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天来看向温谅,温谅轻揉了揉胸口,点了点头。
宁夕既然开了口,让许庭带走常成,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更何况还有一个许瑶……
出了公安局大门,常成满脸羞愧的道:“许队,我总是给你惹麻烦……”
麻烦才刚刚开始啊,许庭叹口气道:“成子,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有我在前面顶着,宁夕不会再揪住今晚的事不放,牢是不用坐了。可照她的性子,转业去当地公安局的事怕是要黄,别说我了,就是宁队也拿她没有办法……不管怎么说,这次是哥哥对不住你……”
“许队,别说了!”常成铁打的汉子,眼眶却变得通红,“我入伍这些年,要不是你照看着,早不知道惹了多少事。上一次任务又捅了那么大的漏子,还连累你受伤,上头怎么处理我都是应该的……”
许庭摆了摆手,道:“不说这些了,你老家在山区,工作不好找。我在青州和关山还有点门路,政府部门是不行了,先帮你找一份企业的工作干着……老大不小了,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别那么冲动,等遇到好女人,也该成个家了……”
“不用了,许队!这次的事你不怪我,我自己都已经没脸了,要是连工作的事也得麻烦你,我还是个人吗我?”
许庭还要劝他,常成诚恳的道:“许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真的不想再麻烦你了!”
许庭知道再坚持下去,一定会伤了他的自尊。男人活在世上,不就靠这点脸面死撑着吗?
他拍了拍常成的肩膀,道:“兄弟,保重!”
常成裂嘴一笑,道:“放心吧,咱夜鹰出来的人,还能饿死不成?等我以后发了财,一定在关山最好的大酒店请哥吃顿好的!”
温谅在二楼看着大切诺基驶入黑暗之中,心里不由苦笑,许瑶有这么一个强势霸道的哥哥,对自己和她来说,真不知是福是祸。
宁夕的电话这时打了进来,伊人的声音听起来倒还算平静:“来映翠湖,我等着你!”
桑塔纳在映翠湖数十米外停下,车灯透过连绵的雨线,远远看到湖边停着的保时捷,温谅谢过刘天来,独自撑着雨伞往湖边走去。走到近处,却见宁夕双手抱膝,低垂着头,孤单的坐在那晚两人曾呆过的石头上。
大雨倾泻如注,宁夕的衣服早被淋的通透,温谅将雨伞遮住她的头顶,就那样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放下过去,总没有说得那么容易!
“我哥为常成求情,没能开除军籍,只是给了个除名处分,地方上也不再安置。至于许庭……温谅,对不起,我终究还是没办法为难他……”
温谅微叹口气,慢慢蹲下身子,手掌轻轻抚过她湿漉漉的长发。
宁夕转过头,脸上不知是雨滴还是泪痕,她凝视着温谅年少却温和的脸庞,慢慢的伸手,摘下了那副封闭了过去和未来的墨镜。
半窗图画梅花月,一枕波涛杨柳风。
大雨倾盆,长夜如墨,在这个无花无月也无柳的湖边,温谅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这两句诗里的画面。
惊艳!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夕阳西下,白衣如画
“五年了,除了我家人,你是第一个看到我样子的男人!”
温谅不想否认,在刚才那一刹那,他确实有点失神,但温大叔毕竟不是热衷于美色的撸管少年,很快清醒过来,轻笑道:“宁夕,你比我想象中更美!”
宁夕微微一笑,又把墨镜带了回去,仿佛刚才那让人惊鸿一撇的绝艳,只是凡人俗子虚无缥缈的幻想,就如同南宋马远笔下的《寒江独钓图》,满纸的留白,整幅画没有一丝的水,却让人感觉到水线连天,烟波浩荡。
“温谅,我想喝酒了!”
离开映翠湖,温谅实在推脱不过,只好陪着宁夕去德化街喝酒。谷哥的小店在宁夕的帮助下早已开了起来,温谅后世也是吃惯了大排档的主,将这个时节还不多见的各式烤肉烤菜给谷哥传授了一下,经过这一阵子经营,生意倒是出乎意料的火爆。
德化街一般都营业到早上四五点钟,不过今晚下着大雨,店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谷哥靠在柜台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看见温谅和宁夕进来,大喜过望,二话不说立刻开火做菜,不一会就上了满满的一大桌。两人在最里面的位置坐下,喝着白酒,吃着烧烤,门外的雨哗啦啦的下着,倒也别有几分情趣。
席间温谅有意谈起青河的事来分散宁夕的注意力,青河豆浆的公司架构经过这段时间的运作已经基本成型,资金和人员全部到位,按照计划,下一步即将大规模投放广告来扩大市场影响力,而作为连锁经营重中之重的中央工厂也要同步开工建设。
中央工厂的选址定在了西郊粮站,温怀明现在身兼青州国企改革和粮食改革两大重担,正是急需盘活手中固定资产的时候,温谅选择此地建厂,公私两便,可谓一举数得。
他看着对面默默喝酒的宁夕,暗暗忖道:是时候引荐宁夕和父亲见面了,时间是最好的药,等忙碌起来,那些刺痛人心的过往就会慢慢的消散。
夜雨霏霏,酒终人未散,当保时捷缓缓停在宁夕平日下榻的酒店门口时,身心俱疲的宁大小姐已经歪在副驾驶座上一动不动。温谅推了推她的身子,没有任何反应,只好俯身将她抱在怀里,一直送到了房间。
刚把宁夕放在床上,还没来得及放手,她突然扭头吐了出来,喝醉的仙女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自然将自己和温谅身上都搞的一塌糊涂。
到了这个地步,温谅早有了做保姆的觉悟,去外面叫来两个女服务员,帮宁夕擦干了头发,换了身干净衣服。期间还发生了搞笑的事,一个女服务员帮宁夕擦脸,伸手摘掉了她的墨镜,却显然被那似真似幻的容光所摄,看向温谅的眼神充满了怀疑的味道,要不是温大叔如今是青涩小正太的模样,说不定人家都要报警了。
等女服务员关上门离开,温谅坐到床边,先帮宁夕紧了紧被子,然后凝视着她摘掉墨镜后让人心跳加速的容颜,过了半响,突然屈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自语道:“小丫头,这幸亏是哥哥我啊,要是换了那些YY小说中的男主角,还不得趁机帮你换衣服擦身子,美其名曰事急从权,迫于无奈,实际上全都做着生米煮成熟饭的龌龊心思。你说,哥哥我是不是正直的很无敌?哎呀,喝醉了还这么不给面子,还敢撅嘴,信不信我找根黄瓜塞进去?”
温谅笑了起来,这种想法也只能趁她人事不省的时候过过嘴瘾,声音渐渐变的柔和:“宁夕,你出身名门,天资聪慧,又是这样祸国殃民的样貌,随便一点都是别人几辈子得不来的福气,实在不必为了这些所谓的情爱来折磨自己。人这一辈子,除了爱情,还有许多事值得去做……”
“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来,希望还是那个让我又头痛又欣赏的宁夕!”温谅俯身过去,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晚安,小酒鬼!”
门开门合,灯闪灯灭。
又过了片刻,本该熟睡的宁夕却悄悄睁开了眼,揉了揉被温谅弹痛的额头,耳边却好像依然有他说话时喷吐的气息,带着不可抗拒的魔力跳入波澜不惊的心湖,噗通一下,荡起层层叠叠的波浪。
宁夕静静的盯着天花板,星眸流转,脸颊悄然浮上一丝绯红。
第二天一早,温谅没有去上课,从八一店带了早餐来到酒店,敲开了门,宁夕仿佛已经忘了昨晚的种种,笑道:“这么早?”
温谅同样变成了失忆症患者,举了举手中的豆浆油条,道:“早起的鸟有虫吃……”
宁夕伸手去接袋子,轻嗤道:“我不早起,不照样有虫吃?”
温谅将袋子高举过头,错身躲了过去,道:“妹子你是上流社会的人,去吃酒店的自助餐吧,那儿丰富十倍,这个可是哥哥要吃的。”
“哼,小气!”
嬉闹中吃过了早饭,临出门时宁夕又带上了墨镜,温谅诧异道:“我还以为你基本告别墨镜了呢……”
宁夕回首一笑,更见冰清玉润,百媚千娇:“只给你一个人看还不好?”
温谅张大了嘴巴,宁夕差点笑弯了腰,白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在市委边上的青州宾馆二楼,温谅给温怀明和宁夕互相做了介绍,然后径自去了一边,任由两人在那讨价还价。他已决定由司雅静作为在青河的代言人,所占的股份也会转移到她的名下,并不虞会因此牵连到温怀明。何况这个时代号称经济挂帅,以GDP来考校官员的功绩,各地为了招商引资已近乎不择手段,只要是正当的投资,温怀明自然没有必要为难,一番谈话下来,对宁夕支持青州经济发展表示了感谢,并承诺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给予青河最大的优惠。
粮改试点工作组同样挂靠在青投名下,所以这件事可以通过青投直接运作。中央工厂一期就要二百多万的投入,这个金额放到整个青州微不足道,可对刚成立的青投来说,却是第一笔实打实的业务,同时也是粮改迈出了第一步,对上对下都能有个交待。
温怀明刚担重任,立足未稳,也需要有这样一个单子来堵别人的嘴,安属下的心,并且二百多万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风险不大却又足够份量,当真是雪中送碳,一拍即合。
今天这个会面只是达成初步共识,具体操作还要走相关的程序,温怀明送走宁夕,回到房间直盯着温谅,道:“你什么时候又认识了这样有钱的朋友?”
“朋友就是朋友,谈钱多伤感情啊,”温谅嬉笑道:“您不用给我面子,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过人家来投资是要赚钱的,市里该给的政策也得给,不能为了避嫌伤了投资者的心。”
温怀明啼笑皆非,脸色一黑,道:“就你浑话多,今天又逃课了?要是叶老师再把电话打到我办公室来,你知道下场的!”
温谅想起叶雨婷就头疼,自从撮合她跟左雨溪和好之后,这位姑奶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盯着温谅的出勤率,一有风吹草动立刻报告家长,搞的他苦不堪言。
记得哪位圣人说过,想要女人听话,要么从精神上征服她,要么从肉体上征服她,温谅恶狠狠的想,再敢打我的小报告,哥虽然没有哲学的精神,但有强健的肉体。
中午跑到司雅静家里蹭了一顿饭,期间耳鬓厮磨,虽不曾真的消魂,却也有了几分欲仙欲死的滋味。温谅叮嘱司雅静安排好时间,三天后会带她跟宁夕和李胜利见面,从今往后,青河豆浆的所有公开场合,都由司雅静代替他出面。
司雅静依偎在他的怀里,手指局促的在胸口画着圆圈,道:“我真怕做不好……”
温谅吻了吻她的脸颊,手指探入衣襟深处,在滑腻的肌肤上轻轻抚摸,笑道:“事在人为,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这世界上最无脑的工作,就是当一个老板。”
下午两点,温谅匆忙赶回了学校,还特地跑到英语办公室亮了亮相,用意很明确,就是要告诉叶雨婷咱胡汉三已经杀回来了,通风报信的小勾当可以暂停。叶雨婷气的牙直痒痒,劈头盖脸一顿臭骂,黄梅在一边火上浇油,温谅心中高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倒也洋洋自得,不过最后还是被逼写了一份本月绝不迟到早退的保证书。
回到教室,任毅怪笑道:“听说叶班发了雌威,吓的你裤子都快掉了?”
温谅瞠目结舌,道:“你丫属狗的啊,这么快就知道了?”
“刚才李宝去交作业,途径外办……”
外办是英语办公室的简称,温谅一听是李宝传的谣,顿时羞愧道:“得,现在怕是连女厕所的蚊子都已经知道了……”
下午放学后,刚走出校门,温谅远远的看到许瑶。雨后的天幕清澈如洗,倒挂的夕阳绽放着最后的光芒,一身白衣的少女俏立在梧桐树下,脸上带着浅浅,又动人的笑。
第三百四十二章 情不知所起
许瑶迎了上来,双手背负在身后,似笑非笑的绕着温谅转了一圈,少女的身体透着这个年纪才有的窈窕和清香,长长的黑发沾染了夕阳的柔光,甩动之间,仿佛带了几分不属于人间的超凡脱俗。
温谅面带微笑,乖乖的站在那里,任由她行注目礼,心底却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单单为了此刻许瑶天真的笑,昨天也许应该退让的更加彻底……
“等半天不见你出来,我还以为傻小子脸皮薄了,被叶老师训斥一顿,羞愧的跑掉了呢。”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温谅早对一中的八卦流传速度绝望了,道:“古人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看来确实很有道理,早晚非找到你安插在三班的奸细不可!”
许瑶呵的一声轻笑,道:“等你找出来再说吧……赶紧走了,华山那片新开了一家香积厨,听说素斋做的挺好,我托人订了房间,咱们先打的过去,我哥还有事在忙,过一会也就到了。”
温谅抓了抓脑袋,试探道:“其实我今晚……”
“嗯?”许瑶歪着头,细而长的双眸眯了起来,握着小拳头放到嘴边吹了一口气,冷笑道:“今晚怎么着啊?”
温谅有苦难言,心底一发狠,早死早超生,反正只要不跟许瑶断绝来往,总有被许庭发现的那一天,道:“其实我今晚太饿了,等下要是吃的太多,不会被你哥哥打吧?”
许瑶这段时间有感于跟温谅的关系止步不前,从身边的一群小跟班那里学了不少驭夫之术,见温谅大有近乡情怯,丑媳妇去见公婆的惴惴不安,羞涩窃喜之余,却也懂得如何安他之心,立时化拳为掌,拍了拍温谅的肩头,笑嘻嘻的说:“放心吧,我哥也是饭桶一个,每次回家都要抢我的龙井虾仁,讨厌死了。嗯,两个讨厌鬼,说不定你们相见恨晚,吃完这顿饭就变成朋友了呢。”
许瑶提到哥哥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孺慕崇拜,真是连瞎子都能看的出来,温谅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香积厨在华山区繁华地带,门面很大,装修的十分雅致,进了门一路水榭亭台,雕栏画栋,尽显古色古香。穿着旗袍的迎宾小姐引着温许二人走过几道弯折的回廊,来到一间名为“且饮且醉”的包房前,温谅左右打量一番,赞道:“好地方……”
许瑶晃着小脑袋,忙表功道:“快夸我有眼光!”
温谅笑道:“我话还没说完……吃货的好地方!”
许瑶呸了一下,自去落座不提。
香积厨的名字来源于寺僧的斋堂,店内的菜名也文气十足,温谅纯肉食性动物,虽然两世为人,却还是第一次踏进这种专做素斋的饭店。他翻了翻菜谱,看“正月家书”、“素到住”、“太乙六合汤”等等,不说一头雾水,也是懵懂两可。等满面笑容的服务生一解释,才知其中奥妙:正月家书即腊肉,摆成书册样式,腊肉是农历正月的时令菜,故名之;素到住,即素到极致,老南瓜、二豇豆、绿豆用米汤熬制,油盐少许,一素到底;太乙六合汤即六种汤汁,汤料不定,随时令而变化,“太乙”二字颇具玄妙,汤未上口,就好像与道家始祖老子同堂其饮。凡此种种,无不见此地用心之妙,立意精巧,温谅同许瑶打趣道:“这店的老板要么是个和尚,要么是个道士,绝不可能是第三种人了。”
许瑶星眸一转,跟温谅打起擂台,道:“要我说,这店肯定是一位国色天香的美女开的。你不是常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可见色与空总是连在一起的,既然素食代表着空,那么老板定是个大美女无疑。”
面对如此惊世骇俗的理论,温谅的节操顿时掉了一地,翘起大拇指赞道:“三人行必有我师,许瑶同学,你就是我人生的灯塔,照亮了求佛的路……”
拿着纸笔侯在一边的服务员实在受不了了,道:“对不起两位,可以点菜了吗?”
“哦,我们还有人没来,你先出去吧,点菜的时候叫你。”
打发走服务员,温谅有意先跟许瑶打一下预防针,斟酌一下语句,犹豫道:“许瑶,你有没想过,要是你哥哥不喜欢我该怎么办?”
许瑶正在好奇的拨弄用竹简做成的筷桶,闻言轻笑道:“安了,我哥哥又不是老虎……就算他是老虎,我也是降虎的武松!”
说着瞄了温谅一眼,见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随手抽了两根筷子,一上一下啪的一打,扬眉侧目,昂首挺胸,竟然来了段天津快板:“哎,竹板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说,说一说武松打虎,武、二、哥。
话说那么一天,武松抄家伙,
直奔景阳岗,他心里乐呵呵。……”
温谅震惊了,傻傻的问道:“这啥玩意?”
许瑶摇头晃脑,手中的筷子啪嗒一下,并不搭理温谅,继续唱道:“这山上的老虎它到底多大个儿?
是公还是母儿?是高还是矬?
是一个,是两个,还是一大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