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谅施施然踏过房门,双手自然的垂在腿侧,只是随意的站在那里,却让整个别墅都安静了下来。
顾文远抬起头,看着那个让他日夜不忘的人,一股血气直冲脑门,额头青筋暴起,拳头紧紧的握着,几乎用了无上的定力,才忍住了一拳打在温谅的鼻梁!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以为设的好局,却一头掉进了别人的局中!
两人隔着三步的距离,目光在空气中碰撞,都能看到对方毫不遮掩的恨意和杀心。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曾经不过是两个少年人的龌龊和对抗,终于一步步走到了势不两立、无可挽回的今日!
顾文远突然大笑,道:“你一定很得意,觉得又抓到我的把柄了,又能整治我了是不是?”
温谅淡淡的道:“不错!”
“那你可要失望了!”顾文远朝半空张开双手,身子跟着左右摆动,道:“看到没有,今天是陈小臻的生日,这里是她的生日Party!至于她邀请了纪苏,我事先并不知情,况且刚才我们只是叙叙旧,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把柄?哈哈哈!”
“可纪苏同学却不是这么说的……”
“她说的有个屁用,是身上有伤,还是衣服被扒光了?我们这么多人,你说是相信我们,还是相信她一个?”
温谅的视线飘向陈小臻,道:“那她呢,你们就是这样给女孩子庆祝生日的?”
“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粗暴一点。她早就是我的人了,要不要给你看看她在床上有多浪?”
身临险境还能言语不漏一点破绽,顾文远看来真的成长了不少,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温谅向来算无遗策,岂能没料到这一层?
温谅跨前了一步,身子前倾,低声道:“顾公子,你何不想想,为什么这么隐蔽的布局,却会被我识破了呢?”
顾文远愣了愣,温谅已经转过身,对穆山山和善的笑道:“山山,摄像机按照咱们商定的开了吧?”
穆山山下巴差点吓掉了,下意识的看向放在蛋糕旁边桌子上的索尼TRV90便携数码摄像机。这台TRV90配有4英寸的液晶显示屏,去年刚上市不久,还是顾文远特地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今天放在这里,自然是像他刚才跟纪苏说的那样,等会的狂欢要清晰的记录下来,然后拿去羞辱恶心温谅。
不过现在这台摄像机明显已经启动,正完整的记录着房间内发生的一切,温谅拍了拍手,道:“谢了山山!刘局,这可是第一手证据,一定要保存好了,好好看一看,顾大公子是不是像他说的那么无辜……”
他的脸上又浮现了许瑶式的经典嘲讽和不屑,道:“顾文远,这一次我要是不让你坐够十年大牢,我就跟你姓!”
有公安立刻过去拿起了摄像机,看了一眼,道:“刘局,确实一直在录像!”
顾文远目呲欲裂,怎么也想不到穆山山会背叛他,狠毒的眼光似乎要把穆山山整个人生吞活剥。穆山山吓的后退了几步,狂挥着手,道:“不是我,不是我!”
白桓冷冷道:“不是你是谁,刚才就你去那边端了酒,肯定是趁那个时候按了开关。”
“穆山山!”
白桓恰当好处的脏水,如同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上浇了一桶汽油,顾文远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计划会被温谅知晓,原来都是这个视作兄弟的人出卖了自己,才导致功败垂成,一败涂地。喉咙里发出孤狼流血时的怒吼,发疯似的往穆山山扑去,却被温谅一把拦住,戏谑道:“顾公子,想打我的人,得先问问我同意不同意。”
“啊!”
顾文远想也不想,一拳往温谅脸上砸去,被温谅轻易的闪过,一个小擒拿把他的双臂反扣在身后,死死的压制住。然后生怕他今天受到的打击还不够激烈似的,冲白桓等人喊道:“你们几个想清楚了,现在证据确凿,其实要不要你们的口供都无所谓。不过我给你们一个机会,要是出来指证顾文远的话,我保证只惩罚首恶,你们一概不予追究。可要是认准了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我也不勉强,说起来咱们的关系都不怎么样,你们喜欢陪顾文远一起坐大牢,我乐见其成!赶紧的,别等我一会改变主意!”
白桓犹豫了下,知道温谅不会再给自己两边走钢丝的机会。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他虽然不学无术,但也秉承了白长谦的几分果断,看了顾文远一眼,满怀愧疚的道:“文远,对不住了,录像都录了,实在是没办法!”
石成才有样学样,低声道:“我也坦白……”
侯强连做个纨绔都是不入流的货色,面对这样的场面,哪里还有判断的能力,眼见头脑最好也最厉害的白桓都服了软,根本没有反抗的心思,舌头都打了结,道:“我,我,我……也招了,这……这些都是文远策划的,我们一点都不知情。”
“对对,我们都不知情!”白桓和石成才急忙附和道。
正在死命挣扎的顾文远骤然停了下来,鼻息却开始变得粗重。温谅知道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众叛亲离的滋味,从来都不好受,尤其对他这样骄傲自大的人来说。
不过这也正是温谅所想要的,从他踏入此门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跟顾文远打心理战。单单一个强奸未遂的案子,就算证据确凿,有顾家的强硬背景,其实并不能把顾文远怎么样。说到底纪苏除了受到点惊吓和恐吓,并没有别的什么伤害,甚至连身体的触碰都没有,反倒是打了顾文远一耳光,把人家的脸都给抽肿了。
不管动机如何,只要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就有了运作的可能性。温谅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无法对抗整个官僚体系的潜规则,到了那时,别说让顾文远坐够十年大牢,就是拘留个十天半月怕也是难题。
只要顾文远静下心来想一想,不难想明白这一层!
所以,第一步,就是要把顾文远逼疯!
顾文远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任何的挫折,英俊的样貌和显赫的家世,让他做什么事都无往不利。只有碰到了温谅后,才首次尝到了败北的滋味,且是一败再败,一次比一次惨痛,虽然嘴上从不承认,但内心深处着实有些忌惮和恐惧。
这是他对温谅的心理劣势,也正是这种劣势影响了判断力,让他的思路轻易的随着温谅的思路而跳动。
栽赃穆山山,本是简单至极的离间计,可经过前面一系列事,顾文远已经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智慧去仔细分析其中的可能性,被兄弟背叛的怒火几乎刹那间吞噬了他的所有脑细胞。
然后是白桓,侯强和石成才,一个个的选择了背叛,他们的背叛更像是被逼无奈的权宜之举,其实加在一起也比不了穆山山一人造成的打击,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接下来,进行第二步!
温谅凑到顾文远的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怎么样,顾公子,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啊,看到没有,蛋糕的边上有把刀,去吧,拿起它一刀捅过来,捅过来我就死了……”
就死了,死了,死了!
顾文远极力的仰起头,眼珠子充满了血丝,那把长长的蛋糕刀近在咫尺,耳边一个诱惑的声音在说:对的,拿起那把刀,你就能赢了,彻底的赢了!
温谅不动声色的微微松开了手指,顾文远紧紧的咬住牙根,用尽全力啪的一声挣脱了束缚,身子往前一扑抓住了刀把,然后转身狠狠的捅向温谅的腹部,眼中的疯狂和嘴角狞笑,让他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可怖!
“去死吧!”
第七百零四章 前世月,今生冷
“不要!”
一直站在门外的纪苏刚回过头,就亲眼目睹了这惊险的一幕,心脏紧张的瞬间停止了跳动,大脑也一阵眩晕,身子下意识的就要往里面冲,却被常成从后边一把拉住。温谅刚才给他下了死命令,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要跟在纪苏身边寸步不离,这时想来,恐怕早对顾文远有了防备,所以并不虞这位最擅长挖坑埋人的老板会有意外,以他的身手对付十个顾文远都绰绰有余。
不过刘天来就没有常成这么淡定了,看着明晃晃的刀尖往温谅的胸口刺去,顿时吓的魂飞魄散,额头的冷汗唰的冒了出来,一边高喊着“快住手”,一边纵身扑了过去,只是站的位置较远,眼看要来不及了。
“杀人了,杀人了……”
温谅眼中抹过一道冷笑,惊慌失措的踉跄着后退两步,脚下站立不稳,身子后仰,好像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右手看似在空中胡乱的一抓,却恰好捏住了顾文远持刀的手腕,指尖在脉门上猛然用力,轻轻巧巧的把刀夺了过来。然后毫无章法的朝着身前挥舞了两下,锋利的长刀正好从顾文远那张英俊的不像话的脸蛋上一划而过,脚下也同时飞起,不偏不倚的狠狠踢在了他的下身要害处。
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两个分别往后方跌落的身影,夹杂着闪烁的刀光和飞溅的血花,勾勒了一幅残忍的青春的画卷,仿佛为前世今生的所有纠葛,写下了最后的句点!
砰,砰!
两人几乎同时后背触地,温谅还在惊恐的喊着杀人了,而杀人者顾文远却蜷缩成了虾米状,双手捂着右脸,双腿紧紧的合拢,鲜血从指缝间蜂拥而出,痛的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从外人的角度看去,是顾文远突然挣脱了温谅的束缚,持刀捅向温谅,分明要置他于死地。而温谅手忙脚乱的闪躲不及,往后面摔倒的过程中不知怎的踢到了顾文远,还反过来用刀伤了他,实在是祖坟冒烟,走了大运了。
“温少,温少,没事吧,伤到哪没有?”
刘天来这时才赶到,忙把温谅扶了起来,上下检查着唯恐有什么损伤,温谅大口喘着气,看上去还惊魂未定,道:“没,没事,别担心……”
刘天来松了一口气,回头大怒道:“他妈的傻站着干什么,都铐起来,铐起来!”
一众公安也反应过来,先将倒地哀嚎的顾文远制住,又把白桓穆山山等人双手背后铐起,一个个押到外面的警车上。
“刘局,这个走不成路了,我看伤的不轻,怎么处理?”
两个公安正一左一右试图把顾文远从地上拉起来,不过平时高高在上的顾公子这会满脸血污,又哭又叫,沿着眼眶到唇角,可以看到一道血肉外翻的深深的刀伤,身子更是如同蛆虫一般不停的蠕动,惨状让人不忍直视。
“叫救护车吧,就是人渣也该享有他应有的权利!”
温谅最后看了顾文远一眼,这一刀一脚,先毁了他的脸,再断了他的根,远比杀了他更残忍。从今往后,这个人将成为过去,彻底的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外,没有了任何关注的价值!
走到门外,纪苏再也按捺不住,眼泪奔泻而出,扑到温谅的怀里,死死的抱着他的腰身,一时泣不成声。
“没事了,没事了……”
温谅轻声安慰着纪苏,眼光却透过夜幕望向高悬的冷月,前世里不知多次想过如何打到顾文远的情景,可真到了这一刻,心中其实并无多少得偿所愿的快意,平静的连他自己的都觉得奇怪。
也许重活一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站在了更高的高度,跟顾文远的纠缠更像是一段孩提时的记忆,击败他,打到他,不过是一种习惯性的、必须去完成的任务,而不再人生的目标和渴望。
但不管怎样,也算是给前世的自己一个交代,放下了这一切,才开始这一世真正的旅程!
市委大楼。
温怀明坐在办公室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水,还不停的看着手表,时针滴答滴答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让人感觉到烦躁,也从来没有这么蜗牛般的爬行。温谅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他大为不安,连来汇报工作的白薇都挨了一顿训斥,夜里值班的人都知道今天秘书长的心情不好,经过他办公室时连脚步都放轻了许多。现如今温怀明主掌的改革初见成效,手里有钱有人,权威大涨,在市委常委里的排名虽然还靠后,但说话的分量却与日俱增。
座机的铃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温怀明轻呼一口气,拿起了话筒,道:“喂!”
“爸,我正在公安局录口供,刘天来等下会和你一起去找许书记汇报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传来温谅的笑声:“小事,我刚收拾了顾文远,不过得小心顾时同发疯,你跟许书记要有个心理准备……”
温怀明心里咯噔一下,能让温谅这么郑重其事,肯定十分严重,道:“说清楚点,到底怎么了!”
“别激动,还怕我杀了他啊?放心吧,我没那么傻,只是破了点相,外带这辈子做不了男人了!”
“……”
“爸,爸,你还在吗?”
“……呃,在……你等着,我立刻去公安局!”
温怀明惊醒过来,挂了电话快步走出办公室,一个工作人员正好经过,忙笑着问道:“秘书长走了?”
温怀明没有搭理他,匆忙下了楼,叫过司机直奔公安局而去。
顾时同就这么一个独生子,要是真的如同温谅所说,他岂能善罢甘休,岂肯善罢甘休?不知又要搞出多少风雨,让多少人深陷其中?
不过温怀明相信温谅一定会有足够的理由,他信任自己的儿子,也有足够的自信去面对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穆泽臣接到电话时正在公司加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顾文远伤重进了医院,原因不详,伤势不详?他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接受了这个事实,却没敢给顾时同打电话,火急火燎的冲出办公室,将门口坐着的秘书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向沉稳的老总撒腿奔跑的英姿。
穆泽臣带了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市人民医院,急诊室的门口站在六个公安,挡住他死活不让进入。穆泽臣怒不可遏,他哪里把几个小警察放在眼里,把手一挥,就要一拥而上,从走廊一边传来一声大喝:“干什么,袭警啊?”
过来的是耿超,刘天来要在市局主持大局,这边就交给他看管,临来的时候给了严令,不许任何人接近顾文远,尤其是穆泽臣。
“哎呦,这不是穆总吗?怎么到这来了?”
穆泽臣哪里有心情跟耿超白活,道:“耿局长,我先不问你文远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现在我只要进去见见他,你要是还给我面子,就别挡着路。”
耿超为难道:“穆总,不是我不让进,医生交代了,紧急抢救,禁止任何人进入。你要贸然闯进去,惊扰了医生,可能会对顾文远的救治产生负面影响。听兄弟一句话,还是在外面等一等,人嘛,早晚会让你们见的!”
穆泽臣听到紧急抢救这四个字,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只觉喉干口涩,连发声都有些困难,道:“耿超,你让开!”
耿超摇摇头,略带讽刺的道:“穆总,别说他现在需要抢救,就算好好的,也是犯罪嫌疑人,不是你想见就能见!”
穆泽臣毕竟是枭雄心性,知道今晚的事绝对不可能善了了,神色变得极其阴沉,冷冷的道:“给脸不要脸,我看你们谁敢拦我!”
一方面,他必须亲眼看到顾文远,只有亲眼看到了他的伤势,才有胆子给顾时同做详细的汇报;而另一方面,他必须在公安将顾文远转移关押之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做出相应的部署。
刚迈出一步,一支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耿超面无表情的道:“我警告你,再敢往前一步,别怪我开枪!”
耿超知道这一次算是彻底跟顾家撕破了脸,身为刘天来的嫡系,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了追随刘天来的脚步。
既然强硬,便强硬到底!
穆泽臣的人都是见惯了场面的,面对手枪丝毫不怵,呼啦全围了上来,紧盯着耿超,眼神个顶个的凶狠。其他几个公安见状也赶忙掏出了枪,对持的气氛变得紧张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