽然一阵刺骨冷风迎面扑来,打在我的脸上,但我却殊无感觉。
我继续行尸走肉般地在街上踉跄而走,走了十多个小时。这十多个小时里,我的脑袋极度混乱,我的心,似乎每过几秒,就被利刺和毒针狠狠地扎一下,痛苦到了极点。
这十多个小时里,我和雨晴共处的片段,像播电影一般,循环地在我的脑海中播放。那像是把一部完整的电影剪成了无数碎片,再随机播放一样,一些零碎的镜头,一闪而过,而一些令我印象深刻、永远无法忘怀的镜头,却重复播放了几十遍,直到我的心碎了、我眼泪流出来了才肯停下来。
当我停下来看手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一整天,我没食没饮,腹中饥饿倒没什么,但唇舌焦渴,却实在是难受。我在路旁买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倒进口里,把衣服也倒湿了一大片。喝得太急,一不小心,水进了气管,我便难受地咳嗽起来。
咳嗽了好一会,我才缓了一口气,望了望停在路边的一台摩托车的后镜,发现镜子里的我唇边下巴满是胡子,两眼布满血丝,左脸肿了一大块(何父的拳头所致),憔悴已极,似乎在十几个小时内,突然老了数十年一般。
我走进了附近的一家网吧,在一台电脑前坐下来,打开雨晴的博客,把雨晴所写的全部日志,都看完了。每看一篇,我的心又痛一次。我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从网吧出来,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深夜三点四十七分了。街道两旁只有稀稀拉拉几个路人,偶尔三两台车在公路上疾驰而过,转眼远去,似乎被黑暗吞噬了一般。
我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早已疲惫不堪,加上心力交瘁,此时向前走了一会,便再也坚持不住,在路旁坐了下来,合上眼睛,不一会便睡着了。
熟睡之中,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来到了一个灯火昏暗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那里,只是见前方隐隐约约有一个人。那人慢慢地转过头来,是阿晴!对!真的是阿晴!
我大叫一声:“阿晴!”雨晴向我温柔一笑,却没有说话。
我快步上前,但不知怎的,不管怎样走,就是不能走到雨晴的身旁。我越跑,雨晴离我就越远。
我喊道:“阿晴!不要走!等等我!”
话音刚落,我忽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抬头一看,竟见雨晴漂浮起来,慢慢地向远处飘去。我叫道:“阿晴!你去哪里?快回来!”
雨晴幽幽地说:“不败,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
“不!”我激动之极,“你不要走!你回来!”
“不败,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你一定能做到的。”
“不!”
我话音没落,雨晴却已化成一缕白烟,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啊”的一声,从梦中惊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时已经是清晨,一缕日光直射在我的脸上。我定了定神,想到刚才的梦,想到我真的再也不能见到雨晴了,心中一痛,无限凄凉。
236:好想见雨晴
我慢慢地站起来,微张着嘴,仰望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声叹气,似乎又触动了我心脏的伤口。气还没叹完,胸口又疼痛起来。
晴啊晴,你在哪里?我好想见你。
我心里难受,喘着气,想哭,但眼泪却流不出来。我用左手压住自己的心脏,吃力地走了几步,定了定神,一颗心才稍微好受一点。我叫了一台出租车,让司机载我回中山。
在车上,我又想到雨晴了。还记得和雨晴第一次去东澳岛的时候,回中山那天,走到拱北之时,有一个男人被车撞倒了。雨晴以为那是我,吓得哭了出来。因为这件事,在我驾车回中山的路途中,雨晴好几次叫我小心驾驶。
当时我还笑着对她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多想也没用。现在呢?我和雨晴真的躲不过上天留给我们的灾祸吗?我们真的无能为力,只能被迫分开吗?
我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回中山了。从此以后,雨晴再也不能和我一起回中山了。她再也不能嘱咐我小心驾驶了。
我再也见不到阿晴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是一阵绞痛。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把司机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