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少说哪里话,大家合作,求的是共同富裕,什么汤不汤,肉不肉的,我们的目标是咱们吃肉,也不让别人喝汤!”
“豪气!”雷方拍了一下大腿,道:“有温总这句话,我雷方这百八十斤就交到你手里了,不过哥哥得求你一件事,你叫我雷子,雷哥都成,可千万别带这个‘少’字,那都是在京城糊弄别人的,当着夕姐的面,这不是打我脸吗?”
雷方讪讪然对宁夕笑了笑,面对外人,他还能摆摆雷少的架子,可对面坐着的,是京城宁家最受宁老爷子宠爱,从小就是所有同一辈人偶像的宁夕。
宁夕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但从刚才的朱子萱,到此刻的雷方,温谅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面对宁夕时发自内心的仰慕和尊重,只要想一想朱子萱的骄纵任性,雷方的无法无天,就会明白宁夕身后那恐怖的让人绝望的存在。
温大叔不由庆幸,初识宁夕时自己无知者无畏,才能误打误撞的将两人间的关系发展到现在这样和谐的地步,要是换了今时今日,已经触摸到了仅仅掀开冰山一角却足以使人震撼的力量,未必还能像当初那般的从容和淡定。
“那就叫雷哥好了,”温谅从谏如流,道:“上宁高科的资料晚一点会交到你手上,今天先不谈工作,两位贵客第一次光临青州,我今天陪吃陪喝陪玩,代表青州七百万人民一尽地主之谊。”
宁夕这时才发话道:“雷子你既然来了,就好好的玩一玩,青州山清水秀,比京城那块污浊之地不知好了多少。今天就由温谅陪着,先四处逛逛,晚上我再摆酒给你接风!行,你们先聊,我上去看看子萱。”
宁夕刚一起身,雷方立刻站了起来,倒是温谅稳坐钓鱼台,一动不动,跟个二大爷似的。待宁夕上楼,两人随便聊了起来,雷方在四九城经手各种各样的门路,对官场内幕知之甚深,一个多小时的畅谈,让温谅对高层和地方上许多人、许多事都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结合前世里的一些讯息,以前猛然不知,或者不甚了了的东西,竟然一时间有豁然开朗之感。
雷方其实也在暗暗的惊讶,他在京城时就对宁夕和温谅的关系多有猜测,但最多以为宁夕怜惜温谅人才难得,有培养重用之意,却绝没想到两人之间竟然到了如此亲密的地步,所以他果断的降低姿态,让温谅改口。
别看他在京城时总是自称老哥,称温谅为老弟,可温谅恪守本分,老老实实的叫一声“雷少”,他也从来没有反对过。
说白了,他自称,那是谦虚,可你要真喊了,那就是不懂事。人与人打交道,尤其与权贵子弟打交道,门门路路,无处不是学问。
雷方看似粗放,其实心思敏捷,宁夕既然毫不遮掩她对温谅的好感,自然是在警告自己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温谅,如果再不识趣,还摆京城大少的架子,可以想见,后果十分的严重。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虽然两人都是以口才见长的人物,但两个大老爷们面对面坐着,看上去也挺悲凉的,幸好宁夕和朱子萱终于舍得从楼上下来,温谅当即站起,道:“十一点了,找个地吃午饭吧。”
雷方摸了摸肚子,道:“早听说青州美食多,今天可得一饱口福。”
“要吃美食,还得到下面的县里去,活水活鱼,比市里的新鲜许多。”温谅拍手道:“这样吧,咱们干脆到依山去,尝一尝当地地道朝天锅,然后游云烟湖、登天漏山,再去普方寺求签拜佛,等回来也快晚上,正好赶上宁夕的接风宴,雷哥觉得怎么样?”
雷方笑道:“客随主便,子萱,你说呢?”
朱子萱叫了声好,又拉住宁夕的手,道:“夕姐你不去啊?一起去好不好,这么多年没见,我好多话想跟你说。”
宁夕无奈道:“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安排,你们去吧。至于你要说的话,如果是跟雷子有关,我还是不要听了。从五岁听到十五岁,我足足听了十年,再听下去,我怕会忍不住撕烂你的小嘴……”
雷方干咳一声,道:“夕姐你忙你的,我们跟温老弟一起转转,子萱,走了!”
朱子萱对雷方倒是言听计从,依依不舍的松开宁夕的手,等两人离开别墅,宁夕似笑非笑的说:“是你跟雷方谈,还是我来谈?”
温谅盯着雷方的背影,微微一笑,道:“我来吧,他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想要获得收益,总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第四百三十九章 无情有性,一念三千
一天的行程称得上宾主尽兴,云烟之美,天漏之奇,虽然算不上天下无双,但与名山大川相比,自有它独有的一番气韵,朱子萱何曾想到小小的县境会有如此美不胜收的绝妙景致,一路上兴致勃勃,压迫温谅做了兼职摄影师,拍了不少精彩的照片,不过还好有毒蛇跟着,免去了背包掂东西的劳累。
在天漏山顶峰逗留了半个小时,沿着另一条路往位于半山腰的普方寺行去,不过好巧赶上一年初始普方寺的第一次佛门经筵,主持方丈请了天台宗当代高僧智法大师亲来讲解天台要义《妙法莲华经》,虽然不复当年弘一大师宏开经筵,十方佛子华聚,善男信女群集的盛极场面,但也吸引了近千信徒盘膝坐地,聆听妙法。
再愚钝的人也知道,今天这顿斋饭是吃不成了!
温谅两世为人,知世间诸般灵异,冥冥之中似有天定,对神佛尚有些许敬畏之心,可雷方素来百无禁忌,朱子萱更是年轻气盛,向来对怪力乱神事宜嗤之以鼻,至于毒蛇更是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家伙,除了关二爷什么也不拜。他们只在寺门听了片刻,就相继昏昏欲睡,打起了退堂鼓,不过朱子萱嘴馋温谅夸赞的素斋,尚抱有一线希望,在门前的菩提树下徘徊不去。
温谅望之一笑,和雷方对视一眼,他们都明白朱子萱无理还要闹三分的性格,极其明智的都不开口,只等她自己觉得腻烦开口离去,否则还不知要被迁怒多久。朱子萱踮着脚跟,眼光越过乌压压的人头,在坛中高坐的智法大师身上打了个转,黑黑瘦瘦的智法和尚平淡无奇,更是让她十分的扫兴,气鼓鼓的叫囔着离开。
雷方宠溺的帮她紧了紧有点松开的大衣领口,道:“大和尚忙着吹牛皮,老方丈忙着招接待,就算做了斋,怕也没平日的味道,不吃也罢!”
他拉着朱子萱转身往山下走去,温谅跟着走开两步,耳中隐隐听到智法大师的弘法佛音“教演天台,行归净土……无情有性,一念三千……”,他扭过头看了看普方寺庄严肃穆的山门,心中若有所觉,如果说世间无佛,可为何他能跨越时空重回这个时代?可要说世间有佛,那,佛又在哪里?
教演天台,行归净土,无情有性,一念三千!
毒蛇束手走在最后,不知有没有听到这似佛偈似经义的话!
或者说,佛门广大,只渡有缘?
从普方寺这边往下,只有一条依陡峭山崖所建,仅供一人行走的石阶小道,每逢上下相遇,就要有一方侧身,另一方才能交错而行。这条石阶取《妙法莲华经》中“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之深意,被当地佛徒称为“莲花路”。
三人拾阶而下,刚走出一两百米,从山下上来七八个男男女女,边走边大声说笑,有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孩抱怨道:“这什么破地方,爬个山走这么窄的路,憋也把人憋死了。”
后面一个男的抬手捏了她屁股一下,淫笑道:“昨晚不是刚喂饱你吗,怎么还憋的难受呢?要不哥哥现在再喂你一次?”
艳丽女孩扭了下腰,翘起的臀部从男人的身上蹭了蹭,嗲声嗲语的不依道:“哎呀,牛哥坏死了,我这会腿都还软呢,你要再来,还要不要我活了?”
牛哥得意的摸着手上粗大的金戒指,后面又有一个男探出头叫道:“咱们从关山跑几百里路可是来拜佛的,你俩要真大干一场,当心佛祖气歪了鼻子。”
牛哥吐了一口吐沫,道:“去他妈逼的佛祖,老子砍人的时候不见他,被砍的时候也不见他,你们说,有他妈的鸟用!”
有人喊道:“牛哥,你要真敢跟小月姐到普方寺里干一场,我输你五百!”
“我也赌五百,赌牛哥不敢!”
“我跟了!”
牛哥骂道:“我呸,当我不知道你们几个鬼心思,早惦记着小月这身段呢是不是,想免费看好戏,门都没有!”
众人一起哄笑,其中一个看上去有几分沉稳的人止住了笑,道:“好了,大家都少说几句,老大他们可都在后面呢,要是听到咱们说荤段子,小心家法伺候!”
牛哥咳嗽一声,转过身吩咐道:“超子说的对,大家赶紧走了,早点上去打点一下,免得老大他们到了庙里还得等。”
话音未落,就听到小月嚷嚷道:“哎,你们让让,走路没长眼呢?”
牛哥回头,看到对面过来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女的,皮肤水灵,眉眼俊俏,尤其一双长腿,从这角度看上去,真是又直又长,让人一看就想上去摸上一把。
朱子萱远远的就听到这帮人的粗言鄙语,正恶心的要命,被小月这样一吼,登时大怒,冷冷的道:“滚开!”
小月愣了一下,手指着自己,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道:“你敢骂我?”
朱子萱连跟她废话都觉得恶心,只说了一个字:“滚!”
小月在关山风月场也是出了名的泼辣,堪称能打能骂能哭能闹的复合型人才,可不知怎的被对面女孩的气质所摄,连回口的勇气也没有,转身拉住牛哥的衣袖,哭诉道:“牛哥,她欺负我……”
牛哥在关山背靠大树威风惯了,哪里会把依山这种小地方的人放在眼里,虽然看上去朱子萱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孩,但也没往心里去,将小月拉到身后,嘿嘿笑道:“没事,她欺负你,我再帮你欺负回来不就好了?喂,小娘们胆子不小啊,连我牛哥的女人都敢骂,今天要是不让我亲个十下八下,这个山,你是别想下去了!”
朱子萱什么出身,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温谅脸色一沉,毒蛇立刻侧身挤到最前,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给了牛哥一个嘴巴子。
“啪!”
响亮的声音甚至在山谷间传来了回音,牛哥才惊觉自己被人打了,身为关山佛爷的得力干将,竟然在这乡下小城被人给打了?
他的第一反应跟小月一样,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字道:“你敢打我?”
毒蛇二话不说,出手如电,啪的又给了他一个耳光,牛哥这次终于肯定自己被打的事实,大叫一声,从腰后拔出一把匕首,照着小腹捅了过来。
毒蛇冷厉的眼睛眯成一条小缝,袖中突然滑出一把短匕,一道寒光在众人眼前闪过,就听到牛哥惨叫一声,刀子哐啷坠地,捂着右手手腕哀嚎不已。
血丝顺着他的手指渗出,扑哒扑哒的滴在石阶上。
这也许是普方寺由炎虚法师建成以来,第一次在这求佛的莲花路上洒下血迹!
“你也配玩刀?”
毒蛇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后面几个男的立刻挤着过来,却碍于莲花路的地形,只能排成一排指手画脚的叫骂,不仅没能一壮声势,反而有几分搞笑。
温谅对朱子萱歉然道:“对不住,是我安排不周,让你受惊了。”
朱子萱却不是真的不明是非的人,道:“关你什么事,你又不知道会遇上这样的混蛋!不过你要是不好好的教训他们一顿,我回去就跟夕姐告状。”
温谅转过头,对毒蛇斥道:“没听朱小姐的话,还不动手!”
毒蛇上前一步,猛然一脚,正踢在牛哥心窝。牛哥又发出一声惨叫,身子后仰,和后面几人一起滚落台阶。
那个叫超子的人站在最后,双脚微错,腰身坠马,双手一托一抬,才止住了几人后滚的势头,然后揉身而上,轻巧之极的越过牛哥等人,对着毒蛇一拳击出,风雷乍动。
温谅心中一沉,这是个有功夫的人,牛哥跟他一比,简直就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娃娃。
毒蛇眼神更冷,刀光却更厉,身子不退反进,迎着拳风直冲过去,以肩头硬受了这一拳,手中匕狠狠的扎进了超子的大腿外侧,同时额头用力撞了过去,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
超子习拳二十年,虽然没有大成,但跟了佛爷之后,在关山鲜有敌手,一向被认为是佛爷座下数得着的高手,却没想到会在这小小的依山,被眼前这人一招打败。
超子闷哼一声,腿部受伤无力,头部又被重创,再也拿捏不住身形,咚的一下重蹈牛哥覆辙。
可怜牛哥几人刚刚挣扎着爬起身,还没站稳被超子这一撞,又纷纷变作倒地葫芦,摔了个人仰马翻。
正热闹的时候,山下又上来三个人,最先一个身穿黑色的中山装,身材高大,面色红润,两耳硕大,虽然没有佛祖双耳垂肩那么夸张,但也比一般人大了太多。他的手中握住一串麒麟眼菩提佛珠,虽然慈眉善目,笑容和蔼,但一走动间龙行虎步,一看就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这个人温谅素未平生,但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温谅并不陌生,现任依山县公安局局长,曾因为儿子史杰的缘故跟温谅打过交道的史大庆。
但这位史局长并不是温谅唯一的熟人,在他身后,却是在德化街起过严重冲突的发嫂,自从那晚被许庭教训之后,这位娘娘腔就人间消失,再没在青州出现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第四百四十章 关山一佛
见到手持佛珠的大耳男子上来,本来嘴里不干不净骂的起劲的小月立刻噤声,受惊兔子一般躲到一旁,背靠在山壁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几个没受伤的男人也赶忙一骨碌爬了起来,两人一个搀扶着牛哥和超子起身,然后和小月一样紧贴着山崖,满脸羞惭,不敢说话。
“牛刀,马超,怎么了这是?”发嫂吃了一惊,急冲冲的跑前几步,这次依山之行是他的主意,本来想投佛爷所好,同那个叫智法的和尚见上一见,却怎么也没想到牛马等人会在寺门外同人起了冲突。
“妈的,谁瞎了狗眼,连我发嫂的朋友都敢碰?”发嫂怒不可遏,转过头刚要发作,却突然像中了毒的电脑似的,瞬间凝固、死机,手指着毒蛇背后的温谅,支吾道:“你……是你……”
看到温谅,那一夜的噩梦又一幕幕在眼前重现,飞腾的夜鹰,狠辣的眼神,连他那只被废掉的左手,也再一次隐隐作痛,痛的钻心断肠!
温谅微微一笑,道:“是你啊发嫂,胆子不小嘛,我记得你好像跟某人保证过,这辈子不再回青州。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
发嫂被揭了伤疤,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没办法说一句场面话,那晚不可一世的夜鹰,真的把他给吓坏了。
“小步,老朋友?”
说话的正是手持佛珠之人,他笑容满面,声音平和,手下人被打成这幅模样,非但没有一丝怒气,反而气定神闲的冲温谅点了点头。
“是,我一直不敢忘的老朋友!”
发嫂本名步丁昆,回身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一边说着,一边咬牙切齿的瞪着温谅,眼中怨毒的神色让人不寒而栗。
大耳男子打量着温谅,脸色如常,看不到任何起伏和变化,等发嫂说完,他不置可否,转头看着马超,笑道:“吃亏了?要不要紧?”
马超大腿处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裤子,脸色也因为失血过多变得苍白,他被毒蛇一招所败,心中深以为耻,闻言脸色涨红,道:“给佛爷丢脸了……我……”
“丢脸怕什么,有手有脚的,下一次自然能找回来。”大耳男子就是人称关山一佛的佛爷,在道上名头很响,他指了指马超腿上的血迹,道:“自己先处理一下,回关山到小鼠那领一千块调理下身体。”
马超眼眶含着热泪,从破烂的裤腿上撕了一截布,对伤口做了点简单的处理,看他的样子,如果此时让他为佛爷效死,怕是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佛爷又看向牛刀,牛刀手腕受了一刀,虽没伤到筋脉,但心口又被狠踹了一脚,差点一口气憋了过去,他自从跟了佛爷之后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半带着哭腔道:“佛爷,我们好好的上山,这几个狗男女不仅要我们让路,还动手打人,您一定要帮我们出……”
话没说完,佛爷一直笑意吟吟的脸突然变色,重重的哼了一声,牛刀虽然身手不行,但察言观色行事玲珑,要不然也不可能混成佛爷的心腹,一见之下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要命的使劲抽自己耳光,道:“我错了,佛爷我错了,是我先嘴巴不干净惹的祸……”
这一怒之威,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眼睁睁的看着牛刀自残,没一个敢出口求情,直到他打的满嘴流血,佛爷才发话道:“起来吧,知道为什么罚你吗?”
牛刀站起身,犹自战战兢兢的道:“知道,我不该在寺庙前面惹事生非,耽误了佛爷的正事……”
“错了,”佛爷的笑容再次浮现,往温谅走去,道:“你惹事不要紧,哪怕打伤打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不该先惹了事还想把罪名推给别人。难道我佛爷的手下,连惹事生非都不敢了吗?”
这样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一定会被温谅视为脑残,可从这位佛爷口中听到,却总有一股理所当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