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钱,郑叹现在是明白为什么这老头的木箱子里有这么多钱了,二胡拉得好,路人愿意听,喜欢听,再加上对老人的怜悯同情,都会给点钱。虽然大多数都是小零钱,但胜在多,一天下来也能够赚不少,对于一个老人来说,生活费绰绰有余,还有余钱享受下其他乐子。
其实今天给钱的人比往常多了些,而且这其中,有一部分是因为郑叹这只猫,这也是为什么一些卖艺的人喜欢带着小孩或者动物的原因。
直到看着天色差不多的时候,郑叹起身准备回去接小柚子。
“咦?黑炭,准备走了?”阿金正沉浸在二胡的曲调里面,二胡声停下的时候,回神才发现原本蹲在旁边的黑猫已经走到边上准备下天桥了。
背上吉他跟上去,阿金准备跟着郑叹走一路,反正他现在没有绝对的目的地,而且,他对于郑叹的住址很好奇,这猫到底住在哪里?住在怎样的地方?为什么独自会来到这里?
郑叹知道阿金跟在身后,也没理会。
路过一个卖吃食的小摊的时候,阿金叫住郑叹,“黑炭,请你吃鸡柳吧。”阿金记得,这只猫好像食谱很广。
这也算是表示下谢意,难得单独见到郑叹,以前阿金见到郑叹的时候,郑叹都是和卫棱、叶昊他们呆在一起,阿金可没胆子插话。
说起肉,郑叹现在确实有些饿了,反正也不赶时间,离小柚子放学还有半小时,吃顿再回去也来得及。
见郑叹停下来,阿金知道这猫应该是同意了,便高兴地走到小摊前。
“来两份……”
话还没说话,阿金就僵住了。掏了掏口袋,拍拍裤兜,掏半天才沮丧着一张脸看向郑叹。
“黑炭,你有没有见到我的钱包和手机?”
郑叹:“……”蠢货!连手机和钱包被偷都不知道!
另一边,天桥上,在郑叹和阿金离开之后,老头也没再拉二胡了,就静静坐在那里,闭着眼睛,回到之前的状态,直到夕阳西下,老头才叠好矮凳,放进那个装了钱的木箱子里,木箱子不大,但恰好能够容纳折叠好的矮凳。老头地将绑在栏杆上的大黑伞解下来,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一切,每个动作都不快,却很流畅。周围人也没什么惊讶的,这要是谁每天都重复同样的事情,日复一日,也能做到这样。
对于一位盲人来说,白天还是黑夜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但老头每天都很有规律,与清晨的朝阳一起出现,与黄昏的夕阳一起消失,而且他在天桥上的位置,也总是固守不变,没有哪个来天桥摆小摊的商贩会抢占他的位子,甚至在他周围都会空出一片地方,摊贩最多的时候,即便其他地方拥挤,老头所在的地方也会空出一块。
如果有新来的小摊贩,则会被其它摊贩告知不要去占那里的位子。而且,在老头离开之后,天桥上的商贩就算生意正好,也会尽快收拾好东西离开,要继续做生意也得换个地方。如果某天他们来天桥上没见到老人,他们也不会在这里摆摊,而是会选择其他地方先卖着,直到老头再次出现在天桥。
这是天桥上的这些小商贩们长时间来摸清的一个规则,有这位瞎老头在的时候,是没人过来天桥驱赶罚款的,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对于这个瞎老头的态度很特别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这些小商贩也只是听说而已,没有亲眼见到过,不好下定论。不管怎样,他们从来不会去得罪那个瞎老头,有时候卖水果或者其他吃食的也会拿点出来给瞎老头,并且给的时候还不是施舍的样子,倒是表现得小心翼翼。
老头拿着导盲杖,不急不缓地行走在人行道,那双浑浊的黑白的眼睛也没有睁开,如果睁开的话估计会吓着一些人。
天色很快暗下来,霓虹灯闪烁,准备开始夜生活的人笑谈着从老人身边走过,看向老人的目光,有同情也有鄙视,这不是针对老头这个人,而是针对着像老头这样的盲人。
突然,从后面冲过来一个人,抢了老人手里的木箱之后就跑了。这人傍晚的时候从天桥走过,看到过老头木箱子里面的钱,当时人太多没下手,也没在意,他还有更“肥”的猎物。现在看到了,不抢白不抢,怎么说里面也有几百块钱呢。
老人周围有人见到这一情形,大多数都没想管闲事,有热血青年倒是想管,可眨眼间那个抢箱子的人就隐没的来往的人群里。他们只能同情下这位双目失明的老人。
与周围的人不同,老人面上平静得很,并没有因为箱子被抢而表现出愤怒伤心,只是在箱子被抢的时候稍作停顿,然后继续往前走,像是没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声。
又走了一段路,拐进一条没有什么灯光的狭窄而悠长的弄堂,夜间城市的喧嚣似乎突然隐退,与弄堂之外那条繁华的街道似乎是两个世界。
老头依旧不急不缓地往前走,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坐在旁边,看到老头之后,那人立马起身冲过来,噗一下跪在老头面前。
这人正是之前抢了老头木箱子的人,此刻,他显得很狼狈,被揍得鼻青脸肿,身上估计还有其他伤。跪在老头面前之后,双手将老头的木箱子举起来,抖的跟筛子似的,说话都颤得厉害。
“小小小……小的……新来的……有……眼不识……”
老头并未因为面前的人而停下步子,面上依旧平淡无波,也没说一个字,伸手提过箱子,继续往前走,留下跪在地上的话还没说完的人独自在那里继续抖。
此时,已经吃完晚饭,被勒令晚上不准外出的郑叹趴在沙发上陪焦妈看肥皂剧,心里琢磨着,明天要不要再去天桥那边揪两根那瞎老头的胡子试探下那老头的忍耐极限?
第一八八章 你敢扔我就敢捡
次日,郑叹中午去焦威他家小饭馆吃饭的时候,见到阿金在门口的一棵树下站着。
昨天阿金丢了手机和钱包,也没立刻就联系他的熟人,后来郑叹直接把他带到焦威他家店里。
焦威他妈热情的态度让阿金很尴尬,他想欠账写个字条什么的,可焦威他妈说:“黑炭带过来的,还收什么钱啊,这顿饭算阿姨请的!”
现在有些事情焦威他妈心里多少有点谱了,从焦威那里也打听出点事,对郑叹的态度完全不像对老家村里那些猫。做了这些年生意,一点眼力是有的,阿金不像是有什么坏心眼的人,再说一个人一顿饭就十来块钱,用不着计较那么多,借个善缘也好。
昨晚在店子里吃了饭,阿金便背着吉他往中心广场那边去,其实,如果郑叹没带他过来这里的话,他会先去广场那边唱唱,等晚上有点钱了再填饱肚子。
今天中午,焦威他妈刚洗完菜坐在门口歇息,等放学的点一到,人就开始多了,一直得忙到一点来钟,所以这空隙多休息会儿,没想到会看到阿金。
阿金过来吃饭,这次自己掏钱,还用昨晚上赚的钱买了点水果作为谢礼,这些钱用出去,手头也没多少了,就留着公交车费,打算着,如果实在艰难的话,就打车回去取点钱再出来。他不得不庆幸自己出来的时候没带身份证银行卡等,钱包里只有出门的时候取的两千块钱。钱丢了也就丢了,但卡和证丢了的话就比较麻烦。
阿金中午过来的时候碰到了来店子里拿饭的二毛,他见过二毛两次,知道这人跟卫棱很熟。
二毛现在常和秦涛他们往夜楼那边跑,卫棱也给他说过阿金他们乐队的事情,他还过去听了几场表演,认识阿金,就算不确定,看着阿金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猫项链就能对上号了。
现在天气变暖,二毛也没睡懒觉,每天这个时候过来拿晚饭,专门去超市买的两个保温盒。将手上提着的空保温盒递过去,接过焦威他妈递来的盛了饭菜的保温盒,搁在旁边,也没急着走,坐下跟阿金聊了会儿。
听到阿金丢了钱包和手机,二毛抒发了下感想,现在路上的小偷确实很多,尤其是学校周围的,商业街那边也多,阿金这种情况不少见。
“要不我借你点?”二毛随口道。
阿金小心地拒绝,他上次见到二毛的时候这人和几个纨绔子弟在一起,估计本身就是个纨绔子弟,这种类型的人如果话语不适当可能会引起反感。
“哦。”被拒绝二毛也没在意,“我也就一说,我出门其实一毛钱都没带。”
阿金:“……”
“不过……”二毛伸了个懒腰,“如果你跟那只猫熟悉,抱紧猫大腿就饿不死。”
说完二毛就起身提起饭盒离开,没遇上后来过来的郑叹几个。
二毛最后那句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开玩笑,在旁人听起来匪夷所思,但阿金知道,这是实情。现在看到小饭馆里面老板和老板娘对郑叹的态度,阿金也不得不在心里感慨,这人还没猫混得好,看看人家,面子多大!
昨儿郑叹将阿金一个人甩店子里没管,自己则去接小柚子,没想到今天中午过来还会看到阿金。
阿金跟郑叹打了声招呼,便离开店子,没打扰郑叹几个吃中饭。他准备去楚华大学里面逛逛,没上过大学,来这所名校里面走走也好,难得来一趟。
下午郑叹出门准备出去遛的时候,碰到在学校里闲逛的阿金,阿金还提议让郑叹带路在校园里逛逛,可郑叹决定今天再去试试天桥那边的盲人老头,对阿金的话没理睬。
没见到郑叹有反应,阿金还以为这猫听不明白自己的话,但是见到郑叹往外走,想了想,跟了上去。于是,一人一猫,再次来到天桥上。
而上天桥之后,让阿金惊讶的是,离那盲人老头不远的地方,挨着栏杆放着的,竟然是自己昨天丢失的钱包和手机!
问了个提篮子卖芒果的人,得知手机和钱包都是盲人老头今早上过来的时候放的。
阿金打开钱包看了看,一分钱没少。手机关机,开机之后各种功能完好,通讯录都没清除。
不仅是阿金,郑叹现在也震惊了,这老头难道还真是个大人物不成?他听卫棱和叶昊他们聊天的时候也了解过一些,没点路子没点手段,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找到丢失的东西。
但让郑叹疑惑的是,不都说牛人牛脾气吗?怎么这老头不是?自己昨天都拔他胡子了,也没见这老头有啥反应,之后也没谁找自己的麻烦。
郑叹和阿金过来的时候,老头正在拉二胡。
曲子和昨天的不同,阿金听着这里面既没有那种凄切感也不同于昨天下午的曲风,倒是让人感觉很平静,很奇异的感觉。这个时间段这样的天气和环境,明明应该会让人感觉到疲乏或者烦躁的。当然,对于不懂欣赏的郑叹来说就另当别论了,该什么心情还是什么心情。
没打断老头,阿金准备等老头拉完曲子之后再道谢,便走到一旁,靠着栏杆专心听老头拉二胡。阿金挺佩服这位盲人老头,虽然阿金自认为已经磨练出了些功力,但显然还不够,如果是他自己在这里弹唱的话,免不了被天桥下来往行车刺耳的嘀嘀声影响,有些急性子的司机会频繁按喇叭或者长按喇叭,没那个心态的人,估计自弹自唱的时候唱出第一句后就被喇叭将剩下的给堵回肚子里。
说简单点,不过是个心态的问题,但要做到盲人老头这样却很不容易。维持本心,平心静气,何其难也。
当然,就算能够扛住天桥下那些聒噪的喇叭声,阿金也不会在这里弹吉他,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周围那些商贩们对于这个老头特别对待,但他不会在这里抢生意,这次有了老头还钱包和手机的事情,阿金就不会来这里演奏了。
郑叹不太懂欣赏乐曲,他走到老头跟前,抬头观察老头的表情。
依旧是和昨天一样的,闭着眼睛,面上看不出情绪,所以,随着微风摆动的长胡子相对来说就很显眼。
不过,毕竟有了些顾忌,郑叹决定先观望下,暂时不出手拔胡子了,便来到已经装了一些硬币和零钱的木箱子旁边蹲着,闲着没事开始数这老头今天又赚了多少。
正低头数着钱,突然一片阴影笼罩,郑叹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人,确切地说,来人是站在老头面前,表情略显浮夸和傲慢,身边跟着个穿着暴露身材惹眼的年轻女人,周围一些人的视线都落在女人胸前的高耸和那双白花花的长腿上。
“拉得不错。”那人说道,然后拿出皮夹从里面拿出一张崭新的百元票子随手一扔。
郑叹看了看掉落在地上的钱,这着落点离木箱子没半米也有四十公分了吧?再抬头看面前的人,这人似乎一点都没有要将钱捡起放进木箱的意思,反而有些期待地等着,估计是为了看这时候谁过来捡钱。
这种行为带着侮辱意味,周围见到这一幕的人,有的打算看好戏,有的虽然面上看不过去,但也没有什么实际行动,他们犯不着得罪这种明显不差钱的主儿。
阿金看了看,想着要不要出面,反正这种丢人的事情他在作为流浪歌手的时候也碰到过,有了些免疫力。只是,阿金刚迈出脚,就见蹲在木箱子旁边的黑猫走过去将快被风吹跑的崭新百元票子拨回,然后用两只前爪夹住放进木箱子里,放进去之后还伸爪子在木箱子里面拨了拨,将硬币拨在纸币上方压住,这样能防止被风吹跑。
在这整个过程中,阿金除了注意面前的事情发展之外,还感觉到,盲人老头拉的曲子里面有点细微的变化,从平静到肃杀,再到欣慰,可是再听的时候,阿金又感觉与前面没啥差别,同一首歌曲子有这样的变化吗?阿金怀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从面前这人扔钱到现在,老头并没有停止手上拉二胡的动作,仿佛不知道这一切似的。
来人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幕,又从皮夹子里抽出一张一百扔地上,郑叹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
将钱放进木箱子之后,郑叹看向面前的人。你敢扔老子就敢捡,反正咱现在只是只猫,不怕丢人。而且,老头今天的收获不行,虽然钱没数完,但郑叹大略估算,有个八十来块钱,面前这人一扔就是一百块,不捡白不捡。
这种人傻钱多人品堪忧智商捉急的人郑叹见的多得去了,曾经的郑叹也干过这种二逼事情,现在想起来,往事不堪回首。
来人一连扔了五张百元票子之后,他旁边的女人终于忍不住了,拽了拽,在他耳边说了两句,那人才满脸不爽地将皮夹子一合往兜里放,匆匆离开了。
“嗤——”
不知道是谁开始笑,周围的几个小商贩都笑了起来。
“哎,养只猫也好啊。”
郑叹没理会周围人的讨论,回头看了看老头,依然没发现老头有什么表情变化。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郑叹便离开天桥,阿金跟了上去,今天钱包在,昨天没买成的鸡柳买了吧,而且,接下来两天他准备在楚华大学逛逛,今天在里面晃悠的时候,找到了点灵感,阿金不想浪费。
在郑叹离开后不久,老头停下手头的动作,然后抱着二胡静坐,等着夕阳落下的时候离开。
“哎,这老头今天下午拉的时间好像长了些。”卖芒果的低声对旁边卖玩具的说道。
“……大概心情不错吧,一下午就赚了五百多块钱呢。”买玩具的小摊贩羡慕地道。
具体老头到底是什么心情,谁也说不准。
第一八九章 猫的幻想
感觉阿金这人背着吉他在外找灵感也不容易,郑叹再次在校园里碰到阿金的时候,很给面子地带着阿金去了竹子形成的拱形门洞那里,只是,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人坐着弹吉他了。
郑叹看了看,那人微胖,T恤上印着个茄子,面上瞧着挺嫩,估计是个大一的。
看到背着吉他的阿金,那人招呼阿金过去交流交流。视线落在郑叹身上时,那人面上僵了僵,不过没说什么。
原本准备走开的郑叹想了想,走到旁边跳上一棵树,听这两人聊。
这人叫张且,熟悉的人叫他茄子,大一,是校吉他协会的,由于吉他协会每年五月和十月份都会有场校内的表演,但不是每人都有机会上台,最近协会正在挑选上台的人,张且打算多练练,争取有机会上台秀一把。
只是,相比起阿金来说,论吉他弹奏的技术,张且还是嫩了些。
“哥们不错啊!”张且赞道,听说阿金不是本校的还有些遗憾,不然就可以拉去加入协会了。又听说阿金在广场和地下通道里演奏过,一脸佩服地道:“以前每次看到那些弹吉他的街头艺人,我总是忍不住想凑人家边儿上待着,我同学还嫌我丢人呢。说起来,那些人大多数都弹奏得相当不错,地下通道里的音效也格外好。”
感慨过后张且又谈起自己的吉他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