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德行愿行善事,济贫济困济人心,
这是温谅写给关爱女孩基金会的座右铭,
从今而后,也将成为她的人生准则!
第八百九十二章 夜香班
随着夏末的热浪渐渐被秋季的清爽取代,最受学生们欢迎的暑假也接近了尾声,当温谅接到许瑶的电话,说要明天学校见的时候,才惊觉这一阵子的忙碌告一段落,要重新回归到正常的学生生活中去。
这一年,高考逼近,
这一年,战鼓铮铮,
这一年,我们并肩战斗,
这一年,将永远铭刻在许多人的记忆里,不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褪色!
九月一日,大雨。
宜出行。
温谅摇摇头,扔掉在座位上捡到的极其不靠谱的老黄历,从公交车上走下来,撑开黑色的雨伞,单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有点疑惑的望着学校大门。已经七点半了,门竟然还没有开,外面密密麻麻聚集了数百名学生,各式各样的雨伞几乎要屏蔽整个天空,不时有人窃窃私语说着什么,好像听到“死掉”“可怕”等字眼,他正准备找个熟人问一问,听到身后任毅惊喜的大喊:“温兄,温兄!”
温谅脸上浮现一丝笑意,转过身抬起右脚凌空点去,堪堪抵住任毅冲过来的身体。他连伞都不打,张开双臂打算给温谅来一个法式拥抱,却被如此粗暴的残忍拒绝,顿时幽怨起来,兰花指妩媚一竖,张口就是地道的昆曲唱腔,道:“从来薄幸男儿辈,多负了佳人意!”
温谅收回了脚,忍着这货自诩为佳人的吐意,奇道:“任兄,你不是决定痛改前非,寒窗苦读,力争上游的吗,怎么又看起了杂书呢?”
“什么叫杂书?”任毅痛心疾首,切齿道:“不学无术的人,洪稗村的《长生殿》是杂书吗?”
温谅闻言更奇,道:“你可别欺负我,《长生殿》不是洪升写的吗,跟这位什么稗村可没一毛钱的关系。”
任毅大笑,指着温谅道:“温兄啊温兄,枉费你长了一个这么有智慧的脑袋……洪升,号稗村,懂了吗?”
温谅闹了个大乌龙,但也不羞,跟任毅比学识,那是自取其辱,他早就不放在心上,嘿嘿笑道:“那又如何,还不是后来喝醉了落水溺亡,酒鬼一个……”
任毅为之愤愤然,四大名剧里他最喜《长生殿》,最爱一生白衣不登第的洪稗村,不过温谅说的也是事实,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屈原是不是溺亡的?李白是不是溺亡的?王勃是不是溺亡的?杜甫是不是溺亡的,呸,杜甫是喝多了挂的,没落水……反正你看,但凡牛的不像话的人,最后都是死在水里的!”
温谅讶然,道:“杜甫是喝挂的?不是病死舟中的吗?”
任毅一脸嫌弃,捏着鼻子离开温谅几步,道:“温兄,才两个月不见,你怎么蠢笨如致和呢?《新唐书》没读过?客耒阳,游岳祠,大水遽至,涉旬不得食,县令具舟迎之,乃得还。令尝馈牛炙白酒,大醉,一夕卒。”
温谅的古文功底不怎么样,但好歹古文观止也是通读过无数次的,这段话浅显直白,一听即明,道:“靠,是因为吃多了,喝多了?”
任毅哀叹着点点头,道:“简单来说,就是太久没吃饭,别人送了牛肉和白酒,一顿吃太多消化不良,结果就灰飞烟灭了。”
“好吧,”温谅不想多说什么,微微眯起了眼睛,道:“刚才你说什么来着?致和蠢笨如猪?”
“慎言,慎言!”任毅的表情像是被一只响尾蛇咬住了手指头,惶恐之极的扭头四顾,所幸没有见到小教父的身影,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立马转移话题,道:“今个怎么了,这会了还不开门?你来的早,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温谅举伞过去,将快被雨淋湿的任毅拉到伞下,望了望越来越多的学生,皱眉道:“应该是出事了,得找个人问问……哎,孟珂,这里!”
孟珂站在校门口的前面,听到喊声回头一看,忙快步走了过来,轻笑道:“好久不见,你们也来了啊。”
“嗯,刚到!”温谅指指门口,道:“你来的早,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孟珂神色有些惊慌,低声道:“好像门卫室里死了人……”
任毅吓了一跳,道:“死人?”
孟珂脸色有点发白,道:“是,门岗室的黄师傅,他,他好像喝了农药……”
温谅在学校待的时间不多,只知道门岗室有三个人轮流值班,并不认得这位黄师傅,乍一听到只是觉得突然,却没什么感情上的负担。任毅不一样,他是八卦党成员,也是时不时晚上会偷偷出去的跨栏党一员,震惊的差点跳起来,将雨伞撞的歪向一边,漫天的雨线瞬间冲了进来,打在脸上有点秋天的凉意。
“老黄狗?呸呸呸!”任毅抬手抽了自己一嘴巴,死者为大,以前的绰号自然不能用,道:“黄师傅?是那个眉毛很浓,个子高高大大的门卫吗?”
所谓跨栏党,是那些晚上就寝关灯后,偷偷摸摸溜出去玩的学生,要突破的最终防线,就是门卫室和推拉门,半人高的推拉门需要一跃而过,然后冲入到远处的黑暗中,从而避过门卫的目光。而三大门卫里最招人恨的就是这位黄师傅,他是退伍军人,五十多了仍然耳聪目明,身手矫健,侦查手段层出不穷,抓住的跨栏党可以绕一中三圈。
听任毅一说,温谅也有了印象,顺着人群的缝隙往门卫室望去,心中充满了疑问: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死在这里?为什么要选择暑假过后开学的第一天?
可惜这些疑问从孟珂这里得不到答案,任毅急的坐立不安,道:“我去打听打听,你们先聊!”
“伞!”
温谅拉他一下没有拉住,任毅头也不回,道:“不用了,这么多伞遮着,淋不到。”说着猫腰从别人的伞下钻来钻去,一会就找不到了。
“这家伙……”温谅笑了笑,看向孟珂,问道:“暑假过的怎么样?”
“还好!”自从那次让温谅陪着去了次老宅子,两人再没见过面,不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已经被他看到,再没有遮遮掩掩,所以整个人的感觉比起以前相处时更加的自然,孟珂耸耸肩,道:“吃饭睡觉看书看电视写作业,大家不都是这样子过暑假的吗?”她顿了顿,捂嘴偷笑道:“你不一样,不能跟我们比。”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什么不一样。说起来我的暑假作业还没有做,等下进教室了得找人抄一抄……”
闲话间,见到校门打开,两辆警车从里面缓缓驶出,学生中发出一阵惊呼,应该坐实了刚才的传闻。等警车离开,花喜鹊出现在大家眼中,拿着喇叭道:“都注意了,现在入校,各回各班,不要在外面逗留,十五分钟后,凡是没在教室的学生,操行分一律扣掉十分,所在班级取消评优评先资格。”
操行分是高中时代的大杀器,声音未落,众人便一拥而入,很快门口就只留下一个人的身影,花喜鹊看到黑伞站着不动,怒从心头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举起喇叭喝问道:“你是哪班的?”
雨伞高抬,温谅捂着半边要被震聋的耳朵,苦笑道:“华主任,是我!”
花喜鹊愣住,脸色急剧变化,憋出几分笑脸,热情的道:“温谅啊,你刚到吧?正好,校门也刚开,这会雨太大,赶紧进去吧。”
温谅示意他一起走,边走边问道:“华主任,黄师傅是怎么回事?”
对温谅也没什么隐瞒的,花喜鹊叹了口气,道:“也该学校倒霉,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事,这下闹的,谁都一身腥……”说着见温谅面带笑意,却并不热衷,忙停住了抱怨:“是这样子,黄卫国有个女儿,嫁到了隔壁的临泽市,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女婿被抓了起来,女儿也被逼疯,他请了半年长假,一直在那边帮忙照顾,听说还去了省里上访,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跑到学校喝了农药……你说学校待他也不错,有气也不能这么撒是不是?”
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怨气,温谅没有安慰花喜鹊,这种事交给章一晗头疼就是了,你一个政教处主任,要不要这么有与校同在的荣誉感呢?
知道了大概缘由,温谅和花喜鹊分开,自去找三六班的教室。一中采取的是整班推送制,高二到高三不再编班,保留原来班级的结构,只是从“二”变成了“三”,比如温谅本来是高二六班,现在就是三六班,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这样能够最大程度的避免重新排班造成的疏离感和不适应,让同学们以最快的速度投入到学习中去。
三六班位于博思楼一层的最右端,旁边就是厕所,所以也有“夜香班”的别号,到了夏天,一旦厕所发生堵塞,六班要是敢开窗,整个教室就是人间地狱,是最不受学生欢迎的班级之一。
而温大叔,在重来一世后,很荣幸的成为了夜香班的一份子!
第八百九十三章 无风起浪
开学第一天按常理来说应该是比较放松活泼的,两个月没见的同学们互相有说不完的话,就是有班主任在一般也不会管,但温谅走进教室却发现今天有点不寻常,坐满了人的房间里鸦雀无声,不仅没有人交头接耳,相反大多数都一脸的沉重,偶尔能听到翻书和咳嗽的声音,气氛十分的诡异。
“主席,这,这里!”四排靠墙位置,黄冈半站起来,抬起手在空中挥舞,小声的喊道。
温谅对她笑了笑,走过去到里面坐下,悄声问道:“都怎么了?老班发脾气了?”
“没!”黄冈声音压的更低,跟做贼似的,道:“还不是因为黄师傅的事……”
校园就巴掌大的地方,加上刚才校门口的动静太大,根本用不了十分钟就能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这些十七八岁的少年人何曾有过跟死亡距离如此之近的经历,心情复杂一点可以理解。
“这样啊。”温谅从抽屉里拿出自从发下来根本就没动过的暑假作业,道:“你的呢,拿来让我抄一下。”
黄冈翻了翻,找出自己的递过来,手托着下巴,道:“你说是不是真的啊,听他们说黄师傅是欠社会上人的钱被杀了……”
温谅没料到这么快就有谣言了,打开数学作业,准备先抄这个,道:“谁说的?该给他脑袋上贴一个字条:编剧,还是三流的编剧。”
“还有更吓人的呢,”黄冈神秘兮兮的道:“你知道吗,学校几十年前吊死过一个女人,就在门卫室那个位置……一逢鬼月就出来游荡,这次黄师傅倒霉,正好被怨魂缠上了……”
温谅放下钢笔,摇头道:“你啊,小小年纪,这么迷信可不成,这周末别乱跑,我带你去听听马列主义讲座。”
黄冈小脸顿时变色,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不迷信,挺好的。”
温谅莞尔一笑,没再搭理她,笔走龙蛇,堪比单身二十年的手速飞快的抄了起来。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除了刘庆来了两次教室,让大家保持安静上自习之外,再没有其他老师出现。等到第四节课快放学的时候,温谅终于完成了抄作业大业,扔掉笔长出一口气,其实他要是不交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搁不住有的任课老师不给面子,当堂点名批评,那样就不好看了。
“写完了?”
黄冈还是那个手托下巴的姿势,要不是温谅中途出去上过厕所,还要以为她从最后一次谈话结束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直到现在。
“嗯,写完了,你的化学第四页有一个方程式配平配错了,我顺手给你改了。”
黄冈一听,两眼又冒着崇拜的光,道:“主席,你真的好厉害,抄作业都能发现错误。”
温谅卷起作业本,照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道:“别拍马屁,是不是又听到什么谣言了?”
“对,对,你都猜到了,太……好好,我不拍马屁,不拍马屁,现在都在传,说黄师傅是因为举报学校某个大领导贪污受贿,被打击报复开除工作,所以才一时想不开喝农药了……”
温谅愣了下,不是因为这个传言像前两个一样太荒唐,而是它已经部分接近真相,喝农药的事要不是有知情人故意传出来,学生们根本不可能知道,但校领导贪污受贿却是无中生有,真真假假夹杂在一起,看来是学校某些人对章一晗有看法,试图接着这次事故给他下点眼药水。
温谅和章一晗的关系一般,但至少这两年来相处还算愉快,老狐狸很有领导水平,耍手段玩心计不让人反感,对他请假旷课诸多行为,往往睁一只闭一只眼,但要是换了一个人,就未必有这么容易了。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温谅站起身,低声道:“人死为大,让咱班的同学背后都少议论一点,下午学生会可能会派人检查,要是发现有人传播谣言,学校会严厉处分。”
“嗯嗯,知道了!”黄冈这时深感有一个学生会主席做同桌是多么幸福的事,有什么消息可以提前知道,见温谅要离开,忙拉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道:“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温谅满脸疑惑,拿起来看了看,里面竟一千来块钱,笑道:“黄冈同学,给你点内部消息不打紧,用的着行贿吗?”
黄冈难得的有了点扭捏,道:“不是因为这个……这是干妈给的,说是给我暑假打工的工资……我就是去帮个忙,笨手笨脚的,不耽误事就不错了,哪能要钱呢?可干妈就是不同意,非得给,我都放到桌子上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偷偷塞到我书包里,昨天回家才发现,你拿回去吧,我真不要!”
干妈就是丁枚,暑假这两月,黄冈没少在碧雅思忙活,自家的生意自然比外人上心,干起活来仔细,认真,勤快,比得过普通两个店员,丁枚又心疼她,给的钱是多了点,但就是没碧雅思,认做了干女儿,该帮衬还得帮衬,毕竟没爹没娘的孩子,生活上虽然有温谅以前的安排,并不拮据,但总归缺少温暖,能疼一分是一分。
“这是妈给你的零花钱,我哪能拿啊?真要是拿回去,还不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黄冈扑哧笑道:“哪有,干妈不知道多宠你呢。”
温谅大摇其头,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前她是没女儿,把我当女儿宠,现在有女儿了,还不偏心眼?再说了,揪我耳朵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
想起在学校不可一世的温大主席在家里被丁枚揪住耳朵直叫唤的画面,黄冈笑的嘴巴都要裂开了,第一次见到时还吓了一跳,后来见的多就见怪不怪了。
“可这钱我不能要,真的!”黄冈收了笑容,神色坚毅而且郑重,但眼神里满是感激,低声道:“我知道干妈是为我好,怕我没钱花,但有家里的门面房,姑姑他们每个月都会给我生活费,哥哥也会寄钱回来,真的够用了。”
“你啊,就是太倔,别说在碧雅思,就是去别处打暑期工,也要给你工资的对不对?这是按劳所得,公平合理,你要是不要,以后咱妈估计就不敢请你去帮忙了。”
“那没什么啊,反正我脸皮厚,不让我去,我就装没听见!”黄冈嘻嘻一笑,将信封塞到温谅手里,哀求道:“哥,你拿去还给干妈,就当我孝敬她的,好不好?”
黄冈一直喜欢叫他主席,很少喊他哥,尤其在学校里,温谅知道这丫头的性格,恐怕真的不会要这个钱,可要拿回去也不是事,摸了摸鼻子,道:“这样吧,我最近手头有点紧,这钱干脆二一添作五,你五百,我五百,咱们分了,怎么样?”
见黄冈还想推脱,他把脸一沉,道:“不听话了是不是,就这么定了!”
温谅如今久居人上,如果刻意的话,身上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黄冈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顿时吓到了,乖乖的点了点头。温谅立刻笑逐颜开,拿起信封又敲了敲她的脑袋,从中随手抽了两三张老头票,将剩下的放回她的抽屉里,然后离开了教室。
“又敲……敲傻了就怪你!”黄冈冲着温谅的背影皱了皱鼻子,小声嘀咕了两句,打开信封一看,里面还有八百,抬起头喊道:“你拿少了……不是说好一人五百的吗?”
温谅不在,当然没有人回应,黄冈的手紧了紧信封,眼眶中却隐隐泛起了泪滴。她当然知道,温谅刚才是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其实还是为了自己着想。她这几年虽然先后失去了父母,唯一的亲哥哥也远在天边,亲戚们更是不如同虎狼在侧,但她从来没有自怨自艾过,也不觉得自己多么的不幸,但认识了温谅,认识他的家人,却是自己最幸运的事。
黄冈手摸着信封,坚强的她,此刻眼眶也泛起泪花!
温谅先去了办公楼,正好在楼梯口遇到了叶雨婷。她和黄梅一起,怀中抱着教材,紧身的牛仔裤显得双腿又直又长,悄悄的瞥了温谅一眼,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借伸手整理额角的发丝来压着心中的羞涩,故作坦然的问道:“都放学了,你怎么来了?”
“黄老师好,叶老师好!”这是在学校,加上黄梅在场,温谅不敢放肆,要是以前没什么的时候,口花花几句倒也罢了,现在真的有了什么,一不小心就容易被外人看出马脚,规规矩矩的问了好,又道:“我来找校长,你们见他离开了吗?”
叶雨婷摇摇头,道:“我上午一直在班里忙,没注意。黄梅,你呢?”
黄梅现在成了人妇,比以前泼辣多了,上下打量温谅几眼,笑道:“哎哟,几个月没见,温谅你越长越帅了啊!”