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这话我就不爱听,我在家里待一会儿怎么了?不是你儿子啊,这不是我家啊?”
“呵,合着我倒霉,关心你还落一身的埋怨。”丁枚坐到他身边,笑呵呵的道:“好儿子,说说怎么回事,是不是看上谁家姑娘了,可人家看不上咱,所以一个人生闷气呢?”
温谅哭笑不得,道:“您别瞎猜了,就我这模样往外面一站,小姑娘肯定是排成排啊!”
丁枚后仰着身子,仔细端详了一会,郑重其事的道:“儿子,我觉得要不还是去整个容吧,人家小姑娘排成排,说不定是被你给吓的啊……”
最后还是刘天来的电话把温谅从丁枚的魔掌中给拯救了出来,要是再晚一会,真说不定会被她给埋汰死。
两人在外面碰了头,刘天来神秘兮兮的领着温谅来到一处宅院前面,坐北朝南的格局,周边林木葱葱,斑竹吐翠,前行百米,便是潺潺而过的青河水,碧波荡漾,水韵悠长。就如同苏舜钦诗中描述过的样子,秋色入林红黯淡,日光穿竹翠玲珑,只是第一眼,温谅就喜欢上了这里。
“十万不够吧?”
“哪能呢,整个算下来只花了八万!”刘天来怕温谅不信,解释道:“这里的房主在南边做生意,全家老小早搬过去了,宅子空了好几年,挂了十一万的价,可一直卖不出去。怎么说呢,虽然看起来挺精致,可没钱的自然买不起,有钱的嫌地段太偏僻,高不成低不就,房主又是一根筋,不愿低价出手,所以就空置下来了。正好我一朋友跟他认识,他也不想干耗着了,给打了个八折的友情价。”
以这宅子的长远价值来说,十一万真不算贵,但东西再好,也得有市场,这时节正是房地产低潮期,又在青州这种三线城市,想要找个合适的买主确实挺不容易。“我寻思这地方空气好,够安静,就替温少做主跟人家把合同给签了,”刘天来腆着老脸道:“温少,不管你满不满意,这八万块可是要不回来了……”
温谅笑道:“我要是不满意,八万块从你工资里扣!”
刘天来一下子脸拉的老长,求饶道:“三年的工资啊,温少,我家致和可正在长身体……”
温谅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就你家刘致和那体型,说是发育了三十次也有人信,真不敢再长了大哥!
刘天来当然是看出温谅十分满意,才故意说些讨喜的话,温谅最后拍板定了下来,不过打消了刘天来自告奋勇找装修的念头,这毕竟是自己第一个窝,怎么装,装什么风格,还得博采众长,听听几个妹子的意见。
青州地面邪,说谁谁到,刚跟刘天来分手,温谅接到了宁夕的电话:“放暑假了,要不来沙河转转?”
温谅跟宁夕也已经快三个月没有见面了,对热恋中的人无疑是一种残忍的惩罚,他咳了一声,有气无力的道:“不行啊,我最近身体生病了,某个高等脊椎动物雄性者才有的部位时不时的会充血肿胀,让人烦躁不安,胡思乱想,正准备找医生看看呢。”
话筒另一侧传来宁夕气定神闲的笑声:“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初在沃顿的时候,我还旁听了医学院的课,对你这种病症,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给与完全治愈。”
“真的啊?你等着,我即可动身!”
挂了电话,温谅上了车,常成问道:“回家,还是……”
“去东明市!”
常成有点跟不上温谅的思维,扭头又问了一遍,道:“黄淮省的东明?”
温谅点点头,和衣往后座一躺,道:“走吧,午饭路上吃,争取晚上赶到!”
黄淮省地处共和国的腹地中心,人口众多,经济落后,温谅一觉醒来,隔着窗户看到外面黄沙扬起,低矮的平房随处可见,问了一声,才知道刚刚进入省界,距离东明市还有一百多里。
这时候连霍高速还没开通,常成走的国道,没有专门的服务站和休息点,一路行来最常见的风景有三种,一是满载货物呼啸而过的解放、东风等大货车,在供给困难需求旺盛的年代,物资的流动很大一部分要靠这些车辆来运输,在道路上的数量和规模都稳居所有车辆之冠;二是站在路边招手求搭便车的人群。一般情况下,单身或结伴的女子更容易招停大货车,有些少不得会被摸上几把占点便宜,更有的干脆天雷勾动地火,做一场露水夫妻。
搁到后世也许让许多宅男难以想象,但在那个时候,大货车司机的社会地位远远高于许多人,而交通工具又少的可怜,这辆车你搭不上,可能就是一夜没有着落,碰上雨雪天,实在由不得你不屈服。所以这些仿佛岛国文艺小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面,在那个看似封闭和保守的时代,早已经热火朝天的上演了。
三是每隔一段距离,或者数十里,或者上百里,都会发现密密麻麻搭建在道路两侧的小饭店和小旅馆。闪瞎了狗眼的灯光招牌,远在千米外都能看到,店门口绝无例外的摆放着破电视或大喇叭,伴随着十三不亲和纤夫的爱的粗狂歌声,是电视里穿着泳装的暴露妹子搔首弄姿的MV。等餐单一上,放眼望去都是当下最流行的饭菜,什么大盘鸡,扒羊肉,天南地北,不管你听过没听过,反正都能吃的到。
而旅馆有通铺有单间,有些大胆的店还会提供某些特殊服务,收费固然低廉的可怕,但并非素质也一样惨不忍睹,偶尔会有附近村庄的小姑娘小媳妇过来赚点外快,姿色不能说多上等,但胜在干净水灵,紧凑娇嫩,比起那些两腿一伸,嗯嗯啊啊的职业从业人员,算是天仙下凡了。
这是八九十年代,贯穿东西南北的公路大动脉上最真实的民众生态,有的得意,有的卑微,但无一例外,都在向往美好的生活,并通过合法或不合法的手段,去竭尽全力的实现这种美好的向往。
无须质疑对错,只有明白这些,才会明白人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才会明白92年那场著名的南巡谈话中提过的一句:不改革开放,不发展经济,不改善人民生活,只能是死路一条的真正含义。
温谅看了看表,已经下午五点多钟,上一顿饭还是刚出青州时随便找个地垫了垫肚子,道:“前面找个地方吃饭吧,你也休息一下。”
“过了这道山有个刚成立的开发区,路边全是饭店,要不去那吃点?”
温谅奇道:“你对这边挺熟悉吗?”
“去年出任务的时候……”
常成迟疑了一下,道:“跟着许队走过这条道,也是在那边吃的饭。”
温谅笑道:“你不用有什么忌讳,我跟你们许队不是敌人,未来能不能变成朋友不好讲,但至少不会让你夹在中间难做。”
常成没有说话,但心底对温谅的大度很是感激,打起精神将车子开的更加的平稳舒适。说起来开车不仅仅是门技术,而是一门艺术,同样的车子在不同的人手里,完全呈现不同的感觉体验。这辆石墨珍珠色的雷克萨斯给左雨溪开的时候只能说比普桑的体验好一点,毒蛇开的时候就有点豪华车的意思了,可到了常成手里,长途千里,竟感觉不到太多的颠簸和疲惫,着实了得。
开发区的道路两边灯火通明,一二十个酒家竟然家家停满了车辆,十有八九都是长途或短途的大货,货车司机在这年头算是有见识的人了,所以雷克萨斯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围观,有些识货的人还夸张的吹起了口哨。
站在路边招揽生意的妇女们可不管你开的是什么车,一拥而上几乎把路都给堵严实了,常成按了几下喇叭却毫无用处,一双双手掌不停的拍打着车窗,更有两个泼辣的都快要上到车子的前盖上去了。
常成十分恼火,刚要打开车窗怒吼她们两句。温谅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做生意嘛,热情点还不好?靠边停了吧,离谁家近就去谁家吃好了。”
温谅下了车,不等妇女们动手拉人,指着面前的招牌,道:“黄淮大酒店,这名字我喜欢,是谁家的?”
一个一直被挤在最外面的少妇举起白嫩的手,脆生生的道:“是俺家的!”
温谅望过去,少妇三十岁许,容貌除了有点黝黑,其实还算不错,脸上还带点出来拉客的羞涩,不像其他人那么如狼似虎,笑道:“老板娘,还有位置吧?”
第六百七十五章 万卷书,千里路
老板娘领着温谅和常成进了店,歉然道:“没有雅间了,要不两位在大厅挤挤?”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温谅和常成找了张桌子坐下,随便点了几样菜,旁边一张桌子坐了七八个长途货车的司机,正热火朝天的聊着天:
“都听说了吗,张二虎被市里给抓了……”
“不是球,几百个武警直接撞的门,一栋楼里几十号人啊,一个都没跑掉,全被铐起来弄走了!”
“是不是关到南山了?会不会判死刑啊?”
“死刑?不至于吧?”
“要我说,就张二虎那德性,死一万次也够便宜他了。”
“你们傻啊,张二虎是什么人,钱多的都能让沙河的妇女们集体擦一次屁股了,上面有的是人保他。要我说,顶多进去待半个月,然后屁事没有,光荣回家!”
“哈哈,老李你婆姨是不是用张二虎的钱擦过屁股啊,要不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呢?”
“滚蛋!老子倒想给你家娇滴滴的新媳妇擦擦屁股,老高你舍不舍得啊?”
“舍得,怎么不舍得?擦一次一百块啊!”
……
后面越说越龌龊,直奔下三路去了,言辞毫不遮掩,特别是一边说着还一边。紧挨着他们的另一桌坐着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其中一个女孩样貌清秀,肤色白皙,身材高挑,穿着时尚,一看就不太像是本地人,听司机们言语下流,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她身边坐着的男孩马上扭过头,不悦的道:“这都吃饭呢,嘴巴能干净点吗?”
这年月常奔波在外的人几乎没有软蛋,尤其又在自己地头,立刻有几个人拍桌子站了起来,道:“老子们乐意,怎么着了?”
男孩明显被吓住了,却不愿在女伴面前丢了面子,犹豫了下,道:“这边有女性,你们就不能礼貌点?”
“礼貌?哈哈哈,哥几个听到没,人家嫌咱们没礼貌……”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汉子从桌上提了个空啤酒瓶,往男孩走过去,道:“要不你教教我什么叫礼貌?”
“你,你做什么?”
另外一男一女也惊慌失措起来,倒是那个漂亮女孩还有几分镇定,道:“你别乱来,不然我们报警了!”
这话立刻引来一阵哄笑,道:“小妹妹,他二舅子就是公安局的,你报警没毛用。”
“你懂个屁,报警是没毛用,可管不住人家的毛有用啊!”
司机们就这德性,聚在一起爱说些黄段子,也爱调戏一些熟识的妇人,一般情况下倒也不算太过火。男人嘛,都能理解,出门在外十天半月,一跑几千里路,总有个耐不住寂寞的时候,可今天这群人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仗着地头蛇有关系,说话做事明显越了界。
光头得意的笑道:“就是,你报警?老子还要报警呢!你,你,你们四个一看就不像好东西,是不是卖淫嫖娼的关系?”
“真的假的啊,这身段这脸蛋,得多少钱一晚上啊?”
“我看至少得五十吧?”
“五十?五十给你摸摸奶子!”
女孩气得的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却也拿他们没有办法,腾的站了起来,道:“我们走!”
光头往她身前一站,伸开手挡住了去路,嬉皮笑脸的道:“想走?走也可以,不过让哥哥香香脸蛋……”
啪!
女孩直接一巴掌抽在了光头脸上,光头猝不及防,竟没有来得及躲闪。身后的司机们顿时笑成了一团,道:“老三,被妹子的小手摸脸的感觉爽不爽啊?”
“这事我一定得回去跟老三媳妇学学,你家三调戏别人不成,反倒被别人调戏了。”
“哈哈哈,真他娘笑死我了!”
光头被同行们嘲笑的大丢面子,本来只是嘴上占点便宜,倒没想真的怎么着,一怒之下不管不顾的要来揪女孩的衣领。正好老板娘得到信赶了过来,使劲拉住了光头的胳臂,劝道:“哎呀,三哥你大人大量,跟一个丫头片子治什么气,给我个面子,来来,快坐下消消火。今天这顿饭算我的,等下忙完我就过来陪你喝杯酒。”
光头吃了一耳光,哪里肯这么算了,司机里一个方头大耳,明显说话有分量的人开了口道:“老三,别闹了,最近市里县里全都乱糟糟的,别给你舅子惹麻烦!”
光头迟疑了下,可又心有不甘,老板娘忙推了他一把,又转头对女孩疾言厉色的道:“你们赶紧走,没事尽知道惹麻烦!”
几个年轻人毕竟涉事不深,没看出老板娘的好意,一直没做声的另一个男孩忍不住道:“我们在你店里吃饭,你有权保障我们安全。他先骂人还要打人,你不管,却对我们大呼小叫,我看你们都是一伙的,开黑店!”
别说老板娘,就是光头听了这话,一时也呆了一呆,停下脚步,仿佛看稀奇动物似的看着年轻人。
常成摇摇头,低声道:“少不更事!”
温谅笑道:“年轻嘛,其实挺可爱的!”
光头抬手去摸老板娘的下巴,色眯眯的道:“尤姐,看来人家不领你的情啊,我说这事你别管了……”
老板娘千娇百媚的白了光头一眼,脸蛋顺势从他的手中躲开,道:“好了好了,今天算我倒霉,你们的饭钱我也不要了,都赶紧滚蛋!”
漂亮女孩冷着脸要往外走,最先说话的那个男孩忙拉住了她的衣袖,对老板娘陪着笑道:“老板,你不是说要介绍顺路的车子把我们捎到东明市吗?这样吧,饭钱我们照付,多给点也成,这么晚了也没有车了,总不能让我们一路走过去吧?”
老板娘见几个娃娃还是不知进退,再呆下去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气恼的一指光头他们,道:“我说的就是他们的车,你们坐不坐?”
男孩傻了眼,也知道求老板娘是没辙了,另一个男孩负气道:“走就走,大不了去别的店问问,我就不信没车载我们!”
等四人结伴走出饭店,光头吐了口吐沫,对老板娘道:“尤姐,刚才给你面子,等下可得好好补偿我哦!”说完揉了揉脸,走到门外的大路上,指着四个人大喊道:“都瞧好了,这几个人谁都不许捎他们,要是被我知道了,可别怪我老三不讲义气!”
长跑东明这条线的司机几乎都认识,也知道光头老三在公安局里有关系,本身又是痞性不改,犯不着为了几个不认识的年轻人得罪他。所以四个年轻人问了一路,不是不顺路,就是没人载。
过了一会光头走了回来,骂骂咧咧的道:“德性,敢打老子,我让他们一路走到市里去!”
“行了,你别得便宜还卖乖了,我要是被那美的冒泡的小妞往脸上摸一把,就是死了也愿意!”
“嘿嘿,你还别说,小手确实挺滑的!”
“来,喝酒喝酒,我还是寻思张二虎这次进去不简单。”
几人一边喝酒,一边又聊起了张二虎的事。温谅点的菜也陆续端了上来,快吃完的时候,老板娘亲自过来倒了茶,道:“瞧两位面生,第一次来吧?”
“老板娘好眼力,我们来沙河做点小生意,还真是第一次过来。”
“买煤还是买矿?”
东明市在沙河县发现钼矿之前,主要的经济支柱是其他县区的煤矿产业,所以老板娘有此一问。
“看看钼矿吧,煤炭生意现在不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