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瑶本以为这事就完了,还埋怨老爸断了自己的财路,不想今天就派了谈雪来公关,这些商人啊,果然都是眉眼通透的主,做事滴水不漏。
当然这些她也没必要跟温谅说,只是笑看着温谅如何处理。温谅听谈雪一说,哈哈笑道:“有钱不赚王八蛋,地主老财的钱不要白不要。”心下却有点疑惑,港商想表达谢意的可以理解,但一出手就二千块确实太多了!但不管怎么看,自己身上都没有对方可图谋的东西,也就释然了。
许瑶白他一眼:“人家是港商!”
“那就是资产阶级买办,更是不能不要!”
许瑶拿他没办法,瞪他一眼就要推辞掉,温谅在桌下踢了她一脚,轻轻摇了摇头。谈雪见二人收下,拍了拍胸脯大松一口气:“还好,我们老板说要是你们不收,我就不用回去了。”
许瑶这才明白温谅只怕早知道谈雪在其间的难处,不想这个纤弱如雪的女子为难。她想了想,两千块而已,收下也没什么。看到温谅在一旁抓耳挠腮的傻样,忍不住又翻他一个白眼,那样子娇俏可爱,十分动人。
饭局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直到结束时,许瑶一声不响的先去付了帐,让谈雪有些急了,温谅好说歹说才将谈家姐弟送走,对旁边的小美女笑道:“好啊,几天不见成大款了哦?”
许瑶哭丧着脸,翻开牛仔裤的后兜,可怜兮兮的说:“我两个月的零花钱都没有了……傻小子,你得负责任……”
温谅拍了拍她脑袋,这丫头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心底很善良,知道谈雪经济情况糟糕,就自己抢先付了帐,“行,等哥哥赚够了钱来包养你!回见了您!”
话刚说完,屁股上就挨了一脚,“包养你个头,回见你个头,下午找个地方玩,不好玩绕着青州城学狗叫!”
美女的惩罚方式,总是这样的消魂!
笑闹一阵,许瑶看着大信封犯愁,苦恼的说:“这钱怎么办,拿回去的话肯定要被老爸一顿教训,钱也得退回去,那样的话会不会让谈雪难做?”
“哈,你老爸谁啊,闺女发财了还不高兴?”
许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吃吃笑道:“我爸爸就是个擦皮鞋的,见到这么多钱会发疯……”
“呸,”温谅懒得搭理她,这个年代正直的人还是很多的,做了好事坚决不要谢礼的大有人在,不值得稀奇。他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你这钱就交给我保管吧,我最近正好有事……”正待解释一下详情,许瑶毫不迟疑的将信封扔了过来,双手合什娇笑道:“阿弥陀佛,可算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了。”
温谅脸上挂着微笑,却也被许瑶不经意间透露出的绝对信任所感动,两千元在现在别说对一个小孩子,就算是普通家庭,也算是一笔巨款了。许瑶就这样毫不在乎的交给了自己,甚至不问做什么用,朋友做到这个份上,那是不必说了。
下午的青州没有了往日的闷热,通往郊外林庄水坝的蜿蜒山路上,两辆自行车一前一后的龟速前进,要不是前面的温谅碍眼,穿着白色连衣裙的许瑶简直拥有这年纪所有男孩对女神的幻想。在十六七岁的季节,迎着夏日的微风,女孩骑着车子从道路的那一头迤逦而来,长发飞扬,裙裾飘飘,偶一回眸,就是男孩一夜的辗转,数月的痴迷。
这是花季雨季的年少时光,这是过去未来绝不再有的青涩回忆,任何一个智商健全的男孩都会小心翼翼的呵护这难得的风景,要是被他们看到此刻温谅那一脸的不耐和恶劣的语气,只怕温大叔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你快点成不成,再磨蹭哥哥可不等你了啊?”
许瑶咬着下唇,一脚点地停下车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的看着温谅,一言不发。温谅先是火冒三丈,狠话说了一箩筐,最后在对视中败下阵来,无奈的举手投降:“好吧,没有考虑到你的体能极限,是我不对。要不咱们原路返回,正好你也累了,早回去早休息?”
许瑶摇头。
“那你这辆车咱不要了,坐我这辆?”
再摇头。
“靠。”温谅出离愤怒了。
许瑶见情势不对,立刻乖乖的停好车子,精致漂亮的脸上陪着笑意,拉住温谅的手摇晃道:“温谅哥哥你最厉害了,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求你了嘛……”
温谅打了一个寒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甩开许瑶跳到一旁,无论前世还是现在,他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总是这么的乏力。
看着温谅好似感染病毒般死死的搓着自己手皮,许瑶扶着纤细的腰身哈哈大笑:“敢凶我,我整不死你!”
“好吧,你赢了!”
温谅从背包里拿出一根绳子,在许瑶瞠目结舌的表情里,将两辆车连到了一起,然后拍了拍手说:“OK!”
“你早猜到了我会半路上没力气是不是?也早知道我会这样跟你闹是不是?”
面对许瑶的疑问,温谅十分装比的一笑:“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FOLLOWME!GO!”
“哇,好棒,傻小子加油!”
长长的道路上,两辆车子飞快的滑过,风中隐隐传来清脆的欢笑声,一如这清脆欲滴的季节。
林庄大坝是六十年代的水利工程,随着青惠水库和青利水库的竣工,林庄大坝已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不久之后这里将被开发成一个旅游景点,在此后五六年间,俨然成了青州老百姓度暑消夏的一个好去处。
和许瑶并肩走在堤坝旁的林荫小道上,听着蝉在树顶上不住的嘶鸣,不时有鸟群在枝叶间哗啦啦的飞过,温谅心中一片安宁。他自然不是真的要来这里游玩,而是想起半年后此地被改造成旅游区后那耀眼的繁华,特地来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分一杯羹的地方。
许瑶蹦蹦跳跳的左顾右盼,不时问温谅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时的许瑶再没有了初见时的冷艳和刻薄,脸上那个经常显露的经典不屑表情,也再没有出现过。她是个好女孩,温谅从不怀疑,可她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女孩么?
温谅并不知道。
逛了许久,找了一片平整的草地,摊开塑料布,将包里的食物全倒在上面,两人席地而坐,吃了极其舒爽的一餐。末了摸摸肚子,温谅顺势躺了下来,嘴里含着一根青草,许瑶坐在旁边,双手环抱着小腿,下巴放在膝盖上,长长的头发顺着肩膀垂洒下来,几缕阳光从中俏皮的穿过,映着天上的白云,如同被度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看上去漂亮极了。
“傻小子,你长大了想干什么?”
要谈理想了么?温大叔固有的猥琐立刻发芽,笑道:“最想干的,就是十年后,我依然躺在这里,你依然坐在旁边。”
许瑶听着温谅的调笑,很反常的没有暴怒,偏过头去不让他看到自己微红的侧脸,低声道:“十年啊,谁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我们还是一样陪在一个陌生人左右,走过渐渐熟悉的街头,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温谅下意识的哼起这首歌,许瑶惊奇的问道:“这是什么歌,我怎么从没听过呢?”
温谅这才想起现在还没有《十年》这首歌,“偶尔在哪里听到的,忘记是什么了。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吧。”
许瑶也没在意,点点头站了起来,不料坐的久了双腿发麻,身子一软向边上倒去。温谅伸手去扶,正好软玉温香,将许瑶抱了个满怀。促狭心起,在她耳边悄悄吹了口气,低笑道:“小心了。”
许瑶没来由的浑身一颤,心口跳的飞快,一把将温谅推开,娇笑着跑了开去。斜阳如血,白衣如画,此时的许瑶,宛若遁入人间的精灵。
下山时,温谅玩起了“大撒把”,双手松开车把,高举过头顶,许瑶看着好玩却又不敢,温谅蛊惑道:“没关系,就当任性一下了,先放开一只手,对就这样,再放另一只……”许瑶有样学样的放开双手,先是紧张害怕,当车子沿着山坡飞速奔驰时,却只感到耳边呼呼的风和无尽的舒爽,她的长发和衣裙向后飘起,脸上露出放纵的快意,跟着温谅一起高声大喊:“哎,我是世界之王……”
一月千江惊似梦,白衣胜雪少年心。
好吧,那些被允许任性的年纪,我们叫它:
青春!
第二十二章 万事开头难
第二天一早,温谅就接到了左雨溪的电话,李思青学校的事搞定了,开学那天直接找校长报上名字就可以了。温谅没说什么客套话,跟左雨溪的关系已经很亲密,多说反而显得疏远。他先到小操场做了两小时训练,然后骑车去了李思青家,小女孩正爬在院子的石板上写东西,瘦小的身子卷曲着,聚精会神的样子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怜悯。温谅轻手轻脚的来到她身后,探出头一看,皱巴巴的作业本上用铅笔写着几行字:醋7毛三分,面3块钱,米2块5毛,盐……密密麻麻的写了满满一页,有些上面画了一个圆圈,有些打了叉,温谅心里微叹口气,怕距离太近说话吓到她,特意退开几步,轻声说:“暖暖,哥哥来看你了。”
李思青一跃而起,看到真是自己日夜想着的那个人,她冲前几步,又突然停下,死死压住扑到温谅怀里的冲动,明亮的眼睛透着无尽的欢喜:“哥,你来了!”
温谅点点头,拉着她的小手向屋里走去,“你爸爸今天在家吗?”上次李胜利在外酗酒未归,温谅没有见到他。
提起爸爸,李思青眼中浮上一丝黯然,低声说:“昨晚喝醉了,今天刚清醒一点,还没出去……”
温谅爱怜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说:“别担心,没事的,我找你爸爸谈谈。”
李胜利半靠在床上,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见温谅进来,连头都没抬一下。温谅找个借口把李思青打发出去,交待她没喊就不要进来,缓步走到李胜利面前。今年才32岁的李胜利看上去如同50多岁的老人,头发杂乱,胡子拉碴,眼皮软趴趴的粘合着,脸上的肌肤透着酗酒过度的苍白,就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这个当年农机厂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在短短两年间就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
重病还需猛药医,温谅懒得跟他磨牙,直接将李思青的那个账本甩到他面前,讥讽道:“真是有出息啊,几十岁的男人还要靠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来养,看看这账本,你就不觉得心里有愧?我就不明白了,像你这样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胜利父母双亡,在青州除了李思青再没有一个亲人,街坊邻居顶多过来劝上几句,见他不听也只能干着急没办法,却从没人说过这样的重话。李胜利缓缓抬起头来,死沉的眼睛看不到一点生气,片刻后又垂下头,静默无语。
温谅毫不气馁,说的话愈加刻薄:“对,暖暖有了你这样的父亲,算她倒霉,该吃苦该受罪都是她的命。呵,我一直以为赵亚青瞎了眼才跟了别人,可现在一看,人家在南边披金戴银灯红酒绿,不知怎样的逍遥快活,要是还跟着你,过这吃了下顿没下顿,被人嘲笑,让人看不起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瞎了眼呢。”
李胜利猛然抬头,比起刚才快捷了不知多少倍,他狠狠的盯着温谅,脸色十分不善。温谅似乎没看到一般,继续说:“照我看,暖暖要是跟了她妈妈,日子不知比现在幸福多少倍!说不的哪天赵亚青回来,看女儿可怜就带了她走,就算以后改了别人的姓,也比在这里苦熬年头好的多了……”
“别说了!”李胜利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嗓音由于常年酗酒,听起来像破风箱抽动时刺耳的嘶哑。
温谅心中一定:有反应就好!“不说?不说你怎么知道自己有多无能呢?娶个老婆偷汉子,做个生意还赔钱,他妈的连女儿都养不活的窝囊废,还有脸整天躺在酒缸里装痴情卖眼泪?看着就让人恶心!”
“你闭嘴!”
也许背后有许多人在戳他脊梁骨,但李胜利从没当面听过如此恶毒的漫骂,一股热血涌上大脑,胸膛似乎也要裂开般的鼓胀,刹那间脖子上青筋暴涨,眼睛红的要滴下血来。
温谅双手插兜,下巴高抬,嘴边带着冷笑,满脸不屑的斜瞅着他,冷冷的说:“凭你也配?”
李胜利怒喝一声,从床上扑了过来,温谅二话不说,抬起一脚将他踹了回去,然后一个耳光抽在他脸上。
“你就是个孬种,老婆跑了多大点屁事,就整天要死要活的?有本事爬起来站直了,用钱把曾五成活活砸死!天天喝酒麻痹自己,逃避现实,你对的起自己,对得起暖暖吗?”
李胜利被温谅一只脚踩在地上,使劲挣扎了半天,最后身子一软,脱力般爬在那里嚎啕大哭:“是,我是窝囊,父母死了,老婆跑了,连女儿都养不活,我妈逼的活着还有什么劲,早死早了,早死早了啊!”
“生意赔了,积蓄没了,背了一屁股债,找人借钱也借不到,什么办法想遍了,什么招都用尽了,我要是女人连他妈的出去卖的心都有了……我还能怎么办……”
“别人看不起我,背后里骂我,幸灾乐祸的可怜我,我都不在乎。我就是要作践自己,我就是要看看那个女人有一天回来看到我这个样子,会不会有一点点良心,会不会有一点点后悔!”
“整整九年啊,九年的夫妻还比不过哪点钱,哪点虚荣?我傻啊,我傻啊……”
李胜利一边哭一边用脑袋撞击地面,温谅听的心中恻然,可恨人必有可怜处,原来隔了这么久,他竟然还忘不了那个女人!
情之一物,断人心肠!
温谅喟然长叹,蹲下身紧紧的抓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再伤害自己,低声劝慰道:“发泄一下就好了,发泄出来心里就亮堂了……”
好一会李胜利才平静下来,温谅将他扶到床边坐好,说:“李叔,你是聪明人,聪明人往往会钻牛角尖。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是最愚蠢的做法,你只有将日子过的好了,比以前更加的幸福,才能让赵阿姨后悔,才能让她后悔没有选择你……甚至”他顿了顿,虽然不太赞同,但仍然说出这句最对症的药:“甚至能让她重新回到你身边也说不定!”
李胜利眼睛一亮,瞬间又黯淡下去。温谅知道他顾虑什么,说:“李叔,刚才说话冒犯还请你不要见怪。我今天来,就是想请叔叔出山,重操旧业,大家一起发财。”
李胜利经过刚才的发泄,两年来心中的积郁散出来不少,听罢摇了摇头:“想发达谈何容易?一没本钱,二没人脉,三还要靠点运气,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温谅,不管刚才那些话谁教你说的,叔叔不是浑人,你的好意我都明白,可叔叔就是这个样子了,这辈子没什么出息。暖暖……暖暖,也只能苦了她了。”
眼见猛药激起的效果就要消散,温谅却不慌不忙的掏出几张纸放到李胜利手中:“这是一份早餐店的具体规划,你先看看。门面、资金、手续和管理人员都由我来找,你只管拿出祖传的手艺,研制些简简单单的美味佳肴出来。到时候咱们五五分账,记得啊,这不是开玩笑!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想通了,打这个电话找我!”
李胜利脑子里乱糟糟的,自己不过跟社会脱节了两年,连温谅这个年轻人都能说话做事到这种程度了吗?
“你认真的?”
温谅没有搭理他,走到门口时才回头静静的说:“李叔,就算为了暖暖,也请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从没有这样认真过!”
推开门就见到李思青呆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小手托着腮边,又黑又亮的眼眸一转,长长的睫毛随着轻轻的跳动,蜡黄的肤色,简陋的衣物,依然遮盖不住这瘦小的身体中那遗传自母亲的灵秀和动人。
“哥哥,你们刚才……”
温谅知道那么大的动静肯定瞒不过李思青,小丫头能忍着没冲进去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信任,“没事了暖暖,我求你爸爸帮我做事,他答应了!”
“真的?”李思青站起身,双手紧紧相扣捂在胸前。
温谅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上学的事已经搞定了,到明华初中去,学费和生活费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哥哥!”
李思青虽然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相信温谅,但她小小年纪也知道这件事有多难,却没想到仅仅几天功夫温谅就将一切办的妥妥当当,刹那间大脑似乎被抽空一样,唯有不尽的感动在流淌。
“温哥哥,我……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温谅柔和的笑了笑,抬起头,天很蓝,云很淡,风很轻!
这是个草长莺飞的季节,有情,有泪,也有爱!
第二卷 年少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