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郑叹,二毛手指摩挲着两块玉牌,走过去将大背包提起,抽出地图,放在面前的地上。
朝上的正好是省地图,郑叹看了看上面的县市标注,抬爪子摁在阣阳市。
二毛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阣阳?”
见面前的黑猫没什么反应,二毛又道:“yes的话竖着甩尾巴,no的话横着甩尾巴。”
郑叹竖着甩了甩尾巴。
“阣阳啊。”
二毛直接盘腿坐在地板上,拿起地图看了看,然后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纸笔,记录下来。
其实郑叹挺疑惑,为什么二毛会用这样一种甩尾巴的方式来确定要表达的意思,而且,对于这种方式,二毛的接受力还比较强。再看看趴在床沿睡觉的黑米,郑叹不觉得黑米能够理解这种方式,再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交流障碍,郑叹不可能直接在纸上写出答案,或者在电脑上打字,那样太出格了,郑叹还不想被当成妖孽。
郑叹离开的时候,二毛将吊坠重新套在郑叹脖子上。看二毛的样子,肯定会着手调查一下的,郑叹只用等着就行了。虽然有时候范二,但二毛不是个蠢人,郑叹知道,所以他不担心二毛找不到线索。
晚饭的时候,二毛将那个吊坠戴在外面,去焦家晃了一圈,借了卷卫生纸,跟焦妈聊了一会儿,然后下楼了。
坐在电脑前面,二毛盯着电脑的开机画面,却并没有碰鼠标。阣阳,他现在已经知道那是焦副教授的老家,上楼以借卫生纸为由聊天时从焦妈口中已经知道了焦副教授老家的具体地方,可是,焦妈对那块玉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俩孩子也是同样的态度,那么,玉牌极有可能就是来自焦副教授手中。
第二日,二毛将郑叹叫到三楼,继续yes or no的甩尾巴交流。
“东西是焦副教授的?”
郑叹横甩尾巴。
“焦副教授给你的?”
竖甩尾巴。
……
等郑叹甩尾巴都甩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进入关键点。
“去焦副教授老家之后,你能带我去找人?”
竖甩尾巴。
二毛原本打算着,如果不行的话就直接给焦副教授发邮件,可现在既然有了进展,他决定亲自去找找。
“带着悬念的事情才会有意思!揭晓答案的时候才会有成就感!”二毛很是振奋,原地跳了两下,太激动了没控制住声音,一时兴起,唱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唱了这两句之后,二毛忘记后面的唱词了。
两秒后。窗外飘进来另一个声音。
“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
窗户和通往阳台的门都没关,这时候周围也很安静,所以声音听得很清楚。
二毛冲出阳台往四楼看去。
铁网那儿,将军正摇头晃脑,见二毛没接下去,自己便继续唱了起来。
二毛:“……卧槽!”尼玛,这丫居然连越剧都能唱上!
郑叹暗自摇头,这俩二逼配合得真好。不过,想象了一下二毛见到老太婆的场景,希望二毛不要觉得世界充满恶意。
接下来几天,二毛都计划着怎么让郑叹给他带路,首先,他要想办法征得焦妈的同意才能将郑叹带出去,一去一来,一天的时间肯定可以,但这是要去找人,二毛觉得时间太紧,至少也得两天吧?
于是,二毛将主意打到卫棱身上。最后是卫棱出面以他的名义编了个借口,对于卫棱带郑叹出去玩,一玩玩两天这种事情也不止一次了,焦妈倒是没多想,而且,在焦爸出国之后,卫棱他们都一直在帮忙照顾着焦家几人,焦妈叮嘱了几句就没多说了。
怎么带着一只猫出去,这个二毛得向卫棱取经,毕竟,郑叹这只猫与其他猫是不同的,你要是想用普通的那种宠物包,郑叹绝对看都不会看一眼。
决定出门的那天恰好周日,二毛一脸不舍地将黑米送到宠物中心那里,这几天他只能拜托宠物中心的人了。
天有些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雨,二毛借了卫棱的车出门,往阣阳驶去。郑叹在后座上睡觉。在他旁边有个旅行包,出门步行的时候郑叹就得蹲包里。
而在二毛出门不久,准备跟二毛好好谈谈的王斌来到楚华大学东区大院,并且发现,二毛租房的地方没人。住对门的兰教授见到跟二毛长得一样的王斌,好心告诉他,二毛出门了,估计出远门,具体去哪儿不知道。
郑叹原本迷迷糊糊睡着,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吵醒,看了看正开着车的二毛,这家伙空出一只手拿起手机调成静音。
醒了也睡不着,郑叹看了看车窗外,雨下得有些大。
到阣阳之后,二毛去了一家酒店订了个房间,车就停在酒店的停车场,然后背着包出来,去车站打车。
之所以不直接开车去村里,主要是二毛不认识路,只知道到底哪个乡镇哪个村而已。自己开车的话,不仅卫棱的车遭罪,二毛也难找到地方。想了想,还是直接去坐车比较好。
郑叹也不认识去村里的路,过年那时候是焦爸开的车,郑叹只负责看风景以及睡觉,仅此而已。
车站里有直接从城区到下面乡镇的车,虽然理论上车站里以及车上是不准带宠物的,但这个小车站的管理并不严,行礼之类的也不会查,这让二毛的一些小伎俩都没派上用场。
到达阣阳的时候天就开始放晴了,二毛要搭的那趟车比较紧俏,并且都是先上车后买票,压根没有提前订票一说。车站周围还有很多负责拉客的人,闹哄哄的,郑叹呆在包里觉得闷,但外面也不怎么好,从拉开的缝隙往外瞧,郑叹听着周围人用地方话叫叫嚷嚷,奔来跑去,感觉有些头晕。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郑叹都没这种经历,不过看二毛倒是挺熟悉的,跟那些在车站外拉乘客的人笑着谈话询问。
那趟车座位上已经坐满人了,但拉客的人继续拉人上车,那些人也习惯了。看着比楚华市公交还小些却挤满了人的客车,郑叹心里忐忑,这样子真没问题?严重超载了吧?
二毛决定等下一趟车,不是二毛不想上去挤,而是郑叹不能去挤,上去估计得被挤成猫肉饼。
等了两个小时才等来下一趟,二毛上去抢了个位子,郑叹顿时放心许多,有座的感觉真好。
这次乘车的经历,郑叹感觉相当差。各种气味混杂,各种声音喧闹,还有个小孩子一直哭,刺得耳朵疼,所以郑叹相当后悔这次出行。
中途有上有下,但总的来说,越往后走,车里空了些,等终于到站,一下车,郑叹就扒开背包拉链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二毛倒是没什么抱怨的,看得出来这家伙类似的经历不少。
过年来村里的时候天气不错,没感觉有什么,现在刚下过雨,到处一片潮湿,也冷清许多,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行人走过。
二毛在泥泞的路上走几步都能明显感到脚重许多,鞋底粘着厚厚一层泥,跑村口的一个小杂货铺问了问,买了一双雨靴,不然他的运动鞋得报废掉。
装备齐全的二毛站在村口,看着通往村里的路,“好了,林妹妹就在前方!”
郑叹叹气。
第一七四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来到村里,郑叹得带路,不然二毛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人。
这周围又在修路,在各家前面准备修一条平坦的过道,郑叹他们来的时机不太好,正赶上刚开始动工,表层的一些石子等都给掀了,所以泥巴多了些。有些积水的地方只能踩着特意放那里的石块过去。
“喂,黑煤炭,到了你叫一声,别让我给走过了。”二毛说道。
走过那片泥巴路之后,路面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至少有石子和砖块铺的一条小道,这次郑叹真得从背包里出来带路了。
走几步之后爪子上全粘着泥巴,这也没办法,没鞋穿就是这样,郑叹不可能跟二毛似的搞个雨靴。
刚下过雨,再加上这个时间段也不是出门高峰期,路过的没几个人。原本郑叹还担心村里那些过年时见过自己的人将自己认出来,但那几个村民都只是扫了这边一眼后就没再注意了。或许,对那些村民来说,这样一只猫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又不是什么名贵稀罕的猫种,土猫到处都有,一只长得壮实点的黑猫也没什么稀奇的。
有时候不能太把自己当回事,这是郑叹的觉悟。
路过焦家老宅的时候,郑叹看宅门关着,估计老头老太太都去镇上了,大概会等这周围路修好之后才回来。这让郑叹更放心了。
雨后,窜进鼻腔的满是泥土的气息,用焦爸的话来说,那是放线菌的气味。
或许是由于二毛的影响,接近那个老太婆的小瓦房的时候,郑叹有些紧张。虽然知道二毛要找的人就是那个老太婆,但那老太婆总给郑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像焦家的老头老太太那么好糊弄。
“就这儿吗?”
二毛看着这个乡村小院,推开篱笆门走进去。
周围没人喧闹,因此,郑叹和二毛都能够听到从小瓦房内传出来的戏曲的声音。
深吸一口气,二毛站在带着乡土风格的木门前,正准备叩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提着个篮子,看到站在门前的二毛后,吓了一跳。
二毛第一个想法就是:嘿,还真有林妹妹!
这女孩子长得不错,虽然有点点黑,穿着打扮也不比不上城里那些孩子们,但单论长相的话,确实还过得去。
郑叹看了看这女孩,有点眼熟,应该是过年那时候见过,但绝对不是这家的,老太婆就她自己一个人住。在这地方,像这种年纪读完初中就不再上学的女孩子并不罕见。
没等二毛问话,那小姑娘就往屋里喊道:“阿婆,有人找!”说完就拎着篮子离开了,她只是过来送东西而已,这儿经常有来找阿婆的人,所以她以为面前这人是一样的目的,没多理会。
看这情形就知道是别家的人了,不然见到客人不会直接跑掉。二毛心里叹气,与想象中不同啊,还“阿婆”。当“林妹妹”幻灭之后,二毛就没太大的积极性了。
瓦房不大,客厅一目了然,只有一个卧房,很显然主人家在卧房里面。
郑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跟着二毛进去了。
室内没有开灯,背后不大的窗户也关着,透光不怎么好,收音机里传来戏曲的唱音将阴暗带来的压抑驱散不少。收音机有些年代了,伴随着戏曲唱音的还有一些嗞嗞声,透着一股子老旧感。
还是那个木制的躺椅,依旧是那么个人躺在躺椅上,盖着条薄毯,看上去在睡觉或者闭目养神,但由于她是背着窗户的原因,二毛看不清躺椅上的人到底是什么表情。
那只三条腿的猫看了二毛一眼,然后将注意力放在郑叹身上,很显然它认出了郑叹,不过没打算动弹,换了个姿势,继续窝在那老太婆腿上睡觉。
郑叹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气氛有些古怪。这两人谁都没开口,只有收音机里嗞嗞的声响和听不清到底在唱什么的戏曲。
二毛还想着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废话是人际关系的第一句,但这时候,情境不同,要是在平时,二毛就随口扯出点什么话题了,但这次他是来找“林妹妹”的,找不到“林妹妹”就算找个同辈或者小辈之类的也行,不是来找祖宗的,多个长辈多个管制,二毛已经对家里那几位长辈很头疼了,整天满口的“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或者大夸别人家的孩子,而且,在王斌的衬托下,二毛已经变成长辈口中“混混之辈”、“不成大器”等货色。
换成其他人的话这时候就已经决定进入正题认亲了,走这么远,又是开车,又是挤客车的,踩着泥巴路好不容易来到这儿,不就是为了找亲戚么?可二毛不。
二毛不是个什么好人,在外面飘的时候三教九流的人见过不少,思想与家里其他人大相径庭。
在来之前他就决定先看人再选择是否认亲,说句不厚道的话,在二毛心里,循着这吊坠找人不过是给自己个转移烦恼的借口,找点事情做改变下心情罢了。
郑叹在旁边观察着二毛和躺椅上的那个老太婆。这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心思简单的人,尤其是这个老太婆,要说她耳朵不好使听不清之前那小姑娘的喊话也听不到二毛的脚步声,郑叹不信。
二毛最后选择的应对之法是以不变应万变,反正认与不认,选择权在他自己手上,不着急。没“林妹妹”,事情就无聊了,也简单了,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二毛从角落里拖过来一把椅子坐着,翘上二郎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看着周围。
收音机里戏曲唱完一个又换一个,郑叹打了个哈欠。桌子上有一筒用纸包着的饼,过年那段时间郑叹见过这类土特产。跳上桌,嗅了嗅那饼,没感觉有怪异的气味,郑叹抬爪子扒拉开包着的纸。让这俩继续对峙,老子先填个肚子。
半小时后,躺在躺椅上的老太婆动了。
二毛心里一喜,嘿嘿,老太婆,跟小爷比耐心,扛不住了吧?!
昏昏欲睡的郑叹也看向那边。
只见那老太婆轻叹一声,然后撑着躺椅,缓慢地看似很艰难地坐起身,手伸进衣兜里掏啊掏,掏出个瓷瓶。年纪大了,手不太稳,拿东西的时候手有些颤抖,拔瓶塞拔了好几次才成功。
郑叹瞧着都心颤,生怕这老太婆一个不稳将那瓷瓶给抛出手了。而且,郑叹这个旁观的人看她拔瓶塞都替她捉急,要是换个没耐心的早上去帮忙了。
二毛比较能忍,没有上去帮忙,这家伙应该也知道面前这位年纪一把的老人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所以还处在观望状态。看到面前这位老人一举一动都透着艰难,手还抖,二毛皱了皱眉头,依旧没动,也没出声。
老太婆揉了揉眼睛,然后小心地在手心里倒出一粒一粒的小圆球,看着像是某种药丸,比如速效救心丸或者复方丹参滴丸等之类那种,郑叹看很多人吃过,跟这长得差不多。
年纪来了,毛病也多,过年那时候郑叹还看她拉二胡还能拉得挺流畅,这时候怎么感觉像是风烛残年了一般?不过,老人稍微生个什么病就很危险的,精神状态变化这么大也能理解,再加上此刻这情形,和周围环境的渲染下,总感觉透着一股子萧索和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